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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能够并案的话,就要考虑大宝家和刚刚遇害的张萌萌家的关系了。”我说,“不为财、不为色,看看有没有可以交叉的矛盾。”

大宝说:“我家、梦涵家和这个张萌萌家,肯定没有任何交集。”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要考虑精神病人作案了。”我说,“没有任何社会功利性的犯罪,只能用精神病人来解释。”

说完,我心头突然一阵担心和刺痛。如果真的是精神病人作案,那么因为和当事人无任何瓜葛,侦破难度会增大,即便侦破了,可能也无法追究其刑事责任。那么,对大宝会是很大的打击。

我抬眼看了看大宝。

大宝仿佛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仍是瞪着电脑中的监控录像。

林涛说:“也不一定是精神病人作案。比如池子(池子的案子,见“法医秦明”系列第三季l:第十一根手指》),就是因为被自己的男人伤了心,又因为警方抓了她深爱的男人,纯粹是为了报复警方、报复社会、报复男人;再比如步兵,就是为了所谓的心中理想,报复让他失去理想的人群。归纳起

来,这两个凶手可能是因为某种刺激,而去报复所有同类型的人。看起来这些死者和凶手没有任何关系,但其实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总结得很好。”我说,“看来你是仔细研究了过去两年的两起系列案件。但这两起命案要是真的并案了,两名受害人又能总结出什么相同点呢?”

林涛摇了摇头,说:“仅有的相同点,就是性别,但是年龄差距也太大了。而且,今天是9月15日,如果真的是系列案件,也太可怕了,才一个多礼拜的时间,就作案两起。”

“两起?”我沉吟了一下。

“哎呀!”我突然大叫了一声,吓了大家一大跳,“会不会南和省乐源县,同时也会发生一起儿童被害案?”

“可是大宝确定的宝嫂被伤害的时间点,和乐源县石安娜被害案的时间点有冲突,我们不是已经排除了两起案件系同一人作案的可能吗?”林涛说。

我没有回答林涛,慌忙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南和省公安厅李磊法医的电话:“老李,你好。”

“老秦好。”李法医笑着说。

“你们上次那一起新娘被害案进展如何了?”

“调查了一个礼拜,查不出任何矛盾关系,似乎可以排除因仇作案。”李法医说,“我们又重新对尸体进行了检验,害怕是性侵案件而我们没有发现。”

“结果呢?”

“没有找到任何依据可以证实死者遭受了性侵。”

“那你们的案件性质如何判断?”

“没法判断。”李法医说,“领导们坚信是因为情感纠葛之类的矛盾关系引发的杀人,只是侦查员们没有摸排出来罢了。所以,现在主要工作思路还是再次摸排矛盾关系。”

“唉,我们也是的。”我说,“工作思路和你们差不多,哦,其实这两个案子本身就差不多。”

“要不是你们李大宝法医坚持,我看,咱们这两个案子还真是能并案呢。”

“我们省今早发生了一起儿童被杀案,没有任何线索,怕是和之前的案件有关联。目前除了今天的一起,我们省命案全破,但‘9·7’那起伤害案件涉及我们的民警,所以大家压力都很大。”我说。

“我们还有三四起命案没破,所以我这两天到处跑啊。”李法医说。

“你们没破的案子里,有没有儿童被杀案?”我问。

李法医沉默了一会儿,说:“没有,最近发案的已破命案也没有。杀孩子,太残忍了吧?”

“没有就好。”我长吁了一口气。

挂断了电话,我又拨通了公安厅指挥中心的电话。

我们法医部门可能并不掌握全省所有的命案,比如抓了现行的案件、很快侦破的命案、嫌疑人明确的命案等。但是,一旦发生了命案,各地按规定必须在第一时间上报信息给指挥中心。所以,指挥中心才是掌握了全省准确、详细发案状况的部门。

“邹哥好!”我听出是我的一个老熟人接的电话。

“怎么了老秦?”

“我想麻烦你查查最近我们省有没有发生儿童被杀案。”

“最近有多近?”

