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麟道:“可。”

这些人商议完了,才是出去与属官们开会。大家已经习惯了不去询问谢麟的消息来源,只知道他的消息比较准确,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转而讨论起来。他们反对“扶植另一方”的意见,认为魏虏畏威而不怀德,扶起一个来的结果,也不过是再扶起另一个敌人而已。且王庭太远,鞭长莫及。

昔年那位河东的邹县令如今搭上顺风车做到了知府,因他听话好用,被谢麟设法又搞成了同城而治。邹知府脑袋摇成了个波浪鼓:“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使,办成了,也谈不上什么功勋,办不成,御史必群起而攻。”

难得他会鲜明地提出反对意见,谢麟也不得不考虑一二。是以上表的时候,只隐晦地请示两府,而不是直接提出来扶植某一方。

表章上去两日,朝廷便有紧急的公函发至。两天的时间,还不够奏本送到京城的,必是京中有指示了。

谢麟启开文书一看,面上变色上回送到京城的那些“投诚”的魏国旧贵族,出逃了。己方获胜,为何不回去作威作福?南朝当然是繁华的,然而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在京中看似位尊,实则寄人篱下,滋味难捱。想要享受繁华,回去之后领兵南下就是。

是以除了跑不动的两个男童,其余三人悄无声息地从自己的赐邸中消失了。如果算上他们的奔袭与生存能力的话,这会儿大约已经到了魏国了。

谢麟不由庆幸,幸亏没有再提什么怀柔扶植与收留魏主一系避难。两府则指示谢麟,尚不知这些出逃的魏国贵族沿途对虞朝的国情与布防能够打探到多少,要求谢麟做相应的调整,以防他们回到魏国之后做为向导,引兵进犯。

谢麟则与安喜等议过之后,果断地下令白晔率部追击。

白晔是谢麟看好的人,看好一个人,培养他,并不是要将他放到温室里,而是让他去经历风雨而后成长。经不得风雨的,要他何用?白晔接到了几张画像,让他去追人。只知道人往北方跑了,别的一概不知。

谢麟对他能够找到人没有抱什么希望,最大的目的还是锻炼白晔北上的本事。总是靠守城,是守不出来胜利的。

万万没想到的是,白晔给程素素带了一拨人回来。这拨人里有程素素认识的,也有她不认识的。她认识的那一位,代号叫做“瑶琴”,本人是位中年厨子,性别男。不认识的那一位是一个十一、二岁的清秀少年,略有一点点眼熟。

瑶琴告诉程素素,这位就是故去的魏主的长子。政变当日,王庭一片混乱,魏主的儿子们惨遭屠戮,没有等到呼延英父子的救援。大王子年长,逃脱了追杀,欲往呼延部去避难,路上遇到了叛军拦截。与此同时,王庭里也掀起了一股“驱逐南人”的浪潮,瑶琴果断跑路,遇到了这位大王子。

瑶琴装作没有认出大王子来,只露出同情大王子小小年纪就因为变故而要逃难,伪称自己要南下回老家,知道一段能够绕开叛军的道路,邀大王子一同南下。他预备着走一段路就趁大王子不备将他捆起来带走的,不想走到一半,遇到了白晔,瑶琴捂好了马甲,不停安慰大王子:“没事儿,这就算遇着自己人了,朝廷总比那些乱杀人的贵人要好。”

大王子也以为自己的马甲捂得很紧,乖乖地装作瑶琴邻居家的孩子,一路南下。以白晔追击的本事,他竟没有办法逃脱。

程素素:……你们又TM超额完成任务了啊!

程素素脑袋一抽,面上还很冷静地说:“将他安置在别院里,不要声张,派人看好他,不要与他有任何交谈。”瑶琴正式成了“南归百姓”,不小心携带了一个看起来无家可归的异族少年。而异族少年没有逃脱官府的火眼金睛,被认出了真实的身份。

这就不能不报上去了。

南朝不兴杀孤儿,以大王子这年纪,无论他爹是多么的十恶不赦,他顶多是判个流放。当然,私底下的谋杀,就不管你年纪了。京中也没有要杀他的意思,宫中与两府固然是恼怒“投诚”者的出逃,还不至于迁怒到一个十二岁的少年头上。

但是,留下他吗?

