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为止,绝大多数人看魏国仍然没有足够的重视,因为魏国的破坏而愤怒的人多得是, 亲身经历过恐惧的人也不少,但是真正将魏国视作对手?对不起,还没有成为风气。

本朝承平百年,若以一家一户作比, 那是枝繁叶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 早忘了筚路蓝缕的模样。突然被人打了一顿,也只有愤怒,大多数人是不会有什么忧患意识的。

更兼总有人一遇到事情就嚷嚷“礼乐崩坏”之类, 嚷得多了, 真正“礼乐崩坏”的事情来了的时候, 反而显不出来了。高层是看出些端倪来了, 但是高层要担心的事情太多, 不可能将魏国当作重点。

这大概就是受着“天朝上国”教育, 与从小背不平等条约长大的孩子的区别了。程素素就是忘不了小冰河, 就是担心将来会有危机, 脑子里总是旋转着“治乱交替”,不知道就罢了,一旦觉得有问题而不提出来,觉都睡不好。无论真相如何,说出来就没有遗憾了。

她的判断也没有太离谱,齐王皱了皱眉,居然忍了下去,程犀与一、两个书生也若有所思,将校里有两个中年人也没有炸。仍然有数名书生是一脸的不服气,碍于程素素道理说得太冠冕堂皇,只能憋出内伤并不是信服了。几个年轻的军官索性将头别到了一边,道理么,他们一知半解的,被骂了也想……打住,那是个娘们儿,殿下面前不可动粗。

齐王毕竟位置在那里,见识也不算差,尤其提到魏国要创制文字等事,他也警醒,沉声道:“一个一个,还不如一介妇人有见识!都回去反省!我要打赢敌国,不是看你们干赢一场群架!”

齐王放话,还是很有威严的,将校们一个立正,脚跟一碰:“是。”

齐王又扫一眼书生:“嘴倒利。”然后眼风一转,不再理会了,书生们讨了个大大的没趣。有胆气壮、才气了娘们气的要与齐王理论,被领头那个拽下去了打不赢武夫不丢人,如果见识上也不如人而不自知,还要嚷出来说自己有道理,那就太丢人了。

齐王对程犀道:“呐,现在我将这些浑人留下,书生你总能管得了了吧?”

程犀老老实实一礼:“是。”

程素素只觉得她哥哥这委屈太大了,还没等她再吼,齐王眼睛又落到她身上了:“还有你!好好的小娘子,斯文一点!”

卧槽!这是齐王?这种老妈子式的碎叨居然是齐王说出来的?程素素哑然。

齐王道:“都回去好好想想!”他也不想这么和气的,也很想找个由头肃肃纪律,给大家紧紧皮!不过眼前这些人都不合适当杀鸡儆猴的那只鸡,只好遗憾地放过了。

齐王语调平平的时候,给人的压力反而更大,程素素也老老实实低头称是。齐王想了一下,却命书生们先退出去,才继续问程素素:“路上见了呼延英,还有什么事吗?”

程素素抬起头来:“啊?”

“再仔细想想,”齐王又对将校们说,“都认真听,是她报的信。”他趁机开起了个军情讨论的小会。上次是自己问,万一有没有想到的地方呢?不如大家一起来想一想。

“为了不让他起疑,我什么都没做,也没敢打听。不过既约在了繁城,他能派人来接,那就是……魏国已的探子入境了吧?”当年魏九冒名蒋清泰的时候,就没有能够从面相上认出来,何况还有些脑子不清楚的投靠了魏虏的人。再说了,走私贩子都是双方的,魏国特产的一些药材、良马、牛羊出产等等,也是不小的贸易项目。

“再多想想,他们的习性。”齐王也觉得蛮奇怪的,他本身是一个不喜欢女人好强的人,这个时候倒希望程素素能够有更令他惊艳的表现了。

程素素道:“大致也就是那些了,呼延英的卫士,确实是精锐。如果魏兵都是那样的,恐怕要难打了。”

“哼,”不服气的年轻校尉轻轻发出一个鼻音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程素素心道,你肯定没有被教过做人。

唇角泛起一抹冷笑,程素素将两只手平抬起来,一高一低地上下压动:“对教匪你们在高处,对魏虏,你们在低位呀。别TM不服气,认清事实才能将事做下去吧?国力而言,魏国当然是弱国,武力而言,他们占优。”

弄了半天,啥都没搞明白,你们还打个P哦!

