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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柳也凑过来,接过另外一半的橘子,数了数瓣数,又分出来几片,分别递给了徐霜林和罗枫华。

这位后来的儒风门掌门嘿嘿笑着,漫天晚霞之下,他细软的头发犹如蒲绒,微微遮落额前。徐霜林好笑地望着他:“你干嘛?”

“有橘子一起吃啊。”

他又把瓜子,糕点,果脯,分作三堆。

“有点心一块儿尝。”

“你们……你们真是……”罗枫华似乎是想要拾掇起自己一星半点的威严,可是徐霜林也好,南宫柳也好,他们似乎都对此毫无感觉,而是有些亲切,又有些顽劣地瞧着他。

罗枫华在这种友善的眼神里既觉得开心,又觉得荒唐,半天才喃喃道:“真是胡闹……”

南宫柳道:“不胡闹不胡闹,胡闹也是三个人一起胡闹。”

徐霜林听了,终于噗地乐出了声,单手撑着屋脊,另一手扶额笑道:“好啊,那咱们仨,以后就有橘子一块儿吃,有点心一块儿尝。”

他顿了顿,举目看着儒风门屋舍俨然的壮丽景象,咧了咧嘴:“有屋顶,一块儿爬。”

景象闪过。

还是那一年,元宵灯火会。

徐霜林赤着脚,嘴里叼着一片枝叶,正懒洋洋地在儒风门主步道上走着,时不时指指点点:“那个灯笼再挂高一点,说你呢,你挂那么低干啥玩意儿?腿短换一个人上去。”

背后忽然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阿絮,你等等。”

徐霜林回头,瞧见罗枫华提了一双鞋过来,眉心蹙着,说道:“你怎么又不穿鞋就到处跑?”

“这条路都是炼气石,不穿鞋,好吸收灵力啊。”

“天那么冷,这么点灵力算什么?快穿上吧,你看你,脚趾都冻红了。”

“啧,你这个人啰里啰嗦好麻烦啊。”

可话虽这么说着,徐霜林还是慢吞吞地把鞋子穿上了,不穿规矩,随意趿拉着,而后乜着眼,问罗枫华:“怎么着,闲下来了?要不要跟我去外头逛逛灯市?”

“阿柳的课业还没写完,我得抽完了他再……”

话音没落,就被徐霜林打断。

他扬了扬下巴,眼神矜傲:“我哥那个蠢材,你要盯着他写,那整个元宵晚上就耗着吧,别过了。”

罗枫华就好脾气地笑道:“不过就不过,我也不怎么喜欢热闹。”

徐霜林瞪着他,瞪了一会儿,忽然怒气冲冲地两脚把趿着的鞋子一蹬,踹飞老远,罗枫华愕然道:“你怎么了?”

“不穿,不穿!滚滚滚。”

“穿鞋啊,冷的。”

“不穿!滚!”

“……你生气了?”

徐霜林就一脸嫌恶:“我生气?我有什么气好生的,你和我哥,你们俩是蠢材和穷鬼,凑一起过节再好不过。走了,别搭理我。”

说罢挥了挥手,大大咧咧地往前行去。

他其实那个时候,挺希望罗枫华能追过来的。

哪怕脚冻得红皴皴,也满不在乎。

他就是要把俩脚丫子的鞋都踹了,等着有人在后面唤住他,着急上火大惊小怪地跟他说,要着凉啦。

徐霜林满怀期待地走着。

可是等了一会儿,罗枫华没有追上来,也没有喊他。

他顿了顿,就不由地放慢了脚步。

直到走出百米开外,再走就要到城门口了,还是没有人喊他。他捏了捏手指关节,心道,罢了,反正自己从小就没有什么玩伴,多少年元宵灯火都是独自逛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他步下台阶。

一级。

两级。

终于倏忽回头,鼻梁高皱,变了面目,忍不住吼道:“罗枫华!”

