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管事儿子媳妇在主人家面前有脸面,自己脸上也很有光彩,走路都像年轻了几岁,颠颠去准备了。

直到此时,谢麟与程素素才得以安静地回到房里歇息。将程素素扶到美人榻上歪着,谢麟往内室转了一圈,看到床上的两只枕头,顺手拉开衣柜,见自己的衣裳也在,满意地点点头:“终于登堂入室啦!”

程素素笑得捶床。

谢麟出来往榻上挤了小半个身子,捏过程素素的腕子:“我再摸一摸。”

“哪有那么娇弱啦?”话虽如此,还是让他仔细瞧了脉。依旧是旅途奔波,总要歇几天才能好的。

程素素往他脸上戳一戳:“洗脸换衣裳吧。虽说要静养,有几门亲戚我是不能不去的。”

“也不多。”谢麟心里划拉了一下,将拜访名单筛了又筛。

二人洗沐一洗,换了新衣,才有功夫说正经事。谢麟不愿程素素伤神,只说与谢丞相聊过了,什么岑恒都不是问题。程素素道:“你要留京了?”

谢麟一怔:“怎么这么说?”

“看你今天说的话呀,只给一个月的假,明明已有安排了,你又没有旁的准备,必是留京了。”

“嗯。还不能说出去,说出去了,说不定圣上一个不开心,就让我滚蛋了。”

程素素直笑:“那我可就安心呆在这府里了。”

谢麟奇道:“不会觉得闷吗?”他一直就觉得奇怪,程素素绝不是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老实人,为何……

程素素道:“我也跟着忙了二、三年,是得歇一歇了嘛。”

谢麟愧疚地道:“是我连累了你。”

“我高兴,”程素素又转而开心了起来。

因为程素素表现得很乖,无论是谢府、娘家、叶府,都觉得她更娴静宽和了。谢、叶二府还好,娘家人却是终于松了一口气。赵氏给祖宗烧了三炉香,感谢祖宗保佑,程素素转了性子,果然要做母亲的人就是不一样。

程素素看着赵氏这么欣喜的模样,心道,你开心就好。

她很有计划的。一开始的时候乖一些、顺着大家一些,过一阵儿大家都觉得她好了,再想串个门子、出点儿格,也就没人拦了。要是一开头就作天作地的,可不就会被看严实了?

赵氏又说:“这一胎要是个男孩儿就好啦。”

程素素也耐心地听着,随赵氏又念叨着程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之类。程素素低声道:“他任满三年,或可回京述职,过两日我还要去李府,到时候打听一下就是了。”

赵氏忙说:“这可使不得,要打听也不用你这样去。”

“那就不问,去磕个头还是应该的。呃,二哥也该成婚了吧?”程素素小心地问,二哥程珪比她大好几岁呢。

赵氏略愁:“他这也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我倒想叫他考个进士哩,他又不是三郎那样看着书本子就头疼。可……”就是考不中呀!要选个官授呢,举人做官也是常见的,可不知道为什么程珪居然拒绝了。

程素素知道为什么,大哥外放了,自己嫁出去之后又随谢麟离京,这家里上上下下的,没个靠谱的人怎么行?虽有道一,却是个道士,官面上许多事情身份上不方便。

这些都是不能对赵氏讲的,好在现在她回来了,程珪或说亲、或选官,都可以着手做了。回去就给大哥写信!只要大哥点头了,她就操办这事儿。郦树芳罢官之后,新任的吏部尚书姓卢,虽是燕丞相一系的,却是史垣的儿女亲家,这等小事面子情还是有的。

见过亲友之后,最最重头戏便是往李丞相府上走一遭了。照孟章与江、石二人商议的结果,经谢麟认可,李丞相是需要交好的。很难得的,有程素素这个天然的桥梁在这一点聪明人都不用提。

于程素素而言,每天拜访一、两户相熟的人家并不算累,到李府更有一种亲切感。谢麟选的日子也很巧,正是休沐日,程素素有理由相信,如果休沐日提前或者推后,谢麟也一定能将拜访的日期约到这一天。哪怕谢麟疏忽了,两位先生也会提醒他。

到了李府,又是另一番气象了。

先是夫妇二人被引到李丞相面前见礼,谢麟将李巽要托带的书信取了出来厚厚的一叠。李丞相皱眉道:“他这是将帐本给我带了来吗?”