皇帝与两府紧急磋商,又听取了齐王的意见。以两府老狐狸的无下限,逼急了是真的不在乎利用一个少年的。原本还绷着点,怕别人借题发挥,指责他们不够仁爱。在皇帝叔侄俩决定不要脸了(“难道要我做宋襄公吗?”皇帝语)之后,两府很快就确定了利用当然是要利用的,这娃咱们不要,也不用想着给他洗脑了,用他就行了。

他们很快密令谢麟,设法将这位王子交到呼延英的手上,怎么交,他们不管,反正谢麟得把这事儿给办成了。并且,皇帝与两府都不打算认这个账。

谢麟:……

大王子已经十二岁了,相貌有些像他的父亲,清秀而温雅,看起来像个十分乖巧的少年。与“可爱的男孩子”相貌不符的是,他并不是温室的花朵,一路南下是不得已,是运气差,他一颗心反而放到了肚子里比落在叛贼的手上要好。只要让他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那个南人的厨子装得虽好,看起来就是有隐情的,那种算计的目光,大王子从小看到大。果不其然,他被南朝的人看管了起来。大王子肚里暗叹:又是一个蠢货,以为这样就能立功吗?我要你死,南朝会给这个面子的。

静静地坐在窗前,大王子等着南朝的官员来见他。或许能够见到父皇口中的“珠玉”谢麟,如果能见一见“神物”就更有趣了。只要魏国还在,他就有价值,就不必担心自己的安危。

坐不多久,便听到脚步声由杂乱变得有规律起来,隐约有人行礼的声音。大王子不动声色,样子更乖巧了。

谢麟是带着程素素一起来的,考虑到大王子的年纪,有个女性在一旁,更能缓和少年的情绪。推开门的一瞬间,谢麟就知道自己错了,这位王子根本就不需要什么安抚。

气定神闲得让谢麟很想再写个奏本回京咱们把他杀了吧。

大王子抬起头来,很容易就认出了谢麟,王庭里有谢麟的画像,真人比画像要好看得多,画像可画不出这股阴险装纯的气质来。至于他身边的这一位么?身份大约也猜得到,怪不得能叫呼延英一直念念不忘的。

大王子起身,对谢麟道:“学士好。”

谢麟苦笑:“殿下果然不同凡响。”

“父皇赐名重华,”大王子很轻快的纠正称呼,“学士愿意直呼其名,更能令我放心些。”

“我见过令尊,”谢麟回了一句,“还是叫殿下吧,殿下安全些。”

怎么有些欺负小朋友,还没有欺负成功的LOW感?

大王子给二人都斟了茶,平静地道:“想来贵国皇帝已有了旨意?”

谢麟道:“我的儿子与殿下一般大,可没有王子这般聪慧。”

“是押解我去贵国都城?还是要我写降表?还是……”

谢麟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话头:“殿下,小孩子不要想那么多。殿下想去哪里?是要见呼延英呢?还是见别的什么人?”

大王子终于噎了一下,眨眨眼睛,很可爱的样子:“这是贵国皇帝的旨意吗?”这是要我内斗?内斗啊……本来不就是斗上了吗?真是多此一举。

谢麟道:“王子只说想见谁吧。”

“不是诱杀吗?”

谢麟头痛了起来,再次升起了写个奏本请求掐死这个熊孩子的心。这小子这么点年纪就这么狡猾,放虎归山真的好吗?

程素素听到此时才缓缓说了一句:“两国交兵,都是敌人,若能选择的话,一个讲点道理的敌人,总比一个只知道杀戮的敌人要好。”

大王子微微吃惊地看了她一眼,道:“呼延将军不大喜欢你。”

程素素笑道:“我也不大喜欢他,他小心眼儿。与令尊讲话就舒服得紧,你们的官话都讲得很好。原来还担心殿下会不很习惯,看来殿下也不是一般的人呢。至于呼延将军,殿下也不必担心他。”

大王子心道,这事你能说了算吗?

程素素看出来他在腹诽,也不戳破,只问大王子对衣食住行有什么要求。大王子也不客气地提出了食物不甚可口,要求将与他同来的那个厨子派来给他做饭的要求。程素素微讶:“还有这样一个人?”

谢麟皱眉道:“我回去看看。”

大王子还不肯放过谢麟,以请教的口气问道:“贵国对犯上作乱的逆臣,会是怎么处置的呢?”

