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他?”卜鹰问。

  “不能。”

  “为什么?”

  “因为他隐居的地方,是在地下一个既没有门,也没有窗户的小屋里,谁也进不去。”

  海灵看着卜鹰,眸子里闪动着宝石般的光。每当她看着卜鹰的时候,胖子里都会有这种

光。

  她又说:“可是如果你只不过想在外面看看,我就可以带你

  “我本来就只不过想在外面看看而已。”卜鹰苦笑:“那么你的屋子,我暂时还不想过

去。”

  他无疑已猜到那间屋子是间什么样的屋子了。

  一口棺材,埋在地上。

  一个死人躺在棺材里,和一个活人躺在屋子里又有几分不同呢?

  一块墓碑立在坟前,和门口的名牌又有多少不同?

  再大的不同,也只不过是数十年岁月而已短短数十年,弹指即过矣.

  “萧弹指之墓”

  墓碑上只简简单单刻着这五个宇,萧弹指只不过是一个人的名字。

  如今江湖中还有几人记得这人名字?

  如果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这个名子,那么这个名字和别的千千万万个名字又有什么不同

呢?

  卜鹰看着叹息:“想不到‘一弹指动九十城”的萧先生也已经在这里。”

  “你也认得他?”

  “我认得他?”卜鹰也问自已“我认不认得他?”他本来是应该认得他的,萧弹指名动

九州江湖中谁不知—

  可是真正认得他,见过他的人,却好像没有几个,甚至连他的容貌长得如何,身材是高

是矮,年纪是老是少,江湖中都没有几个人知道。

  卜鹰的记忆中居然没有一点有关这位萧先生形貌的资料。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跟那个“宝宝”长得一定很像,所以海灵才会认为他们是样的

“男人”,而卜鹰只不过是个怪物。

  如果卜鹰是怪物,男人应该长得是什么样子呢?

  这时远方的海面上忽然传来阵号角声,海灵雀跃欢呼。

  “宝宝回来了”

                海神的故事

  刚才还在炉上被烤得“滋滋”作响的一只全羊,被一个满头金发的波斯女奴用一面镶着

红宝石的金盘端上来。

  主人立刻站起,把只手伸入热腾腾的羊眼眶里,把一只还是滚烫的羊眼珠子掏出来,带

着血丝就送人客人面前的白玉皿。

  客人是卜鹰。

  这么样一只羊眼珠子,就连诸葛太平也吃不下去,何况别人?

  可是卜鹰却吃了下去。

  他知道这是东方某种神秘宗教中对待客人的最宝贵的礼节。他毫不迟疑就把一只羊眼珠

子吃了下去,非但面不改色,而且吃得津津有昧。

  主人大笑。

  他的笑声尖锐而亮,就像锥子一样,随时可能刺穿人的耳膜。

  他的人也像是一柄尖锥,随时都可能刺穿任何一个人的心脏。

  卜鹰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瘦弱、矮小、驼背、鸡胸、扭曲曲容貌、萎缩的四肢,整个人都

是畸形的,而且不停的抽动。

  但是这么样的一个人却充满了无比危险的侵略性.面上带着种说不出的气势,仿佛永远

都在掌握着别人的生死和命运。

  这个人当然就是这个“海神岛”的主人。

  这个人很可能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海神。

  劝酒的波斯女奴结实高大而健美.全身都充满了视力和弹性,若不是眼角已经有了皱

纹,看来只不过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她叫伊莎美。”主人介绍:“她是这里所有女孩的总管从

小就训练她们。她是从被斯来的,据说本来是波斯一种神秘宗教叫‘拜火教’内的圣姑。”

  主人又笑道:她练的一种功夫神秘而奇诡,我可以保证她绝不会败在海内任何一位女子

高手的手下,卜先生如果有兴趣,不妨试一试?”

