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是这样的!

"我…我多年前,曾有恩于他的一个影武,他或许只是想报答我!

“我真的只是想杀掉他,为高丽百姓做点什么…”

她为自己辩护着,语无伦次。但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这辩解是多么苍白。

卓王孙看着她,仿佛看到苍白的恶魔,草原的王者,蓝发的魔王,化身千亿的关白,在她身后交叠在一起。而她还在他们围绕中,仓皇地为自己辩解,这一幕是何其荒唐!

这一刻,他想伤害她,伤得她淋漓尽致。

“乐胜伦宫中,帝迦曾将你囚禁,称你女神转世,要你认同他是湿婆化身。难道仅仅是巧合?”

相思霍然一惊。

那位蓝发的魔王,倏然而上心头。

帝迦。曾冀她之指引而成神之人。将她藏于神宫中,视她为前世妻子,亦曾为她换上新衣,祭祀天地。有那么几次,他与她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触到他的渴望。

她感到了一丝震惊。

帝迦对她只有一种欲望:得到她。毫不遮掩,赤裸裸的欲望。她想抵赖都绝无可能。她能留在他身边,为的是什么?

是否就是这种欲望?

在卓王孙的注视下,她的心竟无尽惶惑起来。

“那么,草原之上呢?”

“俺答汗为你提兵京师,几乎将中原灭亡。却因你一席话,重返草原。你凭什么能做到?你有想过吗?”

那个豪爽的王者。青色城中,他提兵十万,顷刻瓦解明朝之防线的;京师城下,他又不顾千万士兵的反对,飒然放弃攻入中原。

那是海一样宽、山一样高的深情,深到足够放弃。

相思心头猝然一痛。

如果说她不明白俺答汗的情谊,那是骗自己。但,她与他是清白的,她对他绝没有半分私情,只有皓如明月的相知与感激。

但,他却为她放弃了天下。

怎能没有想过?

相思眼中含着泪水。她很想大声对卓王孙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不能容忍别人侮辱他,这位纵横草原的王者从来没有想过占有她,他只想要她幸福。

为此,他不惜放手。

卓王孙冷冷地看着她。

相思要争辩的冲动忽然冰冷。事实是怎样并不重要,她终于明白了他在意的,指责的是什么。

他想说的是,她利用这些王者的爱,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一次次游走在这些王者之间,将他们的王冠作为自己璀璨的装饰。

并且乐在其中。装作一无所知。

她怆然后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留下来,只不过是想帮助那些比我更可怜的人…何况,我没有左右他们的力量,他们怎样对我,我能拒绝吗?”

是的,她不能拒绝。但她一次次离开他,一次次走近这些王者身边。她明知道他是能保护她的,只要在他的羽翼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伤害她。但她仍然选择了离开。

是她需要不同王者带来的虚荣吗?

卓王孙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讥嘲:“北京城下退敌十万,乐胜伦宫中令魔王俯首,现在又毒杀了日出之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多么了不起的功绩,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他笑容一冷:“如今,你交换到了想要的一切,回到我身边,是想炫耀这些丰功伟绩,还是想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我不是…”她的话哽咽在喉中,再也说不下去。

她看着他,怔怔地落下眼泪:“你总该知道的!”

是的,他知道的。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他也该明白她的心。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她将所有都交给了他啊。

在说出恨他之后,又回到他身边,需要多大的勇气?

需要放下多少自尊?他为什么从来没想过!

我知道吗?

看着她的眼泪,卓王孙忽然诧异自己竟然这么平静。她在自己面前展开的悲痛,似乎是一出荒诞剧,而他只不过是个看客,并未置身其中。

于是,他有了要加深这悲痛的冲动。

他笑了,缓缓道:“那么,流花寺中呢?”

“你解开衣衫,投入杨逸之怀抱,索求着他温存,你快乐吗?”

相思震惊地抬头,不明白他说什么:“什…什么流花寺?”

卓王孙轻轻靠上椅背,抱起双臂,讥嘲地打量着她。

掩饰得真好。竟能在刹那间演出如此逼真的震惊,连他都忍不住赞叹。

“流花寺中,投怀送抱的不是你?是我看错了?”

相思目瞪口呆。她的确曾去过流花寺,但只是给了杨逸之钥匙,并没有任何暧昧的举动。绝没有!

“你一定是看错了!”

卓王孙眼中露出了一丝讥嘲。他笑了笑,轻轻点头。

"我是盾错了。

“看错了你。”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了相思的心,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他不相信她。

她猛然想起在天守阁中,曾经见到过一位相貌几乎如她一样的绿衣女子。

她失声道:“你看到的一定是秋山流云!她是平秀吉的影武!一定是平秀吉为了离间我们,派她装扮成我的样子…”

卓王孙微微冷笑,化身千亿真是个好东西,无论什么过错都可以往上推。

“那么,三连城头呢?又是谁变成了你?”

他本来满含嘲讽,但当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心头却不禁感到一阵刺痛。

终于,终于不再是个看客了吗?终于进入这场荒诞剧了吗?他看着她茫然而痛苦的脸上,心中忽然有一丝凌虐的快意。

伤人的话,同时刺在自己身上,溅起淋漓的血。

真好。

“什么…什么三连城?”相思完全不明白他的话。

忘情之毒依旧亘在她体内,将那段记忆完全封印。她茫然地看着卓王孙,一个字都不明白。

但,心却在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忍不住冲上前来,死死地抓住卓王孙的手,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

"告诉我,三连城上,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是的,她忘记了。

她饮下了忘情蛇毒,将那个白衣男子永远忘掉了。

她忘掉的不是他,而是那个男子。

忘掉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不再受记忆的折磨。不幸福的是没有忘掉的人。

就像一粒黑色的种子,将他的心攀爬满阴郁的藤蔓。

相思恐慌地望着他。她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惊恐,似乎知道,他的下一句话将会令整个世界坍塌。她抓住他的手,渐渐无力。

她的目光里写满哀求,不知是哀求他说出来,还是不要说出来。

多少绝妙和表演。

很好,很好。

卓王孙的笑容,像是一柄刀,割在她身上,却也割在自己的心头。他久久沉默着,细细体味着那残忍的痛楚,仿佛天地之大,只能这痛苦才是他真实拥有的。

有的,是别人假扮的。有的,是不记得的。

只有她,是冰清玉洁的,任何尘垢,都与她无关。

真的,很好。

相思跪倒在他,双手撑着地面,不住颤抖。似乎在哭泣,又似乎要把心呕出。卓王孙伸职一根手指,将她的下鄂托了起来。一抹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无尽温柔,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阳光。

相思心中生出了一丝希冀。原谅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