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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瞧上去是个妆容浓艳的女子,披红戴绿,颇为喜气。黑夜中,它转了转自己的脖颈,来到百人合葬棺前,夜风中充斥着尸群的腥臭味,她似乎心情好了些,缓缓张开双臂,“咯、咯”地笑了两声。

“尔等信奉于我,供奉于我,便能得遇良缘,完成生前未了的终身大事。”幼嫩的嗓音飘散在夜色里,那些鬼怪纷纷激动地磕起头来。

“司仪娘娘保佑——”

“请司仪娘娘赐婚——”

此起彼伏都是这样的恳求,鬼司仪似乎十分享受,慢慢穿梭在成排的合葬棺中,点着鲜红色朱漆的长指甲刮过棺材板,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墨燃好奇道:“师尊,我记得你说过,妖仙鬼,神魔人,各属六界,但这仙人不高居九天,怎么反倒和地下的鬼魂为伍?”

“因为它管的是冥婚,主要吃的是鬼魂的供奉。”楚晚宁道,“鬼魂能让她功力大增,不然也不会短短百年就能修成仙身。有如此好处,她自是乐意与阴曹地府的‘朋友’为伍。”

鬼司仪绕着棺椁群走了一圈,又回到最前面,空寂稚嫩的嗓音又响了起来:“开一棺材,赐一姻缘。从左首起。”

随着它的命令,左边第一个棺材缓缓打开,金童玉女在旁边恭迎,里面的两具尸体摇摇晃晃地爬了出来,艳丽的火红吉服衬得死人脸庞愈发苍白,了无生气。

那对冥婚夫妻慢慢来到鬼司仪面前,跪了下来。

鬼司仪将手放在他们之间,说道:“吾以司仪名,赐尔死后姻,从此为夫妇,男女相配欢。”

墨燃翻白眼嘀咕:“不会作诗就不要作。好好一个誓婚词,怎么听着这么淫·荡。”

楚晚宁冷冷道:“你心思龌龊。”

墨燃闭嘴了。

可没多久,鬼司仪就身体力行地证明了不是墨燃龌龊,而是这主管冥婚的神仙才是真龌龊。

只见那对被赐了婚的尸首好像吞了春·药似的,明明已经是两个死鬼了,却忽然开始撕扯对方的衣服,狂热地亲搂在一起,居然就这么当众没羞没臊地纠缠起来。

楚晚宁:“………………”

墨燃:“………………”

“吾以司仪名,赐尔天伦乐。阴阳可交·合,生死又何妨!”

鬼司仪的喊声越来越尖锐,越来越高昂。

那两具尸体的动作也就越来越夸张,其中那具男尸除掉衣服之后,居然是一怒冲冠,精神奕奕,和活人没有任何区别。

墨燃都惊呆了:“……这……他妈的……也行???”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想喝爱拔茶小天使的手榴弹,给每个看文的小朋友发一颗司仪娘娘牌回春丸,边看边磕着解闷,咩哈哈哈

第17章 本座的师尊受伤了,本座甚是……

这鬼司仪做什么司仪啊,该行卖春·药算了,别人的春·药顶多让萎靡不振的活人聊展雄风,这神仙倒好,小手挥一挥,死人都能硬起来。真正的妙手回“春”啊!

他看得正津津有味,忽然楚晚宁伸手,捂住了墨燃的耳朵。

墨燃:“哎?”

楚晚宁神色极冷:“如此荒·淫之术,莫要去看。”

“那也应该是捂眼睛啊,你堵我耳朵干嘛。”

楚晚宁面无表情:“勿视勿听,眼睛你自己闭。”

墨燃:“噗。师尊你真是……”也不看看自己那面红耳赤的模样,要闭眼睛也是你自己闭啊。

墨燃不禁有点发乐,楚晚宁这冰雪做的人,连个春宫图都不曾看过,这会儿瞧见近在咫尺的鱼水之欢,大概要活活给噎死了吧。

那对死人夫妻苟合在一起,渐渐的两个人都有了活气,原本吭不出声音的僵死喉管里,居然也发出了类似活人的粗嘎喘息。

楚晚宁显然是被恶心到了,猛然扭过脸去,不愿再看。

墨燃见之大乐,逗弄心起,坏笑着去掰他的下巴。

楚晚宁像是被刺到一般迅速往后躲开:“你干什么?”

