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绾长出了一口气:“这可真是解了燃眉之急了。”

那边谢麟也在往这里赶,几句话的功夫便到眼前。程素素便拉着李绾的手:“咱们去办交割,让他们说好了。桃符呢?这一路上他可还好?还有……”

李绾与程犀这三年又添了一个小儿子,如今正被乳母带着,一路上倒是吃得香睡得香。程素素匆匆看了两眼小侄子,再看桃符也是蔫蔫的,时间也紧,匆匆将带来的衣物用器与李绾交代清楚。两个人约定,过两天程素素就回一趟娘家。交割完毕,李绾先添了两个小炭盆塞进车里,再给儿子们换好衣服,自己换了程素素带来的厚斗篷,又取了程犀的那一件给他送过去。

赶到的时候,谢麟与程犀的话也快说完了:“长话短说,有何离别之情回京再叙,且说要紧的。李相公之事想必已有人告诉你了,应付圣上不算很难,要防的是有小人趁机生事。御史台那里我还算熟悉,若有消息,我会告知的。”

程犀道:“芳臣有心了。不过也不必惊惶,大风大浪这么多年,岂会没有准备?岳父这么些年兢兢业业,待自己人也是厚道,防小人的事情,恐怕已有人在做的。我会先往宫里递牌子的。”

看妻子来了,一人认领了一个,程犀披着斗篷,对谢麟道:“把她带回去吧,过两天都缓过来,再慢慢见。”

自与程犀见了一面,程素素心里就踏实了许多。回家就翻出了程犀的画像来,将儿女拖了过来:“还认得这是谁吗?”

谢绍小小年纪就很有谢麟的“愚蠢的凡人”风范了,不过对着亲娘,他还是很克制很礼貌的:“大舅舅。”谢秀好奇地问:“咱们什么时候看大舅舅呀?”

程素素道:“过两天。来,教你们见长辈的礼节。”

谢秀笑呵呵地:“娘,你已经教过啦,我们都记住啦。”

程素素将一双儿女准备得好好的,再没有什么纰漏了,给侄子的见面礼也准备好了。余下的却是最发愁的事情怎么跟大哥谈呢?大哥当然不会觉得她手伸得长,可要怎么才能谈得好呢?

两天转眼即过,程犀已很高效地见到了两宫。与太子是君臣相得,难得皇帝也被他说服,多给了翁婿俩一个月的假来抚平哀伤。

饶是程素素事先做了诸多的准备,先同谢麟问了气候了问题,又请教了赵骞,打好了腹稿,却也没有想到,这一肚子的话,都被一个消息给打了回去魏虏叩边,血洗三城。

李丞相的假也不用休了,哀伤什么的都是因为太闲!赶紧回来干活,就什么都好了!程犀倒闲了下来,回来拜见父母,与师兄喝个茶,然后去岳父家里听信,愣没有个正经的差事,便能顺手给在城外的妹夫送出前方战况。

谢麟对军事上不算十分了解,却也看得出来,魏虏此举倒并不算出人意料。难道魏主一统各部,就是为了人多热闹?当然不是!北国统一之后就是扩张,首选就是南下没有一个能够例外。

国难思良将,自从第一次教匪之乱,皇帝就琢磨着培养新生代的将领,那一次的结果真是不提也罢。十年过去了,还是老一辈儿顶在前面,一个齐王就是救火队长。好在新生代也出了如迟幸这样二、三人,对和平时期是够用了,但是现在……捉襟见肘。

迟幸等人并不能独当一面,还需要有齐王坐镇。光一个五十多岁的齐王,对朝廷来说也是不够用的。

谢麟恨恨地道:“只恨我认不出一个良将来!”平常接触得少呀!

赵骞对谢麟这句话非常的欣赏,谢麟自视甚高,但是有一条好处明白。不会因为自己是文士就认为自己在军事上可以指点江山,比武将更高明。稳得住,比什么都重要。

谢麟担心的事情,赵骞却不担心:“熬过这一轮没死的,就是良将了。”

诚哉斯言!

赵骞道:“我在老相公面前这么些年,比起魏虏来,教匪都不算是大战事了,然而道理是一样的。就像科考,要么是像芳臣这样天赋异秉,要么就是像有些人,皓首穷经,都能中个进士。若是天生愚笨不堪,自然是死在前面几道坎上,多少人终其一生连个秀才的边儿也摸不到呢?”

