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为了成全

审讯室里,嘉美坐在大桌前,不时地抬眼看监控。警察问:“你去那里干什么?”她搓着手,“是余佳丽打电话叫我去的。”

警察疑惑地问:“叫你去干什么?”

她低着头,故意隐瞒下爸爸的事,只说:“她说有些话对我说,我就去了。”

警察微微挑眉,“只是这样?”她点头,神色更不自在。警察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脸色板冷:“你是几点去的。”

她想了想:“大概下午二点左右。”

警察眉宇紧锁,“余佳丽的死亡时间是下午二点半。”她摇头:“不是我杀的,我坐计程车到那里,就看到她倒在血泊里。”

警察不信她:“程小姐,你最好和我们合作。”

她直摇头:“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没有杀人,我真的没有。”警察拿出一份报纸,“如果报纸上没有写错,二位是情敌关系。而且据你前面所说,余佳丽小姐那次是陷害你,对吧?”警察目光灼人,“程小姐,你有绝对的杀人动机。”

“那次是她陷害我,被全部人误认为是家俊的情妇,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她。”她语气激烈,“你们应该去找杀人凶手,而不是将一切全部推给我,这样对我不公平。”

警察说:“程小姐,现场只有你和余小姐的指纹。连那把凶器上,也只有你的指纹。你说另外有人进去了,可是,我们没有任何证据或线索证明还有人曾经去过。”

嘉美觉得有口难辩,这时门被推开,另一名警察走了进来,盯住她,问:“你这段时间有没有见过程明朗?”

她心下一震:“我没有见过他。”警察怀疑地问:“为什么郝先生一口咬定你见过他?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们?程小姐,我希望你据实以告,这样,我们才能帮你。”

她语气坚定:“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如果见过,我会说出来。”她并非袒护爸爸,只是想,如果不是他,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不是他,她也不要将他说出来。而且,她确实没有亲眼见过爸爸出现在凶案现场。

只是为了成全(2)

警察说:“如果这一切是真的,我们有绝对的证据起诉你杀人。”她几乎懵了,“我明明没有,为什么要起诉我?”

警察说:“那你再好好想想,有什么特别的事。”她满心浮躁,提高音量:“我说过,当时明明听到有皮鞋声,你们为什么就是不信我?”

“程小姐…”警察试着劝慰。她眼眶一热,抿着唇。警察将声音放低:“程小姐,我能明白你的心情,所以,如果你有什么苦衷就讲出来,我们会尽量帮你。”

她咬了咬唇,极力地忍住满眶的热泪,只是重复说:“我没有杀人。”

警察见她这情形,也不好再问什么,只说:“那你再考虑考虑。”

家俊见她从审讯出来,心急如焚地问:“怎么样了?”她只是不做声,一旁的警察说:“如果再没有新的证据或线索,拘留期过,我们会正式拘捕程小姐。”

家俊不敢置信:“什么?拘捕?”

警察点头:“没错,正式拘捕。”

“她没有杀人,我跟你说,她绝对没有杀人!”家俊声嘶力竭地吼出声。警察难为情:“郝先生,不是你说她没有杀人就没有杀人,这一切,讲究得是证据。”

家俊咬着牙:“好,要证据,行,你等着,等着我找给你。”他盯着嘉美,嘴角微沉:“程明朗已经犯了事,如果凶案现场真的还有一个人,我一定会把他找出来。”他咬字极重,“不管他躲去哪里了,我总有法子找他出来。”

嘉美低下头,不出声。

他声音低低:“程嘉美,你一定要等着我,不要认罪。没有做过就别认,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你,我还是会相信你。即使所有的证据都说你杀了人,我还是相信你。因为你说没有,只要你说没有,我就相信。”

她一直低着头,只是低着头,连动也不敢动。

他看着她,热泪盈眶:“如果没有你,我要怎么办才好?如果真的没有你,失去了你,我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活过这一辈子。所以,为了让这一辈子容易过些,我不允许你死在我前面,更不允许你消失在我身边。”

只是为了成全(3)

她依然是低着头,死死地咬住唇,不敢抬头。她害怕一抬头,就会泪流满面。小时候,因为懦弱,所以才学会坚强。其实,那种坚强只是鸡蛋的壳,有时候可以很坚固,像是为自己铸上的厚厚的盾,那样的无懈可击!有时候却只需轻轻一碰,就会支离破碎,碎得不能再拼完整。