程素素笑道:“说是哪个人都舍不得,哪个人都想,跟谁都想多说两句。越写越多,索性一人一封了。”

李丞相:……没想到这个侄子居然是个话唠!

也不用去看书信,李巽可不是普通生员撞大运得以授个偏僻地方的小官儿,家书还要上天入地想办法传递。若有什么要紧的事,李家自有渠道早早递进京来,这信不过是个幌子罢了。

李丞相将信一放,仔细打量了这夫妇二人,竟对程素素说了一句与齐王一样的话:“长大啦。”

程素素谦逊地低头,李丞相道:“知道岑恒了?”

程素素道:“怎么谁都提他呢?”

李丞相道:“能让圣上看在眼里,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至少才思敏捷是占了。轻狂也是有的,慢慢品。瞧他不起,他也是探花,底子在那里了。”

“哦,我又不与他打交道。”

谢麟轻声道:“陛见出来,打过照面。”

“如何?”

“还要再看看的,”谢麟对李丞相反而比对谢丞相更坦率些,“探花只排第三,前面两位呢?真个不如他?为何只吹捧他一人?背后有什么玄机,还要斟酌的。对手也要门当户对的好。”他要与岑恒怄气,反而是抬高岑恒的身份了。

李丞相赞许地点点头:“不错,不错,这才是该有的样子。唔……”

谢麟知趣地道:“还有一件事情。”

李丞相瞥了程素素一眼:“子侄辈里,就她麻烦最多。”

谢麟道:“我接手了。”

程素素悄悄伸出手指,在他掌心里勾了一勾。谢麟手一抖,将她的手指攥住了,面上一派正气地道:“今年平教匪、御胡虏,说起来风光,于朝廷还是有损失的,人心未必很安定。不若奏请圣上,恩旨赦免流人。”

李丞相垂下眼睑道:“不怕养虎为患吗?”

谢麟道:“您在考较晚辈吗?要赦也要弄明白赦的是谁,多少人家起起落落,起的时候鸡犬升天,落的时候也有漏网之鱼。路上遇到一个乞丐,想舍他几文钱,一摸钱袋却发现乞丐已不问自取了,该当如何?”

李丞相倒不吝啬夸奖,却也少不了提醒:“欲擒故纵用得妙。这件事情,出门之后就算结了,我来安排人。”

谢麟道:“做好事还是晚辈来吧,两件事晚辈都经过,正合适。”

李丞相不置可否,却说:“时候不早啦,随我来,都在等着你们了。”领着二人去见李六夫妇及萧夫人等。

谢麟感觉怪怪的,他也到过李府,可不曾这么深入后宅。到了后面,李老太太一手一个拉着手问长问短,其亲昵之态与往昔拜见大为不同,谢麟忽然有了一种“生了儿子的小媳妇可以被允许上桌吃饭”了的诡异感。

看到他这窘迫的样子,李丞相也不厚道地笑了:“老翁翁喜欢你。”

见过李丞相,谢麟的日子就轻松得多了,程素素在相府里养胎,他便出去会友。张起等人是要见的,两宫的同僚也要联络一下感情,再有便是往史府跑一趟,代程素素去问候史垣。

一月下来竟没有闲着,待往吏部销了假,即被放到了翰林院去做学士。翰林院始于唐,初始时便与皇帝密不可分,至今犹是如此。本朝翰林院的学士与唐时又有些不同,更因加了进士入翰林院学习,愈发有些走样。