罗枫华其实没走,他站在原地,鞋子已经拾回来了,正左右为难着,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时候听到徐霜林的一声暴喝,犹如当头一棒,猛地回神过来,睁大了圆眼睛,茫然道:“啊……”

“……”

算了。

真是服了他了。

于是那一年元宵节,他和徐霜林一起,陪在南宫柳旁边。

南宫柳苦恼之极地对着术法卷轴死记硬磕,翻着白眼诵道:“心口下一寸五分,为巨阙穴、为心幕,遇打则人事不省,当向右边肺府穴下……下……下那啥来着?”他挠头道,“又不记得了。”

“笨!笨死你算了!!”

徐霜林就拿竹简敲他哥的脑门,满脸的戾气,“下半分,用臂拳打去即醒,若醒后不愈,则一百余日必死。脐上水分穴,属小肠胃二经,重伤二十八日死。……第九遍了!!!你怎么没给蠢死?!”

南宫柳显得很沮丧,趴在桌上,长叹一口气,然而掀起眼帘,吹了吹自己额前落着的一缕细软头发。

“我也觉得我自己很笨啊……要是跟你一样聪明就好了。”

“不可能。”徐霜林斩钉截铁道,“做梦吧。”

暖帘子一掀一落,方才出去煮元宵的罗枫华回来了。

他披着厚斗篷,漆黑的发间和卷起的眼睫上都落着点点细雪,炉火映照之下,一张平平无奇的脸倒也生出些耐看的味道来。

就好像迎春细小,落雪则艳。

“背了好久了,吃点元宵吧,歇息一会儿吧。”

罗枫华把木托盘端过来,三碗元宵,一人一碗。

南宫柳欢呼一声,立刻冲到案前,正伸手,却被身后之人拽住。

徐霜林阴沉着脸:“急什么啊,没规没矩的,谢谢呢?”

南宫柳咋了咋舌,似乎有些诧异自己这位最没规矩的弟弟,居然在这一节上会跟自己蹬鼻子上脸。

“干嘛?”

见弟弟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南宫柳连连摆手,顺带还买了个乖,衣袖一掸,行了个大礼,仰头开玩笑道:“小奴谢过主子恩赐啦~”

罗枫华:“……”

徐霜林看这家伙淘气,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想也知道这人大概又是从哪个话本里学来的,便道:“行了,吃点心吧。”

罗枫华搓了搓冻得有些木僵发红的手,放到嘴边呵了呵,徐霜林替他解了斗篷,他便有些受宠若惊:“啊,不必麻烦。”

徐霜林懒得理他,不咸不淡地问:“外头下雪了?”

“嗯,刚下,不知道今晚堆不堆得起来,第二天可以打雪仗。”

“……师尊。”这时候突如其来的称呼绝不是恭敬,而是嘲笑,“你都多大了。”

罗枫华便笑,睫毛软软的,徐霜林看着不由心底温柔,但惊觉这份温柔时,他又没来由地觉得恼羞成怒,他急匆匆地寻找着任何可以宣泄的理由,罗枫华果然没让他失望,他很快就找到了,于是点着斗篷上一个补丁嫌弃道:

“你很穷吗?来儒风门都那么久了,这件破烂怎么还不扔?穿到外头别人以为我们欺负你,你是不是傻啊!?”

罗枫华就立刻忐忑起来:“这个,这个就算破了,补一补也还是能穿的,想到下修界还有那么多人在受难,我就没有办法吃好喝好啊,置办一件斗篷的钱,可以买十来张灵符,赠与需要的人。多好啊。”

“……”徐霜林手指仍戳在补丁上,怒气冲冲地瞪他。

罗枫华小心翼翼地寻求着自己这位高徒的认同:“你不觉得吗?”

“我觉得你有病!穷病!”

但话虽这么说,还是把斗篷挂回了架上。

三个人围着暖炉,吃着汤圆。

元宵花灯是看不成了,但这年纪相若的三个少年人,凑在一起倒也有说有聊,不觉得枯燥。

窗外下着雪,冰霜覆盖在红色的窗棂边沿,晶莹剔透。

屋内柴火噼啪,映得满室如春。

后来喝了点酒,气氛便就更好,罗枫华甚至拗不过他们,便接过了南宫柳拿来的箜篌,脸颊红红的,有些醉意,拨弄三两声,唱了一曲家乡小调。

“潭间落花三四点,岸上弦鸣一两声,弱冠年华最是好,轻蹄快马,看尽天涯花……”

“师尊师尊,这个好听,你教教我,叫什么?”