碎得只存满地的残渣。

他继续说:“你坚持隐瞒有你坚持的理由。而我相信,一定还有别人出现在游艇上。所以我会去找,不管那个人是谁,也不管能不能找到证据,总之,我不能让你有事,一千个,一万个不能。”

她将头低得更低,仿佛想钻到土里去。半晌,耳边没声了,警察轻轻推了推她。她微微抬头,家俊早就没有了影踪。她极力一笑,那泪却狰狞地披了满脸。

一辈子,多么美的梦。

可是,一辈子,那样长,那样久,久到漫漫无期,久到看不见尽头。她不知道她和他的一辈子,是不是可以延续下去。

或许,她和他的一辈子,早就完了。

程明朗就这样凭空消失了,不管怎么找,也找不到。私家侦探,警察,所有人,全部找不到他。家俊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心情愈发烦躁。离起诉期只是几天了,他却没有一点办法。一辆小车倏地停在面前,郝夫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只是冷着脸问:“到了现在,你还要疯下去?”

他慢声说:“妈妈,你别管我。”

她冷哼:“如果你不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管你。”

他漫不经心:“那我们脱离母子关系。”

郝夫人气得直抖:“再说这些混账话,我包管程嘉美死定了。”

他面色死白:“那我也死定了。”

郝夫人强抑下怒气,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做笔交易,我们母子,做个交易。”他面色更加黯沉:“不愧是生意人,连对儿子的终身大事,也可以做交易。”郝夫人咬了咬牙,瞪着他,却微微一笑:“没错,因为我管不住你,所以,只能用这样下三流的法子管住你。我们之间,做笔交易。如果你点头,程嘉美就会没事。可是,如果你做不到,程嘉美,死定了。”

只是为了成全(4)

他心里抽痛,却冷笑着说:“证据确凿,你还能有什么办法?钱不是万能的,至少现在,钱不是万能的。”

郝夫人嘴唇微抿:“我要怎么救她,是我的事。这些你不用管。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她出来以后,跟她一刀两断。”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笑了笑:“一把刀,断成了两片,还可以断成四片,五片,无数片。所以,要想成就一把好刀,就必须锋利无比,不管任何情况下,都不让它断掉。”

郝夫人怒火冲天,咬牙切齿地说:“你的意思…”他笑容凝结,满脸冷霜:“我的意思,你很明白。”

郝夫人瞪着他,目光似刀一样刮了过去:“你不要后悔。”

他目光直直地迎了过去:“如果有天我后悔了,我会跪在你面前,然后成为一具没有思想的傀儡。”

郝夫人气得声调直抖:“好,你很好。”

他心里揪紧,似被刀割,却说:“我的好,是你培养出来的。”

郝夫人气到极至,反而笑出声:“只是为了一个女人,还是一个有病的女人!”她定在他面上,问:“你知不知道,余先生因为心脏病住院了。”

他怔了怔,不出声。她冷冷一笑:“只是因为一个程嘉美,你却伤了那么多的人,佳丽,余先生,爷爷,你爸爸和我。”她挑眉问,“真的值得?那个女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放弃身份,放弃地位,放弃家人,几乎放弃了一切!”

“很多人,很多事,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他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郝夫人脸色铁青,大声对着他的背影说:“有时候爱一个人,不是盲目的这样去爱,要顾忌很多事。如果爱情,真的只是这样,想爱就爱,随心所欲,那未免太容易了。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是她幸福的活着,还是住在永不见天日的牢里,慢慢的等死!”

他身子微微震了下。头顶的树不停地落下发黄的叶子,一片一片,轻轻拂过他的身,他却突觉被打得透不过气。

“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是她幸福的活着,还是住在永不见天日的牢里,慢慢的等死!”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耳里响个不停。他睁大眼,胸口剧烈起伏,仿佛被人勒住了脖子,快要窒息般难受。

只是为了成全(5)

费了好大的力气,经过了好多事,她才接受了他。

曾经那么多的困难,那么多的痛和伤,全都闯过来了。却在这紧要关头,他必须放下她。

可是,他怎么能放下,她不仅是他爱的女人,更是他的一生。

如果没有了她,放弃了她,就等于放弃了一生。

往后的人生,一个人,将要怎么渡过?

他慢慢往前挪,脑里一片空白。人却不知不觉走到了警察局。他声音恍惚:“麻烦让我见下程嘉美。”见她的过程很顺利,他看了眼一旁守的女警察,强颜欢笑:“你说,给她点钱,她会不会闪开呢?”