这点子是程素素提的,然而她的模板是明代,且只是有一个大概的认识,本朝执行起来因时制宜,就不是她能做得了主的。

弄到最后,谢麟就带着正四品的品级在翰林院里做了学士,给新进士们讲课只是兼任。主职还是拣回了最初的工作且又更上了一层楼给皇帝起草诏书。

谢麟回归之后第一本却是与翰林院无关,乃是奏请皇帝赦免昔日流放的犯人。名目与他说给李丞相的略有出入,是从他安抚使的职责讲起,以为经过教匪之后人烟稀少之地需要充实人口。按所犯之罪的轻重,轻者还乡,重者就发去充实人口,比起烟瘴之地条件要好上不少,也算是减轻了罪过,是皇帝施恩了。

朝廷流放罪犯到远方,本身就有“实边”的意思,谢麟这般提也不算出格。且有不少犯官,有着种种的关系,他们的亲友亦可借此机会助其还乡,居然没有人怀疑谢麟的用意。

一本上完,谢麟没事人一样回家,也不与李丞相接触。李丞相却又指使人上书告发原犯官竟有自行逃回的,请严查。

一场大戏拉开了帷幕。

第165章 目不转睛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 谢麟进宫比回自己家还熟。因为谢丞相和二房的关系,父母去世之后, 他居住相府的时间并不长, 反而是高中之后所授之官要求常伴皇帝左右且不时值宿宫中。有时皇帝想起来,还令他跑个腿,以示命令之郑重。

前朝各部堂的地盘, 闭着眼睛都能找得到,御前听差诸人,恩怨情仇不好界定却一定都是熟人。纵然结仇, 也是旧仇人比新仇人更亲切些,是以谢麟再次步入宫中,受到了各种眼神的热烈欢迎。

宫女宦官们咬着指头躲在柱子后面嘻笑着围观:“到底是国朝第一的状元!排名总是有道理的!”

他们说这个话是有原因的,以往谢麟在宫中的时候时常被围观,待他外放一去数载, 大家养眼的新宠便换了人。换的也不是别人, 正是大家都认为该是谢麟冤家的岑恒。

谢麟哪怕在状元里也要排个第一,岑恒却是当年的第三名,捧他的时候自然是千好万好,一旦想踩一踩, 总能找到不足之处, 最显眼的就是排名了。

再不喜欢谢麟的人也要承认,这个排名很管用。而不很喜欢岑恒的人就更多了,“女无美恶,入宫见妒, 士无贤不肖,入朝见疑。”其实,士入宫,也是要见妒的。不过谢麟的牌子太硬,足以令人望而生畏,岑恒多少要差着些。

能顺势挑剔批评一个比自己强许多的人哪怕他是被别人比下去的也依旧有莫大的满足。即使与双方不在一个层面上,也会越发捧一个、踩一个。

因此,谢麟重返宫廷之后的一举一动,都被内外传得沸沸扬扬,包括他上的那一本。

对于因各种原因被流放的平头百姓,朝廷官员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关心的是另一个群体犯官。朝中议论纷纷,大多数人以为他此举并无不妥。也有那等有仇家在流放的人,很不欲对头回来,以此对谢麟有所非议。这些都不能阻止皇帝点头,有司清查在册流放的官员。近年来,尤其是因教匪之事遭遇流放之人并不在赦免之列,其余却有很多的说道。

一时之间,好些个落满了灰尘的名字被再次提起。皇帝准许了其中许多人北上充实战乱减员的地区,又不经意地提起某些人名,将他们重新召回京师。甚至有一些人被重新委以官职,一时之间,朝堂纷争不断。

始作俑者却挥挥衣袖,不带半点烦恼地回家了!

