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说明合乎你的期待吗?」她问,「虽然,我无法想像你希望知道之事的本质是什么……」

「不,已经够了。」我黯然的低下头。感觉上,好像有某件东西一道在我心中往下沉淀着。

「如果你的推测正确,脸色未免也太难看了。」

「是吗?」我像梦游症患者般站起,摇摇晃晃的走向门口,扶住门后,回头,「对不起……」

这时,她以手指轻推金边眼镜,又恢复先前温柔的表情,说:「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回礼之后,走出医务室。

第四节课,五十分钟。我让学生们解答事先准备的考卷,很多学生低声发牢骚嘀咕着。这五十分钟,我一直凝视窗外,脑海中拚命抽丝剥茧,但,仍旧有一部分残留着。铃声一响,我收回考卷。走出教室时,听到有人肆无忌惮的说:「这算什么嘛?」

中午休息时间,我吃了半个便当后,站起来。藤本对我说些什么,我随口搭腔,或许是牛头不对马嘴吧!他露出奇怪的神情。

走出教室大楼,发现校园里早已恢复以前的蓬勃朝气,坐在草皮上谈笑的学生们,和一个月前毫无两样,若说有什么改变,就只是她们已换上冬季服装,而,树叶也开始染上色彩……

我走过她们旁边,朝体育馆走去。有几个人发现我,立刻窃窃私语,但,讲些什么内容,我能猜得出。

来到体育馆前,我瞥了左方一眼,那更衣室就在建筑物的另一头。自这次事件至今,我不知已去过多少次,但是,已经没有必要了,答案出现!

爬上体育馆内的楼梯,就是一道昏暗的走廊,面向走廊有两个房间,一个是桌球场,另一个是剑道场。门开了一道缝,有灯光泄出的是剑道场。走近门口,已能察觉里面有人──有挥舞竹刀和踩踏地板的声音传出。

我慢慢推开门。在宽敞的道场中央,只有一个人在挥舞竹刀,每次挥下时,头发随之甩动,裙摆摇曳,动作敏捷、锐利!

听说北条即使是中午休息时间也在道场苦练,看来这不是谣传,而是事实。她可能以为进来的是剑道队员吧!即使听到开门声,也仍继续挥刀。不久,似觉察有人凝视自己的情况有异,才停止动作,回头。

她有些诧异,两眼圆睁,然后,略带不好意思的笑了,看来简直变成不同的人!

「我有话问你!」也许是心情紧张之故,声调特别高,在道场内形成回声。

她静静走过来,首先将竹刀收进刀袋内,然后在我面前正座,抬起脸,说:「是的。」

「你不必那样拘束。」

「这样比较轻松。老师,你也坐下呀!」

「啊……也好。」我盘腿坐下。地板有些冰冷!我心想:真是不可思议的女孩!

雅美冷静的等我开口。

「不为别的,是关于密室诡计之事。」

「你的意思是有矛盾?」她的鼻息一丝不乱,静静地问。

「没有矛盾,是很完美的推理。」

她点点头,脸上溢满自信。

我接着说:「只不过,有一点不太合理。」

她的脸色微变:「是什么?」

「你的观察太敏锐了。」

这时,她伸手掩嘴,吃吃笑了:「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原来是以你擅长的委婉表现褒奖我。」

「不,也不是这样。我是说你的推理敏锐得有些近乎不自然。」

「不自然?」她轻哼一声,「什么意思?」

至目前为止,她一直保持顶尖的成绩,连教师也对她另眼相看,当然啦!对于自认为绝妙的推理,居然受到怀疑,自尊心一定受到相当伤害,因此,她注视我的眼神要时比道场的地板还冰冷。

但是,凶手或许也计算到她这种强烈的自尊吧?

我说:「关于那桩事件,你是局外人,唯一的关系只是,你和受怀疑的高原阳子是中学时代至今的朋友。所以,和事件有关的情报,你当然知道不多。可是,你却能展开绝妙的推理,解开有关联之人想破脑袋也猜不透的诡计之谜。这若非不自然又是什么?」

但,北条雅美动也不动,正坐举起右手,在眼前竖起食指,冷静回答:「只要知道凶手不可能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已经足够了。因为,女用更衣室出入口的上锁方法和更衣室构造,随时可详细调查。」

「确实,或许你能得知必要资料。但,组合推理细节绝对需要掌握住周边情事才有可能吧?譬如,掘老师的习惯你就不知,而只是纯粹推测。但,可能吗?我认为一般人终究不可能做到。」

