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图像只是一掠而过,异常模糊,段石碑留着络腮胡子,竖起的风衣领子将脸遮了大半,还戴着墨镜,所以根本不能辨别这人是不是张文质。唯一肯定的就是这一居室是段石碑租下,然后让黄静风住的…

一个小时左右,对犯罪现场的勘查结束,刘思缈走出了房间,将一张已经填写完毕的犯罪现场初步勘查表递给蕾蓉说:“你看看吧。”

蕾蓉接过来,呼延云也凑到她身边,两个人一起看着:

表4*犯罪现场初步勘查表(内容有省略)

案件编码:BJ201X031XXS0042

死者概况:(姓名:黄静风;性别:男;年龄:26岁;职业:市第一医院殡仪工);

死亡原因:绳索类物勒压颈部而导致的窒息性死亡;死亡性质:他杀;

勘查地点:××区××街道××小区7号楼601房间;勘查方式:区域搜索法;

区域一:死者周边区域,即死者陈尸周围5平方米内空间;

整体描述:死者被伪造自杀,用尼龙绳勒颈悬挂于暖气管上,“踢倒”的木凳凳面有较完整鞋印,暖气管上无指掌纹,墙面有不完整指掌纹,地面有不完整鞋印和杂乱的足迹证据,其他有价值证据较少。

血液证据:无;精液证据:无;汗液证据:无;唾液证据:死者垂直地面有口中垂落唾液;

尿液证据:无;其他体液证据:无;指纹证据:墙面提取到分属不同人的两组不完整指纹,A组含左右手五指指纹,初步比对结果系死者所留,B组含右手五指指纹,遗留者不详。

掌纹证据:墙面提取到分属不同人的两组不完整掌纹,A组含左右手掌纹,比对结果系死者所留,B组含右手掌纹,遗留者不详,但掌纹形态与B组指纹构成一体,系一人所留。

鞋印证据:A组鞋印系42号球鞋鞋印,左脚前尖外侧有一边沿条裂缝特征,长2.2厘米,与死者脚上所穿鞋鞋底特征吻合。B组鞋印系43号皮鞋鞋印,右脚脚弓处有一缺损小圆圈特征,经查,死者遗留的鞋只均为42号,且均无此鞋底特征,疑似犯罪嫌疑人鞋印。

足迹证据:因须对连续足迹做综合分析,此处略。

毛发证据:无,纤维证据:无,武器证据:尼龙绳一根,与索沟内花纹印痕相符。

区域二:生前主要活动区域,包括卧室床铺周边、洗手间,以及常用通路。

整体描述:死者床铺凌乱,被害前疑似面窗背门而坐,床铺周边堆放编织袋四只,装有换洗衣物、日用品、书籍等,垃圾筐内无有价值证物,洗手间无最近使用迹象。

血液证据:墙面血迹多为陈旧蚊虫血迹;精液证据:被褥有陈旧精液;其他体液证据:无;

汗液证据:被褥有陈旧汗液;唾液证据:枕巾有陈旧唾液;尿液证据:便池有陈旧尿液;

指纹证据:多处提取到分属不同人的两组不完整指纹,A组含左右手五指指纹,初步比对结果系死者所留,B组含左右手五指指纹,遗留者不详。

掌纹证据:个别处提取到分属不同人的两组不完整掌纹,A组含左右手掌纹,比对结果系死者所留,B组含左右手掌纹,遗留者不详,掌纹形态与B组指纹构成一体,系一人所留。

鞋印证据:有多处42号鞋鞋印,与死者遗留鞋只可配伍,有少量43号鞋印,均为前述右脚脚弓处有一缺损小圆圈特征皮鞋印,疑似犯罪嫌疑人遗留。

足迹证据:提取两组足迹:A组足迹多见,双足外踏,内蹬,大外展步,步短而宽,步行姿态应为运足迈步缓慢,躯干后仰,左右摆动明显;B组足迹少见,双足正踏,正蹬,直行步,步长而窄,步行姿态应为运足迈步较敏捷,躯干前倾,摇摆幅度小,微低头。经鞋印比对,A组足迹为死者所留,B组足迹系43号鞋印遗留,疑似犯罪嫌疑人鞋印。

毛发证据:床铺无毛发,地面有较多脱落毛发。纤维证据:地面发现少量长短不一黑色化纤丝;

区域三:生前较少活动区域,包括厨房、卧室的书架、桌子、大衣柜以及房屋边角。

整体描述:厨房很少使用,卧室的书架、桌子、大衣柜都呈空置状态,没有提取到体液证据,提取到少量指纹证据、掌纹证据、鞋印证据、足迹证据、毛发证据和纤维证据,性质与区域二相同,故不详述。

初步分析:

1.受害者与凶手较熟悉,曾同处一室,主要居住人为受害者;

2.犯罪现场无搏斗痕迹,疑为受害者坐在床上时,被凶手用麻醉品瞬间致昏后吊死;

3.黑色化纤丝应为假发或假胡须的材料,而整个房间内并未发现假发和假胡须,故可能是凶手化装用物品;

4.从受害者个人物品的摆放情况看,他入住时间不长;

5.从鞋印情况分析,凶手与受害人身高应该相等或略高;

6.在区域一发现地面有多处X形花纹,对称轴附近有较多灰尘聚集,成因不详。

看完这张表格,蕾蓉显得很困惑,她指着最后一行问刘思缈:“这个X形花纹到底是什么啊?”