这就涉及到一个“犯上作乱及纂位者是否应该得到承认及鼓励”的问题,如果大王子正式要求虞朝给个说法的话,虞朝就会不得不表明支持他的态度。

谢麟道:“殿下如今还完好无损地坐在这里,不是吗?”

对话就此打住,再聊下去,程素素觉得自己都要忍不住生出不好的念头来了。二人回到府里,谢麟道:“这个孩子……恐怕不太好对付。”

程素素道:“魏国这是要出圣人了啊。不过,他毕竟还小,是止不住这一场杀的,魏国上下怎么也要再流一次血才行。准备好再抢点人出来。让呼延英来接人吧。”

谢麟道:“他肯来吗?”

程素素道:“让他拿人来换呀。”

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呼延英估计是不会信的,不过若是让他拿余仕则啦、游兆啦这些人来换,估计他就会考虑这个大王子是不是真的了。

呼延英正在与叛乱贵族对砍的时候,冷不丁接到了王三郎捎来的消息大王子重华在谢麟手上,让他拿余仕则来换。

王三郎在王庭变乱之中居然能够奇迹般的存活,不能不说是双方默许的结果,无论谁当权,都需要有一个与南朝保持联系的渠道,王三郎就被默许存在了。即便受到了冲击,货物被抢去了不少,王三郎自己却还完好无损地活了下来,并且借由传递消息的机会逃了出来。

他为叛乱的贵族带回了一个消息叛乱贵族拥立了初代魏主的侄子为帝,不日将遣使南下,要求虞朝不要收留“叛逆”,且将原本到虞朝“避难”的贵族送回。

谢麟便让他先给呼延英传个信,呼延英正骑虎难下。魏主死了,王子们他一个也没捞到,对方却有着初代魏主的侄子做招牌,得到王三郎带来的消息,真是意外之喜。但是又担心是个圈套,他给谢麟的回答是:“须得证明是王子。”

于是大王子给他写了一封信,一点也不避讳的要求他正式遣使向虞朝告急,同时向虞朝保证,如果虞朝有弑君者北上,魏国也不会收留。

确定了大王子的身份之后,双方就如何交还大王子,以及交还的条件又进行了一系列的讨价还价。呼延英虽然急,他的父亲老国尉却绷得住,一番交涉之后,余仕则是被当庭击杀的,自然还不了,游兆则被呼延英推以“混乱中不知所踪”,当然呼延英也不能一个人不给,他将当初被魏主俘获的虞朝官员还给了谢麟。

这些坚持不降的官员因为关到牢狱里,反而躲过了一劫。

双方互换的地点定在了边城偏北的小山包上,呼延英与谢麟都防着对方,各带着大队的人马压阵,防贼一样的防着对方,堪堪将人换完,对着一抱拳,各自分开。

第233章 再回京城

“就这样了?”漂亮的小姑娘追问。

“对, 就这样了。”俊雅的男人耐心地回答。

“下面什么都不做了?”

“怎么会?”

小姑娘激动了起来, 粉嫩的脸颊泛出了光彩来:“爹!咱们要反攻了吗?!”

“怎么会?”男人带点戏谑地说。

小姑娘睁大了眼睛,狐疑地看着父亲:“爹,咱们从头来数一数啊。先是说魏人要内讧了,接着说要做点什么, 又说不是反攻……你逗我?”

谢麟心情很好地笑出声来:“阿秀很可爱呀。”比起那位名叫重华的王子,女儿无疑稚嫩不少。想到重华成熟的原因,他又觉得女儿现在单纯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了。

谢秀看一看哥哥,得到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 有点生气了:“那是什……爹, 你要做什么好事啦?”

谢麟先不回答,而是反问:“阿绍、阿秀,你们真觉得要反攻吗?”

小兄妹一齐摇头:“不是说一时打不动的吗?”

谢麟问女儿:“那你为什么刚才要问会不会反攻?”

谢秀也不怕他,直言道:“那是爹你话里设了圈套。”

“哦,设了圈套你就跳?”