「若是寻常的推理能力,确实不可能。

「你是说你的推理能力不寻常?」

「依你的说法,是的。」

「我认为不对!」

「哪里不对?若非推理,又是什么?」雅美似在抑制胸中的不耐烦,低声缓缓问道。她挺直腰杆,双手置于膝上,双眸盯视着我。

我说:「这正是我想问你的。」

第二节

放学后。

比赛的翌日停止练习,因此无人在射箭场。虽然操场传来其他运动社团的呼喝声,但,只有这片空间却被奇妙的静谧包围着。

我穿过射箭场,进入社团办公室,拿出自己的弓具。将弓组合好,把臂套、箭袋系在身上,来到起射线前一站,立刻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万全的心理准备──终于到了最后关头!

心情很不可思议的平静,也许是已经憬悟在无法后退的状况下,只好强迫自己全部的投入吧!深呼吸,轻轻闭上眼。

这时,听到有人踩在杂草上的脚步声。我回头──身穿制服的她正走过射箭场旁,往社团办公室前行。

她轻挥手,说声:「这么早?」

我也挥手,但,对于自己表情的僵硬是否能不被对方发觉并无自信。

惠子抱着书包消失于社团办公室内。

「今天放学后有事吗?」第五节下课后,我叫住她,问。

她回答说「没有」,于是我邀她一起射箭。

「你主动找我,这可真难得哩!我当然答应了。其实,参加全国大赛在即,你也应好好一对一指导我才对?」

选拔会结果公布,惠子保住第五名。加奈江是第八名,宫坂惠美也获得第十三名,以清华女子高校而论,成绩算是不错了。当然,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已经无关紧要……

「那是一定的,最好不要有人打扰。」我说。

惠子回答:「那么,放学后见。」

我凝视着紧闭的社团办公室门,仍在迷惑着这样做是否正确。也许,没必要做这种事的,像这样下去,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要在日后再回想起曾经发生过这种事,不就好了?现在即使自己采取此种做法,谁也不会得救,更没有人会感到高兴?

想到这些,我的心情更加沉重,甚至兴起逃避的念头,但,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想确定事情真相的冲动。

不久,办公室门开了,惠子身穿练习服走出,一手持弓,腰间的箭袋每走一步都发出哗啦声响。

「好久没有单独练习,居然会紧张呢!」惠子开玩笑似的缩缩脖子。

我说:「先自由射五十公尺靶吧?」

挂好靶,我们站在五十公尺起射线前。惠子面向靶站在右边,所以我能见到她的背部。然后两人开始射箭,六支箭在几乎未交谈之间射完,唯一的声音只是「射得好」之相互鼓励。

收回箭,往起射线走回时,惠子说道:「比赛的翌日不练习,我不太同意。参加比赛后,射型会发生变化,必须尽快修正回来才行,所以,最好是比赛的翌日继续练习,第三天才休息。」

「我会考虑看看。」我漫应。

之后又反覆这样数次。我不太射,表面上是专心指导她,其实脑海里却持续想着一件事──怎样说出来呢?

到了五十公尺的最后一次了。

「好像有比昨天更好的记录哩!」将得分记录册卷好放进口袋,惠子显得很开明的说。

「太好了。」我回答。

但,如果她回过头来,对能我绷紧的脸孔,一定会产生怀疑吧?

她搭上箭,缓缓举起弓,慢慢拉弦,在达到一定张力时,随着咔喳一声,箭矢飞向空中,碰的一声正中靶,箭影如日暑的针般由靶心延伸出。

「射得妙!惠子。」

「谢谢。」

惠子像是心情颇愉快的搭上第二支箭。一年级时瘦削的肩膀如今已充分发育,在三年之间,连身心都已成熟了。

她调匀呼吸,再次举起弓,锐利的视线对正靶。我心想:只有现在了,如果现在不说,永远都将只是这种状况?