谢麟默默点头。

程素素心道,只是不知道又要死多少人了。

赵骞又提出谢丞相当年的一些旧关系来:“论兵事,自是原先的王枢密,如今的王相公知晓得更多些,不过么……各有各的道,上回提到的几个人,芳臣可以留意看一看。”

程素素斟酌再三,问道:“上回我说的事情,是可以与我大哥谈一谈么?”

赵骞道:“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娘子如果真的担心,倒不如让芳臣与令兄一道,同李丞相说一说。”

正说着话,门上匆匆来报:“陆大夫来了,很急的样子,不肯等。”

陆见琛?

程素素满心诧异:“天都黑了,他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谢麟道:“请他进来。”

陆见琛与赵骞是熟人,同程素素也是很早就见过的,匆匆点点头,对谢麟道:“芳臣,有件为难的事情。”

“坐下说。”

“有人给御史透了个消息,哪怕是我,得到这样的消息恐怕也是要参上一本。御史台是不能扣这样的奏本的,”陆见琛口里微苦,“还记得先前梅丞相吗?”

“他不是休致了?”

“对,他休致了,树倒猢狲散。他这棵歪脖树还没死透,可也没留下几只猴儿了,都被踢得远远的了。”

梅丞相一党被清算,原本在好处置的人贬的贬、调的调、改换门庭的改换门庭。当时,还没有魏国。梅党一个比较能打的将军,也被清算下去了。嗯,所以胡人叩边的时候,直面魏兵的是新换上了另外一个人。现在,防线失守了。

大换血这事儿是谁办的呢?李丞相。

哦嗐,党争误国啦!

你说参不参?

第197章 两地奔波

这是一道送分题, 陆见琛来通风报信也不代表着他就会扣下这道折子,这点骨气他还是有的。且只是这一道折子, 并不能让李丞相不能翻身, 那么扣不扣也就无所谓了。陆见琛此来也不过是表明一下立场, 并且作一个浅浅的试探而已。口上说着难,实则亲自跑了这一趟,陆见琛的事就算完成了。

陆见琛看好谢麟, 谢麟一路蹭蹭往上爬, 也证明了陆见琛的眼光不错。如今政事堂里, 叶宁是谢麟亲舅舅,李丞相算他半个岳父, 陆见琛自不希望李丞相倒台, 但又吃不准谢麟与李丞相关系的深浅。早些时候看来,谢麟与李丞相接触并不多, 关系也算如何好, 近来倒显得亲近了,陆见琛也要心里有个数。同时,这也是让谢麟好卖李丞相一个人情, 证明谢系的力量依旧在。

谢麟果断地道:“御史但依国法。”

陆见琛对程素素点点头:“如此, 我这便回去了, 明日还有早朝。这份弹章明天早朝见啦。”

程素素无声地点头,眉宇之间也没有过份的忧虑, 当然心情也不轻松就是了。李丞相原本要丁忧的, 现在是放假的, 被这一本给参回来了,像个什么话?脸上要挂不住的。虽然名声于政客,很多时候是可以牺牲的,毕竟不甚美。眼前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真的天降个奇才,把魏兵给卷回去。

心里想着,程素素与谢麟一道,将陆见琛给送出门去。陆见琛为防被人看见,是乘一辆轻便的马车来的,登车之后便不再露面,车夫挥起鞭子,车子跑得飞快。

携手转身,谢麟且行且对程素素道:“事不算大。”

“我明白的,”程素素道,“弹章是不痛不痒的,难处是前线能否取胜。”

谢麟的手掌紧了一紧,程素素的手温暖而干燥,并没有紧张,心下稍安。两个缓步到了正堂,赵骞等人依旧等在那里。两人往上面一坐,谢麟道:“诸位,坐。”

各安其席,江先生也说:“娘子不必担忧。”

程素素道:“是,伯父风浪里行船的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呢。咱们不回头看,且看脚下这一步怎么迈才好。”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省心,这也是谢麟身边所有人对程素素最满意的地方。换个方式来讲,要是程素素是一个听到娘家有什么事儿就哭天抹泪催逼着谢麟去给解决的,大家得给她累死。

她这一明白,省却许多安抚开解他的功夫,便有人顺着这话头筹划了起来。赵骞难得先开口:“如此,我讨一辆轻便的马车,我即刻入城去李府,再讨一张帖子,好去敲门。只消将消息送到了,不至于令李相公措手不及即可。陆大夫此来,是送消息的,所谓物以稀为贵,消息也是这般,他必是压下了这份消息。”

