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唢呐呢?”最后一排的男生叫道。

刘瑶瑶瞪了他一眼,“你要会吹,我就给让编曲老师给你排一段独奏。”

“我会吹两只老虎。”男生大声说。

众人哄笑,眼看话题越扯越远,刘瑶瑶只好向台下的陆昱辰求救,“班长,你来说吧,我跟他们讲不清。”

陆昱辰站起身,并没有上台。可是,教室里嘻哈笑闹的声音却在一瞬间全收起,连阮夏这种专注作业的人都抬起头,安静地望着他。

“原则上是什么乐器都没关系,不过为了演出效果,乐器还是不能太多太杂。”他语调平缓地说,“我们跟音乐老师商量过,她的建议是以钢琴,小提琴,大提琴为主,一来现成的曲目多,不用话精力编曲;二来排练容易,不必耽误大家太多时间。”

明明是相同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一种奇特的信服力,之前还吵着嚷着故意起哄的同学全乖乖噤声,安静地听着他缓缓说出班委的安排。

“刘瑶瑶统计过,咱们班有这方面特长的同学挺多,希望大家能踊跃参与,当然自愿为主,实在觉得精力不够,我们也不勉强。”

不知是不是事先安排好,何煦突然大声问,“班长,你参不参加?”

“如果需要,我一定参加。”

“需要,肯定需要。”何煦笑嘻嘻地说,“你往那一坐,就给咱班加分了。”

“就是,班长你可是咱们高一的级草。”有男生跟着起哄。

教室里响起善意的笑声,陆昱辰斜了闹腾的两个男生一眼,佯装严肃地强调,“先说好,我卖艺不身。”

许是他平时都挺正经,突然一句玩笑,大伙皆是一愣,下一瞬,爆发出轰鸣般的笑声。

也不知是大家集体荣誉感爆发,还是陆昱辰的号召力太强,短短一天功夫,他们就凑成一个由钢琴、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和单簧管组合的乐队。

因为架不住文静的劝说,阮夏也答应去充一个数。

周三下午,刘瑶瑶召集乐队成员商量演奏曲目的事,没说几句,大家就为到底是选古典乐还是流行乐争论起来。

“我们本来就是古典乐器,当然要演奏古典乐。”刘瑶瑶是小提琴手,坚持要演绎传统经典。

拉大提琴的是个叫罗明的男生,“古典乐有几个人能听得懂,别到时候我们在上面拉,他们在下面呼呼大睡。”

“罗明说得对。”何娇娇也是小提琴手,“我们最好选流行歌曲,我上次在广播里听到小提琴版的心语星愿,还蛮好听的。”

“心语星愿那也能叫曲子?”刘瑶瑶白了她一眼,“你怎么不说两只蝴蝶呢?”

“怎么就不叫曲子…”

眼见两人要掐起来,陆昱辰立即出来打圆场,“咱们在这儿想也想不出个名堂。这样吧,我们每个人都选一首曲子,让刘瑶瑶送给指导老师挑,反正他也得给我们编排。”

“行。”刘瑶瑶率先答应,“我推荐梁祝。”

何娇娇切了一声,不过没等她进一步奚落刘瑶瑶,就被陆昱辰岔开,“何娇娇,你选什么?”

“心语星愿。”她坚持选流行音乐。

“莫斯科的郊外。”朱婷是手风琴,自然选最经典的曲目。

一群人很快说完,轮到阮夏时,她在脑袋里思忖了一下乐器的组合,给出一个推荐,“Por una Cabeza。”

大伙儿面面相觑,显然对这个发音古怪的曲名很陌生。

“这是什么”罗明问。

“一首四重奏,中文翻译过来应该叫一步之遥,或者只差一步。是电影闻香识女人里面的插曲。”

“我好像听过,里面有用到手风琴,对吧。”朱婷问。

“对,钢琴,小提琴,大提琴和手风琴。”

“那不是刚好。”罗明兴奋地接过话,“这曲子好听吗?”

“还不错,节奏感很强,很多电影都用过这首曲子。”

“那我也同意这首。”罗明说。

“你同意什么呀,你听都没听过,就瞎同意。”刘瑶瑶横了他一眼,转头问陆昱辰,“班长,你呢?推荐什么曲子。”

“其实我知道的曲子不多,”陆昱辰讪笑,“要不就卡农吧。我前几天听人说有一首钢琴和小提琴的协奏曲还不错。”

阮夏胸口猛地一颤,一种柔软的甜蜜迅速从心底漫开。

那晚吃饭时她只随口提了一句这个版本的卡农很好听,没想到他居然记在心里。

她低下头,唇角抑不住上扬,突然对这个半推半就的演出多了许多期待。

和他一起演奏卡农,想想就开心。

阮夏的小提琴留在老家,妈妈昨晚来电话说托了人周日带到蓉城,哪晓得原定在周日晚的第一次排练,因为指导老师临时有事,提前到周六下午,琴还没到,她只能空着手去。

排练的地点是刘瑶瑶联系的,在区少年宫,给他们做指导的老师是省音乐学院的讲师,叫陈浩,也是刘瑶瑶的小提琴老师。

看到陆昱辰和她都空着手,陈浩皱起眉,“你俩都弹钢琴?”