谢秀没再争辩,大大方方地承认:“是我错了,没有冷静。”

谢麟夫妇俩很注意从小培养孩子的意识,从不吝于教导他们对国家大事的看法。谢秀虽是女孩子, 但是有一个想上天的亲妈, 除了不能如谢绍一般给配个赵骞跟着,两个孩子的教育,几乎是一样的。时间一长, 也就形成习惯了, 哪怕谢麟还有点娇惯女儿的意思, 也被程素素给硬掰着让她多看多学些。

认完了错,谢秀又恢复了活泼:“爹,那你要做什么呀?能说么?”

也不是所有的国家大事都能拿来讲的,谢秀心里虽然好奇,仍旧记得克制自己。谢麟满意地道:“等动手做的时候,你就知道啦。现在先不能告诉你。”

兄妹俩乖乖地点头。因将重华交给了呼延英,又换回了几位不屈的官员,谢麟心情颇佳,安抚了归国的同僚,往京中递了一本,便给儿女放了两天假,许他们休息玩耍。心里也存着“将要回京,让他们在这里痛痛快快地玩一玩”的念头。

眼看在外任上将有十年了,如今边境暂安,魏国的内讧已经不是双方想停就能停下来的了。若是魏主仍在,手段之下或许能很快平息内乱,如今主少国疑还有反叛,只能用鲜血来证明双方的底线与诚意。魏国短期内是无力再犯的,同样的虞朝兴兵北上的条件也不成熟,以魏主为祭,两国迎来了和平想打都打不动。

谢麟也到了该回京的时候了。

与京中一直保持着的信息交换表明,宫中、两府都有意调他回京而不是像程犀那样的放到南方去。叶宁非常明白地告诉外甥中宫所出的那位皇子,到了要出阁读书的年纪了,谢麟哪怕不是他唯一的老师,也应该是几位老师之一,且份量不轻。

一是年轻,等皇子长大了,谢麟正在政治最成熟的时期,可以进行辅佐。二是学术上的名气,这是无须再多辩的。三是谢麟熟谙边事,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是两国交锋的时候,需要有一个真正懂的人来教导未来的储君。

舍他其谁?

惯例,京官外放要升一级,地方官回京,如果不降级就代表着升了。谢麟极有可能是任九卿之一,兼着给皇子教书。

朝中有人就是这样,所有的人事任命在正式下达命令之前就都知道了,一点惊喜也没有,还要装成什么一无所知的惊喜样。还不能对别人讲!外人看来平步青云,身处其中却是有些索然无味。

谢麟拍拍儿女:“去玩吧,不要读书读傻了。”

谢绍摸摸头,心里挺乐,脸上还要摆出认真的样子来:“爹,我长大了。”

“嗤”谢麟回了一个章节,将两人打发走了。

经营十年,就这么撒手回京了?显然不是谢麟的风格,他不但不撒手,还要要京中正式的调令下达之前再干一票大的。算来两府的意思是要再观察几个月,下令他将交换回来的官员派人护送上京,将各方面的情况都分析过了,确定北疆暂时无事,才会下他的调令。

要的就是这段时间。

谢麟决定了,哪怕自己走了,也要留些自己选中、看好的苗子在北疆扎根,在军中扎根。

还是白晔给他的启发,选将的标准应当在既有的标准之外,再添上一些实用的指标,比如认路。谢麟已经有了计划,骤然往军中伸手有些犯忌讳,不过他手上还有团练,人数也不算少了,先从这里面选,一步一步的筛。几千人总能筛到一两个能用的吧?如果证明了这个办法可行,就将这筛选的办法上奏朝廷,按照这个办法在整个官军内部去筛选。这些人总要承他的情的。

谢麟越想越开心,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真切了。

直到

“咩”

“谢小二!你给我下来!”谢秀极不淑女的吼了出来。

谢麟收敛了笑,快步走出去。门洞旁嗖一道风,将他顶得原地打了两个转儿才扶墙站住,他那闺女已经提着裙子追了上去。在前面,一匹……呃……一头威风凛凛的……大山羊横冲直撞,羊背上坐着他那个闲不住的次子。

谢业双手扳着羊角,口里喝着:“驾!”一点慌乱的样子也没有。后面一群仆妇追了上来:“二郎!你小心!”家丁也不敢出手去打羊,就怕停得猛了,将他从羊背上摔下来。

最后是连山得到允许后大步追了过来,越过了谢秀,连人带羊一块儿给抓了。

谢麟一颗心终于落回肚里,见女儿要动手揍弟弟,也不拦着这小东西就欠教训!也不是不教他们骑射,温柔的小马都给准备了的,他竟然敢自作主张。等等!