程素素即起身去谢麟抽屉里取帖子,石先生也难得开了口:“陆大夫送了两份人情。”一份是给李丞相无误,另一份谢麟也要承他的情,陆见琛要自己去见了李丞相,可比巴巴跑到书院来轻省得多。

谢麟道:“不错。”心里也有了主意,这件事情过后,是需要对陆见琛有所表示的。

程素素拿了帖子,又吩咐好了马车,赵骞一个字也没有多说,登车而去,赶在宵禁之前到了李府,将消息传出。他本人也被李府留宿,与李丞相略谈了几句。次日一早,在李府用过了早饭又赶回了书院。

谢麟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谢麟也在书院里等着他回来。

赵骞赶到的时候,太阳已经老高了。这一夜大家睡得都还安稳,看到赵骞回来,谢麟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时辰回来,想是在李府吃过了?李府里有几道小菜滋味甚美,听说是他们府上老夫人几十年的秘方。”

赵骞也笑:“尝到了,甚想讨要几坛,忍住了。”办了一回差使,想到位江先生的脸色,赵骞纵是个稳重人也起了点淘气的心,潇洒地在谢麟对面坐了下来,与谢麟说些趣事。

江先生果然是有点着急的,他也精明,知道赵骞露脸的时候自己容易失态,便转了一个弯儿,去找程素素。程素素早起正在清点家当,只要谢绍、谢秀过了三周岁,就代表着新年将至,也代表着谢麟要出孝了,她想提前准备一下。

见江先生来了,程素素奇道:“先生这是?”

“娘子,那位赵前辈回来了,娘子不好奇发生了什么吗?”

程素素道:“唔,那去看看?”

“请”

前面赵骞从李老夫人的小菜说到谢府大厨房的高汤,谢府的大厨房柴足火旺,有两口灶是常年不熄的,如此一直烂炖的高汤滋味最是鲜美。正说着:“若是能将这些吃食都聚到一起……”

“那就聚个试试?”程素素笑着接口,一面跨过了门槛。

谢麟与赵骞看到她身后江先生的身影,都会意地笑了,谢麟道:“那就拜托娘子啦,我只管等着吃。”

“猫嘴最刁。”程素素取笑了他一句。

谢麟毫不愧疚地:“说,惭愧,有人惯着。”

片刻之后,石先生也到了,江先生的瑜亮之心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好在都不越界,也都当个趣事儿来看。

奉茶坐定,赵骞说了李府见闻:“李相公既不讶异,也不惶恐,想来是胸有成竹的。这事不难,诚如娘子所言,要紧的是下一步。芳臣,小公子已经落地已有三整年了,你快要起复了。”

谢麟苦笑道:“我一面愿意起复,不想总做闲人,一面又有些舍不得这书院了。”才不到三整年啊,刚刚起步!以往看名士养望动辄一二十年,以为这些人效率太低!现在才知道,两三年根本办不成什么大事儿,尤其是名望上的事情。所谓“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需待七年期”,时间少了,是真的不行。

就不说养望吧,说点实在的,培养自己的人手,两三年能学成个什么?还不够一个新科进士从翰林院进修的时候。

江先生主意又来了:“这也不算太难,”见众人目光望过来,江先生单薄的胸脯微挺,“学士离开邬州这许多年,难道邬州人会忘记了学士?不能。何也?因为有大事!”所以印象深刻。江先生的主意说开了也简单,就是要一件可以刻碑的事,让书院牢记。

最简单无过于有人踢馆!

石先生平静地道:“我安排。”这里面又有个分工的问题,踢馆的人水平不能太次,太差太粗俗的,不被家丁拦下,也要被学生打死。水平太高的呢,谢麟已经接触过了,互相之间早有过辩论,其书信往来都结成集子出版了,再来一个没意思。得不太高也不太低,但是又刁钻的。谢麟才好准备一个振聋发聩的回答,给书院立个意,彻底定下书院的精神基调。这样,即便谢麟离开了,书院也带上了他的烙印。

三人都没有说的是,老夫人总会死在谢麟前头的,到时候谢麟还挺合适再回来住三年,再收割一批人才走的。

谢麟微笑道:“如此,便有劳诸位了。”

赵骞慢悠悠地又一件事来:“如今军情如何,恐怕邸报上说的并不尽属实,还是要打探消息的。这个可不能靠人来告诉了。哪怕是米枢密,恐怕也不敢就将这样的消息传给学士。”这是当然的,无关痛痒的消息才讲,真正重要的消息,亲儿子都要瞒着这是大佬们的处事方式。若事事都同别人讲,要丞相何用?