刘思缈摇摇头:“我还没有想出来。”

蕾蓉说:“你这里写到:黄静风是被凶手麻醉后吊死的,这个我同意,因为黄静风的后脑等致昏部位并无外伤,我马上回研究所进行尸检,看一下他到底是被什么药物麻醉的。”

刘思缈点了点头:“我跟你一起过去吧,把尼龙绳、假发再做个详细的检验,指纹、掌纹、毛发DNA信息什么的,也要在数据库里搜索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配伍。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凶手为什么这么大的胆子,平时来往也不戴个手套,留下这么多指纹,作案后也不擦拭一下——呼延云,你在干什么?!”

她的责问声让蕾蓉吃了一惊,蕾蓉定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呼延云再一次钻进了屋子,半跪在黄静风吊死的地方,用一只放大镜一寸寸地查看着附近地面,沙里淘金一般的专注。

“呼延云,我问你在干什么?!”刘思缈生气了,声音猛地提高了八度,“你怎么就这么走进去了?你这样可能会破坏现场的脚印,你知不知道?!”

呼延云理都不理她,伸出左手:“姐姐,把那张《犯罪现场初步勘查表》再拿来我看一下。”

蕾蓉看了刘思缈一眼,走进去把勘查表交到呼延云手里。

呼延云拿了过来,视线盯在其中一个地方,认认真真地看了又看,仿佛要把那张纸看透一般。蕾蓉想顺着他的视线,看看他关注的是哪里,他却已然抬起头来,目光中充满了迷惘,正如清晨弥漫的茫茫大雾。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呢?”他闭上眼,用右手的中指和食指一起轻轻地扣着紧皱的眉心。

突然,他睁开眼…雾气散了一点,但依然将一切都遮蔽在乳白色的缭绕里。

“思缈,你的笔记本电脑里有没有拷贝名茗馆做的那个《弧矢七分析基础资料表》?”他问。

那个表格后来刘思缈从名茗馆拷贝了一份,就存放在随身携带的索尼S2平板电脑里,刘思缈知道,此时此刻,呼延云脑子里正运转着无法揣测的奥妙,于是拿出电脑,打开表格,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啊?”蕾蓉没见过这表格,惊讶地问。

呼延云很粗鲁地甩了一下手,意思是让她闭嘴,蕾蓉知道他从小就是这个臭脾气,只好不再发问,静静地在一边看着他。

寂静的、刚刚发生过凶案的房间,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门外的警察们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呼延云把左手的《犯罪现场初步勘查表》和右手的《弧矢七分析基础资料表》看了又看,双眼中的雾气,犹如被风拂过一般渐渐散去,终于闪烁出明亮至极、堪透一切的光芒!

“也不知道你要看什么!”刘思缈忍不住了,“凶手非常狡猾,根本就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没有线索有时就是最大的线索。”呼延云低声说,“思缈你还记得不记得,你、我和郭小芬在肯德基餐厅分析案情时,你说快递到蕾蓉法医研究所的那几个包裹过于简陋,没有提取到任何微量证据时,我跟你说了什么?”

刘思缈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说:寻找证据固然重要,但有时候,寻找那些本该存在却没有存在的证据,更加重要…”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并非她醒悟到了什么,而是看到了呼延云抬起的双眼,那双眼睛太明亮了,令她的身体不由得一颤。

呼延云站起身,蕾蓉不禁问道:“呼延,莫非你已经知道了真相?”

“这是个非常简单的案子,只是逻辑上有一点微不足道的小复杂,不过,很难说现在还能不能找到让凶手低头认罪的证据。”他喃喃自语了几句,对蕾蓉说:“姐姐,麻烦你把刘晓红的手机号给我好吗?我要给她打个电话。”

他与刘晓红素不相识,为什么要给她打电话?蕾蓉十分好奇,但还是说出了一串电话号码。

呼延云拨通刘晓红的手机之后,只说了一句:“我叫呼延云,我正式通知你,奉上级指示,蕾蓉恢复工作与职位,请你马上回到研究中心,启动一切设备,做好准备,等待蕾蓉对钱承的尸体进行二次尸检。”

挂上电话,刘思缈几乎是扑到了他的面前:“你疯了!我们不是说好的,要在今天八点上班前对蕾蓉的行动严格保密,避免受到阻挠吗?你怎么能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最最不该透露的对象?!”

呼延云看了她一眼,平静地说:“现在,我们可以回法医研究中心去了。”

正如刘思缈所预料的,当他们一行回到法医研究中心的时候,这里已经被大批警察箍得铁桶一般。在黑漆漆的夜色中,警车车灯那红蓝不定的闪烁,犹如龇牙咧嘴的一只猫,向着对手发出战栗的恐吓。

蕾蓉下了车,在呼延云和刘思缈的陪伴下,缓慢而沉着地走向大门,门口的两个警察伸手刚要拦,被刘思缈瞪了一眼,吓得赶紧让开了。

推开楼门,一层门厅灯火通明,刘晓红站在最中间,把宋慈的铜像都挡住了。只见她抱着胳膊,脸上充满了骄横,她的身边站着研究所的几个工作人员,其中包括已经换上工作服的唐小糖和高大伦,都神情紧张地看着渐渐走近的蕾蓉。

“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依然在停职审查阶段,根本没有恢复原职和工作!”刘晓红狞笑道,“你的犯罪嫌疑也没有洗清,钱承没准就是你谋杀的,你有什么资格给他做二次尸检?难道你想借着尸检的机会,彻底销毁你的犯罪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