我鼓足勇气,叫着:「惠子!」

她的动作要时停止,紧张的精神松弛了,问:「什么事?」

「有话问你。」

「嗯。」她仍望着箭靶。

几秒钟之间,我的嘴唇转为干涩。伸舌将嘴唇沾湿,调匀呼吸后,我喃喃说道:「杀人……你不害怕?」

我不知她是否马上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久久,她才稍微出现反应。

她最初的反应是深深吁出一口气,然后,以和平日相同的语调,说:「我不大了解你的意思。但,是指这次事件吗?」

「不错。」

这时,她爽朗的以略带玩笑的声调说:「原来如此。你认为我是凶手?」

虽然见不到她表情,但,或许也是一脸促狭似的表情吧?她就是这样的女孩。

「我不打算检举,只希望知道真相。」

惠子沉默片刻,既像在寻思如何逃邂,又像对我的追问感到困惑。她缓缓举起弓,和方才同样拉弦、射出。箭矢中靶,但,偏离靶心左侧。

「你说,为什么我会是凶手?」惠子问。

她的语气仍是很悠闲,令我讶异。

「因为只有你能布置出那样的密室,所以,不得不认为你是凶手。」

「你这句话大不可思议了。依北条雅美的推理,那是任何人都能想出的诡计,不是吗?这也是你说的。」

「那样的诡计确实任何人都想得出,但,事实上那只是个圈套,凶手实际上并未使用此诡计。」

惠子再度沉默了,似极力想掩饰惊讶之色。

「这种推测很大胆,也很有意思。那么,凶手又是使用什么样的诡计?」

她的声音很镇定,好像这桩事件、这段问答都与她本人无关似的。我更感到绝望了。

「发现此一圈套陷阱,是因为我已确信凶手并非从女用更衣室入口,而是自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若要问我为何有这样的确信,主要是已出现你不知道的证人。此人在命案发生时正好躲在更衣室后面,所以知道没有人自女用更衣室出入口逃出。这么一来,北条雅美的解谈推理当然就不能成立了。也就是说,凶手是从男用更衣室入口脱身。如此,密室诡计的重要就集中于唯一一点之上,亦即,是否能自门外以木棒顶住门。答案是不可能,因为从发现的木棒上找不出丝毫动过手脚的痕迹,而且调查木棒长度、大小、形状的结果,也证明无法从外侧遥控操纵。」

「你认为这种见解错误?」虽有些许沙哑,但,惠子的声音仍很平静。

我摇头:「警方的见解没有错,也因此,让我困扰莫名。但是,警方和我都反覆着毫无意义的试行错误。那根顶住门的木棒是不可能从外侧顶住,但我们来检讨如果凶手使用其他代替品呢?」

惠子的背部痉挛似的微动,她故意大声问:「其他代替品?这话怎说?」

「譬如,实际使用的是更短的木棒,如何?被发现的木棒顶住门时,和地板呈四十五度角,顶住是需要施加相当力道,所以无法遥控操纵。但是,若为角度接近于零的长度之木棒,就不需要多少力道,也可能从外侧控制了。」

我简直像是在上物理课。惠子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在听呢?但,我看得出她的肩膀不住轻微颤抖。

「也许真的有那种木棒也说不定,但,事实上顶住门的却是那根木棒,你不是也见到了?」

「是见到。当时依你之言从通风口往内看,确实见到那根木棒顶住门。」

「所以嘛……」

「你听我说。看起来是那样没错,但,也不能肯定就没有其他木棒顶住吧?」

「……」

「怎么啦?」见到惠子不语,我问。

「没什么!还有吗?」

她全身动都不动,也不知是以何种表情听着这些话。但,我乘胜追击。

「当然,你可以推称无法藏起那样长的木棒。不错,正常是这样,但,你选择的却是藏在身上也不会让人感到不自然之物为第二根木棒。」

惠子微微抬起脸,似想说什么,可是终于未开口。

「不必说,那就是箭。因为,箭矢放进箭袋内就不会被发觉了。只不过,你的箭太短了,所以用于诡计上的应该是我送你的『幸运箭』,长度二十八.五寸,亦即七十二.四公分。依我测试,这样的长度是能顶住更衣室门的最低必要长度!这时,不仅只需要少许力道就能将门牢牢固定,也因为顶住门时箭杆陷入门轨之间,远看看不清楚。另外,箭杆的颜色也是有利之点,在昏暗的室内,黑色箭杆横放,根本无法看出。更何况,还有第一根木棒引人注意。」

一口气说完之后,我等待她的反应。

我期待她会死心的坦白向我告白,因为,我不想再像这样追究下去。但,她却用毫无感情的声意,问:「有证据吗?以推理而言,确实是非常高明。第二根木棒……很有意思。但,若无证据也没用!」