“不干什么呀。”墨燃甜腻腻的,带着些嘲讽和捉弄,打趣儿般上下瞧着他。

多大个人了,看这种东西居然还脸红……

哦不对,应该说是青红交加。挺好笑的。

“师尊你不是跟我们说过,动手前必须看清楚对方的能耐么?这鬼司仪的能耐,你好歹也看看清楚啊。”

“有何可看,不看。”

墨燃叹道:“怎地脸皮这么薄。”

楚晚宁怒道:“苟且龌龊,着实伤眼!”

“那只好我来看了。”墨燃说着,老实不客气地趴在那边,又对着外面瞧了起来,边瞧还边发出“啊”“哇”“厉害”“哎哟”之类的感叹。弄得楚晚宁无比狂暴,棺材板都要摁不住了。他低声怒喝:“你看就看,说什么话!”

墨燃无辜道:“我以为你想听。”

楚晚宁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扼住墨燃的脖子,咬牙切齿:“你再哼一声,我现在就把你丢出去喂僵尸!”

逗也逗够了。楚晚宁这个人,不能把他逼得太急,急起来就是一顿天问伺候,于是墨燃收敛了,乖乖地趴在那边,盯着外面,也不吭声。

随着那对鬼夫妻舒·爽到了极致,那男尸低吼一声,伏在女尸身上痉挛抽搐,两人身上忽然窜出一道青烟,鬼司仪张开嘴,贪婪地吸食着那股青烟,直到把最后一缕也吞进自己肚子里,这次饕足地擦了擦嘴角,眼底流露出精光。

看来那就是冥婚夫妻还给它的“功德”,会让它修为更增。

“哈哈,哈哈哈——”鬼司仪尝到了甘甜,愈发容光焕发,再开口时,刚刚飘渺虚无的嗓音也变得清晰起来,它高喊着,咆哮着,尖锐的嗓音像是要把这漫漫长夜扎穿,“起!起!尔等痴男怨女!吾赐尔等鱼水之恩!尔等供我以信奉之德!起!起!都起!”

墨燃心中咯噔一声:完了……

它这是要干什么?!

周围几百具棺材的同时颤抖,验证了墨燃的想法。这鬼司仪是要召唤所有合葬棺里的尸体合欢,好一次吸收“功德”啊!

顾不得开玩笑了,墨燃直拽楚晚宁:“师尊!!!”

“又怎么了!”

“快!出去!师昧还和那个陈家的小媳妇儿困在一起呢!”墨燃都要急疯了,“我们快去救他!”

楚晚宁往外看了一眼,也没有想到那鬼司仪居然口味这么大,不一对一对来了,居然想搞个一口吞!

旁边棺材抖动声越来越剧烈,想来是每一对冥婚配偶都开始受到感召,开始在棺材里行事。这个想法让楚晚宁噎了一下,脸色更加难看。偏偏这个时候,站在原处纵情长笑的鬼司仪忽然感到了什么,猛然扭过头来,一双黑得毫无焦点的眼睛,直直越过其他,落在了墨燃和楚晚宁的合葬棺上。

它虽然智力低下,却能感觉到,那具棺材里,没有它熟悉的情·色气息。

没有信奉。

没有……

活人!!!