谢府热闹了起来,竟有几分赶上了当初谢丞相在位时的模样。

“娘子,孟官人那里又送来好些求见咱们学士的帖子,”张娘子抱了一只大匣子进来,“哎呀,咱们学士面子大着哩。”

程素素笑道:“圣上面前,谁又有面子了?要真当自己是盘菜了,就离撤下桌子不远啦。”

谢丞相虽休致,因退得还算体面,该有的礼遇还是有的,除了发放原来的俸禄之外,朝廷配给的力士、役伕等样样不缺。相府门坎儿高,又有谢丞相压镇,等闲人钻营不进来,便将主意打到了谢麟别院的头上,往那里又是送礼物,又是递帖子的。求的不外是谢麟帮忙给他们的亲友求个情,略提一提,从皇帝那里过了明路,得了圣上点头时,便不止是能遇赦还乡,说不定还能再授一官呢。

外面对谢麟的评价还是很高的。

谢麟与程素素都是心里有数,此事是与李丞相套好招的,是第一环。谢麟只当这是一件独立的事情来做,李丞相要如何动作他也不去打听,只当与自己无关。既是如此,便要做得像些,代为说情也是常有的。

谢麟目今只为一个人说过话,此人便是王瑱那个代堂兄顶替被揭穿的儿子。罪还是谢麟判的,现在谢麟又记得将他给提了出来。案子是他审的,他特意出来作个证,且在皇帝耳边提了一句:“这么个孝悌的人终于可以返乡,臣心也安。”轻轻巧巧便将人脱了出来,王家还得了皇帝一句赞许。

有了这个例子,想请托的就更多了。

谢麟却一概不见,当值就入宫去,出宫就躲回相府里来,自有人替他拦着。只苦了孟章与江、石二人,日日往相府那里送名帖。

程素素在府里安安静静,也不吵架,也不喊这里疼那里痒,只陪老夫人说说话,与米氏、方氏打打趣。闲了翻翻打外面带回来的那点家底,翻出些参茸来就送给长辈,翻出点蜜珀珍珠就送平辈。再翻阅帖子解闷,家里也没有人挑她一句不是。连程家比较频繁地过来探望,相府里也没有人说不应该。

随手翻了一翻,将帖子分门别类地拣了,写了张便条,程素素吩咐道:“给阿翁送去,请他老人家指点。”

祖孙俩前世有仇,今生结怨,程素素却乖觉,事事都敬谢丞相一头。

张娘子拿了便条给谢丞相送去,程素素从匣子里取出孟章的一封信来。内里是要告知谢麟的一些情况,行将入秋了,这一年的收益又要出来了。孟章琢磨着谢麟也回来了,又有一个受了恩惠的王瑱是个精明的商人,或可将部分的产业交王瑱打理,再不济,也可将一部分出息作为本钱,交由王瑱去生息。谢麟要当爹了,不能坐吃山空,得给孩子准备产业了。

程素素看了这信,也是一怔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想到过这个。在她看来,谢麟只有往上走的,做到一品官了,怎么还会在乎四品的置产?不过,孟章的建议也是不错的,程素素又想起那“轮胎”来,自己或许也能出些新奇的……

打住!现在不能再生事。

胡思乱想了一阵儿,直到谢麟回来。

谢麟往老夫人那里问了安,在谢丞相那里被问及收到讨情的请求有何应对时,只平静地对谢丞相道:“我只为有内情的求个情。”

谢丞相撩撩眼皮,咳嗽一声,推出一张单子给他。

谢麟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赵骞声音里带着点笑意:“这都是有内情的。”

“?”这都他妈什么名单?你都休致了就把手缩回来行不行?不过他也不是当年只会怄气的少年了,少年时都会忍的,现在更不在话下,他都能承认谢丞相确实有两把刷子了,还有什么不能容的……

赵骞低声道:“学士,树大招风,昔年老相公遭了不少嫉恨,他们拿老相公没有办法,就中伤老相公的门生故吏。这都是些受过苦的人,有劳学士啦。”

谢麟低下头看名单,一眼扫过,诧异取代了怒气这人也是你手下?还有这个!贞介耿直,居然也跟你混的?!