明明受到相当冲击,却仍能如此冷静反击,坦白说,我很佩服。当然,若无这样的精神意志力,也不可能导演出这次事件了。

「当然有证据。」我以不输于她的冷静声音说,「你看看现在身边的『幸运箭』之号码,上面刻着『12』吧!但是,我送你的箭应该是『3』号,可是,不知何故,『3』号箭却在加奈江那里。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是这么推测的:用为顶住密室门木棒的箭是『12』号,『3』号当然在你身上,但是发现尸体之前,你把『3』号箭放回我的弓具盒,在破门而入的瞬间,你拾起『12』号箭放入箭袋。

「照说,后来你应该把这两支箭重新掉换过来才对,但是你没有。也许,你以为我不会记得箭的号码吧!结果,后来加奈江表示也想要『幸运箭』,我又拿出『3』号箭送她。」

昨天选拔赛中,发现刻有「KANAE」之名的幸运箭是3号时,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内心原有的想像了,也因此,能连锁反应般的解开谜团。

「原来如此……」惠子又举弓,说,「但,这仍旧只是推测而已。我有许多理由可以解释,何况,那天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她拉弦,开始瞄准,肌肉更加紧张了。

估计已达到顶点,我喃喃说:「你的责任只是布置密室,而,杀害村桥则是宫坂惠美的工作!」

这时,一阵剧响,惠子弓上的箭急射而出,弓弦反弹,整只弓在惠子掌中不住颤动。

第三节

惠子重新系弦的时候,我默默望向远处。忽然,发现白石刑事仍在远处树荫下监视着,正在打呵欠。

他可能又会报告「毫无异状」吧?但,如果知道我们谈话的内容,一定会大惊失色吧?

「好了,我们继续说吧!」惠子再次站在起射线前,似乎在这种状况下仍要继续射完。我能感觉得到,这不只是不想让我见到她的表情,还另有某种我无法了解的含意!

我意识着干哑的喉咙,慢慢开口:「你的共犯……不,她是直接下手的人,也许该称为主犯较妥当吧?当然,我是有各种根据,才会断定是宫坂。但在识破两根木棒的诡计时,已确信那样的人物是在射箭社内部,理由之一为,你有完璧的不在现场证明,以及,那天你延长练习中的休息时间。

「对练习一向严格要求的你,居然会将平常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延长五分钟以上,主要是让主犯能在那十五分钟内杀害村桥,布置更衣室为密室后,赶回来。最初,你预定十分钟能完成,却因主犯未能回来,所以又延长五分钟。」

惠子什么也没回答,只是凝望着靶,似在催促我接下去般,姿势不变。

「关于你们为何一定要布置成密室,很简单,就是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亦即,你们最大的目的是使警方做出错误的密室推理,藉诡计圈套,让警方判断凶手为了将锁头掉包,一定要在崛老师利用更衣室的四点左右潜躲在更衣室附近,如此一来,当时正在练习的射箭社所有人员都会被摒除于嫌疑名单外。

「当然,要诱导警方确信这诡计圈套,你们又设计了好几个陷阱,譬如,在更衣室隔间墙上留下有人爬过的痕迹,用水弄湿出入口附近的橱柜,把同型锁头钥匙上的小锁头圈故意掉在附近等等。但,这些暗示无法保证警方会展开错误的推理,于是,你又准备了进行错误推理的人物,那就是北条雅美。」

惠子突然如打嗝般出声,我知道她握弓之手贯注满力道。见到她这个样子,我很想就到这里结束,毕竟,我并非虐待狂……

但,我仍面对真相继续说着,那是我自己也无法抑制的冲动!

「依我的推断,在最初的计划中,诱导错误推理应该是你的工作,但是,听我提起北条拚命想洗刷她的朋友高原之嫌疑,才想到让她进行这项工作。这点,我刚才已经向她求证过了。」

在剑道场正坐着,北条雅美说:掘老师开锁时的习惯是杉田说的,但并非直接告诉我,而是告诉我邻座的同学,我偶然听到,不过,解开谜团的过程,却完全由我独自推测完成。

「她并非偶然听到,而是你故意说给她听的,而且,从北条那种高傲心态,你也猜测她绝对不会说出是得自什么人的暗示。就这样,她发表了错误的诡计圈套之推测,而被警方接受。」

我停下来。但,惠子喃喃说:「继续下去!

惠子回过头来,但,马上又恢复原来的姿势,只是,呼吸急促!