“就查一个月以来的吧,重点是最近一周的o"

“9月15日,哎?今天上午我们不是有同志通知你们陈总了吗?龙番有一起啊,通知你们支援了。”

“除了这个。”

“那就没有了,嗯,确定没有了。”

“没有就好。”我再次长吁了一口气,慢慢地挂断了电话。

“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了。”林涛笑着说,“不是系列作案就好。”

“那宝嫂和张萌萌这两起案件,到底该不该并?”我问。

“不该并!”大宝说。

“可是依据太少,专案组不会支持我们的。”林涛说。

“虽然串并案在我们侦破命案工作中非常重要。”我说,“但是鉴于两起案件留下的线索都非常少,串并案的作用就不是那么大了。我们把意见反馈给专案组,具体侦查措施,还是需要专案组来定夺。”

“专案组现在还是坚持调查宝嫂、张萌萌家长的社会矛盾关系。”林涛说,“如果两者有交集的话,案件自然水落石出了;但如果查不出什么交集,案件势必会陷入僵局。”

“我也觉得社会矛盾引起杀人的可能性很小。”我说,“但是又找不出合理的解释,整理不出新的思路。只能任由专案组继续扎实对两名受害人的认识吧。”

“那我们现在?”陈诗羽看了看窗外,已经夜幕降临。

“回去睡觉。”我说,“这—个礼拜,可真是把我累坏了。希望明天这个周末,可以休息一下。—来,大宝可以好好陪陪宝嫂,二来,我们几个也需要充分休息。”

“可别这样说!”林涛叫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是著名的‘秦乌鸦’!”

乌鸦嘴的厉害之处,就是无一不中。

礼拜六的上午8点,我准时接到了师父的电话。

“睡好了吗?”师父说,“森原市有一起命案,陷入僵局,你们今天赶过去支援一下。”

“早就起床了。”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嘴硬道,“陷入僵局是哈意思?”

“案子是15日凌晨发案的。”师父说,“经过昨天一天侦查,碰了壁。”

“昨天的案子?我们怎么不知道?”

“你们最近案子比较多,你应该知道的,这六月到十月,天干物燥,容易发命案。”师父说,“所以昨天没通知你们。”

“我还和南和省厅的李法医说我们除了昨天那一起,命案全破呢。”我一阵脸红,“没想到还有一起。要是这个破不掉,就丢大人了。”

“破案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师父说,“为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为了逝者瞑目,为了大义,为了胜残去杀。”我随口说道。

“听说你自己还刻了一个手环,”师父笑着说,“说什么‘鬼手佛心,胜残去杀’?希望你能做得到!”

“不多说了,那我收拾东西出发了。”

森原市是位于我省西北部的一个县级市,和南和省交界,距离省城300公里。

这个县级市人口不算多,一般不发案,但是发了案通常都是大案、难案。两年前,我们办理的—起站台碎尸案(站台碎尸的案,见“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季《无声的证词>中“站台碎尸”一案),就是在森原市发生的。

肖大队长在高速路口接我们,他四十几岁,是法医出身的刑警队队长。

“又给你们添麻烦了。”肖大队一边说—边伸出他宽厚的手掌。

“杀死多人,还是案件疑难?”我笑着和他握手。

“都不是,是一起涉枪案件。”肖大队说。

“涉枪?”我皱了皱眉头,“那现在进展如何?”

“本来—切都顺利,但嫌疑人拒不交代。”

“都有嫌疑人了?”林涛说,“而且已经抓到了?”

肖大队点了点头。

“看起来,我们这趟,也就是扎实证据,防止嫌疑人零口供喽?”我轻松了一些。

“这样,我坐你们的车,一边走,一边和你们说说案情吧。”肖大队说。

韩亮被换到了肖大队的车上,我驾车,肖大队坐在副驾上,大宝、林涛和陈诗羽挤在后座。

“死者叫欧阳翠屏,28岁,是我们市森口镇一个比较有名的‘早点西施’。”肖大队说。

“什么叫‘早点西施’?”

“就是平时没啥工作,她的丈夫也不让她出去工作,让她专心在家里带孩子就可以了。但是欧阳翠屏是个闲不住的人,很多邻居都反映她很勤快。所以,闲不住的欧阳翠屏有时早晨会在自己的门口摆个早点摊,炸油条、糍杷之类的早点卖,也赚不了多少钱,她丈夫说他也从来都不问她要这个钱。”肖大队说,“重点是,死者颇有姿色,在周围还是有一些名气的。”

“那她有孩子了吗?”