谢丞相摆摆手:“去吧,杂在名单里提。能提回来几个,你就多几个助力。”

艹!谢麟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一口气吐不出咽不下,他又承了谢丞相的情了。他终不肯在祖父面前示弱,装作没事人一般:“我尽力。”

谢丞相缓缓地道:“哪个庙里没有冤死的鬼呢?先要保全你自己,才能做旁的事情。记着一条,凡与一个‘古’字有牵扯的,有再大的冤屈,你也不要去陪葬。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在乎这一刻。”

谢麟心头一震,低低地说:“是。”

“标了圈的,一定要想办法,他们的妻儿一直有人在照看。”

“明白。”

“去吧。”

谢麟顿了顿,慢慢地回长房去了。

赵骞待他走远,对赵丞相道:“您可以放心啦。”

“还早,还早。”

谢麟带着一肚皮的心事回到长房,听到里面笑语,心情才好了起来。进到室内的时候,脸上已经有了笑影了。

程素素扶着桌子起来:“累着了吧?”

谢麟摘了帽子、解下外衣:“这有什么好累的?你呢?累不累?”

“我就更没有好累的啦,怎么样?宫里有人为难你不?”

“说到这个就有趣儿了,”谢麟仿佛想起什么来,“咱们在京外的时候,竟不知道平白多了一个对手。等回到宫里,竟不知道又多了一个手下败将。怎么有这么多代人结仇代人打架还代人赢的主儿呢?”

程素素捶桌而笑:“这么说,探花郎倒很可爱啦?”

谢麟撇撇嘴:“我就不可爱了吗?看看,看看,哪里都很可爱。”

程素素托着腮,调子软绵绵的:“看就看~咦?坏了,看你看得都不会眨眼了,你要怎么赔我?”

轰!粉红的颜色从皮肤底下往外溢了出来,头颈一片桃花,谢麟像被贴了定身符一样,定住了。好一阵儿才讪讪地道:“赔、赔只猫好不好?”

程素素还不肯放过他:“哪一只?不是我眼前的这一只我可不要。嗯?”

“嗯!”

“那你就是我的了,要乖。”

“好、好的。”

两人调笑一阵,谢麟平静地说出见了谢丞相如何如何。本不想说出来让程素素烦心的,不过气氛太好,说着说着就讲出来了。程素素问道:“那这些人为人如何?”

谢麟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倒是有不错的人。”

“那不就得了?人与人相遇有种种原因,处得好不好,却与这原因无关,只与人有关了,”又小声地说,“你还生在这家里呢,外面有因为阿翁讨厌你的人吗?”

谢麟笑了:“真的有啊!”

“呸!你就不会顺着我说吗?”

“会、会的!”

此事就此揭过,谢麟心绪渐平:“我现在没那么在意他了,也就没那么生气了。”

程素素不再说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笑,笑得谢麟整个人飘了起来。清清嗓子,谢麟带着丝敬畏地看着她微凸的小腹,看了好一阵儿,才轻轻地将手放了上去,喃喃地道:“嗯,现在一点也不生气了。”

程素素笑得更厉害了。

谢麟道:“要个闺女,一定不嫁给岑恒那样的轻狂小子。”

“干他什么事儿?”

“圣上是真的很喜欢他了。才一见过就问我,此人如何?我说,圣上选材,想必有是有独到之处的。圣上就问,这样的人,做女婿也是极好的了吧?”

“那你怎么说的?”

“我说不好。”

“噗哈哈哈哈!”

谢麟收回手来,轻声道:“他与我差不多的年纪,至今未娶,不简单。虽不是赤贫的人家,毕竟长安米贵,圣上是有意为他寻一门好亲了。倒让我想起一个人来。”

“谁?”

“祁夬,他是有些像祁夬的。老翁爱少妇呀,圣上如今也染上喜欢年轻人的毛病了。毕竟是遗憾。啧!我对圣上说,作平常同僚看,自然是不错的,可世人挑嫁女嫁妹,要求就不一样了。譬如你问道灵,朝上谁好谁坏……”

“呸!”