“少年游。”罗枫华温和道,“是蜀中短歌,我觉得很应景。”

南宫柳仰头便笑,他的笑容一向热络过头,总有些谄媚之气,但喝多了酒,竟也有了几分率真爽朗:“哈哈哈,少年游好听,我们可不就是少年裘马,意气风发吗?”

徐霜林抱臂冷哼:“一本书背了九遍都背不下来,哪个少年有你这么蠢。”

“哎呀,人各有短,人各有长嘛。”南宫柳笑眯眯的,居然也有精气神去反驳自己的弟弟,“你虽然是天纵之才,但我或许也有我自己的禀赋呀。”

“……你喝多了。”

罗枫华也笑,端起酒盏,说道:“望你们一生都是弱冠年华,各凭所长,做一世君子。”

南宫柳便抚掌,勾着自己弟弟的肩膀,惹得徐霜林浑身不自在,推开他,南宫柳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师尊这样一说,我忽然想起来,咱们虽然不放河灯,但愿望总要许的,都许个愿吧。”

徐霜林便抽了抽嘴角:“我觉得许愿这种事情挺恶心的。”

罗枫华说:“写纸上吧,写完了,丢进火里,也会成真。”

最后还是各自写下了愿望。罗枫华的是什么,自是不必多说,他方才祝酒的时候,就已经讲过了。

南宫柳有读书障碍,喜欢边写边念:“望……吃好喝好,有大出息,和睦,团圆。”

徐霜林被恶心得不行,但恶心里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他是庶子,在家里从来没有太多的人会关注他。

是罗枫华来了之后,他才有了伴,他和南宫柳,还有师尊三个人,他们常常会一起玩耍,一起修行。

与其说罗枫华是他的师父,不如是说是他人生中第一位挚友。

因为有罗枫华在,他甚至不再那么妒恨兄长一无是处,却因嫡子身份博尽关注。他们朝夕相处着,倒也能瞧出些南宫柳身上的可爱来。

“阿絮写了什么?”

徐霜林不答,把自己团好的纸随意丢到了火塘里。

心愿很快就被光明与炽热吞没,溅起的花火映着他的眼。

“什么都没写,白纸。”

罗枫华和南宫柳便大失所望,露出些失落的神情。

徐霜林便露齿而笑,笑容邪气里又有些甜腻,带着种捉弄人之后兀自生出的洋洋自得。

骗你们的。

那纸团里的字迹工工整整、端端正正、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的是——

望,罗枫华、南宫絮、南宫柳三人,能一生为亲为友,橘子一起吃,糕点一起分,屋顶,一起爬。

从弱冠年华,到鬓生白发。

第228章 【蛟山】一场空

儒风门的招魂台上,徐霜林看着夜色里点点飘零的金色流光,忽觉像极了那一年元宵雪夜,他投入炉膛的纸。

瞬间烧成了灰,只有点点星火仍在,隔着岁月,将他烫伤。

望罗枫华、南宫絮、南宫柳三人。

能一生为亲为友。

但人间早已没了南宫絮了,如今立在这里的是徐霜林,是疯子是恶魔是从地狱深处爬回来向世间一切正人君子索命的徐霜林。

再没有南宫絮了。

他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飘零无依,沉浮于苍茫天地间。

岁月碾过,岩峦也错骨分筋。

何况是这一朵渺小柳絮。

那么多年过去了,柳树苍老,枫华凋零,飘絮游游荡荡,看尽的不是天涯花,是漫山遍野的血,铺天盖地的恨。

可是为什么,还是不由自主地把罗枫华当年教过他的东西,都不遗余力地交给了叶忘昔,为什么见到真正的君子善人,还会忍不住心生恻隐,不能再下狠手。

为什么……

为什么会哭。

徐霜林跪在招魂台上,终于失声嚎啕起来,眼泪顺着他丑恶的,扭曲的脸庞不住往下淌落,他摩挲着揣住罗枫华的灵核,终于哭得喑哑哽咽撕心裂肺仿佛每一寸音都是从喉咙里和血挖出。

“师尊……罗枫华……”

他机关算尽,他饱 着疯狂与仇恨,扭曲与渴望,用一生做的局。

就这么毁了吗?