“阿秀,”谢麟唤了一声,“问他羊哪里来的?”

谢业一张精致的小脸灰一道土一道,成了一只脏猫,还笑得很灿烂:“你猜?”

谢麟开始卷袖子了,连山将抓来的山头交给家丁,凑上来低声道:“大人,是我家那个……”

不晓得是什么原因,谢业对“二”极其敏感,不幸躲不开这个排行,总喜欢在小朋友里充个“老大”。小弟就是连山的儿子,大名叫做连铭的孩子。两个孩子年纪相差不大,以往连山在外的时候,小青就习惯往程素素这里跑。积习难改,有了孩子也带过来亲热。淘气,自然也是一起的了。

谢业是次子,无论再如何讲儿子都要成材,谢麟对长子的期望与管教都更多一点,对次子要更宽松和宠爱一点。爹娘都不是什么老实人,谢业天生胆子就不小,再有一个小伙伴,就更是能蹿到天上去了。

小青带着连铭来,谢业与连铭玩到一起,骗了厨下带他们去看羊,一人蹿到一头羊的背上就开跑了。羊又不是被驯好的坐骑,断不能如他们的愿去仗剑结伴走天涯的。两头羊兵分两路,两个人也就跑到了两个地方。

不多会儿,一齐被生擒,送到了上房去审问。

谢业是“天塌下来我顶着”的主儿,相当有英雄气概地承认了:“不是说魏人七岁骑羊引弓射鸟鼠的吗?”谢麟这才发现,他背上还歪歪斜斜背了个小弓箭。

谢麟试图跟儿子讲道理:“你有马。”

谢业大声道:“那是你们划好了圈的!没意思!”

程素素已经在卷袖子了,听了这一声,忽然愣住了,忽然失笑:“外甥像舅,你这是要上天啊!”程羽好歹是长到二十几岁才奋起抗争,谢业这小货现在就开始自己作了?

程素素卷袖子的手停了,谢秀可没停,对父母敛衽一礼,谢秀斯斯文文地将她弟揪走了:“长本事了你!”原来,这骑羊的典故是她说给弟弟听的,现在出了篓子,她先认个错,然后把她弟暴打一顿。

长辈们笑得不要不要的,竟没有再追究。

连山与小青再三致歉:“办这个事儿,必有铭儿的一份。”

谢麟笑道:“无妨,小孩子要不淘气,还叫什么小孩子?过两日我将设宴,你们也来。”

两人答应了。

连山与小青走了,谢秀也打完她弟了,程素素命人准备了热水,给儿子洗澡换衣服。洗完之后,谢业又是个干干净净的可爱男孩子了。谢绍带点兄长式慈爱地摸摸弟弟的脑袋:“瞧,这个样子她们就舍不得打你了。”谢业有点鄙视地说:“以色事人者能得几时好?”

= =!程素素想把他们仨捆一块儿打一顿。

孩子打打闹闹的感情好,谢麟与程素素看着也开心,笑了一阵儿,命摆了饭来。因谢业还小,吃饭的时候就不许桌上讲话,给他立点规矩。吃完了饭,谢麟与程素素说了要宴请的事情。

程素素道:“现在是不是早了些?”

“不早啦,一件一件的办。”

程素素道:“不知道你要办哪一件,我这里却有一件要你办的。”

谢麟好奇道:“什么事?有人找你讨情?还是?”

程素素笑了:“讨情的也有,无非是来请你做荐人。这且放下,你辛苦这些年,方有这些的成就,可不是为了给无能之辈保驾护航的。我说的是另一样……你们仨,去,将今天的事情给我写个检讨!”

谢业吐吐舌头:“一定有什么事不让我们听的。”说完还是乖乖地走了。

将孩子打发走了,程素素才正色地对谢麟道:“我虽经营了在魏国的眼线,如今你我怕是要回京了,此后联络困难,你不做这个安抚使,一应的钱粮费用等等,都不能动用朝廷的了。若要咱们独立支撑这件事情,恐怕有些吃力的。”

谢麟道:“你的意思是?散了?”