“我是小提琴。”阮夏歉意一笑,“我的琴在家里,明天才能送来。”

“她家不在蓉城。”陆昱辰补了一句。

陈浩瞥了眼陆昱辰,没再说什么,转身从桌上拿出一叠谱子,“我看了你们选的曲子,一步之遥和卡农是谁选的?”

阮夏和陆昱辰双双举起手。

“又是你俩。”陈浩笑了,“很不错,两首曲辨识度高,有知名度,节奏和旋律都很适合小型乐团演奏。”

阮夏腼腆地笑了笑,侧头偷偷去看陆昱辰,发现他也是浅浅的笑。

“我根据你们现有的乐器做了一个小编排,把两首曲做了个结合。”陈浩把曲谱发给大家,“我听瑶瑶说,你们都有考级,识谱没问题吧?”

看大伙儿点头,他继续说,“两首曲子都会以钢琴和小提琴为主,钢琴反正就一个人,但小提琴…”他扫了眼大伙儿手里的乐器,“有四把啊。那咱们得选个小提琴首席。”

一旦选出首席,其余人就只能做第二小提琴,承担伴奏部分。刘瑶瑶有音协十级水平,又是陈浩的学生,自然最有机会成为首席。

然而,不知是为了彰显公平还是别的原因,陈浩并没有直接宣布由刘瑶瑶担任首席,而是让他们照着谱子,一人拉一段卡农。

第一个拉的是刘瑶瑶,不愧是十级,拉得很不错。接下来的同学虽没有她好,但都还稳定。

阮夏没有琴,轮到最后一个,她借了何娇娇的琴,先试了试手感,才开始拉奏,哪晓得刚起了个头,就被陈浩叫停。

她微微抽了抽嘴角,心叹大概是自己没带琴,让他不爽快。却不料他手一抬,指着自己说,“就你了,首席。”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更晚了。

我有很烦人的强迫症,每次更文前都喜欢从头到尾再看一遍,修来修去。

早上修文时,脑子这么一抽,对之前的桥段不满意,临时加上了一些内容为后续做铺垫,所以想了想去,就又改了。

本来打算2点左右上,但临时有事出去了,结果就拖到现在。

让大家久等了。

O(∩_∩)O谢谢没一个耐心等待的你们。

下一更,周三12点。

第 16 章

自陈浩宣布她担任首席后,刘瑶瑶就没再跟她说过一句话。倒是何娇娇,又是借琴给她,又是挽着她的胳膊请教琴技,亲昵得像是认识多年的朋友。

何娇娇自然不是跟她一见如故,只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陈浩丝毫没把刘瑶瑶的无声抗议当一回事,领着他们熟悉完曲子结构后就给各人做了简单分工,然后吩咐道,“回去把自己演奏的部分练熟,下次排练时,我们就直接排合奏。”

她和陆昱辰作为主奏,任务最重。其他人解散后,陈浩给他们做了特别指导,先告诉他们练习时要突出的小节和手法,再用钢琴和小提琴分别做了一遍示范,最后才把曲谱还给他们,交待:“回去好好练,技巧方面你们应该没多大问题,关键还是情感运用,有空去听听原曲,找找感觉。”

他们点头应好,收好各自的曲谱走出排练室。

阮夏慢腾腾地跟在陆昱辰后面,借着楼梯间暗黄的灯光偷偷打量他的后颈和下颌线,很好看的弧线。

空旷的楼道里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她紧张地拢了拢头发,绞尽脑汁终于找到打破沉默的话题,“你从什么时候学琴的?”

“6岁吧。”陆昱辰微测头。

“难怪这么早就考出十级。”她记得上次吃饭时他提过,十级是在初二过的。

“大家都差不多吧,你应该也挺早的。”

“我5岁不到学的,不过一开始不是钢琴,是风琴。”

“风琴?”陆昱辰的表情有些茫然。

“你应该没见过。”阮夏比划道,“样子看起来跟立式钢琴差不多,但要小一些,脚下有两块很大的踏板,如果不踩动,琴键按下去就没声音。”

“刚开始,我踩不到,都是妈妈帮我踩。有一次她不在,我就从琴凳上跳下来,站在上面…”她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练琴的趣事,快讲完时,一偏头才发现他的目光早就不知飘到何处。