嘉美笑了笑:“想得美。”

他说:“嗯嗯,估计不会,我也只是想想。”

嘉美啐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想这些。”

他脸上堆笑:“因为我找到可以让你没有事的证据了。”他双手放在冷硬的铁桌上,手指像蚂蚁一样,一个一个慢慢地往嘉美手边走去。他只是轻轻地碰着她的手,不敢用力地抓住。

嘉美心下一震:“你怎么了?”

他再也笑不出来,眼里湿湿的,只想要流泪。他低下头,将泪溢了回去,再抬头时,脸上有了淡淡的笑容:“因为可以救你了,所以太高兴了。”

嘉美只是看着他,不做声。他微笑,装作若无其事地问:“牢里的日子不好过吧?饭好吃不?”

嘉美动了动唇,半晌,才迸出话:“挺好的。”

他呵呵一笑:“那以后可以给乞丐发广告了,让他们别讨钱了,没事的,来牢里住住,还要好呢。”

她目光直直地看着他,仿佛想望穿他。他目光忽然闪躲:“你干嘛这样看我,这个提议不好?”她心里难过,“如果找不到证据也没关系,你不要自责。”

他极力笑出声:“程嘉美,你见过有我办不到的事?”她泪光闪闪“我一直都相信你。”他哈哈一笑,轻刮她的鼻子:“乖,这样才对。”

下辈子,我要我们在一起

她鼓起勇气,将心里的话冲出口:“可是这一次,我不信你。我不信你有证据,我知道我死定了。”

他脸色倏地凝重,郑重地说:“程嘉美,你不会死。相信我,你一定不会有事!”她只是难过地摇头,“家俊,我真的没有关系。可是,请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她双手颤抖地握住他的手,使出了全力:“就算我住牢,就算我被一枪崩了,也没关系。真的没有关系,我只是…”她低下头,将脸伏在手背上,哭得不能控制。

他死命地忍着快要溢出的泪,语气轻松:“嗳,程嘉美,有点骨气好不好?人是你杀的?既然不是你杀的,为什么要抓你住牢!为什么要毙了你?所以啊,你真的不会有事,放一百二十个心,你真的不会有任何事。我绝对不允许你有事,听到了没有?”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喂,你听到没有。我郝家俊,不许你程嘉美有任何事!绝对不允许!”

她依然在哭,拼命地摇头:“我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我脑里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只知道,我要离开你了,这一辈子,我都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了。”

他呼吸慢慢地沉而重,心里像被压了一块巨石,压得整个人都喘不了气,他试着微笑,脸上却僵硬冰冷到连笑出挤不出来。他慢慢地说:“程嘉美,即使这一辈子错过了,也没关系,下辈子,下下辈子,我们一定会在一起。”他将头抵在她脑袋上,忍不住落下泪,他轻轻呢喃:“我爱你…”

下辈子,我要我们在一起(2)

车一路朝家里开去,眼前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熟悉的花园,熟悉楼房。家俊一路无阻碍地开了进去。郝夫人意料到他会回来,坐在沙发上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你终于还是回家了。”

爷爷见他身体单薄了许多,不由得老泪纵横:“瘦了,你瞧这脸,完全瘦了一圈,真不晓得你是怎么过的。”

家俊脱下外套,整个人陷到了沙发里,声音嘶哑:“我要她活着,只要活着,怎样都好。”郝夫人沉着脸,“一回来,就跟我谈条件。”

家俊冷冷地微笑:“妈,我们这个,本来就是交易,不是吗?既然我都回来了,你也应该实现你的诺言。”郝夫人不可思议地望着他,过了会,才缓缓地一字一字清如冰碎地吐出:“好,这的确只是交易。”

爷爷身子突然剧烈地颤抖,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交易,亲情还需要交易?往后,是不是让你娶老婆,也要给你好处?让你孝顺爸妈,是不是也要交易?”家俊转过目光看着爷爷,只是心疼。爷爷捉住他的手腕,安抚道:“不要跟你妈妈闹脾气了,她是为了你好。”

家俊转过脸,看着妈妈,眼底冰冷:“麻烦你,现在就去救她。我不想看她呆在牢里,更不想她死!”郝夫人身子微微一僵,脸上堆上笑:“当然,我会尽快处理。以后,还会送她出国!绝对不会让她就这样死了。”她拿出电话,拨通了何文轩的号码:“何律师,可以救她了。”