猛然弓起身子,尖叫着疾掠儿来,鬼司仪衣袍翻飞,一双血红利爪直戳棺身,生生刺穿厚实的棺木,直· 棺体之中。

它这袭击太突然,墨燃来不及退后反抗,何况棺中空间极小,根本退无可退,眼见脑袋就要被这九阴白骨爪戳出五个窟窿,身子却忽然一坠——楚晚宁已经眼疾手快地将他护在怀里,自己挡在前面,鬼司仪的五根尖爪猛然戳进楚晚宁的肩膀!

深可触骨!

“……”

楚晚宁闷哼一声,竟也生生忍着,没有喊出来。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仍燃着消音咒,点在墨燃嘴唇上,堵住了墨燃本来要发出的声音。

鬼司仪的爪子在楚晚宁的血肉中一通狠抓。

它是泥巴脑子,判断死人活人只能靠声音。楚晚宁居然就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一声都不吭,血浆顺着他的肩膀汩汩流出,墨燃被他摁在怀中,看不到他伤势如何,但是能清晰地感受到楚晚宁在微微发抖……

活人……还是死人?活人不可能这样了还不出声。鬼司仪一时间也吃不准,利爪没在楚晚宁肩膀的血肉中,狠狠撕扯,掏抓。

楚晚宁痛得发颤,痉挛,冷汗湿透了衣衫。

可他还是死死咬着嘴唇,护着怀里的徒弟,像是真的成了死尸成了亡人,抵在棺材沿口,像铸死在棺壁的铁。

鬼司仪似乎终于确认了里面的不会是活着的人,它猛然把手抽了出来,鲜血横飞,甚至能听到手指从骨肉里面抽 的粘腻声音,令人汗毛倒竖。

楚晚宁紧绷的身体像是骤然失去了力气,他松开墨燃,低低地喘着气。

棺材中流淌着浓郁的血腥味。

墨燃抬起头,借着孔洞里漏进的微光,可以看到楚晚宁低垂的睫毛,还有睫毛下面湿润的,却倔强无声的眼睛。

那双微微挑着的凤眼,迷离着痛楚,但更多的是狠戾和顽强,一片水汽弥漫……

墨燃想说话,楚晚宁摇了摇头,点在他唇上的消音咒没有去掉。过了一会儿,缓一口气,颤抖的指尖,在墨燃手背上写道:

结界已损,不可说话。

外面的鬼司仪歪着头,似乎不明白为什么里面明明不是活人,却没有听从它的指示,也感受不到任何的信仰供奉。

楚晚宁仰头从缝隙中看了它一眼,没有受伤的那只手金光笼起,一道流窜着火焰光泽的柳藤应召而出。

他握着天问,眯起眼睛。

下一刻,破棺而出!!!

棺身炸裂,楚晚宁闪电一般飞身而起,天问既准且快,猛然勒住鬼司仪的脖颈,鬼司仪发出一声刺耳的啸叫——

“汝乃何人!安敢如此!”

楚晚宁的回答只有一个字:“滚!”

大红吉袍猎猎翻飞,如同云浪,他隐忍多时只为一击必中,当即单手发狠,天问绞杀!将那鬼司仪的脖子生生勒断!

一股浓重的红雾伴杂着异香,从断颈里喷薄而出。楚晚宁迅速后退,避开雾气,厉声道:“墨燃!千杀斩!”

墨燃早已待命,听到令下,扣中袖间的暗剑匣,灌入灵力,朝着正在摸索着自己头颅的那具残躯轰过去。

陶土躯体裂开,露出里面红光流窜的半透明本体。楚晚宁再扬天问,硬生生将那鬼司仪的仙身灵体勒了出来。那无头的仙身从身子里发出嘶喊:“凡人安敢!凡人安敢!——起来!起来!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原本没有五官的金童玉女忽然亮起一双血红的眼睛,几百只吱嘎尖叫着朝墨燃和楚晚宁扑过来。

地上的棺材也纷纷震碎,里面躺着的死尸挺起,也潮水般向两人涌来。

墨燃的目光在人群中疾速穿掠,去找师昧的身影。楚晚宁厉声道:“你在和那些僵尸深情凝视些什么!还不把他们都弄下去!”