「在此,我想起一件事。进入第二学期后,我好几次生命受到狙击,差点被从月台推下铁轨、差点触电死亡,盆栽从头顶正上方掉下……每次,我都勉强得救,我一直认为是幸运。但,事实上,那只不过是要制造出凶手的目标是我,和竹井毫无关系的假象之一着棋。

「为何必须如此呢?也可说是让警方的侦查方向混乱,但,若只为这样,凶手的手法来免太复杂了。其实,这中间隐藏着此次一连串事件的最大重点!你们为了行凶而构思出各种诡计,但,最费心思的是这点,亦即,让警方错觉凶手的目标并非村桥和竹井,而是村桥和我。」

惠子从箭袋拔出箭,想搭上弓,却疏忽了,箭失手掉落她脚边,她想抬起,途中双膝脱力,跪在起射线上。然后缓缓回头过来,仰脸望着我:「真不愧是『机器』!」

见到她脸上浮现微笑,我感到自己全身宛如被莫名的虚脱感包住,同时茫然伸出手。

惠子拉住我的手,站起。

「今天被你叫来这里时,我已经有所觉悟了,因为,你最近一直在躲着我。但是坦白说,我没想到你已了解如此深入。」

握住她的手,我凝视着她的眼眸,继续说:「你们的目标是村桥和竹井二人。不过,不能只是随便杀害他们,因为,只要追查两人的共同点,轻易就可查到你们身上。那,这两人的共同点何在?阴险型的数学教师村桥和乐观型的体育教师竹井,这两人毫无共同点,但,也因此,唯一的共同点就很显著了,那就是今年夏天集训时,这两人曾经一起巡逻。惠子……是那天晚上吧?」

惠子颌首,回答:「是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发生某件事。为了调查,我翻过社团日志,注意到翌日宫坂停止练习,理由是生理……但,后来却知道她是手腕挫伤,因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手腕上都戴着护腕。我注意到这点,怀疑到可能和手腕的挫伤有什么关系,不,更怀疑并非单纯的挫伤。所以,我去问保健老师志贺,结果,果真如我所预料……」

志贺老师所说的内容如下:

那天晚上十一点左右,杉田惠子避人耳目般的来找我,说是同室的宫坂身体不舒服,希望我能去看看。我急忙赶去,进入房里一看,吓了一跳,因为,房里散满沾血的布块和纸团,宫坂按着手腕,蹲在房中。

杉田说:「不小心打破牛奶瓶,被碎片割伤手腕,因为怕事情传开,才骗老师说是身体不舒服」。

我慌忙替她急救治疗。但,两人要求我别将此事声扬出去。我心想,反正伤势也不严重,声扬出去又没什么好处,就没有说出来。

之后,志贺老师又略带犹豫的接着说:可是,依我的直觉,宫坂应该是企图自杀,那伤口是用剃刀或什么东西割伤的。坦白说,我不该这么处理,但是,一方面有杉田跟着,另一方面也想让她好好休息一夜再说……后来,我一直注意着她,却未发现异样,所以也就放心了。」

当晚曾发生我不知的自杀未遂事件……这种惊骇超出我所预料。但,这也令我确信,那才是这次一连串事件的起因,惠子的共犯〔也许应该说是主犯〕是宫坂惠美!

「凶手的目标若是村桥和竹井,警方马上会着眼于集训时两人曾一起值夜巡逻,而彻底调查在集训时发生的事,那么,也会从志贺老师口中获知自杀未遂之事,没多久,就注意到你和宫坂。你们就是害怕这样,所以想出让警方以为凶手的目标并非竹井,而是我的诡计,结果,演变成小丑命案。」

惠子乌黑的眼眸一直凝视着我,等我说完,转过脸,自言自语的说:「惠美要活下去,那两人就只有死!所以,我也协助她。」

「……」

「在更衣室杀害村桥的过程,和你推测的完全一样。为了制造不在现场证明,为了迷惑警方的调查,我们想出那样的诡计,我相信不会被识破!那天,惠美把约村桥出来的纸条放进他的外套胸口袋,约定时间是五点。所以,为了配合行动,我也调整射箭社的作息,从五点开始休息。」

「男性教职员在天气热时,习惯把外套放在个人橱柜内。橱柜室就在教职员办公室隔壁,但是能够自由进出,用来避人耳目的传递纸条,可说是最好的方法。

「可是我也想这样不知道村桥是否会来。因为纸条上来写约他之人的姓名,他很可能会怀疑。」

确实,只靠宫坂的纸条,村桥或许不会去。但,那天高原阳子在这之前曾约过村桥,而且同样是「五点」,因此,村桥见到纸条,一定误以为是阳子变更见面地点。

惠子继续着:「所以,坦白说,当惠美满脸铁青回来时,我的双腿也发抖了。但,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至于密室,和你推断的完全相同,没有再说明的必要。」