连最稳重的将军也炸了:“什么?蕞尔小国……”

程素素截口道:“我说你们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以往你们对付的是乱匪,背后靠着偌大的国家,将士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人还比别人多,一打仗,一呼拉上去将对方围殴打个死?你们现在对付的不是一群土里刨食的羊,对面是一群狼啊,自开战以来,被突袭、被下套、正面被殴,比起他们,你们才是羊。这根筋转过来了没有啊?变天了!”程素素抬起手来,在脑袋旁边作了个“拧”的动作。

程犀再也不能纵容她喷了,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不要再胡说了。”程犀也是惊诧的,大家都知道的,论持久拉锯,那还是谁家后勤强谁能坚持到最后。即便被魏虏屠过数城,又侵占了不少领土,包括程犀在内,依旧没有人觉得是敌强我弱的。齐王也是如此,理智客观地比较两军,他也得出来敌军单兵素质更优、机动性更好等等长项,同样也没有认为自己比别人弱。一听这话,他只觉得可笑,笑到一半却再也笑不下去了。

程素素在程犀身后依然不闭嘴:“仔细想想吧!从开战至今,特么谁强谁弱啊?!再不别过这根筋来,以为只要人多打架就能赢,才要被教做人!哥,你别按我!当年在学堂,我一个打八个!人多有屁用啊?!”

程犀汗都流下来了。

齐王听到“一个打八个”并不诧异,反而触动了神经,是的,就是这样!“你真以为是敌强而我弱?”

“武力上,”程素素强调,“国力何须多言?必是我强而敌弱。然而国之强弱与兵之强弱有时候并不是完全一致的。”

齐王低头沉思,将校见他这样,由不服气而转成微有惶恐难道真是这样?齐王再抬起头来,眼睛变亮了几分:“原来如此!”

程犀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齐王,直到此时才转到妹妹身上。程素素对他点点头,齐王眼睛越来越亮,脸上也神采飞扬了起来,最后定格在:“道灵,给那些书生找些事情做。”他要聚将了。

程犀干脆地应了下来,拖着妹妹就走。

一路上,程犀一个字都没有说,程素素也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错,知道了就要提醒,可比闷在心里看笑话、事后说“我就知道XXX”要好得多。

到得安抚使衙门,程犀先给书生们布作业,一人写一篇策论交上来。都是闲的!给他们找点事情做,包管大部分人都得老实下来了。

处置完要紧的一件事,程犀缓过脸来,对阿彪道:“小青也受惊了,你们兄妹也好好说说话。还有连家五郎,给他安排个住宿的地方吧。”连山现在齐王幕府里不假,不过今天的事情给程犀提了个醒,连山脑袋上还盖着个李丞相一系的戳子。

接下来就是兄妹谈心的时间了。

将妹妹往书房一领,程犀往椅子上一坐:“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那是齐王!他心气正在不顺的时候,你这些话说得太险了。况且……谁强谁弱呀?”

程素素平静地道:“我知道他是齐王,人都是会变的。”

“你还有理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性子不变也得变。”

当皇帝的已经不是疼爱他、无论他闹出什么夭蛾子都给他兜着的亲哥哥了,换成了年轻的侄子,虽也是极亲近的,毕竟与兄长不同。新君待这位亲叔叔还是极亲近客气的,其他人就不好说了。这是一种自然而然的改变,细细去观察,又变化得几乎没有痕迹,仿佛是一个滑动电阻,一滑二滑,咔,滑到头了现,咋电阻值这么大呢?

所以,齐王但凡智商大于等于六十,他就得收敛他的少爷脾气。再做霸道总裁?那是不可能的。

程犀叹道:“变天了,”回过头再说妹妹,“你总不闹件大事不肯休的。”

程素素堆起一个讨好的笑来,程犀也气不起来,跟着笑了:“好了,人你也看到了,这里什么情形你也看到了。预备回去吧,芳臣该担心了。”

程素素笑得愈发谄媚了:“那……我回去得跟他说实话,对吧?要说呼延英乱跑……”

“他肯定担心!你也必须得说实话!”程犀没好气地说,“行啦,我会修书一封给芳臣的。你呀,让他省点心,够累的了。”

程素素举起手来发誓:“我回去之后再也不乱跑了。”

程犀狐疑地打量她:“看来不信你也没有办法了,那就这样吧。你真的觉得,魏虏很不好应付?他们强?”

