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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山爱酒之事,全玉清派的人都知晓。简欢双手抱着膝头,想了下就知道沈寂之想做什么,但她还是有些纳闷:“出了这片竹林就不一定能闻到酒味了,你怎么钓你师父?”

  沈寂之闻言,将飞幻参根须依次放进两坛女儿红里。

  飞幻参放入那刻,就像是泡腾片入了水,原先平静的酒液瞬间翻江倒海,有无数酒色泡泡不断冒出,空中的酒香味愈发浓郁。

  简欢眼睛一亮:“好香!这什么酒?”

  “飞幻女儿红,待三日酒成后会更香。”沈寂之语气淡淡,带着几分轻哂,“我师父的鼻子专为酒而生。你看好了,他会闻到的。闻到了,他怎么都会来。”

  简欢和沈寂之对视一眼,虽什么都没说,但怎么做都心知肚明。

  “不错不错。”简欢像大反派一般桀桀笑了笑,想起来意,叮嘱他,“到时你师父恢复记忆了,你再问问他仙原石一事,在这之前你还是别冲开的好。我思来想去,总算明白哪里不对劲了。”

  沈寂之两只手分别放在坛顶,五色灵力将坛口封住,不让气泡涌出:“哪里?”

  “很明显的话术啊。”简欢伸手捡起地上一片竹叶,在指尖把玩,“你想想,她这话说得颇有意思。若她一味告诉你冲开没事,你定然会怀疑她话中真意。但梅宜不是这样说的,她先告诉你仙原石不能冲开,但为了出去,又求你冲开。这般说,正常人都会觉得她说的是真的。告诉你冲开会有危险后,又说她有压制的办法,啧,一套一套的。”

  沈寂之一边听,一边把女儿坛合上酒盖,放入挖好的土坑里,再把土埋回去。

  思来、想去吗?

  他唇角轻扬,像夜里静静绽放的昙花:“嗯,知道了。”

  两人起身,朝竹林外走。

  简欢没有说话,沈寂之也没有。

  四周静悄悄的,连一声虫鸣都无,只闻鞋履踩过松软竹叶的声响。

  简欢低着头,乌黑的眸子瞅着自己嫩黄色衣裳,眼观鼻鼻观心,抿着唇角。

  有点糟糕啊。

  自从对他产生一种‘很亏’的想法后,连气氛都变得怪异了起来。

  梅院的夜晚如此清凉,却莫名有些燥。

  少年少女各怀心思,低头沉默地走着。

  也许是周遭竹林茂密路太窄,也许是其他一些缘故,两人挨得很近。

  近到某一刻,两人随着步伐微微轻摆的手碰到了一起。

  简欢心跳空一拍,人顿时弹开几步。

  她匆匆告辞,语气带着隐藏的慌乱:“我走了……”

  “等等。”沈寂之拉着她手腕,目光落进她眸里,“我有东西要给你。”

  咿呀一声,沈寂之推开房门时,那头,简欢也已经打开了窗。

  她手在窗台上一撑,两腿轻跃,越过窗。人坐在窗台上,双腿在半空中微微晃动。

  屋内点着烛火,乐师已经睡了,呼吸平稳。

  简欢小声:“你要给我什么啊?”

  她刚刚问了一路,但沈寂之什么都不透露,只说给了就知道了。

  弄得简欢刚刚那点少女心思全没了,只想把沈寂之套个麻袋揍一顿。

  她讨厌卖关子的人!

  沈寂之:“你不能有点耐心?”

  他让她在门外等一下,但简欢这个人向来耐不住。他前脚刚走,她后脚就绕窗了,真的是……

  可,谁让他喜欢。

  简欢攥着拳头,闭上眼睛深吸几口气,平复心情。

  沈寂之没管简欢,先走到镜子前,用清洁术卸了脸上仿乐师的妆。

  乐师的脸,不太好看。

  简欢睁开眼,双手抱胸盯着沈寂之的一举一动,极其费解:“你卸了,你明日怎么办,不出门了?”