“有一个5岁的女儿。”肖大队说,“丈夫叫赵大壮,是开沙土车跑运输的,收入还可以,家境也不错。家里盖了两层的小楼,装潢也挺考究。”

“夫妻关系如何?”

“据调查,因为赵大壮的工作是主要收入来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嘛,所以在家里是赵大壮说了算,家里的钱也都是赵大壮保管。赵大壮负责养家,欧阳翠屏平时身上也就带一些自己赚的钱,打打麻将什么的。”肖大队说,“据说赵大壮脾气暴躁,欧阳翠屏平时很听赵大壮的话,若有不顺心的,赵大壮会对欧阳翠屏殴打、谩骂。但邻居们都认为两人的关系总体还算是不错的,对于家暴这种事儿,邻居们说是一人愿打、一人愿挨。”

“那两个人的情感问题呢?有没有婚外恋什么的?”我问道。从我们省厅法医科统计的全省命案成因看,现在的谋杀案,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情感纠葛、争风吃醋引发的。

“从目前的调查情况来看,只有欧阳翠屏的几个同学反映,欧阳翠屏和同镇的一个叫赵平的男人有些暖昧。”肖大队说,“但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两个人存在不正当男女关系,他们俩只是中学同学,上学的时候关系就很好。欧阳翠屏结婚后,除了同学聚会,也没有和他进行其他接触。”

“好,你接着说。”我说。

肖大队说:“9月15日凌晨4点,是赵大壮打电话报警的,说他老婆欧阳翠屏在自己家中死亡。据赵大壮反映,14日晚上11点左右,在女儿睡着了以后,他决定开车出去拉几趟沙土。因为最近隔壁镇子上有个政府承接的大工程在夜以继日地进行,赵大壮最近白天也都是在给工地上拉沙土。但他认为,晚上出去拉沙土,一来车少竞争小,二来工资高,三来路上车辆少,往返效率高。所以,他准备晚上熬夜去多赚一点儿钱。在干活干到15日凌晨3点左右的时候,他家的邻居,也是他的远亲堂兄赵林林给他打了电话,说赵大壮的女儿赵雅半夜敲他家的门,他开门一问,赵雅说找不到妈妈了,只有她一个人在床上睡觉,妈妈不在房间,也不在小房间,她很害怕。

“赵林林起床带着赵雅回到她家,看了一圈,欧阳翠屏确实不在家里。赵雅说,她醒了以后,看妈妈不在家,就吓哭了,然后从大门出来,到隔壁找堂伯。出来的时候,大门应该是正常关闭的。

“赵大壮接到电话以后,第一反应就是欧阳翠屏趁他不在家、趁女儿睡觉,溜出去打麻将了。以前她就曾经因为总是打麻将输钱,被赵大壮打过一顿。

“赵大壮说他当时正好拉完了一车沙土,准备拉下一车,是空车状态,所以没打招呼就直接把车开回了家。本来他是准备在一楼找根棍子,然后去找老婆,找到她的时候打她一顿。

“棍子平时是存放在一楼工具间里的,因为家里有大车,修理什么的,都是赵大壮自己来,所以一楼卫生间旁边有一个工具间。打开工具间后,赵大壮发现欧阳翠屏裸体躺在工具间里,工具间里臭气熏天。”

“尸体都腐败了?”我惊讶道。

“没有,后来证实是大便。”肖大队皱了皱眉,说,“凶手可能是在工具间里拉了大便。总之,欧阳翠屏在赵大壮进入工具间时,就已经死了。因为120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她的尸僵在小关节已经形成。随后赵大壮就报了警。”

“工具间?裸体?”林涛说,“即便是趁丈夫不在的时候偷情,也不会去工具间吧?”

“看起来,是个强奸杀人案件?”我说。

肖大队微微一笑,说:“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发现房屋后面的一扇小窗户,也就是卫生间的窗户,防盗窗被人去掉了两个螺丝,然后掰弯了。”

“那还真是破窗入室的强奸案件啊?”陈诗羽说。

肖大队长摇了摇头,说:“我们开始也以为这就是一起强奸杀人案件,但是随着案件侦查的进展,越来越多的问题出现了。”

“比如什么问题?”我问。

“这个,我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楚。”肖大队说,“我们很快就会到达现场了,到了现场以后,我结合现场情况,再一一向你们介绍。”

“师父说,你们已经抓获了嫌疑人,只是没有审出来而已?”林涛问。

肖大队点点头,说:“嫌疑人不是别人,就是死者的丈夫,赵大壮!”