  卜鹰也笑:“我对美女的兴趣,幸好不在这方面。”

  他还是看不出这位主人的底细,却已看出这个叫伊莎美的波斯女奴,绝对是个可怕的对

手,战斗力很可能可以维持到三个时辰以上,在中原武林中,恐怕还找不出这样的女人。

  先死相争时,体力耐力无疑是胜负的关键之一。

  被伊莎美训练出的女孩,战斗力显然也是极可怕的,只有海灵是例外。

  她只是温柔的女孩,尤其在她的主人身旁时更显得幸福而满足。

  主人看着她时,眼中充满了骄傲,可是看到卜鹰,他眼中的光芒就黯淡了,甚至显得非

常恼怒,突然挥手叫女孩全都退下去,连海灵都退了下去。

  大厅里只剩下他和卜鹰两个人的时候,他立刻又铱复了他的冷静、威势和自信。如果你

仔细注意他,还可以发现一种带着贵族般骄傲的优雅气质。

  那当然是多年来高居别人之上的结果。即使在面对卜鹰时,他也带着种说不出的优越,

仿佛随时可以决定这个人的命运的生死

  “你就是卜鹰?”

  “是的。”

  “我听说过你,近年来你在江湖中的名气很响。”他谈淡的笑着说,“只可惜我已经是

个久已退出江湖的人了。”

  他问卜鹰:“我想你对我这个人,一定会觉得很好奇。”

  卜鹰也毫不掩饰这一点,立刻就回答:“是的。”

  “那么现在你可以问我,我已经决定把一切全都告诉你。”

  卜鹰最感兴趣的,当然还是他这个人,想不到这位神秘的主人居然很快的就说了出来。

  “我就是墨七星,我们有师兄弟九个人,属于一个神秘的门派。这九个人的年纪和出身

都相差很多,有些在五十年前就己出道,有的直到现在还只是个小孩子。”

  “四十年前就已如慧星般扫过江湖的怪杰墨五星,是你的同门?”

  “是的。”

  墨七星说:“只不过我们练的武功和兵刃都不同而已。”

  “你练的是刀?就是那柄见神杀神、见鬼杀鬼的七杀刀?”

  墨七星保持着冷静“只可惜我那柄见神杀神的宝刀,竞不是那柄‘小楼一夜听春雨’的

对手,他所创立的魔教.势力也越来越大.我只有远赴海外在海上称王,南海诸国的人见到

我都畏之如天神,所以就称我为‘海神’。”

  “海神?”

  “是的海神。”墨七星说,“纵横七海海上为神,南海诸国的金银财帛子女,都任我予

取予求我这一生也不算虚度了。”

  他忽然长天叹息“可是我心里,雀总是有件无法弥补的遗憾。”

  “你遗憾的是什么?”

  “女人。”

  “女人?”卜鹰本来不懂的,可是立刻就明白“是的,当然是女人。”

  墨七星目光停留在远处那柄宝刀上,过了很久,才慢慢的说:“我生纵横天下,所向无

敌,男人见了我只有俯首纳命女人见了我也没有人敢不从的,只可惜…。”

  他的神色又变得黯淡了下来卜鹰却替他说了下去“只可惜你永远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

是有一个女人真的喜欢你。”

  墨七星的脸色变了目光如火炬般照出了耀眼的光。

  卜鹰却神色不变,悠悠然接着说“因为你先天就是个畸形儿,所以难免自惭形秽,可是

一个女人如果一生中从未没有见过别的男人,自

  一个女人如果从未见过别购男人,也许就会认为世上的男人都是这样子的。

  “你想到了这一点,当然非要立刻做到不可的。”卜鹰说,所以世上就出现了这个海神

岛,也有了海灵这么样的一个女孩

  墨七星终于叹息.

  “是的,这件事就是这样子的。”他说,“我不让海灵见到任何男人,只希望她认为天

下的男人都跟我一样畸形而丑陋,无名叟和萧弹指本来就是我在江湖中使用的化名。”

  卜鹰也叹息。

  “你个人化身为三,三个化身都是名震江湖,实在是不世出的奇才,令人钦佩。”

  “只可惜我这个中来绝对周密的计划,却因你而毁了。”墨七星说,现在海灵已经看见

了你,我就算杀了你,也已无济于事。”

  他虽然在尽力控制着自已,但眼中还是团愤怒而露出了血

  一个人眼看着自己多年随心血付于流水,就算再有涵养,都难免会悲痛愤怒的。

  卜鹰明隙这一点。

  “我不怪你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怪你。”卜鹰说,“以你的武功,要杀我虽然不难,

也不容易,你从中也许还能得到一点乐趣.也许还可以多少补偿你一些损失。”

  “你想得倒真周到。”墨七星道,“难怪江湖中人都说卜鹰的想法虽然总是有些古怪但

是周到仔细处,却无人能及。”

  他又长叹“只可惜现在我已不再以杀人为乐事了。”

  “现在你”

  “打猎。”

  卜鹰同意道“鹰扬牧野,兔走鹿奔,马前猎犬飞突,马后仆从如云,那的确是种高贵的

游戏,而且一定非常有趣。”

  墨七星的神态又恢复从容。

  “那不仅是高贵而已,而且非常优雅,就连使用暴力时,都是非常优雅的。”

  “种高贵面优雅的暴力?”