谢麟道:“我们倒收集了些消息,”对程素素解释,“除了你命高英派的人,我又叫王瑱留意,他又比高英老道些,也零散拿到了些消息。他请示要不要在伪王都设个货栈,我还没有拿定主意,否则消息可能会灵通些。”

江先生道:“不用他自己设,转一道弯儿。”

谢麟道:“嗯。”

赵骞道:“这样的消息还是太靠边了。”

程素素突然问道:“兵部能知道多少?”枢密院的出现本为分丞相之权,但是丞相又管着六部,六部里一个兵部又管着无数与军事有关的事情,其中一项便是关于将领的任命升降。

赵骞与谢麟一齐说:“那要看是谁了。”若是有心人,在兵部里看到的,总比一群商人在外面跑路能够看到的更明白。

程素素笑道:“那这回轮到我进城啦。”

程素素乘一辆朴素的马车,带上两个侍女,夹带一个丈夫,没向任何人打招呼地进了城。进城之后沿路一口气往北走,离宫城很近了才停住,对车夫道:“右拐,那里有一条岔道,看到那个牌坊了吗?”

车夫也识得路:“娘子要拜访哪家人?告知小人,小的好去敲门。”这一区住的人没有“非富”只有“贵”,倒是谢麟夫妇的社交范围。

程素素道:“别停,过了牌坊,再左拐,那条小巷子里停一下。”

车夫依言停好了车,不知道程素素这是何意。谢麟低低地笑了:“你又要吓他了。”

“这样的好事,别人求还求不来呢,”程素素嗔了一句,挑开了帘子,“等就是了,快来了。”

车厢密闭的空间里烧着火盆,谢麟抱着手炉热乎乎的昏昏欲睡,忽然听到程素素清脆的笑语:“大蔡兄,别来无恙?”

大蔡兄快要被吓出毛病来了!

“你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里了?”

“近些说话可好?”

程素素越客气,蔡七郎越惶恐,坐下的骏马也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马蹄踩着小碎步凑到了车帘边:“干干干,干嘛?李丞相被参了你知道不?”

“哪个丞相是会被这样的一折参倒的?”

蔡七郎讪讪地:“哈哈,哈哈,程兄好镇定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兄弟的称呼都出来了,谢麟难得同情傻子。程素素低声对蔡七郎道:“有件事情,要劳烦大蔡兄。”

“不劳烦,不劳烦,您说,您说。”

大蔡兄很惨,程素素要求的情报,对于大蔡兄而言比他上司的要求还要复杂。苦着脸,蔡七郎道:“这可是机密!”

“机什么密呀,弹章一出,谁不知道吃了败仗?不必担心是谁要刺探消息,两府谁会不知道?我听来解决来的,明年就要回来了,你可不要害我被人说是土包子什么都不知道!”

蔡七郎明知道她这不是实话,也只能点头:“那,我位卑,可不一定都知道啊。”

“尊卑一念之间。”

“别别别!我干还不成吗?反正上你们贼船了。”大蔡兄哭着说。

程素素依旧温柔可亲:“听说大蔡兄如今在部里办事勤勉,很得尚书赏识,不知是怎么个勤勉法呢?”

妈的!这他妈就开始考我了!大蔡兄自认倒霉:“这儿等儿就要来人,程爷你快些问,我知道的都说!”

程素素的背后有一个赵骞给支招,提了若干问题,一条一条地提出来。就算她记不住,车里还藏着个BUG,据说,学神的基础条件是要过目不忘、过耳不忘。

威吓完了蔡七郎,程素素与谢麟又回到了书院。那里,石先生尚未归来,赵骞悠然地品茶等着他们。后宅里,也有人正焦急地等着程素素。卢氏转着圈,消化着张娘子的话:“高家托我给大妹妹提亲,就是江先生的学生高小郎,想求娶你家小青。”

第198章 家事国事

蔡七、蔡八哥儿俩“受到爱的感化”“浪子回头”认认真真地领差干活已有些时日了, 京城消息人士也从看热闹变成了惊讶还真的改邪归正了呀。最开心的无过于他们的父亲襄阳侯,愈发坚信“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每每遇到蔡七、蔡八的顶头上司们夸奖他的儿子们办事认真的时候, 当面谦虚, 背后暗乐, 更加催着儿子们要“多多与贤者亲近”。

他老人家口中的“贤者”当然就是谢麟了, 他的儿子们一想到去书院就要见那个阎王, 心里是十分拒绝的。襄阳侯不知道其中缘故, 还给儿子们掰开了揉碎了的讲:“不与谢芳臣结交,你们能有今日吗?”

