难道,真的是她的幻听?

她若有所思地退出洗手间,忽然想起什么,吩咐道:

“这间别墅的监控录像带在哪?”

“这——”保镖踌躇了一下,终是道,“海啸来袭后,这里的摄像头都被冲坏了,所以,录像带只录到了海啸前,夕小姐,您要查阅吗?”

夕雪没有说话,也在这一刻,能听到,外面传来了些许的骚动,走到窗台旁,放眼看去,一艘快艇上的人,在仓惶逃离,追逐那艘快艇,是一艘警察专用的快艇,两艘快艇在海面上形成了一波追逐的局面。

显然,被追逐的那艘快艇,并不是载她的那部。

果然,虎哥仍不会放过她。

在她决定带着念念,回到萧氏实业后,始终是阻了某些人的道。

但,她却是早已告诉了警方,寻求保护,源于,她对自己目前的人身安全很是担忧。

虽然没有证据,加上某些顾及,她不能直接指证虎哥对她的威胁,可,借着皇甫奕受的枪伤,在警方跟前,当初,她的证供,加上,如今她即将入主萧氏,这样的理由更是显得可信的。

只这一次,同样是她给虎哥一个小小的警告。

她清楚自己的力量对付这种黑道十分薄弱,可,警方的力量却是强大的。

萧默澶当初是顾及她的周全,才从一开始就没有办法和警方合作,其后,被虎哥一步步地挟持住,毕竟,彼时,他涉及了那些交易,要全身而退,谈何容易呢?

现在,她不会再让任何人觊觎他的心血,也不会容许任何人抹煞他做的所有。

而,自这一次,只让警方确定,她的人身安全是存在威胁,在明天她带着念念离开海城时,更会加派人手暗中保护她。

虎哥要想在海城威胁到她和念念的人身安全,不再那么容易。

至于回到沪城后,一切终将变得十分简单。

“我们走吧。”她平静地吩咐出这一句。

说罢,转身,朝楼下走去。

只是,在离开二楼时,她还是停了下步子,望了一眼,看似空无一人的二楼。

她真的能觉到在这一片寂静的二楼,有一些压抑的呼吸声隐隐的传来,可,刚刚,她却是寻遍了二楼每个角落,都没有任何收获。

手抚上额,她的脚却在这一刻,一脚踩空,人险些跌落下楼梯,也在这时,有人急扶了她一把,掌心的温热,让她不自禁地转头望去:

“默澶——”

这一声唤,没有任何思考,便从喉口溢出,可,扶住她的那人,只是那名跟她进来的保镖:

“夕小姐,小心。”

有些失望,更多的,则是难以言喻的难受。

匆匆下楼,坐上快艇,守在快艇上的保镖回禀道:

“夕小姐,刚有一艘快艇鬼祟地靠近这里,幸好,有警方的快艇在周围护全着,夕小姐,这里不是很安全,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嗯。”她颔首,坐在快艇上,手掠起发丝,眼神是失落的。

这份失落在她低垂下眸光时,没有注意到,别墅的二楼一扇窗户内,有一个黑影就这般伫立在那,因着日光的西斜,背光的黑影神色是看不清的,只知道,那黑影一直站在那,看着快艇很快地离开,平静的海面上,除了留下一道水花的影子,便再无其他……

“虎哥,我们被那个臭娘们摆了一道!差点被警察抓到。”

烟雾袅绕的包厢内,虎哥听着手下的抱怨,不置可否,倒是一旁,看上去是名小头目的喽啰说:

“新货马上就要到这了,料想那个女人刚上任,也不敢立刻坏我们的事。否则,躲得过一时,除非一辈子都躲着,您说是吗?再说了,萧小姐在萧氏的位置不是还没定?虎哥,给她施点压力,让她继续接管天境的事务,不就行了?”

虎哥思忖了片刻,只手中使劲,将粗粗的雪茄拧断,问了一句:

“皇甫奕的情况如何?”