  “嗯,今天路上遇到了认识乐师的侍卫。”沈寂之离开梳妆台,“乐师不太出门,我出去太频繁不妥,这三日都会待在竹园。”

  简欢:“哦。”

  沈寂之缓步走到房内的紫檀雕花顶箱柜前,伸手打开柜门,将里边的布袋取了出来。

  简欢看到布袋时,微微发愣。

  这个袋子似曾相识,好像是两年前他给她送瓜果,事后她还给他那个。

  沈寂之将袋子放进她怀里,重物感让简欢蓦然回神。

  她下意识抱着,低头拉开袋口,往里打量。

  一串颗粒饱满,紫得发黑的葡萄,还有两根黄橙橙的香蕉,一个桃子,一包糕点。

  沈寂之一手撑在窗台,手和坐在上头的简欢隔了一拳的距离。

  不远,但也没有近到不礼貌的地步。

  床上乐师翻了个身,发出几声听不清内容的梦呓。

  沈寂之透过白色床帐瞧了眼,压低声音向她解释:“暗殿里水果有些贵,我用乐师身份去买的,只能买这么多。”

  简欢低着脑袋,闻言抬起头来,不太赞同:“那你这么拿给我,乐师他知道吗?他不知道,你这样做,是不是不太好啊?”

  她先入为主,认为这些瓜果定然是乐师付钱的。

  毕竟沈寂之又不吃这些东西,不可能他付钱买给乐师吃。这种事,太阳打西边出来都不可能发生在沈寂之身上。

  买回来后,出于待客之道,乐师肯定会说句‘你想吃自己拿哈,别客气’之类的,沈寂之就这么拿给了她,不合适啊不合适。

  简欢坐在窗台上,他站着,两人视线平齐。

  沈寂之看向她:“为什么要乐师知道?”

  简欢:“那是他出的钱……”

  “不,简欢。”沈寂之面色微白,双瞳却极其深邃,像是夜色笼罩下的清潭,静沉却危险,“你这袋,是我出的钱。”

  简欢瞪大双眼,粉唇微张,诧异地看着他。

  他出钱买的瓜果,然后送、送给她吗?

  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

  简欢突然抱紧怀中布袋,她有些慌,不知道该怎么办。

  明明沈寂之就站在那里,没有动一下,但她莫名感觉他在朝她逼近。

  她下意识往后躲,一下子没坐稳,眼看着就要一头栽下窗。

  沈寂之伸手,扶住她的腰,让她坐好。

  两人距离一下子变近,简欢被他的力道拉了回来,顺着惯性往前,额头抵在他的右肩,鼻尖是带着淡淡酒香、混着竹叶味的男子气息。

  酒太烈了,他的手似乎没用清洁术洗干净,指间还残留着女儿红被飞幻参泡出来的醇香酒气,透过柔软滑凉的绸缎,烧红一片。

  烧得简欢双颊通红,背脊绷紧,心跳如擂鼓。

  她眼睫眨动的频率变快,沈寂之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能看见扑闪扑闪的纤长睫毛。

  沈寂之缓缓闭上双眸,深深吸了口气,急促的鼻音响在简欢耳畔,一下又一下,像极了那些年,简欢在现代听过的音频。

  窗外万籁俱寂。

  窗上,少年一手忍耐地落在女孩的腰际,一手撑在旁边,因为用力,指腹发白。

  女孩低着头,额头轻靠少年右肩,双手抱着怀里有些发旧的白色布袋。

  天石在夜晚泛着银色光辉,像月,又不是月。

  两人似乎在相拥,似乎又不是。

  烛火燃烧着。

  四周仿佛灌满了湖水,雕花窗那暗潮汹涌,无数看不见的透明气泡使劲往上冒,在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第80章

  仿佛溺在水里,简欢不自觉屏息。

  心乱如麻,短短几息之间,她胡思乱想了很多。

  但所有脸红心跳的想象,都止步在她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事。

  他的债还没还。

  简欢乱糟糟的脑子顿时恢复理智,潋滟水光从眸中褪去,微跳的小鹿被心里噼里啪啦打得正响的算盘摁死。

  她和他的十万债务,建立在他想退婚的基础上。

  他若不想退婚了,那她这笔心心念念三年的债,就无法成立。

  往更坏的地方想,若她不想和他成婚,最后反倒变成她要给他十万灵石了??

  就算就算,她好像对他有一点点……那也得等他把债还了以后。

  钱大于一切,她现下不想在男人身上花钱。

  思及此,简欢瞬间直身,毫不犹豫,一把推开了沈寂之,双眼滴溜溜一转,张口便道:“那我要把钱给你吗?”

  四周的泡泡瞬间化为残影。

  沈寂之:“……”

  简欢想了想,从芥子囊里掏出了个绣着鸳鸯的荷包,她捏着荷包,试探地问:“你花了多少呀?”