他们两个和鬼司仪此刻已经打得飞站到了一具棺材上,那些行动迟缓的死尸慢慢地聚在他们身边,墨燃抬手点起驱魔符,四下投射,引爆炸裂。但是鬼怪太多了,一拨下去另一波很快就挨过来。

墨燃简直要疯:“这彩蝶镇死了这么多人?到底有多少冥婚的夫妻?!!”

楚晚宁怒道:“你看这鬼司仪的修为,自然夭折的青年男女哪有这么多!十有八九它还蛊惑了那些不曾婚配的人去自杀!打这边!”

墨燃又是一张驱魔符朝着楚晚宁示意的地方挥过去,炸开一片白骨死肉。

“这鬼司仪怎么不打死?”

“寻常武器伤不到它。”

“那天问呢?”

楚晚宁怒极:“你没看到天问正索着它吗!这鬼司仪行动极快,我要是松开它,不等再抽,它恐怕已经逃走了!”

那些尸体越堆越多,墨燃一边驱,一边还要注意看人群中有没有师昧,免得误伤。一只金童扑过来狠狠咬了他的腿一口,他暗骂一声,一张驱魔符直接甩在金童脸上,再一脚把它踹到尸群中,轰然炸开。

楚晚宁道:“看到师昧和陈夫人了吗?”

墨燃在疯狂地找寻之后,忽然看到远处两个摇晃的身影,喜道:“看到了!”

“滚过去,把他们两个拉开!离这里远一点儿!”

“好!”墨燃应了,随即一怔,“你要做什么?”

楚晚宁怒道:“我另一只胳膊抬不起来,召唤不了别的武器,只能靠天问。等会儿我一把鬼司仪放开,就要毁掉这整一片地方,你不想死的话就趁早滚开!”

第18章 本座曾经求过你

天问有一个无死角杀招,名字很简单,只有一个字,“风”。一旦发动,周围一圈所触之地,片甲不留。

墨燃自然领教过“风”的厉害,楚晚宁的实力他也清楚,无需担心,于是看了那个嫁衣如血,面色苍白的男人一眼,把最后几张驱魔符都甩开,替楚晚宁争取一点时间,而后飞身掠向外围,一手抱住师昧,一手抓住小陈夫人,带着两个失去意识的人,朝着远处躲去。

楚晚宁忍着剧痛,勉强动了动另外一只手,霎那间天问爆发出一阵眩目金光,楚晚宁猛然将天问抽回。

鬼司仪脱了控制,一跃而起,面目扭曲地朝楚晚宁扑来。

楚晚宁衣袍翻得像是狂风中的火焰,滚滚飞舞,他厉眉怒竖,半边肩膀都被鲜血浸透,忽然间抬手一扬,天问的金光愈发凌厉,紧接着被楚晚宁扬起飞旋。

柳藤倏忽伸长数十尺,舞成一道金色的风,仿佛漩涡一般,将周围的厉鬼,死尸,金童玉女,连同怒吼扭曲着的鬼司仪一起,统统卷入“风”的中心,被天问舞成残影的凌厉劲势,刹那绞的粉碎!!!

“风”摧枯拉朽,周围草木拔地而起,亦不能幸免。

以楚晚宁为中心的一场巨大风暴发出璀璨耀眼的金光,一时间天昏地暗,飞沙走石。棺椁也好,死人也好,都成了风中轻飘飘的草絮。

卷进去,被疾速旋转的天问凌割。

碎成万点残渣……

待一切平息,楚晚宁周围已是寸草不生,荒凉空寂。

除了他一个人孑然而立,吉服鲜艳,宛如红莲初绽,海棠花落,便只有一地粉碎白骨,还有嘶嘶流窜着金光的可怖“天问”。

这样看来,楚晚宁平时抽众弟子真算是十分客气的了。

就冲他今天这个架势,如果他愿意,就算把整个善恶台的弟子在瞬间挫骨扬灰,也不是不可能……

金光渐灭。

天问化成点点碎星辰,融入楚晚宁掌中。

他缓了口气,皱了皱眉,忍着肩膀的剧痛,慢慢朝远处的徒弟们走过去。

“师昧怎么样了?”