“我是担心咱们弱。原本心里高高在下,一下两下总被打,没着疼还罢了,一朝被打疼了,怕有许多人要直接跪了。”

程犀若有所思,缓缓地道:“若真有那一天……”

齐王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火速再次集结大军。这一出兵,程素素的行程又给耽误了直接往西去,路又有些堵,往南绕,更堵,往北……那可再也不能冒险了。

程素素便安心在程犀这里住了小半个月,见识到了齐王军事上的天赋。齐王转变得极快,人还是那个人,兵还是那些兵,也还是靠着人多去跟对方磨,却更灵活了。他不再要求打大规模的、提出来令人眼前一亮的会战,小着打也没关系。大规模的会战对统一的调度、协调要求极高,对上机动性极强的魏兵,那是要吃亏的,尤其在己方士兵素质还没有得到显著提升的时候。

局部的小战打起来就简单得多,即便集中优势兵力,一次需要调动的人员等等也不必太多。但是多点开花、积少成多,积累起来的战果还是很可观的。

魏国兵力强是没有错,但是国力不够,人口少,他们损失不起这么多熟练的士兵。齐王麾下目今能接他的班的人还是没有,但是中层的军官在数年的战争中却渐渐历练出一些来,做一场略小些的局部的小仗,难度倒是不大。

如此零敲碎打,终令对方吃不消了,更兼魏主登基在即,九王子与呼延英只得憋屈得撤兵。太憋屈了,若是痛痛快快一场会战,哪怕输了也有得说道。这钝刀子割肉,这里一刀、那里一刀,不知不觉,人没了!九王子差点没气吐血。

九王子向慕南朝风华,矛盾的是他手下的兵却是各部里最狠的,将所占城池洗劫一空,九王子不得不遗憾地撤出了占领地这么零敲碎打的,守城成本太高了,他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人。

齐王这里胜仗不少,虽是小胜,但每个点都有人立了功,不大,终是功劳。更兼“收复失地”之功是显而易见的,点点敌人的首级,都是开心的事情。程犀也忙碌了起来,收复回来的失地,都是他需要经营的内容了。一片祥和之中,程素素收拾了包裹,准备回家。

就在动身的前夜,齐王那里的庆功宴喝到一半,一骑飞奔而来西路大败,七万大军溃败。先前也有败绩,可都没有这么惨过,而且是溃败。“溃”就代表着并不是大军全被人灭了,而是有一部战力意志全消!心态崩了,程素素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紧接着,宫中与两府不得不调整策略,给齐王继续放权,让他接管统筹整个北方的防务。程素素说得没错,若是先帝时期,打一开始就是齐王统筹大局了,如今只是拿他当消防员,到不得己时才将整个战场交给他。

什么也没得说了,齐王拔营,将幕府迁到谢麟所在的中路,以方便统筹全局。这一回路上的安全是有保证了,程素素高高兴兴收拾包袱,没忘记带上哥哥给写的求情的信,一路绝尘而去。

谢麟已接到了公文,着手准备迎接齐王,同时也知道了妻子遇到了什么事情。愤怒、担忧淹没了他,发誓等程素素回来之后,绝不会再答应她由着她胡来了,她说什么都不行!

谢麟下了无数的决心,都在一见面的时候烟消云散了。程素素哭了哭了哭了……

“吓死我了!我差点再也见不到你了,嘤!”

泪水浇灭了谢麟所有的决心,怒火化作一缕青烟,飘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回来就好。”

第218章 重操旧业

一直以来,谢麟对程素素是十分放心的, 也有过程素素独自出行的事情, 那都没有危险, 此时看妻子哭得梨花带雨, 不由又是后悔又是心疼:“是我大意了。”

“你是没拗过我。”

两人争着将错揽到了自己身上, 出行遇险回来之后最大的一个坎儿在“嘤嘤嘤”中过去了。程素素渐渐止了泪, 谢麟取笑道:“六郎英气逼人,竟然也会哭,成花猫了。”

程素素嗔道:“都是因为你!喵喵的媳妇, 那当然也是喵。”

“是因为我,是因为我。”谢麟连声说。

围观群众:原来还可以这样?!