  若花得多,她可以选择不要么?不过这话简欢也就心里想想,没敢说。

  沈寂之额角微跳,深吸一口气,一字不语。

  简欢抬眸,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他,伸手指了下,小小声:“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沈寂之低头深深望着她,简欢缩了下,总感觉这个眼神很不友善。

  他抿着唇角,忽而抬手,轻抵住简欢纤细的肩,稍微一用力,直接把人推下了窗。

  “喂,沈寂之!”简欢双眼瞪大,猝不及防,在空中翻滚了一圈,身形摇摇晃晃地落了地。

  床上的乐师被吵醒,睡眼朦胧地往窗边看去,看清来人是简姑娘后,砰地倒下,拉着被子盖住了脑袋,非常善解人意。

  少男少女半夜幽会,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沈寂之站在雕花小窗前,没理乐师,他浅褐色双瞳映着女孩羞恼的面容,缓声道:“不收你钱,当推你一下的歉礼,可以了吧?”

  没听简欢的回答,沈寂之干脆利落关上了窗。

  简欢抱着那袋水果,望着窗后往床边走去的人影,敛去了脸上刻意为之的表情。

  她低着头,在原地站了片刻,便抱着那袋水果在夜色中跑开了。

  房内,沈寂之停下脚步,轻吐一口气。

  沈寂之用来钓师父的飞幻女儿红需要三日时间才能酿成,接下来三天,他在竹园炼器、打坐、练剑,没去找简欢。

  简欢也没来找他。

  直到梅宜派桃红来喊沈寂之,沈寂之去把简欢叫上了。

  仿佛三日前什么都没发生,她把白色布袋还他,问:“哎,沈寂之,你说为何每次,梅宜都要避开我,单独找你?”

  沈寂之从善如流地回收布袋,刚想说什么,简欢自言自语接上:“莫不是觉得我太聪明,怕看出她的意图,在你和她之间挑拨离间?”

  沈寂之斜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懒得和她多说。

  两人跟着桃红迈入梅宜住处。

  前院种满梅树,如今梅花未开,一片绿意盎然。

  隐在梅林之后的会客厅古朴雅致,梅宜坐在主位等待,听见动静,脸上浮现一个温柔的笑,忙起身看去,看见简欢时,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转向沈寂之:“?”

  她明明只让桃红叫来沈寂之。

  “她都知道。”沈寂之在一旁坐下,“我不想事后再和她转述一遍。”

  桌上备好了茶歇糕点,样样精致。

  简欢见之一喜,也不需要旁人招呼,自来熟地捻了块杏仁酥,朝望过来的梅宜眨眼一笑:“梅姐姐但说无妨,当我不存在就行。”

  梅宜:“……”

  梅宜低眸,伸手执起茶盏,浅抿了口,心中百转千回。

  她轻轻搁下釉色鲜亮的陶瓷杯,把藏在袖子中的一个檀木小盒递给了沈寂之:“这是我答应给你的丹药。”

  沈寂之收下,打开看了看。

  简欢凑过头去。

  丹药通体白润,发出淡淡荧光,一看就很值钱。

  简欢瞪大双眼,也很想拥有。但这个,是沈寂之和梅宜私底下的勾当。

  就像当初,她和百里刀也有私底下的合作,那笔钱没给沈寂之分,自然她现下也不好意思和他分这个。

  砰地一声,沈寂之将木盒盖上,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放进芥子囊里。

  “还有这个——”梅宜拿出一卷画轴,在两人面前摊开,“这是暗殿的地形图。”

  听到这,简欢和沈寂之均认真看去。

  简欢蹙着好看的柳叶眉,问梅宜:“你说城主在暗殿中闭关,但地图上为何没有城主闭关地?连他的住所也没有?”

  梅宜苦笑道:“因为我也不知。”

  简欢挑眉:“?”

  “我只知道他在暗殿闭关,这是我无意间探听到的,但到底在何处,我查不到。他。”梅宜低眸,望着杯盏中褐色茶水,“他很谨慎,也还防着我。”

  “不过。”梅宜抬起头来,目光定定望着简欢,“不过你们可以直接对那条鱼发难,鱼若有危险,城主会出现,你们到时一举杀之……”

  说到这,女人的眼中有戾气一闪而过,隐隐带着几分疯狂。

  但意识到什么,又被梅宜压了下去,恢复成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便可以了。”

  “丹药我给你们了,地形图我也给了。”梅宜轻声细语,“两位打算何时行动呢?”