“不死不活躺着呢。虎哥,其实,借此机会,把那小子干掉,也是一劳永逸啊,毕竟,证据是在他手上!”

“妈的,我让你干掉他了吗?”虎哥忽然勃然大怒,一巴掌就把那喽啰扇翻。

“虎哥息怒,我错了!”那喽啰只擦着嘴边的鲜血,却不敢再多说话。

明明,那个皇甫奕拿捏住了虎哥的把柄,按虎哥的性子,不管在哪,都不会顾及,早就斩草除根了,但这一次,似乎真的有些不对劲。

而虎哥揉了一下用力过猛的手掌,阴暗着脸,一旁手机响起,他接起,声音是不悦的:

“现在风头紧,警察追着呢,等过段日子再说。”

……

“萧小姐,我闯荡这么多年,做事自然有分寸,你大可放心,我没道理放着钱不去赚,任由别人破坏的。只要那个女人没抓住把柄,她能拿我们怎么样?对了,为了我们的合作继续进行下去,也请萧小姐在董事会时,把涉及天境的部分掌握在手里,免得增加更多麻烦。”

……

对方似乎是愤愤地挂了手机,虎哥的脸色在这一刻,阴霾更重。

按照常规来说,皇甫奕若是要揭发举报他们做这不合法的生意,也早就举报了,偏是拿着证据,并没有这么做,难道说——

他陷入了沉思中,不知觉地,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不管如何,对皇甫奕,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动他的。

眼下,以不变应万变,是他唯一的选择。

而,此刻,在滨海医院,夕雪走到VIP套房,她先往明蓝的房间过去,听到百里楠在明蓝的病情稳定下来后,正准备这几日,动身去首都,预约了脑外科的专家医生对明蓝的病情进行会诊。

这时,百里楠正在和主治医生确认相关的事宜,她站在走廊那,百里楠好像察觉到什么,一个转身,外面的走廊却是空无一人的。

夕雪转过走廊,看着百里楠对明蓝这样的上心,她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呢?

既然放心,那么,见或者徒添的,不过是关于皇甫奕的争执,那是她所不愿的。

不如拜托了明蓝的贴身护士,如果跟到首都,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她就好。

她的妹妹,交付给百里楠这样的男人,无疑是最好的。

转过一个弯,便是皇甫奕的重症监护病房。

她才走到门口,就听到护士轻柔的声音传来:

“皇甫先生,这是今天的报纸。您的身体还没恢复,需要我给您读报吗?”

“不用。”皇甫奕的声音是虚弱的,虚弱中,她听到报纸的窸窣声,病房门口,皇甫奕贴身保镖也已瞧到了她,只朝里面通报了一声,得到允准,保镖打开病房门时,她方缓缓朝病房里走去。

皇甫奕靠在床上,他的跟前,摊着今天的报纸,不用她说什么,这三日间发生的事,他应该已经知道了。

因为,这一刻,他翻到的版面,正是金融版,上面有她的一张照片,以及媒体的按评,称她明天将会坐专机返回沪城,在萧默澶失踪期间,代表萧念,接掌萧氏实业的大旗。

现在,听到她进来的声音,他的目光从报纸移到她的身上,她就站在那,脸色有些许的苍白,但,至少不像海啸发生后那样的憔悴。

“我明天就要离开海城,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请保重身体。”客套地说出这句话,打破此刻的平静。

没有提任何其他的事,包括她曾经给警方提供的口供和事实是有出入的,都没有提。

因为,从警方没来找她,就说明,皇甫奕和她的又一次灵契。

这些灵契的存在,加上至始至终,一次都没有陪在皇甫奕的病床旁,何尝不是一种回避呢?

当有些事,没有办法再从来,有时候,希冀就是残忍。

他的唇边浮过一抹哂笑:

“你知道,这样回去,有多危险吗?”

她当然知道,可是,危险从来不是一味逃避,就能避得过去的。

一如,以前的她的逃避,终是在成全的名义下,错过了四年。

而发生了这么多事后,继续保持沉默,难道就能保证念念的周全吗?