「氰酸溶液呢?」我问。

这时,惠子略显踌躇之后,说:「惠美自以前就持有了。她认识一位家里经营照相馆的朋友,是从那里拿出来的。你应该知道,氰酸溶液用于照片显色吧!她是今年春天拿出来的,之后就未曾再去过那家照相馆,所以认为应该不至于被查出。」

「今年春天?」我问,「为何她当时需要氰酸溶液?」

「我不知道。」惠子悠哉的露齿微笑,「若是能轻易杀人的毒药,我也想持有,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用到哩!也许,是自己使用也不一定。」说着,惠子压低声音,「我们是生存在这样的年代!」

我的脊椎像滴到冰水般发寒。

「知道是惠美找他出来时,村桥似乎很惊讶!可是,因为惠美是好学生,他也放心了,当然对于她递过来的果汁也毫无怀疑的喝下。」

原本以为约的人是问题学生高原阳子,却发现原来是一年级的宫坂惠美,村桥当然会疏于警戒了。

「就这样,第一项计划成功了,却很意外的发现副产品,就是当惠美想从村桥西装口袋取回纸条时,偶然发现一张照片,虽是拍立得照片,但,你猜是什么照片?是麻生老师躺在床上熟睡的照片。而且,那姿势是令人难以启齿的那种……我们马上明白其中内情了,村桥和她有亲密关系,这张照片是村桥趁她不注意之时拍摄的。」

原来是这样,我终于恍然大悟了。村桥是利用这张照片威胁麻生恭子,迫使两人持续着关系。

「我觉得应该能利用这种状况,因为,在第二项计划中,只有一点必须孤注一掷,那就是掉换一公升容量的酒瓶。将魔术箱从社团办公室搬运至教室大楼后面,因为有其他社员在场,当然无法掉换,这样一来,只有在下午比赛进行之间行动。

「可是,拿着那样大的酒瓶,很容易被人见到,所以,就决定叫麻生老师负责这项危险的工作。你知道威胁信吧?那是校运会前一天,惠美她们班上负责打扫教职员办公室,她乘隙放进麻生老师的办公桌抽屉内的。

「我们就这样进行杀害小丑的计划,结果非常成功。虽然麻生老师那么快就被捕出乎我们预料之外,但,警方认定凶手的目标是你,也丝毫未对我们产生怀疑。我觉得,这样一切已经结束,惠美能过着幸福的人生,而我也能够安心毕业。」惠子力持冷静的说到这里,但,也似有所感触,转过身,将箭搭上弓,而且想拉弓瞄准。可是,肩膀开始不住晃动,似已无法自我控制。

我手扶着她颤抖的肩膀,在她耳畔问:「动机是什么?可以告诉我了吧!」

我作梦也没想到当晚会发生这样的事。第二天和惠子碰面时,她一点也未透露!

「可是,她的不幸并未就此结束,不,反而才刚开始。」惠子几乎是低声呐喊,「第二学期开始,有一天,惠美给我电话,她说:『我现在手边有氰酸溶液,可以喝吗?』我很惊讶,问她为什么?她哭泣着回答说:『已经无法忍受了』。

「她为何无法忍受,你明白吗?因为,她受不了那两位老师的视线。她表示他们看着她时的眼神和看着其他学生的眼神完全不同,那是明显想起她当夜那姿态的眼神!一想到在他们的脑海中,自己的肉体是何等的受蹂躏,她就像要疯狂一般。亦即,她每天都是怀着这样的心境接受视线的强暴?」

「受视线强暴?」

「是有这种强奸方式的。所以,我有体会她决心再次寻死的心情。事实上,当时在话筒的另一端,惠美真是有随时喝下毒药的可能。所以,我就说『既然如此的话,那么,应该死的人并非你,而是那两个人』。这话在当时虽只是为了阻止她自杀,却有一大半是出自真心。结果,她回心转意,而我也下定决心。」

我实在很难脱口而出:但是,他们两人是否「以视线强暴」仍未确定,不是吗?

但,我没说出。惠美已经如此认定,而且,对她们而言,最重要的是有那种事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