这跟谢芳臣不谢芳臣的没关系!跟他老婆有关系!二蔡一肚子苦水不敢往外倒。

襄阳侯只恨儿子们开窍开得少了, 特别耐心:“百姓、小官小吏们看咱们家是权势够了, 你们还不知道吗?你们兄弟多少个?个个都要老子给你们安排好了,好, 老子不怕累,累死了也要给你们都扶上马,老子还有死的时候呢?我死了,你们怎么办?你们儿孙怎么办?自家人当然要互相帮扶, 可是呢……外力也是不可少的。甭管他是什么人, 我看你们是有些怕他的,见到他我也有点怕的,那个人城府深的。可是呢, 他好用啊, 怕就怕呗。哪有光吃肉不挨打的呢?”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 蔡七蔡八也是大户人家十来个兄弟、几十号堂表亲狐朋狗友堆里混大的。都听明白了。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假,但是自家这大腿真不够粗,能救自己不饿死,但是想过得好,得自己找靠山。眼前一座好大靠山,不去靠还要跑?

脑子没病吧?

是以蔡七郎躺得毫不费力,一点反抗之心都没有,任“程肃”想怎么推倒就怎么推倒,配合得一比。问什么答什么,不但答问题,还能引申,还能多说一点自己这些日子以来认真学习工作长的见识,分析分析情况。

“前后两个将军,论本事,这个前者守边这么多年没出大纰漏,后者没有魏虏的时候也没出纰漏,可见也是差不多的。也该是他倒霉,新官上任想弄自己那一套,觉得看得明白了就要动手,先废了旧的,再立新的。不想旧的才废完,新的还没立起来,魏虏来了。就显得……”

这分析还不是他说的,是兵部侍郎讲的。蔡七郎现在可是个大好青年,有个侯爷爹,还有个勉强承认他是自己教过的差生的计相老师,又跟个帝国最有前途的年轻人沾了关系。上司们只要不是政敌,总愿意随手提携一下他,左侍郎就顺口对他一讲解。

蔡七郎觉得此言有理,便记了下来。心道,我以后要干这个事,自己的新灶不起来煮上饭,绝不拆旧灶饿着自己个儿。

将这些话对程素素全倒了出来,又添了一句:“两府如今还在忙着调集人手,听说,要置新官了。”

程素素很是感叹:“大蔡兄果然是俊彦,一旦认真起来,令人赞叹。”

蔡七郎被她夸得浑身皮紧,就怕被松骨头,极谦虚地表示:“是亏得府上给我的指点QAQ”

程素素与他客气了几句,表示现在在城外不方便,等过些时日返城了,会让谢麟设宴感谢他的,以及,有什么消息以后记得告诉她一声。蔡七郎眼前一黑,有金大腿是件好事儿,但是被大腿踹过,就难免有点心理阴影了。心情得杂地目送程素素的马车离开,蔡七郎觉得不能他一个人怕,得把自家兄弟也拖上贼船。

程素素与谢麟便带着蔡七郎的消息,回来与幕僚们一讲。三位先生翻过来掉过去地将蔡七郎这条消息斟酌了再三,无论是江先生的阴谋论,赵骞的经验论,以及石先生的家传学问,都认为真相与此出入不大。

因此,只要局势不更加恶化,李丞相就会安然无恙。

幕僚们给谢麟筹划的是另外一件事情,先前便由石先生去设个局,给谢麟在书院刷一个无法磨灭的存在感。如今听了蔡七郎的消息,赵骞敏锐地发现了其中的关窍:“芳臣,从现在开始要为另一件事铺路了。书院里除了读书,或可教授一些北地风俗常识。”

位卑未敢忘国忧,哪怕不在朝,也很关心国政,还培养实干的人才。谢麟道:“先生说的是。”

赵骞续道:“还有,先前的计划,现在就要改一改了。先前以为外放时间不宜太久,不可与两宫疏离。但是芳臣你在地方的时间毕竟还短,若能再任两任地方就好了。这又与不可长久离京有了出入。如今机会来了。”

谢麟略想了一下,问道:“先生是说,北方?”

“正是。去了别的地方,不闹出点事儿了,就泯然众人了。北方不一样,你不找事,魏虏会帮你找事的。包你的名字总能出现在御前。怎么样?”