他想到灵山论剑之后,他满心怨怼,以致后来父亲传位于南宫柳,他心生不甘,怒而夺位。

——

他还记得父亲病中那种衰老而惨白的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看。

“这个掌门之位是我的。”他的手扼在父亲的咽喉处,一点一点收拢,神情冷漠而狠戾,眼底闪动着精光,“儒风门百年基业,父亲若不想毁,自当由我受之。您年岁已高,可歇落了。”

“絮儿……”

他闭上眼睛,没有再容许父亲说下去,手上经络暴突,只听得透心凉的“咔嚓”一声,那是喉管断裂的异响。

他摘下儒风门的指环,贴在唇边。

扳指冰冷,却也冷不过他的脸。

“我不过只是想要一个公道,你们不给我,我便自己来夺。父亲,九泉之下,你不必恨我。”

转身而出。

回忆里场景变化。

那是他篡位夺权后的第一个晚上,仆伺在清扫着大战之后满地的血污,父亲已死,南宫柳一家也被关在了水牢里,所有试图反抗他的人都得到了镇压,诸事皆定,他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在院子里生了一只炉子,自顾自地烹茶喝。院中只有他一个人,他摩挲着大拇指上那枚熠熠流光的掌门指环。

从此他就是儒风门的尊主了。

灵山大会那些算计他的外人自然是不必多说,找机会都要剁碎杀光,但他不知道该怎么摆置他的大哥,更不知道该怎么去摆置罗枫华。

暮色渐深,金鸦西沉。

眼见着天色渐黑了,徐霜林终于下定决心,去水牢里见一见被羁押的兄长、还有师父。

他带了几个随从,走到半路,最后一丝阳光被黑夜吞没,他打了个寒噤,忽然觉得身子有点冷,头,也有点晕。

“尊主,怎么了?”

挥开要来搀扶他的仆奴,徐霜林道:“无妨,突然想起有件事没有处理得当,我先回大殿一趟,你们不必跟来。”

他压抑着越来越明显的痛楚,将斗篷的帽兜披上,大步朝着儒风门正殿走去。最后实在撑不住了,饶是他再能忍,也经不住跑了一段路,猛地推门进去,而后将殿门重重关严。

“尊主?”

“你们站在门口守着,不许进来,不得妄动,若有异状,随时报我。”

给守卫这样吩咐下去之后,徐霜林喘着气,踉跄着来到大殿深处,猛地摘下了自己的帽兜,他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的皮肉已尽数皲裂,过眼处都是狰狞疮疤。

他第一反应是他的父亲诅咒于他。

随即又觉得不可能,那老头子早已病入膏肓了,连施展法术的力气都没有,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是怎么回事?

