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也有些孩子气。”

  看到李寻欢手里还拿着串糖葫芦,铃铃就忍不住想笑。

  糖葫芦是刚买来的,买了好几串,鲜红的山楂上,浇着亮晶晶的冰糖,看来就像是一串串发光的宝石。

  没有一个女孩子不爱宝石,铃铃吵着将刚做好的几串全买了下来,只可惜她只有两只手,拿不了这么多。

  女孩子买东西,只会嫌少,绝不会嫌多的。

  李寻欢只有替她拿着。

  其实他自己也买过糖葫芦,那自然已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他还不知道什么叫忧愁,什么叫烦恼。

  现在呢?

  现在他也没有空烦恼,他一直在盯着一个人,已盯了很久。

  这人就走在他前面,身上披着个破麻袋,脚下拖着一双烂草鞋,头上压着顶旧毡帽,始终也没有抬起过头,就好像见不得人似的。

  他走起路来虽然弯腰驼背,连脖子都缩了起来,但肩膀却很宽,若是挺直了腰,想必是条很魁伟的汉子。

  无论如何,这人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最多也只不过是个落拓失意的江湖客,也许只不过是个乞丐。

  但李寻欢一看到他,就盯上他了。

  他走到哪里李寻欢就盯到哪里,所以才会到这条街来。

  奇怪的是,盯着他的,居然还不止李寻欢一个人。

  李寻欢本来想赶过去瞧瞧他的脸,却忽然发现他后面还有个人一直在暗暗地尾随他。

  这人很瘦,很高,脚步很轻健,穿的虽是套很普通的粗布衣服,但目光闪动间,精气毕露。

  李寻欢一眼就看出他绝不是普通人。

  他倒并没有留意李寻欢,因为他全部精神都已放在前面那乞丐身上,那乞丐走得快些,他也走得快些,那乞丐停下脚,他也立刻停下脚,装作在拍衣服,提鞋子,一双眼睛却始终未曾放松。

  他看来正是个尾随盯梢的大行家。

  这么样的一个人,为什么要盯着个穷乞丐呢?

  李寻欢沉住了气,似乎一心想瞧个究竟。

  他又是为了什么?

  他和前面那乞丐又有什么关系?

  那乞丐却似全不知道后面有人在尾随着他,只是弯着腰,驼着背,在前面慢慢的走着,从来也未曾回头。

  路上有人给他钱,他就收下,没人给他钱,他也不讨。

  铃铃眼珠子不停在转,忽然拉住李寻欢衣角,悄悄道:“我们是盯那要饭的梢么?”

  这小姑娘倒真是个鬼灵精。

  李寻欢只好点了点头,轻声道:“所以你说话一定要小声些。”

  铃铃眨着眼,道:“他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盯他的梢?”

  李寻欢道:“你不懂的。”

  铃铃道:“就因为我不懂,所以才要问,你不告诉我,我就要大声问了。”

  李寻欢叹了口气,苦笑道:“因为他看来很像我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

  铃铃更奇怪了,道:“你的朋友?难道是丐帮的门下?”

  李寻欢道:“不是。”

  铃铃道:“那么他是谁呢?”

  李寻欢沉下了脸,道:“我说出他的名字,你也不会知道。”

  铃铃嘟起嘴,沉默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我们前面也有个人在盯着他,你看出来了没有?”

  李寻欢笑了笑,道:“你眼光倒不错。”

  铃铃也笑了,又道:“那人又是谁呢?也是你朋友的朋友?”

  李寻欢道:“不是。”

  铃铃眼珠子又在转,道:“不是他的朋友?难道是他的仇家?”

  李寻欢道:“也许……”

  铃铃道:“那么你为什么不去告诉他?”

  李寻欢叹了口气,道:“我那朋友脾气很奇怪,从不愿别人帮他的忙。”

  铃铃道:“可是他……”

  这句话说了一半,她的嘴终于也闭上了。

  因为这时她已在忙着用眼睛去瞧,她眼睛已瞧得发直。

  这条街很长,他们走了很久,才走了一半。

  那乞丐正走到一个卖馄饨的摊子前面。

  离馄饨摊不远处,有个人正挑着担子在卖酒,几个人正蹲在担子前喝酒,其中还有个卖卜算命的瞎子,脸色似乎有些发青。

  街对面屋檐下,站着个青衣大汉。

  一个卖油炸臭豆腐干的正挑着担子,往路前面走了过来。

  另外还有个很高大的妇人,一直低着头站在花粉摊子前面买针线,此刻一抬头,才看出她眼睛已瞎了一只。

  那乞丐刚走到这里……

  卖酒的忽然放下担子。

  喝酒的瞎子也立刻放下酒碗。

  青衣大汉一步往屋檐下窜出。

  独眼妇人一转身,几乎将花粉摊子都撞翻了。

  再加上那一直盯在后面的瘦长江湖客,几个人竟忽然分成四面,向那乞丐包围了过去。

  那卖臭豆干的担子一横,正好挡住了那乞丐的去路!

  街上虽不止这几个人,但这几人却无疑分外令人触目。

  连铃铃都已看出不对了,李寻欢面上更不禁已变了颜色,他早就觉得这乞丐看来很像铁传甲,现在更毫无疑问。

  他不敢轻举妄动。

  因为他知道这几人和铁传甲都有着不可化解的深仇大恨,这次出手,必已计划得极为周密,绝不容铁传甲再逃出他们的掌握,若知道有人出手救他,也许就会不顾一切,先置他于死地了。

  李寻欢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铁传甲受到任何伤害,他生平只欠过几个人的情,铁传甲正是其中之一。

  他绝不能损失铁传甲这个朋友。

  就在这一瞬间,几个人已将那乞丐挤在中间。

  寒光闪动,已有三柄利刃抵住了他的前心和后背,四下的人这才发觉是怎么回事,立刻纷纷散开。

  谁也不愿卷入这种江湖仇杀的事件中。

  只听那卖卜的瞎子冷冷道:“慢慢地跟着我们走,一个字都不要说,明白了吗?”

  那青衣大汉咬着牙,厉声道:“你老老实实地听话,还可多活些时,

  若是敢乱打主意,咱们立刻就要你的命。”

  那乞丐反应似乎迟钝已极,直到现在才点了点头。

  独眼妇人用力在他肩上一推,咬着牙道:“快走,还等什么?”

  她不推也就罢了,这一推,几个人全都怔住了。

  那乞丐头上的破毡帽已被推得跌了下来,露出了脸。

  黄惨惨的一张脸,仿佛大病初愈,中间却有个红通通的酒糟鼻子,正咧开大嘴,瞧着这几人嘻嘻地傻笑。

  这哪里是铁传甲,简直活脱脱像是个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