“何文轩就能救她?”家俊眉头紧锁。郝夫人沉下脸,“何文轩当然救不了她,可是,她爸爸总可以救得了她。反正程明朗已经背了贩毒罪,也不在乎多背一条杀人罪吧。”

家俊微微挑眉:“是你藏起了程明朗。”

郝夫人几乎气结:“在你眼里,妈妈只能是这种人?程明朗是被何文轩藏起来了,关我什么事?我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家俊嘴角轻扬:“顺水人情?是交易吧,好让我妥协。何文轩只是你的帮凶,或者,是利用的工具。”

郝夫人气得直瞪眼:“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程嘉美我负责弄出来,你不要再跟她有任何联系就行了。”家俊悠悠地从衣袋里掏出香烟,衔了根在嘴里,“我会做一个让你绝对满意的郝家俊。”郝夫人恨恨地瞪着他:“希望如此。”

下辈子,我要我们在一起(3)

家俊看定她,笑容慢慢地浮上眼底,郝夫人被他看得浑身起疙瘩,疑惑问:“你应该不会还有什么如意算盘吧?我可警告你了,这次,我们白纸黑字写清楚。如果你敢有什么小动作…”

“你包管嘉美不好过,是吧?”家俊浅笑截断她的话,“放心,这一次,我就做一个让你满意至极的郝家俊,绝对不耍任何花样。”

郝夫人看着他,只是惴惴不安。家俊坐到她身旁,轻轻揽着她:“妈,安啦,我不会出什么花样。你不就想要一个花花公子型的郝家俊?行,我做到你满意为止!”

“花花公子?”郝夫人摸不着头绪,转声问爷爷:“爸,他在说什么?”爷爷早就懵了,迟钝了半天,才慢慢地出声:“他可能想学那些富家子,整天不务正业,泡泡妞,结党营私什么的。”

郝夫人咬牙切齿地看着家俊:“你要怎么样做是你的事,反正,不能跟程嘉美见面!”家俊仰起头,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他眼里泪光闪闪,不由得闭上眼,大声重复:“我不会跟她见面了,再也不会。”

嘉美,因为爱你,因为要救你,所以选择妥协,选择了逃避,选择了顺从,做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可是,这些都没有关系。只要你能活着,只要你能开心的活下去,做不是自己的自己并不可怕。

可怕的是,没有你的日子,我要怎么去学会一个人渡过?

未来,很可怕,只是因为没有你。所以才感到恐惧,前所未有的惶恐。

用了五年的时间去爱你,将来,遗忘你的时间要多久?一年,二年,五年,或是十年?有没有可能是一辈子?一辈子,那么长,我祈望,会用一辈子的时间来遗忘。

因为,那样的话,我就可以记住你一辈子。

连呼吸都是痛

嘉美完全懵了,昨天还是杀人凶手,可是这会,竟然这样轻松的把她给放了。何文轩替她办好了手续:“可以出去了。”她搅不清状况,只是不敢置信地问:“你确定,我没事了?”她不敢思议,“怎么可能,就算抓到别的凶手,可是所有证据都是指向我。”

何文轩笑了笑:“看来,你舍不得这里,不想走了。”

她目光直直地盯着他:“顶替我的人是谁?我想知道,到底他有什么证据让警方相信是他杀的人。我跟你说,有些事,连我也不敢相信。”

何文轩嘴角的笑容凝结,想了想,才说:“是你爸爸自己认的罪。”她脚步虚浮地退了二步,睁大眼,问:“你说是谁?”

何文轩一字一字地说:“是程明朗。”她双眼睁大到几乎能充出血,“真的是他?他是陷害我的人?”何文轩说:“没错,他带警方去了现场,重复了凶杀经过。很巧,一切都符合。更意外的是,游艇外的工人愿意作证,证明程明朗的确去过事发现场。”

她困难地吐出字:“那么…”何文轩见她说不出口,替她接下话:“那么,九成八是他干的。”她像是被噩梦压住,只是挣不开,声音恍惚地说:“我要见见他,请你帮我问下,要怎么样,才能见他一面。”

何文轩有些为难:“何必再见一面。”

她语气坚定:“因为我要他亲口承认,栽赃嫁祸给我的,是他!”