“我知道。可,留在这,同样不见得是安全的。眼下的情形,你比我危险得多。”她走到他的床前,声音很轻,“那些证据,如果不能一下子扳倒他们,何必,要把危险引到自己的身上呢?”

皇甫奕唇边的笑愈深,他又何尝想把危险引到自己身上呢?

哪怕,初衷并不是如此,却为了这个女人,轻易地扰乱了他这些年的计划。

“你担心我?”看似轻飘的语气反问出这一句话,目光却是不去瞧向她,只飘向报纸上的那张照片。

照片不是她现在的照片,想来是她不接受媒体采访的原因。

所以,用的照片仍是四年前的,那时的她,和现在相比,差别不是很大,只是如今的她,更加坚强了吧。

可这份坚强,在面对危险,顶多是能撑更多的时间,却终究并不能将潜在的危险化去。

“我不想欠你更多……”她同样不去看他,只转身,准备朝外走去,“好好保重,早点回沪城。”

不欠?

所以,在他重伤缺血的时候,她把她身体里的血输送给他?

哪怕,那样的输法险些要了她的命。

原来,只是为了不欠?

唇边浮起一抹苦涩的笑意,她和他的血在彼此的血管里相融,只是她和他,却如两条平行线般,仿似越走越远,再没有相交的一日了吗?

“皇甫奕,不要再因为我有什么顾及,其他的,我能还,这样的亏欠,我还不起!”在她即将走出病房时,这句话却是传了过来,带着一丝明显的疼痛意味。

其实,终究是在意的。

这份在意,不会因为言辞的拒绝,就不复存在。

“那就欠下去,包括你欠我的七天,一起记住,这辈子还不了,就下辈子。”顿了一顿,他接着道,“就如你劝我的,别自不量力去和那帮人斗,如果你有事,念念即便平安,也不会快乐的。”

欠一辈子,终是种慰藉罢。

至少,还有个期盼。

而她的步子随着他的话顿了一顿,接着很快转过病房的门,那么快地转过,一颗眼泪还是坠落了下来。

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彼此曾像刺猬一样互相伤害,其实是懂她的。

只是,事情演变到今日的地步,注定,一切都不会平和地发展下去。

走出病房,她继续关照护士,在她离开后,仍把皇甫奕的情况每天都告诉她。

其他的,她做不了更多,包括那份对皇甫奕的安全最为影响的证据,她都无法说服这个男人交出来。

其实,或许,也间接说明了,这份证据的存在,并非是皇甫奕刻意针对萧默澶去做的,而是另有隐情。

至于是什么隐情,不是她该去管的。

她怕再去多管,只让这份亏欠的愧疚深浓到无以复加。

皇甫奕看着夕雪的背影消失在病房,他覆在报纸上的手终是在紧紧握起后,选择拨出一个号码。

号码很快接通,对于他的主动去电,对方有些惊讶。

在这之前,他也根本不会想到自己会主动去打这个电话,只是,为了这个女人,他或许真的愿意放弃很多东西,惟独不能放弃的,就是那段来不及说,便似乎已经结束的感情……

夕雪在代表萧氏,安抚了工地遇难和受伤的工人,以及妥善安排好小花一家后,和念念是坐第二日的专机秘密抵达沪城,从出行到抵达的具体时间,除了近身的保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也在抵达沪城后,夕雪带着念念直接去了绵园。

那里,是有着她和他回忆地方,是比华景大宅,更值得她去凭吊的。

而进入绵园,她是讶异的,这份讶异在于,经过那条长长的林荫道,整座绵园,竟然都种满了白色的玫瑰花。

这些花,显然是在四年前,她离开后,方种植的。

这些白色的玫瑰,看上去,是那样地简单纯白,可她却知道,这里面囊括了世界上,所有可能被找到的玫瑰种类。

是他吗?

在这四年内,他就守着这片白玫瑰,住在绵园吗?