  女人说得很慢,但简欢听出了藏在其中的急迫。

  如今两人暂避在梅院,还需要梅宜掩盖行踪,自然要顺着梅宜的心意来。

  她沉吟片刻:“七日后罢。”

  梅宜下意识蹙眉:“城主闭关有些时日了,我怕他这几日就会出关……”

  简欢观察着她的神色,反问:“那依梅姐姐的意思是?”

  梅宜心神不宁地笑了笑:“可否三日后行动?这样比较稳妥些。”

  简欢乌黑的瞳孔朝左一转,和沈寂之交换了一眼,不动声色先应了下来。

  深夜,竹林之中。

  沈寂之将被施了昏睡符的乐师摆在一棵竹树下,在乐师手中放了个空酒杯。

  前边,简欢抱着两坛挖出来的酒走过来,将其中一坛放在乐师三步外,打开了坛盖。

  说来奇怪,三日前刚埋下时,酒香味沁人心脾。但这会儿,酒香味反而变淡了,像秋日桂花香,隐隐约约,但又勾人得厉害。

  两人布置好现场后,迈步离开,隐在偏僻的角落中,只等谷山同志上钩。

  沈寂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号酒囊,手伸到简欢面前。

  简欢将剩下的那坛酒递给他,有些担心:“若钓不来怎么办?”

  “不会。”沈寂之分外笃定,用灵力将酒坛中的酒液引入酒囊中,很快他便停了下来,将酒囊给简欢。

  简欢顺手接过,提起身边的水壶,用壶口对着酒囊就往里猛灌水。

  灌满后,她把酒囊盖好,系在腰间,心中腹诽。

  这人这么自信,就不怕翻车?

  沈寂之拿出两个杯盏,用清洁术仔细洗了洗,倒了杯酒,递到简欢面前,不动声色问:“喝吗?”

  眼前刻花酒盏杯身圆润,轻握着它的手骨节分明,那指甲被修得干干净净,刚好贴合指腹。

  简欢看看酒杯,看看他的手,鼻间下意识嗅了嗅,偷偷咽了口口水。

  但是。

  简欢瞥他一眼,心中有些警惕。

  沈寂之免费给的东西,必有所图。

  她先前吃了他的水果,现在喝他的酒,那以后……

  人就是这么一步步跨入深渊的。

  沈寂之这人面上看着光风霁月的,但肚子里花花肠子可多了,要想算计人,能把人算得底裤都没。

  她不能被他带着跑,她得想方设法掌控主动权。

  简欢往后挪了挪,拒绝:“我不喝。”

  沈寂之眉眼轻动:“真不喝?”

  “嗯。”简欢眼观鼻鼻观心,抵制诱惑,“我戒酒了。”

  沈寂之根本不信:“戒酒?”

  简欢双手环胸,拒绝的意味更浓,斩钉截铁:“对,喝酒伤身。”

  沈寂之没再说什么,把酒收回,将杯盏压在自己的薄唇间,兀自品鉴。

  少年以木簪束发,白衣柔软,精致的侧脸在夜色中微微发光,空气中那一丝若有若无的酒味,虽淡却格外勾人。

  简欢偷偷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玩着自己的手指甲。

  半晌后,她认真想了想,冷不丁问:“外头飞幻女儿红多少钱一坛?”

  沈寂之语气淡淡:“六百灵石罢。”

  简欢玩指甲的手一顿,坐直了些。

  他瞄她一眼,又道:“一杯大概十个灵石?”

  简欢:“!”

  她果断抬手朝他伸去:“那我陪你喝个一杯罢,看你一人独酌,蛮可怜的。”

  沈寂之语气幽幽:“别,喝酒伤身。”

  简欢:“无碍,小酌怡情。”

  沈寂之垂眸望她,片刻后,给她倒了杯新的。

  简欢捧着杯盏,小口小口喝着。

  好醇正的口感!而且不知为何,竟是越喝越香,一小杯很快便见了底。

  她乌黑的眸子转来转去,将空了的杯盏还回去。

  沈寂之接过,眼睫轻轻一动,问:“还要吗?”