何文轩说:“我觉得完全没必要。”她提高音量,眼里满满都是泪,“我说过,我要他亲口承认,如果你不去,我自己去问警察。”何文轩无可奈何:“那你等下,我现在去问。”

她背部极力地抵住墙,全身软绵绵的,已经没了力气,整个人都虚脱了下来。

那个陷害她的人,竟然真的是他。

她简直无法相信,爸爸为了逃避自己犯的错,竟然忍心将自己的女儿推入绝境。虽然以往无数次的恨他,可是她真的不希望是他。她一直都不希望,那个害自己的人,真的是他。

她靠着墙,缓缓地蹲了下来,双手紧紧勒住自己,几乎不敢呼吸。

因为,每呼吸一次,心里就会痛一次。

连呼吸都是痛(2)

他的神情竟是这样出乎意料的平静,嘉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到现在,难道,他还不悔改?程明朗浅笑说:“真想不到,我们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

嘉美恨恨地看着他,直摇头:“不对,上一次,我们应该在余佳丽的游艇见过。”程明朗微微一怔,随即笑道:“没错,我给忘了。”她目光似胶一样,粘在他脸上:“为什么陷害了我,又要来认罪?”程明朗望了眼她身旁的何文轩,低下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

她双眼微酸,那泪几乎涌了出来,她挑眉问:“你知道对不起我?”程明朗心中一恸,轻轻点头:“我一直都知道对不起你,可是如今,什么都还了。”

她强抑满心的愤怒,只是泪流满面:“在牢里,我一直想得很清楚,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跟警察说,是余佳丽约了我和你去的游艇。可是现在,我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原来,不管我怎么对你,怎么去维护你,你还是那样自私。只考虑自己的处境,连至亲的人,也不管死活。”她停了停,声音哽咽,“你这样的人,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是我的爸爸。我没有办法承认,这样心狠的一个人,竟然真的是我血脉相连的爸爸。”

程明朗将手放在腿上,极力地掐着,害怕自己会哭出来。他力持声音平稳:“我从来都是这样自私的一个人,自私到,从不考虑你,自私到,遇到危险,就想借着你过关。不怕告诉你,大雨那天,我之所以去找你,只是因为老大说可以帮我找人顶毒品的事。但是要求你做他的女人。”他顿了顿,又说:“我那天真的打算卖了你。”

那样残忍话,像一把把极细的针,针针扎向她胸口。她霍地站起身,眼里恐怖到了极点。她全身都在发抖,瞅住他:“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的女儿,我身上流了你一半的血?或是,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你曾经爱过的女人生下的孩子。”他抬起眼,仰视她,连嘴角都在发着抖,却一字一字地说:“我从不承认,你是我的女儿。”

那每一个字,像是有无数的飞机,在耳边投了下炸弹,耳里,脑里,全是嗡嗡作响。她睁大眼,心在急跃,仿佛想蹦出口:“很好,以后你的事与我毫无瓜葛。”她目光看向空中,只是茫然:“从今以后,你和我,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连呼吸都是痛(3)

他心里痛不可抑,脸上却微笑:“你能这样想就好,我真怕你想不开。”

她说:“你放心,我一定会活下去,好好的,幸福快乐的活下去。因为我的生命中,从来就没有过爸爸。”他低下头,脸上有些悲哀,缩住了胸口:“那就好。”

她声音颤抖,泪如雨下:“再见了,程先生。”

他死紧地揪住腿,揪得腿都麻木了,他面无表情:“再见了,程小姐。”

何文轩看着程明朗,动了动唇,最后,只是扶着嘉美,走了出去。程明朗将头重重地磕在铁桌上,磕得“咚咚”直响。他就这样呆呆的坐着,就像做梦一样,除了不停地磕头,就只有眼泪不停地往外涌。这辈子,说过无数的谎言,可是,这一次,他才发现,原来说谎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事。

如果可以,如果来得及,他想告诉他的女儿,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从来没有害过她,从来都没有…

可是,他不能够,死都不能够说出真相。

窗外的树木,大多落光了叶,只剩光秃的树桠立在半空之中。余先生极力地仰头看着,一动也不动。余夫人在一旁安抚他:“你不要想太多了。”

余先生只是仰着头,一声不吭。秋风瑟瑟,落叶纷纷,那碧蓝得近乎琉璃的天,都像极了一副萧索的山水画。余太太说:“我知道女儿的事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你再怎样折磨自己,她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