他在走神,在她兴致勃勃想要跟他分享童年时光的时候。

她咧了咧嘴,就像被放慢了三倍语速的复读机,拖着低长的尾音将那股急于倾诉的热情一点点掐灭。

阮夏直视着走神的他,忽然想起了她的初中同桌。

一个略显聒噪又格外喜欢伤春悲秋的女孩子,常常把自己藏在白色的窗纱后,怅然地叹气,一声又一声。

在刚成为同桌的时候,阮夏也曾表现出过“关心”,询问她是不是有烦心事。

同桌的答案永远光怪离奇,“院子里的花谢了”、“今天的天空没有风”、“人类在浩瀚的宇宙里多么渺小”…

啼笑皆非,偏偏说得煞有介事。

她们那个年龄的孩子,刚升上初中,个个都迫切摘掉小屁孩的帽子,男孩大多叛逆不肯听师长的话,女生则喜欢把自己塑造成电视小说里那些人比花娇、命比纸薄的女主角,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那些少男少女之间的“爱情”和“友情”,既是青春的懵懂,更像是cosplay。

所以,在同桌或激动或忧伤地告诉她,“黄丹丹跟体育委员好上了”,“隔壁班的张强为罗莎莎打架进了医院”,“哎,杨璐和周旭绝交了,林帆还真是个祸害”…诸如此类的话题时,她总是神情淡然,偶尔贡献两句“是吗?哦,这样啊,还真没看出来”

既不热络,也至于冷场。

初中三年,她们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对话模式,只有一次例外。

阮夏记得,那是中考前一个月的某个晚自习。

同桌又把自己裹进了那块不知多久没洗过已经变成灰扑扑的窗纱里,阮夏则埋着头做英语试卷,冷不丁听到一声隐隐的啜泣。

她习以为常,把卷子翻了个面,继续做阅读理解。

然而这一次,原本都躲在窗帘后默默掉泪的同桌却从里面钻了出来,扯了扯她的袖子。

“阮夏,跟我说说话吧,我难受。”

“嗯,你说吧,我听着。”她头也不抬地应着。

同桌默了一会儿,哽咽道,“他要走了。”

“是吗?”她习惯性地反问。

“市一中录取他为体育特长生,他连中考都不用参加了。”

阮夏一边琢磨关于选段的标题该选C还是D,一边漫不经心地说,“挺好的。”

“你觉得好?”同桌声音微变。

她却浑然不觉,“是挺好啊,能去一中,还不用考试,多好。”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同桌陡然喊道,嗓门大得周围的人全转头看向他们。

阮夏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迎向同桌锐利愤怒的视线。

“我知道,他要去一中了,而你去不了。”

“你…”同桌瞪了她半天,最后从齿缝里挤出一句,“你什么都不懂。”

阮夏皱了皱眉,没有争辩。

其实,她懂的,虽然初中同学眼里的她是个沉闷乏味的书呆子,但她并不木讷,相反,独特的人生阅历让她早熟通透得过分。

很早以前她就明白,比起那些成天挂在嘴边的情爱,同桌包裹在层层伪装中的暗恋才最磨人。

简单而纯粹的暗恋,是青春里一道永不褪去的、美丽的忧伤。

阮夏望着仍在神游的陆昱辰,忽然有些理解同桌当时的愤怒,那种真心被忽视的愤怒。

她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自嘲地笑了。

终于,一声短促的手机铃声将陆昱辰飘远的思绪拽了回来。

阮夏看着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看着他扬起嘴角,看着他飞快地摁着键盘,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接下来的路,他始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重复看短信、傻笑、回短信、继续傻笑…

直到他们走到门口,他才收起手机,问:“这么晚了,没公交车了吧。”

“应该没了。”阮夏平静地说,“我打车回去。”

尽管对方今晚已浇了她一头凉水,可说这话时,她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期许的。

可惜,他终究还是把仅剩的那丝期许也浇灭了。

“那行,你路上小心。”陆昱辰微笑着说。

“你也是。”她笑得格外灿烂,然后赶在嘴角不受控制的下垂前,转身离开。

她走了几步,猛地回过头。

果然,他又在看手机。

屏幕的光将他脸上的笑容照得一览无遗。有点傻,有点孩子气,与他平时惯有的温柔浅笑截然不同。

阮夏猛然惊觉,他的温和有礼在某种意义上是一道屏障,将他与周围人的隔出一层安全的距离。

只不过,他像是一块多棱的水晶,人们迷惑沉醉于他折射出的耀眼光芒,彻底忘记他也是冰凉的,与人冷淡疏离。

她竟然一度把他的礼貌客气当成暗藏情愫,还真是自作多情。

空气中荡起一股锋利冰冷、却又让人清醒的味道。

她深深吸了几口气,快步走向路边停着的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车内外的温差让玻璃蒙上一层厚厚的雾气,阮夏抬起手,在玻璃上画了一个心,画完又在上面打了一个叉,然后用手背迅速抹掉。

回到宿舍,洗漱完,爬上床已经十一点多。她戴上耳机,在新概念听力练习中进入梦境。

梦里是考试场景,周围的人都在唰唰地答着题,只有自己看着满页的空白无从下手。她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醒来,望着漆黑的房间,忽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幡然悔悟的酸楚。

比起她努力多年的梦想,一段未曾萌芽就被掐断的情-愫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