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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字出口,他衣袖已卷起一股劲,“少林铁袖”,利于刀刃,这一着正是攻向阿飞必救之处。

  四个少林僧人虽遇险着,但自己根本不必出手解救,这也就是“少林罗汉阵”威力之所在。

  谁知就在这刹那间,阿飞的剑方向竟又变了。

  别人的剑变招,只不过是出手部位改变而已,但他的剑一变,却连整个方向都改变了。

  本是刺向东的一剑,忽然就变成刺向西。

  其实他的剑根本未变,变的只是他的脚步,变化之快,简直令人不相信世上会有这么样一双腿。

  只听“哧”的一声,心眉大师衣袖已被击实。

  接着,剑光忽然化做一溜青虹,人与剑似已接为一体,青虹划过,人已随着剑冲了出去。

  他行险侥幸,居然得手,但却忘了背后空门已露出。

  只听心眉大师沉声道:“檀越慢走,老僧相送。”

  阿飞只觉背后一股大力撞来,就好像只铁锤般打在他的背脊上,他身上虽有金丝甲,但也被打得胸前一热。

  他的人就像断线纸鸢般飞了出去。

  一个胡碴子发青的少林僧人道:“追!”

  心眉大师道:“不必。”

  少年僧人道:“他已逃不远了,师叔为何要放他逃走?”

  心眉大师道:“他既已逃不远了,为何还要追?”

  那少年僧人想了想,面露微笑,垂首道:“师叔说得是。”

  心眉大师眺望着阿飞逃走的方向,缓缓道:“出家人慈悲为怀,能不伤人,还是不伤人的好。”

  田七一直在远远瞧着,此刻“哧”的一笑,喃喃道:“好个出家人慈悲为怀,若有别人替他杀人,他自己就不肯动手了。”

  阿飞借着掌力飞起,也借着飞起之势来消解掌力。

  少林护法的掌力果然是雄浑沉厚,不同凡响,阿飞直掠过两重屋脊,才勉强站住了脚。

  等他再次掠起时,才发现自己的内力已受了伤,但这点伤他相信自己总还能禁得起。

  刻苦的锻炼,艰难的岁月,已使他变成了个不容易倒下去的人,他的身子几乎就像是铁打的。

  暮色渐深,四面看不到人踪,但每株树上,每重屋脊后,每个角落里都可能有敌人潜伏着。

  阿飞若能逃出去,已是万幸——在少林护法和四大高手的围攻之下,天下本就很少有人能冲出来的。

  只是阿飞并不想逃走。

  一件事若还没有成功,他绝不肯半途放弃。

  田七他们将李寻欢藏到什么地方呢?

  阿飞的目光鹰一般四下搜索着,狸猫般掠下屋脊,窜人后园,一个人在屋脊上的目标太大,后园中却多得是藏身之地。

  突然间,他听到有人在笑。

  笑声并不高,却距离他很近,仿佛就在他身旁发出来的,他一转头,才发现笑的人竟距离他很远。

  数丈外有座小亭,这人就坐在亭子里,倚着栏杆看书,看得很出神,似乎根本没有留意到别的事。

  他穿着件很破旧的绵袍子,一张脸很瘦,很黄,胡子很稀疏,看来就像是个营养不良的老学究。

  但老学究若在数丈外发笑,别人绝不会以为笑声就发自身旁的,只有内功绝顶的高手,才能将笑声传得这么远。

  阿飞停下脚,静静地望着他。

  这老学究似乎没有看到阿飞,用手指醮了点口水,将书翻过了一页,又津津有味地看了下去。

  阿飞一步步向后退,退了十步,霍然转身。

  一转身他就已到了三丈外,再也不回头,急掠而出,三两个起落,已窜人了梅林。

  梅花开得正盛,一阵阵梅香沁心。

  阿飞长长吸了口气,将喉头一点血腥味压了下去。

  他已发现自己伤势比想像中重得多,方才一动真气,胸中便似有鲜血要涌出,只怕已难和人交手了。

  但就在这时,突听一阵笛声响起。

  笛声悠扬而清洌,梅花上的积雪被笛声所摧,一片片飘落下来,一片片落在阿飞身上。

  雪花飘飞间,可以看到一个人正倚在数丈外一株梅树下吹笛,身上穿着件破旧的绵袍子,赫然就是方才看书的老学究。

  笛声渐渐自高吭转为低迷,曲折婉转,荡人幽思。

  阿飞这次不再走了,凝注着他,一字字道:“铁笛先生?”

  笛声骤顿。

  铁笛先生抬起头,一双眼睛忽然变得寒星般闪闪生光,就在刹那间,这萎靡的老人似已年轻了十岁。

  他盯着阿飞看了很久,忽然道:“你受了伤?”

  阿飞也有些意外:“这人好厉害的眼力。”

  铁笛先生道:“伤在背后?”

  阿飞道:“你已看出,何必再问?”

  铁笛先生道:“是心眉和尚下的手?”

  阿飞道:“哼。”

  铁笛先生笑了笑,摇着头道:“少林护法原来也不过如此。”

  阿飞道:“不过怎样?”

  铁笛先生淡淡道:“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在背后出手伤人,既已伤了你,便不该还让你能活着走到我面前。”

  他忽又一笑,喃喃道:“这老和尚难道是想借刀杀人么?”

  阿飞道:“我告诉你三件事,第一,若不在背后出手,他根本出不了手,第二,他纵然出手也杀不死我,第三,你更杀不死我!”

  铁笛先生纵声大笑道:“少年人好大的口气。”

  他的笑声一发即收,厉声道:“你既已受伤,我本不愿出手,但你的口气太大,我不能不教训你。”

  阿飞似已觉得话说得太多,连一个宇都不愿再说。

  铁笛先生道:“念在你已受伤,我让你三招。”

  阿飞望着他,忽然笑了。

  他微笑着将剑插回腰带上,扭头就走。

  铁笛先生纵声长笑,飞身而起,绵袍的衣襟在空中展开,苍鹰般落到阿飞面前,叱道:“既已见到了我,你还想走?”

  阿飞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冷冷道:“我不走,你就得死!”

  铁笛先生大笑道:“是我死,还是你死?”

  阿飞道:“没有人能让我三招。”

  铁笛先生道:“我若让你三招,就非死不可?”

  阿飞道:“是。”

  铁笛先生道:“你为何不试试?”

  阿飞不再说话,转过目光,盯着他。

  铁笛先生骤然觉得有股寒意自心底升起。

  他享受盛名并非侥幸,而是经过大大小小无数次血战得来的,每次血战中,他都会面对一双眼。

  各式各样的眼睛,有的眼睛里充满了怨毒凶恶,有的眼睛里充满愤怒杀机,也有的眼睛里充满畏惧和乞怜之意。

  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睛。

  这双眼睛里几乎完全没有任何感情,这少年的眼珠子像是用石头塑成的,这双眼睛瞪着你时,就好像一尊神像在神案上漠然俯视着苍生。

  铁笛先生竟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