不用问迎上前来的刘姐,她只确定了这个事实,这四年,他是住在绵园的。

“欢迎夕小姐回来。”刘姐躬身行礼。

是夕小姐,再不是萧夫人了。

‘萧夫人’,这三个字,嚼在唇畔,她能品到,一丝莲心苦,但,却也是有着些许甜蜜的沁出。

是关于过往回忆的甜蜜。

“妈咪。”念念的手拉着夕雪的衣角,三个小时的飞行,让他有些不适应起来,虽然是专机,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坐飞机,而沪城这座城市,对念念来说,更是陌生的,包括这里的人,以及特有说话腔调,都那么陌生。

纵然,念念不是怕生的孩子,可,此刻,却很不自然。

“妈咪,爹地会到这来找我们吗?”在夕雪微微俯身时,念念嘟囔地问出这一句。

“爹地会很快回到这来的,念念和妈咪一起在这等爹地,好吗?”

这是她来这之前宽慰念念的话,告诉念念,爹地被海浪卷去了很远的地方,但只要念念乖,爹地就一定会回来找念念。

对此,念念是信以为真的,也靠着这个信念,他从海城到沪城,除了刚起飞时,望着下面的海水,明亮的大眼睛里嚼着些许泪水,其他时间,哪怕遇到极大的颠簸气流,都再没有哭过。

“噢。”他的手抓紧夕雪,夕雪抱着他上到楼上,刘姐早准备好了儿童房。

不是萧默澶的亲手布置,虽然堆满了一样的玩具,意味却是不同了。

念念对这些玩具并没有多大的欣喜,只默默地任夕雪抱着,简单的洗漱后,很乖地躺到床上,夕雪照例拿了童话故事讲给念念听,念念听了一个,便沉沉睡去,而她,再怎样困,都不能立刻去睡。

仅轻轻地走出念念的房间,回到主卧外面的书房,这里,原先,每晚,他都会在这张桌子上工作,现在,却是换她。

打开笔记本,在明天的董事会前,她需要再理一些东西,泡了一杯咖啡,提了神,慢慢地把近三个月来的报表看下去时,也是在今晚,却忽然发现了一个先前没注意到的细节。

她放在鼠标上的手不由地颤了一下。

默澶!

咬住牙齿,她才能不让自己眼睛内那些软弱的朦胧显现出来。

继续喝完剩下的咖啡,那些苦苦的液体,把软弱的心绪一并收拢了起来,即便,萧默澶留给她的文档内没有写明这一点,可是,从各类报表的相关迹象显示,能确定的他准备做的是什么。

而她终是能读懂他的这份苦心,也会照着他的意思,代他去做。

是在晨曦微露的时候,夕雪才伏在书桌上睡了一会,一早,念念醒来时,很乖地跟刘姐去楼下用早餐,接着,端着小小的托盘,叩了三下书房的门,在听到夕雪的声音时,他小小的身体才推开门,走进书房。

“念念——”

“妈咪,早餐。”念念尝试着把托盘够到她的桌上,夕雪接过,看着念念懂事的样子,这个孩子的性格,或许像他爹地多一些,是重感情的,越是心中疼痛,越是不会露出分毫,只依旧如常地挂心着身边的人。

“念念乖,今天妈咪要去公司,不能陪念念了,念念在家要听刘姐的话,有什么事打电话给妈咪。”

“嗯,我会很乖,等爹地回来。”念念用力点了点头。

夕雪微微笑着,把孩子给她的心意用完,虽然只是普通的三明治和牛奶,可,用下去时,却是能让她尝到浓浓的暖意,用完早餐,把念念托付给刘姐照顾,绵园的保镖人数是众多的,这样的安全保障,她能放心地坐上萧默澶以前的那部车,朝萧氏实业大厦驰去。

萧氏的大厦,一切和四年前,没有多大的改变。

昔日,是他和她一起坐着总裁专属电梯上到属于他的45层,只是此刻,是她一人,坐着电梯,很快地升上去,过往关于这里的一幕幕也浮现在了眼前。

周围的一切,依稀留有着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