  简欢勉为其难:“那就……再来一杯吧。”

  “可惜,在我这里,一次只能喝一杯。”他将酒坛封好,放回芥子囊,那双褐色瞳孔的眼泛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简欢,轻声,“你要想喝,下回再来。”

  简欢:“……”

  这男人真的,很有心机,搁这和她玩商家每日签到免费得小礼品的把戏呢。

  她轻呵一声。

  可惜了,她是拿完小礼品就能毫不留情把APP卸载掉的人。

  谁怕谁啊。

  简欢往树后一靠,翘着二郎腿,看着沈寂之笑得意味深长。

  沈寂之:“?”

  刘浒怎么都睡不着。

  他当日在简欢和沈寂之手上逃走后,在暗中躲藏了很久,看见一个黑衣侍卫和他身形差不多,还满脸络腮胡,是非常合适的乔装对象。

  刘浒想办法截杀了此人,以此人身份在暗殿里混吃混喝,日子倒也过得蛮好。

  但今夜,他闻到了一股很勾人的酒味,勾得他心痒痒,不喝就浑身难受,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犹豫了一瞬,刘浒偷偷摸摸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一路循着味找到了竹林。

  他缩在林间,掀开竹叶,往前方打量。

  一个白衣男子醉倒在地,就在他旁边,放着一坛酒。

  闻着空中的味,刘浒眼睛发直,视线黏在酒坛上挪不开,他也不管是不是有诈,猫着腰朝那坛酒飞奔而去。

  就在刘浒冲出去那一刻,一小块黑石般的东西从一侧精准朝他掷来。

  刘浒反应很快,身体仿佛有自己的本能,脚在石土间一滑,弄得四处尘土飞扬,大片竹叶从枝头纷纷洒落。

  可惜石头不是普通的石头,落到空中某点时,柔软与强韧性具备的灵铁丝快速扩散,宛若烟花般陡然炸开!

  刘浒再想避已经来不及,大渔网兜头而至,直接将刘浒死死困在了里头。

  猎物落网,简欢和沈寂之从暗处现身,朝拼命挣扎的刘浒走去。步伐看似缓慢,但速度极快,一步走百步般,眨眼就到了刘浒面前。

  刘浒挣扎得越厉害,网收得越紧,他不再乱动,藏在络腮胡中的眼直直看向两人。

  隔着网面,简欢笑意盈盈地看向他,伸出手朝他打招呼:“嗨,前辈,几日不见,分外想念,您过得可还好?”

  刘浒:“……”

  老天爷,怎么又是这两个小鬼!

  落入他们手里,他还能有活路?

  刘浒张嘴就欲喊,把人喊来,他说不定还能趁乱脱身!

  但他还没喊出口,简欢飞快将拿在手中的酒囊塞进刘浒嘴里。

  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刘浒下意识喝了一口。

  好酒!酒味很勾人,带着似曾相识的味道。

  不过——

  刘浒又喝了口,砸吧了下嘴。

  就是有点淡。

  “前辈,商量件事呗。”简欢拍拍手,蹲在刘浒面前,先指了指沈寂之,再指指她自己,“你好好跟着我们两个,听我们吩咐,我们不止会把你带出去,每天还给你提供一袋这样的酒,如何?”

第81章

  三日后,夜。

  梅宜着一身杏色长裙,倚在廊下,仰头痴痴望着荧光闪动的天石,一动不动。

  天石荧光忽明忽暗,笼在她柔秀的脸庞上,她时而处在光下,时而隐于黑暗。

  曲廊一头,桃红匆匆走来,停在梅宜三步开外,福了福身,小声唤道:“夫人,沈公子和简姑娘已经出发了。”

  梅宜回过神,喃喃自语:“出发了啊……”

  她站直,将手伸给桃红,桃红扶着梅宜回房。

  路上,桃红觑了自家夫人一眼。平日梅宜对她们这些下人极好,桃红不怕夫人,在梅宜面前经常有说有笑,但这会儿莫名的,桃红有些害怕。

  她大着胆子问:“夫人,您说沈公子他们能将我们从暗殿带出去。最近柳绿她们都很高兴,但夫人你怎么不太开心?”