来到他们旁边,楚晚宁隐忍着,问道。

墨燃低头去看怀里昏迷的师美人,仍然没有醒,鼻息很弱,脸颊摸上去冰冰凉凉的。这个场景太熟悉,是墨燃曾经死生摆脱不了的梦魇。

当初师昧就是这样躺在他怀里,渐渐的,就没有了呼吸……

楚晚宁附身,分别探了陈夫人和师昧的脖颈动脉,不由低沉:“嗯?怎会中毒如此之深?”

墨燃猛然抬头:“中毒?你不是说没事的么?你不是说,他们只是被蛊惑了么?”

楚晚宁皱着眉:“鬼司仪靠着香粉蛊惑,那就是一种毒。我原以为他们只是浅浅中了一层,却没有想到他们吃毒吃的那么深。”

“……”

“先送他们回陈宅。”楚晚宁道,“拔毒不难,没死就好。”

他说话的声音冷淡,没有太多波澜,虽然楚晚宁平日里说话就是如此,可是此刻听来,实在令人觉得他轻描淡写,不甚在意。

墨燃猛然想起那年大雪,他跪在雪地里,怀中是生命一丝一毫在流失的师昧。他满脸是泪,声嘶力竭地恳求楚晚宁回过头,看他的徒弟一眼,求楚晚宁抬手,救他的徒弟一命。

可是楚晚宁那时候是怎么说的?

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这样波澜不惊的声调。

就这样,拒绝了墨燃这辈子唯一一次的跪地求人。

大雪中,怀里的人渐渐变得和落在肩头,落在眉梢的雪粒一样冰凉。

那一天,楚晚宁亲手杀死了两个徒弟。

一个是他可以救,却不曾相救的师明净。

一个是跪在雪地里,哀莫大于心死的墨微雨。

心里猝然生起一股惶然,一股暴虐,一股蛇一般流窜的不甘狠毒还有狂暴。

有一瞬间他忽然想暴起扼住楚晚宁的脖子,褪去所有的亲切可人的伪装,露出恶鬼的狰狞,作为一个从前世流窜来的厉鬼,狠狠地撕咬他,质问他,向他索命。

索那两个雪地里,无助的徒弟的命。

可是眼帘抬起,却陡然落在了楚晚宁满是鲜血的肩膀上。

那野兽的怒喝忽然被堵住。

他再没有吭声,只那么盯着楚晚宁的脸,几乎是仇恨的眼神,楚晚宁没有瞧见。过了一会儿,他又低头,去凝视师昧的憔悴面庞。

脑子渐渐空白起来。

如果这一次师昧再出事,那么……

“咳咳咳!!”

怀中的人忽然发出一阵急促的咳嗽。墨燃一怔,心中颤抖……师昧缓缓睁开眼睛,声音极其沙哑微弱。

“阿……燃……?”

“是!我是!”狂喜之余阴霾尽散,墨燃睁大眼睛,手掌贴上师昧微凉的脸颊,眸子里光泽颤抖,“师昧,你觉得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师昧轻轻笑了笑,依然是温柔眉眼,又转头,环顾四周:“……我们怎么在这里……我怎么昏过去了……啊!师尊……咳咳,弟子无能……弟子……”

楚晚宁道:“不要说话。”

他给师昧口中送进一粒丹药:“既然醒了,就先 着这个化毒散,不要直接吞下去。”

师昧 了药,忽然一愣,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庞显得更加透明:“师尊,你怎么受伤了?身上都是血……”

楚晚宁依然是那种淡淡的,波澜不惊,能气死人的声音:“没事。”

他起身,看了墨燃一眼。

“你,想办法把他们两个都带回陈宅。”

师昧醒转,墨燃内心深处的阴郁骤然被压下去,他连忙点头:“好!”