程素素道:“我的想法是,他们提心吊胆在敌国这些年,也该有些回报了。私盐转成官盐块了吧。”

谢麟皱眉不语。

程素素笑道:“是削减,并不是全交给你的继任者,交了,我也不放心呐。择其中一部分吧,可靠的我还是留着。不过,以后再办这等事,用咱们自己的人。”她说的“自己人”,是指谢府养的人,甚至本身就是谢府的家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人反而可靠。若是谢麟在外面收罗正经百姓给他当探子,人们会觉得相当的危险,若是派他自己的仆人,人们反而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了。

谢麟问道:“不会有什么不该泄漏的东西泄漏出去吧?”

程素素道:“我当然会选好人,他们每个人,都只知道一部分。”

谢麟这才同意了,又将从团练里选拔人才的事情对程素素讲了。程素素道:“这个我就更不明白了,不过,我觉得你想得很对,光会守城,是不行的。以攻为守,才好。”

谢麟矜持地:“我就是这个意思。”

“继任的人选,京里没问你的意思?”

谢麟低声道:“若要问我,我必会讲,还是将北疆再拆作三路的好,这些人我看没有能够统筹这么大局面的。唔,道灵若在这里,倒是可以的,其他人么……”谢麟还有个私心,他打下这片江山,是头猪来继任,都能过好几年太平的日子,他可不想便宜了猪。

程素素不再讲话,这是一个层次的问题。谢麟处在培养人手的阶段,他的层次决定了他下属的层次。他能培养的人,要比他低那么一层。堂弟族亲学生下属们,现在聚集在知府知县这一层,再高一层的,难为谢麟所用。

北疆后来者,恐难是谢麟的铁杆了。谢麟在北疆安插了不少亲信,尤其中、西两路,可谓根深蒂固,不必担心人走茶凉。

程素素道:“那我便准备帖子了。”

谢麟的第一次宴请,请的是武将。安喜、连山已积功升作将军,二人对谢麟皆是毕恭毕敬,对程素素的出现也是毫无异议。其余将校、团练里的各级官员皆俯首贴耳,听谢麟说了计划。

安喜与连山都赞成:“大人果然英明!”

团练诸人更无反对。

谢麟便着手安排,圈定了范围:要青年,至少要是中年,年纪不能太大的人,身体要健壮,考较他们的方向感,荒野求生的能力,空间感……最后,识字的优先。不识字的,找出来之后也必须要上课学识字,谢麟宁愿自己亲自教。

先是将人放到较远的郊外,从中筛选,选出来的人再放到更远的地方。又考他们识图的能力,再考思维逻辑,能否用最简单的句子表达指令。还要要求勇敢,但是不莽撞……

林林总总,在谢麟所掌管的两路的土地上,也不过是选出了二十个人。谢麟将他们的姓名履历记下,死马当成活马医了。时间已经不允许他在这里等到验收成果了。

继而是宴请了自己的亲信。

从堂弟族亲到学生姻亲,又有高据这样从府里出去做官的,还有邹知府这样的老部下。满满地摆了三桌酒,谢麟命谢绍一一给他们斟酒。

谢鸾等都安稳坐着,谢鸾是谢麟堂弟,谢绍的叔父,自然坐得坦然。谢绍管李巽叫舅舅,他也坐得稳。坐得最不稳的反而是邹知府,谢绍执壶到了他的跟前,他就双手捧杯站了起来。谢麟好气又好气地:“你坐下,他小孩子,使使又怎么了?”

谢绍也一脸的恭谨,极有礼貌地温和地劝邹知府坐下,给他满斟了一杯。

斟完了酒,谢麟才说了自己将要入京的事情,众人一齐恭喜。朝中有人好做官,虽然以后顶头上司换人了,但是京里又有人了。邹知府激动地:“恭喜大人要高升了!”

谢麟道:“那要看朝廷的安排了。我去之后不知何日能与诸君再会。”

谢鸾给他哥抬轿子:“您总还是我心里的安抚使,我永远听您的。”

谢麟正色道:“这才是我担心的。临别我有一言赠与各位。我去之后,朝廷会派新的安抚使来。我不怕诸位忘了我,就怕诸位不忘我,反与新来的上官有芥蒂。这样不好,既误国事,又误诸君。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