哭完了,程素素一腔的担心、忧虑也哭出去了不少,摸摸脸, 被泪水打湿再吹干脸皮都紧得难受了。沐浴之后才觉得恢复了精神, 谢麟捏着梳子,慢慢地梳理着掌中秀发,一点一点给她盘上, 柔顺的青丝在指间如意弯转心也安定了下来。

该交代的的事情还是要交代的, 尤其是在齐王面前一通吼, 被吼的那些人, 马上就要跟着齐王一道过来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若有个什么记恨的、使绊子的, 也得让谢麟心里先有个数。

程素素从镜子里看他:“我好像还惹了另一堆麻烦。”

再多再大的麻烦, 也不会比老婆去看大舅子半路遇到敌国高级将领差点回不来严重了!谢麟安慰妻子:“能有什么麻烦呢?能大过齐王吗?”齐王现在都得老老实实的, 何况其他人?

“那倒没有。”

将一枚金钗簪入发鬓,谢麟随意地道:“那就不是什么大事了。”

程素素小声将在齐王幕府里吼人的事儿给说了:“这样也行?”

“他们还有脸记恨?”谢麟诧异地问,“就算记恨又怎样?会记恨的人,必是心智不如人,这样的人是难成大器的,一堆苍蝇嗡嗡,也不能叫人有什么损失。”

哦哦哦,你这样说就好了。

小青也洗换一新,使一张红漆托盘端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并四色小菜进来。谢麟往程素素对面一坐,托着腮看她吃面。程素素不好意思了起来:“怎么只有一碗的?”

谢麟道:“我不饿的。”

程素素低下头,挑了一筷子面:“来嘛~”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吃完了面,热汤下肚,浑身舒服,程素素又原地复活了。念在才忏悔的份儿上,她很斯文地挽着谢麟的胳膊:“齐王要移幕府过来,你忙坏了吧?”

“都是做惯了的事情,有什么好忙的?”温香软玉在侧,谢麟有些飘飘然,轻描淡写地,“他们跟了我这么久,若是事事都要我来操心,要他们何用?趁早换人了。”言语间很有几分,呃,指挥若定的神气。

程素素闷笑不已,却将抱着他胳膊的手又收紧了些。谢麟眼中透出怜惜,轻拍她的手背,低声道:“瞧,没什么大不了的。”程素素只管腻在他身上,也不再检讨,只是紧紧地挨着:“大哥给你写了一封信了,不管写了什么,都不许凶我。”

“好好好。”谢麟一叠声的答应了,程素素唤小青取了信来,靠着谢麟,将额头抵在他肩上,一副想知道又不敢看的模样。

谢麟轻笑着,单手抖开了信,拣程犀为妹妹说情的地方念了:“瞧,没什么大不了的。”

程犀的信写得很详尽,谢麟从中看出了程犀的担忧,对两国的情势,对国内文臣武将的关系。又有“党争”,说“党争”未免严重了一点,还没到那个程度,但是不可否认的,各派系之间也有些纠葛。这些问题缠绕到一起,理所当然地会对前线产生巨大的影响。程犀的意思,无论怎么斗,他与谢麟都是直对着魏国的安抚使,万不能让这股内斗的风气在他们的辖区、在他们办事的时候“发扬光大”。

说到两国交锋就难免要再说到程素素,程犀将程素素的意思,又按自己的理解阐述了一番,虽然有点奇怪妹妹怎么说得那么准,现在看来是说中了,那就得准备了。

信里还提到了连山同学,程犀本以为自己能看着他的,如今被齐王带了过去,就请谢麟帮忙盯着点。程犀与连山谈过了,无论连山的父亲有过怎么倒霉的经历,连山这个青年还是可以的,又在魏国生活过,目前算是比较紧缺的专业人才。

谢麟将信看完,心里点头,大舅子依旧是个周到又耐心的人。身上挂着老婆,谢麟心情大好,饶是齐王幕王即将搬迁过来,他的公务其实非常繁忙,仍然挤出了一个下午陪程素素。下午过去了就是天黑,天黑还办什么公呢?明天再说吧。

拉灯

次日清晨,萧瑟秋风之中,谢麟感受到了鸟语花香。轻手轻脚地掀起被子,转身再将被子给程素素严严实实地盖好。程素素闭着眼睛摸到他的手,谢麟笑道:“我去应承完了公务就回来。再不去,江先生该骂人了。”

“那你带上石先生,”程素素懒洋洋地说,“那是个护身符,有在他,江先生可斯文了。”

谢麟笑出声,俯下身在她额角亲了一记:“累坏了吧?再歇一阵儿。”

“嗯。去吧。”

谢麟步履轻快地去了前衙,江先生已经在团团转了,石先生倒是很镇定地在喝茶,谢守清等三位弟子与高据也都早早地来了。转了第三十七圈的时候,江先生看到了他那位不务正业的老板!深呼吸,深呼吸,江先生匆匆一礼:“东翁。”

谢麟和气地笑道:“二位先生好早,里面请。”

江先生边走边说:“东翁,时间不等人。在下知道东翁与娘子伉俪情深,分别这么久当然有话要说……”

谢麟从来不计较江先生的礼貌问题,只说:“昨天我与娘子谈过啦,哦,至于齐王幕府那里的事,以及种种事务,道灵给我写了一封信。”

江先生忙问:“究竟如何了?”