  卜鹰笑了:“只可惜这份优雅和高贵,野兽是不会懂得的。”

  “野兽当然不懂,可是人懂。”

  “人?”

  “不错,人。”

  “现在你猎的是人?”

  “是的。”

  卜鹰征住了。

  墨七屋淡淡的接着道:“人为万物之灵无论斗智斗力,人都是最好的对手,尤其是…”

  他也笑了笑,目光却似锥子般盯着卜鹰“尤其是阁下这样的人。”

  卜鹰也笑,苦笑。

  “要找…个像阁下这样的人绝不是件容易事。”墨七星道:“我记得阁下刚才好像说过

,要给我一点小小的补偿,那么就请阁下观在答应我一个小小的请求。”

  “你是不是要我做你的猎物,让你痛痛快块地打一次猎?”

  “若是我这么样说,就未免太无礼了些。”

  “你会怎么说?”

  这只不过是场竞争面已非常公平的竞争。”墨七星说,“我这边的人虽然多一点,但我

却最个畸形的残废,阁下四肢灵活身体健全这一点我并没有占阁下的便宜。。有理。”这个

小岛上虽然各处都有埋伏.但定对付不了阁下这样的专家。”

  “我来的时候,已经看到了、个南洋马来岛上土人的捕虎阱和两处西南野人山上摇民捕

兽的弹机,做得都很凶狠精妙。”

  “阁下果然是专家。”

  只可惜专家也跟平常人一样,只要碰上一个陷阱就必死无疑。”

  “我可以让阁下先走一个时辰。”

  “往哪里走?”个鹰问:“走到哪里去?”

  “东方的海岸边停泊着一艘海船,船上的粮食和清水都准备得很充足.绝对可以载阁下

平安驶到闽海。”墨七星道.“只要阁下能到达那里,就可以扬帆远走,一去不返。”

  “听起来这倒好像是个很公平的交易。”

  “你接受了?”

  卜鹰微笑:“阁下好像并没有留给我多少选择的余地。”

  这时候卜鹰的朋友正在筹备他的丧礼。

  葬礼之前。

  深色的丝绒窗帘依然低垂,屋子里依然同样阴暗,那神秘的老人也依然同样坐在那个围

墙的角落里,好像从来不肯让别人看清他的脸:

  关二远远的坐夜他对面,一张瘦骨棱棱的脸上,表情显得很沉重

  张五站在近门处,正在向他作简单的报告,神情也很严肃。

  “这七天来,我们共派出了七十八条渔船在那带的海面上巡逻搜查,陆续又找到了一些

‘天鹰号’的残骸,却始终未见卜鹰的踪影,也没有他的消息。”

  “由胡金袖那些人派出的船队结果也跟我们样。”

  “他们经过了多次讨论,终于一致同意卜鹰已经遇难了。”

  张五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这意思就是说,我们已经胜了这局。”

  惨败给卜鹰多次后,终于赢回局不但赢回了所有的赌注,连卜鹰的命都赢了过来,也难

怪张五会忍不住暗中高兴。

  关二却没有笑看着张五时,目中甚至有了怒色,老人居然也没有什么高兴的表示,

  张五又说“根据我们多方面的调察卜鹰私人的财产已在亿万以上已经可以列名在天下五

寸大富豪之中。这还是别人可以调查得到的.踏地更不知。。”

  老人忽然打断了他的说,淡淡的问“他的财产多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没有。”

  “那么你是不是认为实很想赢这局?”

  “与人竟赌争胜,没有人愿意输的。”

  “你错了。”老人说:“这局我倒宁愿输给他。”

  张五一怔,才忍不住问:“为什么?”

  “因为海神。”

  关二悚然动容,“海神?”他也忍不住问:“海神跟这事有什么关系?”

  “那一带海面正是海神时常出没的地方,我本来希望卜鹰这次能够遇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