“我先走一步,有话要问陈家的人。”

楚晚宁说着转身离去,面对茫茫黑夜,四野衰草,他终于忍不住拧起眉,流露出疼痛不已的神情。

整个肩膀被五指贯穿,筋脉都被撕裂,鬼司仪的灵爪甚至都刺到了他血肉深处的骨头。就算再怎么佯作淡定的忍着,再怎么封住血脉,不至于失血昏迷,他也还是人。

也还是会痛的啊……

但是痛又如何呢。

他一步步往前走着,嫁衣的衣摆纷飞。

这么多年,人们敬他畏他,却独独没有敢站在他身边,没有人会去关心他。他也早已习惯。

晚夜玉衡,北斗仙尊。

从头到脚没人喜爱,生死病苦无人在意。

他好像生来,就不需要别人的搀扶,不需要任何依靠,也不需要任何陪伴。

所以喊痛没有必要,哭,更加没有必要。回去给自己包扎伤口,把溃烂撕裂的烂肉都割掉,涂上伤药就好了。

没人在乎他也没关系的。

反正,他一个人也就这么过来了。这么多年,都挺好的。他照顾得了自己。

来到陈宅门口,还没有进院子,就听到里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尖叫。

楚晚宁顾不得自己的伤口皲裂,立刻闯了进去——只见陈老夫人披头散发,双目紧闭,却追着自己的儿子丈夫满堂乱窜,唯有陈家那个小女儿被无视了,她惶惶然站在旁边,瘦小地蜷缩着,不住发抖。

见到楚晚宁进来,陈员外和他幺子惨叫大喊着向他扑过去:“道长!道长救命!”

楚晚宁将他们挡在身后,扫了一眼陈夫人紧闭着的眼睛,怒道:“不是让你们看着她,别让她睡觉的吗!”

“看不住啊!拙荆身体不好,平日里都是早早睡的,你们走了之后,她一开始还强撑着,后来就打起了瞌睡,然后就开始发疯!嘴里嚷着……嚷着……”

陈员外缩在楚晚宁后面哆哆嗦嗦的,压根没有注意到道长居然穿着吉服,也没有注意到楚晚宁肩膀上狰狞的伤口。

楚晚宁皱眉道:“嚷着什么?”

陈员外还没开口,那发了疯的妇人就龇牙咧嘴地冲了过来,嘴里凄厉地叫嚷,居然是个妙龄女子的声音——

“薄情寡信!薄情寡信!我要你们偿命!我要你们统统给我去死!”

楚晚宁:“……厉鬼俯身。”回头朝陈员外厉声道,“这声音你可熟悉?”

陈员外上下嘴皮子打着颤,眼轱辘翻着,紧张地吞唾沫:“不知道,不熟悉,不认识啊!求道长救命!求道长除魔!”

这时候陈夫人已经扑过来了,楚晚宁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凌空朝陈夫人一点,一道雷电当头劈下,将陈夫人困在结界当中。

楚晚宁回头,侧目冷然:“当真不认识?”

陈员外一迭声道:“当真不知道!当真不认识!”

楚晚宁没有再多言,他甩出天问,捆住了结界里的陈老夫人。

他原本应该捆陈员外的,更方便也更好审,但是楚晚宁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他的天问,轻易不审普通人。于是他舍弃软柿子,反去盘问陈老夫人身体里的厉鬼。

审鬼和审人不一样。

天问审人,人会直接受不了,开口讲话。

天问审鬼,会形成一个只有楚晚宁和鬼共处的结界,鬼在结界内会还原生前面貌,并把讯息传递给楚晚宁。

天问骤然燃起一道火光,沿着藤身,直直地从他这头,烧到了陈老夫人那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