太痛了,筋骨断裂,皮肉狰狞,他在窗边不住地痉挛发抖,指节苍白扭曲,趴在地上抓出道道红痕。

真的太痛了……

他不敢喊,也不敢叫医官,局势未稳,他作为叛军之主,怎可露出半寸软肋来。

他不住地在大殿里低喘,呻吟,痛的满地打滚,抽搐。蹬着踹着,剧痛之下无意扯下一方帷幕,落在了他身上。

窗外的月光被遮住了。

他陡然间感到疼痛骤缓,他冷汗涔涔,缩在幕布下面大口大口地喘气,过了一会儿,以为痛楚已经过去了,便又扯落幕布,坐直身子,想要站起来。

谁知道月色一照,竟又是皮开肉绽,痛彻筋骨。

徐霜林这才猛地意识到自己或许并不能照到月亮。于是他踉跄着爬起,挣扎着把窗户合严,躲到了大殿中最昏暗的地方,伸手不见五指。

他的呼吸渐渐平静下来。

痛楚消失了,那鲜血直流的皮肉也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痊愈。

徐霜林心感蹊跷,于是披严实了斗篷,一点皮肉都不外露,赶去了藏书阁,翻翻找找大半夜,才在祖父的书箧中找到了一卷往事记载——

原来,儒风门初代掌门南宫长英,曾经与鲧大战,虽最后战胜恶兽,将其镇于金鼓塔下,但是却中了鲧的恶诅。

那上古恶兽属阴,与黑夜与月光息息相关,它便诅咒儒风门历代掌门,只要照见月光,就会皮肉撕裂,痛到钻心剜骨。

而每个月圆之夜,阴气最盛,哪怕不照月光,躲在最暗处,也会倍感煎熬。

所以数百年来,这一直都是儒风门最大的机密,历代掌门都对此讳莫如深,唯恐有人借此时机乘虚而入,哪怕是亲生儿子,不到最后一刻,也是不会透露真相的。

真是讽刺。

他大费周章,得到的竟是一个受过恶诅的权位?

第二日,徐霜林来到了水牢里。

南宫柳和其妻容嫣都被关在里头,另一个暗室羁押的则是罗枫华。

他没有去看罗枫华,先来到了兄长的监牢内。

“阿絮!阿絮!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要做什么啊……”一见他,南宫柳就极其激动,可是手脚都被咒印封住,他根本动弹不得,只能跪在地上,朝着弟弟直流眼泪,“你疯了吗?为了一个掌门尊位,你至于做到这个地步吗?”

一夜折磨,徐霜林面色仍有虚弱,他冷冷笑道:“我只是拿回我应得的东西而已。”

“……”

“你夺我剑法,毁我声名,我才二十岁,南宫柳。”他顿了顿,眼神冰冷,“我才二十岁,你就让我看到了碌碌终生。”

他慢慢走过去,袍缘委地,而后俯下脸,盯着兄长的面孔。

“南宫柳,像你这样的废物,都有权力的野心,都想要出人头地,那我呢?”他慢慢地说,“我比你勤勉,比你天赋异禀,我什么都比过了你,唯独比不过你这条口舌。”

他捏起南宫柳的下巴,双指用力,撬开对方紧闭的嘴。

他盯着那里面那根滑腻腻,黏糊糊的淡红色东西看。

“真是柄杀人不见血的利器。割了吧。”

南宫柳惊恐地睁大眼,却因为嘴被卡着,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哀嚎,涎水不住地往下流。

“不割?”徐霜林嗤笑,“不割舌头也可以。看在你我好歹兄弟一场,痛痛快快杀了你,也算我手下留情。”

他甫一松手,南宫柳就嚎啕大哭起来:“别杀我!别杀我!不,不就是灵山大会那件事吗?你,你带我出去,我当着全天下的面,我、我还你一个公道!”

“迟了。”徐霜林掏出一块雪白的帕巾,擦着自己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如今你说什么,天下人都只会当你是迫于我的施压,才勉强承认的。你泼在我身上的污水,再也涤不清了。”

南宫柳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旁边一个女子锋利如刀的声嗓。

“南宫絮!知是你受了委屈在先,但你如今做的这又算是什么?杀了自己父亲,褫夺掌门戒指,如今又要弑兄,你……你怎会心狠至此?”

“哦,容师姐啊。”徐霜林微微一笑,“你要不说话,我都忘了你在这里了。”

容嫣虽受咒法钳制,也是跪着的,但她的神情狠倔,眼中虽 泪水,却无软弱:“我当初……我当初真是看错了你。”

“你看不看错我又能怎样?”徐霜林笑吟吟的,“当初赠我香囊的人是你,后来嫁给南宫柳的人也是你,是你负我在先,嫂嫂,如今你又有何颜面跟我提当年旧事?总不会想跟我说,你是身不由己,是他强迫你的吧?”

容嫣面色一白,似是有话言,但最终还是咬着下唇,缓缓合上了眼睛。

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淌落。

刀已经在手上了,泛着寒光。

“不……不……阿絮,有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我都可以和你谈……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你会不会弄错了自己的位置?”徐霜林擦拭着刀身,嘴角仍有着那邪气的微笑,“南宫柳,如今我是掌门,你是囚奴,你手里一无所有,还想跟我谈条件?拿什么当筹码,你的一条狗命吗?”

“我可以给你当牛做马!可以……可以结草衔环,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只要你愿意,容师姐也可以还给你!”

容嫣猛地睁开双眼,倏忽扭头,极是愤怒:“南宫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