  梅宜愣怔了一下,笑了,她抬手轻抚发髻上的海棠花:“没,我只是有些担心。”

  主仆两人又闲谈了几句,房里,梅宜屏退丫鬟下人。

  门被阖上的瞬间,站在窗前的梅宜像支撑不住般,单薄的身子止不住打颤,牙关也在哆嗦。

  她人仿若一棵细柳,狂风吹过来,压折了她的背脊。

  梅宜身形渐矮,慢慢跪坐在地。

  她一手揪着自己绣着玉兰花的杏色衣领,唇瓣半张,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下,无声的哭泣。

  房内静悄悄的,烛火被离去的桃红吹灭,空气中残余着些许蜡烛被吹灭的气味。

  半晌,梅宜微仰侧脸,用手背擦去脸上的泪珠,面色像死人一般安静祥和,带着一种令人发憷的冰冷与森寒。

  简欢一行人并未按照梅宜所说,先去找鬼鱼王。

  她和沈寂之都不信任梅宜,且梅宜自己似乎也是一知半解。

  这座暗殿,大半都建立在江面以下,用了特定法子隔绝了江水。

  鬼鱼王的洞府在最下边,若简欢和沈寂之真听了梅宜的,和鬼鱼王交手,破坏了隔绝江水的阵,水瞬间就会涌入,淹没暗殿。

  修士倒是无碍,但梅院那些丫鬟仆役,怕是无法活着出去。

  简欢学的阵法中,有一门阵势学。

  她虽然没怎么在玉清派上课,但符阵相关书籍,简欢都翻过至少三遍以上,且时常温故而知新。

  这种建在水底的暗殿,出口基本上都在上方。

  刘浒前几日伪装成黑衣侍卫,在暗殿中巡逻,非常清楚巡逻的规律。

  三人一路避开侍卫们,沿着蜿蜒向上的甬道,在最短的时间内,来到了至高点。

  最高处是一片空地,空地前方立着一大幅栩栩如生的青石龙雕,威武霸气的石龙盘着身子,喷吐龙息。

  前队巡逻的侍卫刚走,离下一波侍卫有一刻钟的空隙,时间不多,简欢和沈寂之争分夺秒四处探查。

  符阵相关不是沈寂之的领域,他也没乱碰乱按,双手负于身后,步伐从容地在此间缓缓踱步,沉静的琉璃眸细细扫过,最终落在此地唯一值钱的石龙眼睛上。

  石龙的眼睛嵌着两颗浑圆的小球体,发着翠绿色幽光。

  沈寂之看了一眼,便知,这是上好的玛瑙石。

  刘浒寸步不离地跟着沈寂之。

  当然,这肯定不是刘浒自愿的。

  刘浒的右手上,被扣了个黑色镣铐,另外一只镣铐,在沈寂之的左手上。

  刘浒左手拿着个小号酒囊,珍惜地喝了口,嘴中不满地小声叨叨:“徒弟啊,我都说我不跑了,我就跟着你们,你非得这么铐着我?”

  刘浒并没有想起‘谷山’的事,他的神识封印还未打破。

  玉清派的事,是简欢告诉他的,想看看能不能刺激刘浒记忆,结果并没有用。

  刘浒继续抱怨:“我不是你师父吗?我跟你说,你这算欺师灭祖啊!”

  沈寂之左耳进右耳出,面无波澜,丝毫不予理睬。

  一旁,简欢提着银剑,手轻轻放在浮雕像上,四处浅按。

  忽而,她手一顿,目光凝结在空中某处,眼中浮现几分震惊之色。

  “沈寂之,我知道了!”

  简欢脚尖在地面一点,飞跃到沈寂之面前。

  女孩眼眸晶亮:“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觉得暗殿阵法隐隐约约有些熟悉吗?”

  沈寂之随口回:“嗯,怎么?”

  简欢目光炯炯,吐出两个字:“齐婉。”

  “齐婉?”沈寂之目光依旧黏在两只龙眼睛上,微微歪头,“你是说,这里的阵法,出自齐婉之手?”

  “对,是阵中阵,和当日在齐婉卧房里那个差不多。不过当时齐婉给我们开后门了,这个要难破解一些。”简欢兴致勃勃欲指给他看,余光却觑见他心不在焉的样子,怒道,“喂,沈寂之!我和你说话呢!”

  “哦,抱歉。”沈寂之收回视线,伸手一指,“这龙眼睛和此地阵法可有关?”

  简欢愣了愣,一边在芥子囊里掏需要用到的符箓,一边顺着他的指尖瞧去,乌黑的眸子瞬间瞪圆了:“!”

  她刚刚都专注解阵上,居然没注意到!

  沉思片刻,她摇头:“无关,似乎只是装饰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