谢麟上首坐下,示意他们都坐,才说:“娘子路上遇到了呼延英,这个你们都知道了吧?”

“是。”

“她对呼延英说自己是游氏之女、江氏之媳,与呼延英做了个交易……”谢麟娓娓道来,他口才又好、文采又佳,将程素素这一个多月来的经历讲得跌宕起伏,情节波折扣人心弦,听得众人一愣一愣的,恨不得马上见到主人公表达一下自己的敬意。

就在此时,只听谢麟叹道:“是我没有护好她,叫她受这份惊吓。她受了惊正在歇息,等她歇息好了,你有什么话再同她讲嘛。”

东翁/老师你怎么了?!怎么这么好骗啦?娘子/师母是这么容易受惊的人吗?她老人家是将一窝杀官冒名的匪类连锅端的主儿啊!

然而谢麟感觉良好,很自然地忽略了这些人的疑问,转而就程犀提到的问题与众人商讨:“文武不睦并非国家之福,无论前面有什么芥蒂,到了这里都要打住。即便他们挑衅,也要约束住了学生们不可与之争执。”

江先生插言道:“这话要东翁对下面的知府知县与府学县学里的教谕等说明白。”

谢麟点点头,又说起了诸如调配等等,待这些议完,方提到了连山:“娘子路上巧遇到了先前连将军的儿子,捡了回来。”

【又是她!】众人的心声大得几乎要冒出来了。

江先生努力绷着:“连将军也是运气不好,看如今这情势,就算叫他准备好了,也是阵亡的命。”

米铮悄悄地翻了个白眼,心道,您这是夸他呀,还是骂他?

待一切议完,也到了升衙的时候了,谢麟带着商讨完毕的议题去见正式的属官,留下一群好奇心爆了表的中青年男子。江先生是很想去见程素素的,当他们这是围观群众记性不好吗?!可是老板被老板娘吃得死死的,他们也只好等着。

还是江先生仗着老资历,在第二天请出了程素素:“还有些细节需要请教娘子,总是东翁来回会话,既费时又费事。”谢麟才同意了让程素素见他们。

见面的地点在谢麟的书房。

西路才溃败,程素素很讲究地没有穿大红大绿的艳色衣服,一身藕色衣裙滚着雪白的毛边儿,毛茸茸的围领抵着弧度优美的下巴,妆也是淡淡的,脸上的表情柔和极了。江先生等人还没见礼,谢麟已经起身迎出去了:“今天心情如何?”

“看到你。”

“下半句呢?”谢麟轻声问。

“就分看到你和看不到你两种。”

擦!江先生牙都要酸倒了!

好在老板夫妇两个很照顾他们这些人的情绪,交谈两句便坐下来开始正题。江先生算是发现了,他是不用操心这两口子感情问题的,先前他还担心呢,大舅子遇到点事,老婆就着急忙慌的非要往危险的地方去,还真遇到危险了。你说气人不气人?江先生甚至打好了腹稿,要怎么劝一劝谢麟不要生气你老婆就是这样遇事偏要上的人啊,不是这样的人,她能帮你办那么多大事吗?凡事有利就有弊,你……

你什么呀?人家夫妻二人如胶似漆的,一个就算惹了天大的麻烦,另一个乐意给她善后。

江先生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低估了老板娘。

谢麟先碰碰茶盏试温才将茶递给程素素,顺手还给她将袖子理了。然后才说:“江先生他们还有些事要向你请教哩,你慢慢说,不愿意回想的就不去想,往后与魏虏有的是交手的机会,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线索。”

程素素软软地:“好。”答完了谢麟,客气地对江先生道:“先生请问。”

江先生腹诽太多,险些没想起来自己要问什么:“那什么,哦,桂圆?”