两人笑闹一番,程素素道:“你可小心,甭管他是怎么得的圣意,这一步他是迈过来了。便有了可以施展的地方。”

谢麟道:“咱们只管看戏吧。至于岑恒,路长着呢。反正呀,我没看好他,妹子也不嫁给他。你想,圣上那是什么眼神儿?他爱护的都是什么人呢?”

这还真是个问题,程素素赞同地点点头。

接下来,他们看看了一出小热闹。

御史上书,因贪墨而遭贬黜流放的某知府,其子中途潜逃回家,为人告发。经查,此人是与人同谋作假来归,侦得同谋者有二,一个便是前大理寺卿家的,另一个的历史更久远一点,姓古。

第166章 老实学生

“怎么又把姓古的给翻出来了?这都过去多少年了?李伯父这……”程素素听谢麟诉说种种, 第一反应就是,李丞相这回可能猜错皇帝的心思了吧?不能因为皇帝并不算很英明, 就将人往蠢里、往小心眼儿里猜呀。

谢麟却颇为感慨地道:“不愧是当朝丞相啊, 他猜对了,圣上大错,着有司严查!条子是我亲自写的, 还嫌我写得不够严厉,抢了笔去自己写了,御笔手书只为这一件事, 啧啧。”他是很想坑梅丞相方一把的,但是为了不让人看出破绽来,已经装得很公正了,不想皇帝嫌弃他用词不够狠。

“记到了现在,这要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怨?”程素素正吃着酥酪, 惊讶得勺子都放下了。沾上一个“古”字, 连一起逃亡的人都要吃瓜落,皇帝这反应也未免太大了。

“越是到了他这个地步,越是不容有遗憾了。何况,”谢麟压低了声音, “听说古老太师当年也不很瞧得上圣上。”

程素素要笑不笑的:“明白了。”一个典型的中年的油腻腻的老男人风格。

谢麟叹道:“石先生该难过了。”

此事无解, 皇帝小心眼儿记着这个仇,借机将姓古的再犁一遍别人也没得说。当初是皇帝授意的,李丞相等人动的手,如今君臣都还在, 谁敢翻案呢?哪怕要翻案,也得过个几十年,大家心气平了,古家翻不起风浪来了,再显示宽厚仁慈。

程素素低低地:“诛连之法未免太过苛刻了。”

谢麟道:“那是你们的想法,你、道灵,都是心宽的厚道人。你们受难的时候,别人可不觉得诛连有什么错,只怕不能斩草除根。咱们不再动手,看着就是了,谁还能替得了谁呢?”

说到陈年旧事,程素素的伤感也轻,轻声道:“我想让我二哥代我再去拜会一下史先生。”

史垣如今已经是一部尚书,在她这里还是“先生”。

谢麟道:“有李丞相的手笔在,史尚书必然会插手的。牵连到了古氏,李丞相没有些表示别人看着也不像。”

不是那个意思!程素素是想为二哥谋个出身了,说来也是真的不好意思,她从自家兄弟身上很容易就理解为什么这么多勋贵名门特别反对取消息荫职了。她三个哥哥,就大哥能拿得出手,二哥资质平庸,家里尽可能提供了最好的条件、他自己也刻苦,还是个举人。三哥更不要讲,读书进学堪称顽劣,武学一途也没有突出的天份。

怎么能不为他们操心呢?

以往是因为大哥不在京城,二哥要照看家里耽误了上回外放出仕的机会。现在程素素回来了,就得给二哥找补回来。三十老经,五十少进士,程珪三十还没到呢。但是大家都知道,程珪的希望很小。就算家里愿意养他直到他考中,他自己也会过意不去。

程素素回京之后见过程珪两回,又与程犀通了信,知道程犀的意思,也是让程珪就此出仕。便起了为程珪筹划的心。

方法也很简单,还是要用到史先生的。史先生亲自教的学生并不多,程珪天分极其一般,只是听话而已。看在大家面子上,史先生也要为他筹划一二。巧了新任的吏部尚书卢观是史先生的儿女亲家,些许小事不过抬抬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