2

现场位于森原市东边的一个小镇子里。

镇子的居住人口不是很多,但是可以看出居民的生活挺富裕,每一家都建有二层小楼,整齐地排列在道路的两侧。

其中的一栋,就是赵大壮的家,也就是本案的中心现场。

“你们怀疑赵大壮,查一查他晚上究竟是不是开车去拉沙土了,不就得了?”陈诗羽在我们的车子经过一片空地的时候说。

“你看到的这片空地,就是一个自然的停车场。”肖大队说,“赵大壮的车子平时也就停在这里。因为空地和现场有一定距离,所以没有人能证实赵大壮前天晚上到底有没有出车干活儿。”

“工地上也不知道吗?”陈诗羽瞥了一眼车窗,窗侧,森原市的警车从我们的警车旁超了过去,引路去现场。韩亮正在和驾驶员谈笑风生。

“工地才不管。”肖大队说,“这些沙土车都是经常和工地合作的,去拉土的时候领一张牌子,到了卸土的地方,凭牌子拿钱。现拉现结账,绝不拖欠。所以,也没人登记、没人注意,赵大壮究竟有没有去拉。”

“那通话记录呢?”我问,“不是说赵林林凌晨3点给赵大壮打了电话吗?”

“这个没问题。”肖大队说,“从手机漫游的情况看,那个时候赵大壮确实不在家里。不过,如果是他作案,伪造一个不在场证据,也很正常。”

说话间,警车经过了连续的几间沿街修车铺,开到了位于镇子一角的现场。

现场是一栋二层小楼,外墙都贴上了瓷砖,建筑风格也很考究。

现场周围被围了一圈警戒带,两个主人一个死亡、一个被抓,孩子也被送到了欧阳翠屏的娘家。

肖大队带着我们穿好了勘查装备,率先钻进了警戒圈。

派出所民警在接到通知后,已经打开了现场的大门。大门是一扇红色的钢制防盗门,质量不错。门锁和周围都没有任何撬压、损害的痕迹,凶手要么是熟人,要么就不是从这里进入的。

走进大门后,是一个小客厅,摆放了沙发、茶几、电视柜、餐桌等家具。

“留心脚下。”肖大队说,“画了粉笔圈的,都是鞋印。”

森原市公安局的技术员袁锋蹲在地上,用足迹灯照射大理石的地面。

“鞋尖都是指向大门的。”肖大队说,“也就是说,凶手没有往里走的痕迹,只有往外走的痕迹。这些痕迹,是泥污加层痕迹。凶手的鞋底沾染了泥污,再踏在地面上,泥污黏附在地面上形成的。这些泥污,应该就是中心现场的大便。

“中心现场怎么会有大便?”我皱起眉头。

肖大队摇了摇头,继续引着我们往里走。

小客厅的尽头,是一个卫生间、一个厨房和一个工具间。卫生间的防盗窗被掰开了一部分,其余没有任何异常。厨房里放着一些用来制作早点的工具,都洗刷干净了。

工具间则是一片狼藉。

工具间的角落里都堆放着各种工具,还有一张写字台和几件旧家具。地面上很多污渍,有一些仿佛是燃烧之后的灰烬,还有仿佛是污水蒸发过后留下的痕迹,还有不少凝固了的血迹。

地面上被法医用粉笔画了一个人形,应该就是死者原始躺伏的位置。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仰面倒地的姿势。

“死因是什么?”我问。

“等会儿再说。”肖大队说,“我们来的时候,尸体就躺伏在这个位置,全身赤裸。身上有很多灰色、黄色夹杂的污渍,不是黏附上去的,而是擦蹭上去的,些擦蹭的痕迹还可以看到整齐的纹理。”

“那说明什么问题?”陈诗羽捏着鼻子说。

即便过去了两天,密闭的工具间内还是充满一股臭味。

“我们分析,这些污渍是大便。”肖大队说,“好像是凶手用鞋子踩着大便,往死者身上擦蹭。好像是一种不能理解的变态行为。”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在现场解大便,然后往死者身上蹭?”林涛惊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