程素素道:“当然是有这个人的。”

江先生道:“密探当然是要机密,想来娘子到了齐王幕府,无论是对齐王还是程公,都是要讲的,旁听者恐怕也是有的,这再派人就不大相宜了吧?”他是硬搜了个题目来,目的还是要见一见程素素,如今人见到了,就胡乱问一问了。

程素素道:“不错,当然不会有什么桂圆去啦,就让呼延英等不到人好了。”

石先生见江先生问得问题太浅,岔了一句:“齐王取胜,似与娘子先时进言有关?”

程素素谦虚地道:“我不过是当时生气说了几句,这些军事上的事情我也半懂不懂的,大约还是齐王自己悟了吧。”

长辈说话,三个学生比鹌鹑还要乖,另一个高据则暗自惊骇。高据自诩是个聪明有智计的人,当然不是觉得老师和东家笨,相反,这些都是聪明人,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几位的身份助长了他们的才智。换一个困难的环境里,或许就未必有这番成就了呢?

直到现在才算是彻底的服了,至少这位娘子凭自己的脑子办得到的事儿,他认为自己很难办得到。如果不是需要向齐王、向谢麟交待,这桂圆就悄没声地打进魏国了。遇到危险而脱险不是太难的事,顺手就塞一堆间谍过去,还是对方乐呵呵地欢迎的,这就困难了。

他不知道的是,程素素已经计划了另一个桂圆了。

石先生问的就很上路了,接着问了程素素幕府将校的精神风貌,好不好伺候,军纪如何,扰民的问题,与文士之间的纠葛之类,当然也就说到了文、武之间的裂缝。继而又问了程素素关于敌我双方强弱对比的判断,判断的依据等等。

这件事情程素素却是想过的,应对的办法她也想到了一些,先向石先生确认了:“我倒宁愿自己没说中,如今这般,只怕要僵持得更久了呢。”

谢麟见缝插针地:“不必忧心,我们原本不就是作好了僵持的打算了么?若我军势如破竹,还僵持的什么呢?”

石先生道:“只是人心……东翁,这股溃败的不安还没有蔓延到腹地,却已弥散在东翁的辖下了。政事堂的小事,却是东翁的大事。该如何安抚军民人等,不令畏敌若虎,又该如何激励军民奋勇杀敌呢?”

程素素温温柔柔地握着谢麟的手:“谢先生,重操旧业吧。”

“什、什么旧业?”

“开书院!”

谢麟一怔:“什么?”

“再开一所天一书院,就在此地。兵慌马乱的,失学的人也不少吧?”

谢麟一时转不过弯儿来,石先生等人也糊涂了。也不怪他们,如今这么多事情,千头百绪,正事且忙不过来。教育?先放一放吧,哪怕谢麟最初的政绩就是靠教育也一样。

程素素道:“带风气啊。”招了来,怎么教还不是你说了算?招什么样的人,也是你说了算。

谢麟顿悟:“这样么……确实就不能死读书了,读完了书只读利了嘴,于国无益。”

江先生一心为着东家考虑,也知道这样做利益巨大,且比京城的天一书院更有凝聚力。不止是利益的捏合,还有性命相托的情谊。只是这样一来,要忙的事情就又多了一桩,会很累。

程素素道:“在东路,齐王也就是将闹事的书生发给我哥哥管,大哥就让他们做策论去。”理由都是现成的,约束年轻热血的学子,以免他误己。真闹大了,一句话不许考试,一辈子前程也就没了,对吧?

江先生的笑容舒展了开来,这才有心揶揄地看着谢麟,心道,看吧,我就说她不是那么容易被吓到的。哪知谢麟地对程素素道:“你辛苦啦,还要再为我筹划这么多,不要太累着啦,且放宽心。”口气里满是感激与爱惜。

江先生:MDZZ!

学生们愈发的鹌鹑了。

谢麟心满意足,小心呵护着妻子回去歇息了,留下江先生等人面面相觑。良久,江先生道:“咱们,这就干吧?”

回到房里,程素素善解人意地对谢麟道:“齐王快来了,事情又多又忙,我又给你出难题啦,你别在我这里耽误功夫了。”

谢麟硬是又赖了一刻钟才走,临走前说:“也别总闷在屋子里,出去疏散疏散也好。叫小青姐陪你走走,唔,多带些人!不要走远!”

谢麟前脚走,程素素后脚就“疏散”去了。

一间很素净的屋子里,程万年垂头独臂:“见过娘子,娘子这一路可好?”

程素素含笑道:“当然是好的。”

程万年微有急切地道:“听说西路大败,咱们不做点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