谢麟略有犹豫,他已经不是当年父母双亡、舅家遥远、祖父压制的小青年了,当时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光棍一条、赌性极其顽强。如今可不一样了,老婆孩子热炕头,家里事事顺当,还有一府的人盼着他平安。

此时,石先生加了一句:“有三五年可平的逆匪,无三五年可定的胡虏。”就算是闹得最凶的黄巾军吧,也就那几年的功夫,可是异族呢?前仆后继能跟你死磕几十上百年。

江先生补上一刀:“先到先得,做熟谙边事的老前辈就很好!”将来与魏廷打交道必然是朝廷中极重要的一环,哪怕魏国完了,若有后起者,也是需要熟谙边事的老手的。这是一个加分项,有了它,进政事堂的把握就更大了。

程素素也给加了一句:“做事须趁早,趁咱们还跑得动。”

娘子跟着一起去!谢麟一脸坚决:“好!”

第二天便开始为学生讲解一些简单的北地风貌王瑱、高英等商人友情提供的部分讯息。同时认真考验学生们的能力,从中挑选几个精干的,待谢麟起复之后,或可引为臂膀。

程素素却在为一桩家务事断案。

卢氏为女儿的归宿愁了很久了,普通一点的男子,别说小青了,卢氏自己都看不上,又不想女儿嫁仆役,又知道外面家世正好的男子自家不大配得上。亲上做亲的念头都动了,最后也是不了了之。

眼看与小青一边儿长大的程素素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小青还小姑独处,卢氏怎能不急?有一个在适婚年龄的女儿,做母亲的看着平头正脸的年轻男子都要在心里称上一称,高据自然也是被称过的,结论是有点高攀不起。

哪知道高据现在提亲来了。

卢氏还怕是高英自作主张,仔细问了又问,张娘子再三保证:“我见过高家母子仨,都说是中意的你们家小青。”

“这可不能开玩笑的,高小郎是江先生的学生,江先生没个安排吗?”

张娘子道:“哎哟,这个可就说不好了呢。不过呀,据我看呢,哪有娘子身边的小大姐更可人爱呢?”

这也是实话,高据将自己的婚姻称了又称,他还肩负着自家一房的重任呢。他做江先生的学生,高英又做买卖,并非是心里就认定了必得给人做狗腿才行,实是自己的条件达到,才在现有条件下做最优的选择。他还是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够比自己更高一步的,比起并不认识的先生女儿,倒是小青看来素质还行能担事儿。

跟在程素素身边的,不能担事是留不下来的。且小青也是良民,与程素素感情也好,性情也活泼些。高据原以为,像他父母那样相敬如宾软软绵绵过一世也不错,如今看着谢麟与程素素这闹腾劲儿,就不想过白开水的日子了。

卢氏母女比起江先生一家来条件自然是差的,高据将两边仔细称量一回,倒觉得失这一点条件,得一个小青这样的姑娘,还是值得的。

回来与母亲姐姐一说,他母亲先反对:“我看你老师很有意招你做女婿,咱们不声不响的这么办了,岂不是轻视于他?你可得弄明白了,你与府里交好,是因为先生,不然,咱们哪能搭得上府里的线?这会儿还在邬州趴着呢,顶多族里不敢欺负,可没有今天这样的自在。”

高据将双方条件摆了出来,最后说服母亲的是:“我看小青更自在些。”

高英支持弟弟:“他要喜欢,就由着他。强扭的瓜,不甜。外人看来般配的,是苦是酸,只有自己知道。”

高母想起她的婚姻来,也是叹气:“罢了,我总不能说,我养的是儿子,不会吃亏。都是做父母的……只要你们乐意。你先生那里不好交待,就都推到我身上吧,你们两个,打小吃苦,都是父母没用,也是该顶一顶用啦。”

然而小青不乐意!

卢氏掐了小青好几把,小青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硬是没哭。被逼急了往程素素房里一躲,死活不出头。卢氏总不能跑到程素素房里打女儿,就只好在自己屋里打转。

程素素办完一件大事,听赵骞的意思,又能一起出去浪,心情正美好,冷不丁被卢氏冲出来请到了房里。

程素素惊道:“这是怎么了?说出来,我给你办。”

卢氏道:“还不是小青那个死丫头!好好的亲事……”

“毛?高据?”程素素张张口,“他们俩什么时候凑到一起的?”

就是没凑到一起才着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