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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亮说:“5点多的时候,景呈样拿着一张纸,一边看纸,一边敲打字母,在论坛的一个帖子下面进行回复。指挥部一看,觉得那张纸肯定有问题啊,而且我们也掌握了他们的联络方式,当机立断,下令抓人。不过,我们拿到的那张纸,是一张表格,除了矩阵排列的26个英文字母,其他啥也没有。他上的,也不过就是个网游论坛。”

“英文字母?”我皱起了眉头。听见英文我就头疼,当初英语四级考了十次(不要怀疑,老秦大学读了七年,四级真的考了十次啊十次)我也没能通过,我是天生的英语盲。

“而且吧,景呈样回复的那些个帖子,全是乱七八糟的大写英文字母,没有一个能组成单词,更别说句子了。”韩亮说。

“这就是传说中的密电码?”我问。

“密电码有很多种。”韩亮说,“但只要是密码,就需要破译。大家看到这乱七八糟的一堆字母,顿时就乱了阵脚,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个活百度,也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笑着问。

韩亮一脸自豪,说:“我看完那张纸,又看了看发帖的内容,顿时就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了。”

“什么东西?”

“这种电码,叫维吉尼亚密码。”韩亮说,“这种密码,最多也就用到二战时期吧,现在也没人去研究它了。”

“啥意思,听不懂。”林涛说。

韩亮哈哈一笑,说:“说白了,就是用密码的字母来代替真实想说的字母。景呈样拿的那张表格,就是对照表。对照表的格式是固定的,由27行和27列组成,都是大写英文字母。当知道密钥的时候,就用密钥的字母作为行,然后用明文的字母作为列,行与列的交叉点,就是密文的字母。就这样,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打出来,看起来就是乱乱的一堆字母,其实是可以加密成一篇文章的。”

“啥意思,还是听不懂。”林涛说。

韩亮说:“意思就是,这是一种比较古老的加密手段,我知道原理。”

“所以你破译出来了?”我说。

韩亮摇摇头,说:“其实刚开始,我也只是知道原理,但是并不能破译。因为,我刚才说了,破译的唯一办法,就是要知道密钥。”

“钥匙?”林涛问。

韩亮说:“所谓的密钥,就是一句英文句子,或者一个英文单词。以此为密钥,反复按照每个字母的序列进行比对,就能知道密文了。”

“也就是说,密钥是人为确定的。”我说,“那你怎么破译的?辞海无边啊!”

“我之所以这么有成就感,就是我看出了密钥!”韩亮说,“这个论坛里,发帖人的名字叫King Asura of Nanhe,南和修罗王。这个名字,应该就是B系列案犯的名字,从这里不难看出,他是中国南和省的人。而回帖的人,也就是景呈祥,他的名字叫Rakshasa,翻译过来就是罗刹。”

“应该都是网络用语吧?游戏中的名字?”我问。

韩亮点点头,说:“对,网游论坛可以确定,这个叫Killer of the final的游戏,是境外一个比较热门的游戏。因为画面过于暴力、血腥,我国没有引入。我想,如果让我翻译,就叫它‘绝命杀’吧。“

“你英语还挺好啊。”林涛对韩亮刮目相看。

韩亮点点头,说:“我们花了几个小时去研究这个游戏、论坛,以及景呈祥回复的那个看不懂的帖子,想赶紧找出密钥。最后,我发现有好些人都用一句话作为自己的签名,而且游戏里貌似有个BOSS出场时也说了这么一句话。No final kill no heaven.”

“不绝命杀戮,就入不了天堂。”林涛说。

“你英语不也挺好吗?”韩亮说。

“就这口号,也不能进我国市场啊。”我说。

“同时,景呈样回复的那个帖子内容就是:I fyou(如果你)…”

“别说鸟语了,你直接翻译过来告诉我们就得了。"我有些不耐烦了。

“意思就是,你能看懂这句话,才能和我真正较量。”韩亮说,“这是B系列案犯发布的,然后下面附着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英文字母。”

“就是你说的那个维吉什么的密码?”我问。

“显然是啊。”韩亮说,“我们查了这两个人在论坛上的互动,除了此帖,别无他帖。也就是说,这个帖子,是他们俩第一次发生交流联系的帖子。”

“既然是第一次发生交流联系,为什么景呈祥就能掌握密钥?”我问。

“关键问题就在这里!”韩亮说,“所以我认定,密钥正是那句游戏里出现的No final kill no heaven.”

“点赞!”我越听越起劲。

“于是,我赶紧先翻译了5点多景呈样回复的那个帖子,以及十分钟后修罗王回复的帖子,他们的目标是宝嫂!”韩亮扬了扬手中的文件,说,“好在我们还赶得及。”

“虽然没有完全翻译,但是已经确定了你的密钥是正确的!”我说,“而且看起来,大宝跟的那个人就是凶手,时间完全符合!”

韩亮没来得及点头,就一个急刹把车停在省立医院特护病房的大门口。

韩亮的车开得和特警的一样快,几乎同时到了目的地。我们三人和端着突击步枪的特警—起冲进了大楼的一楼。

此时已经是深夜,特护病房是一栋16层的大楼,但只启用了1到8层,以上部分都还只是暂作仓库使用。而且病房处在医院的角落,平时都门可罗雀,更不用说夜深入静的时候。

一楼的角落是一个杂物间,几乎所有的保安和围观的医护人员都集中在杂物间的门口。

大宝端着一张板凳作为武器,站在门口,喊:“缴…缴枪不杀!你奶奶的耗了十分钟了,敢不敢出…出来试试?”

“你这笨嘴拙舌的样子,还冒充谈判专家呢?”我走过去拍了拍好久未见的大宝的肩膀,问,“小羽毛呢?”

此时一名特警肩膀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省立医院特护病房有人报案,说是刚才被劫持了,现在安全,但有警察去追犯罪嫌疑人了。”

特警队队长笑了笑,按住对讲机说:“指挥中心,犯罪嫌疑人目前被堵住,我们马上强攻。”

几个手势后,几名特警端着枪冲进了杂物间。

我以为会有电影里抓捕行动那样惊心动魄的场面,实际上却大失所望。

特警队进去不到二十秒,就像抓小鸡一样拎着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围观的医护人员一阵欢呼雀跃。我们几个更是欢呼雀跃。

这是一个瘦高个儿,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白大褂,戴着纱布口罩。这人的双臂被两名特警别着,手腕上戴上了手铐。他全身都在颤抖,几乎说不出一句话来。

看来,他是怕极了。

“就你这熊样儿,还想杀梦涵?”大宝的眼睛里尽是怒火,若不是我拉住了他,估计他会过去踹上一脚。

“杀?”瘦高个儿被特警压弯了腰,说,“你…你…你们,不…不…不至于…”

“闭嘴!”林涛拿着油墨和一张指纹卡,走到特警背后,抓住瘦高个儿被反压住的手腕,直接给瘦高个儿跷起的手指捺印指纹。

“这儿就捺印指纹啊?”特警队队长笑着说,“你也太心急了。”

“凶手的指纹特征点我都牢牢地记在这儿呢!”林涛指了指自已的脑袋说,“所以啊,在这儿就捺印了指纹,在这儿就能证实犯罪!”

“凶?什么凶?”瘦高个儿脸色煞白,“我…我…我就见…见…见个网…”

“他不是凶手。”林涛对着灯光看了看油墨印在指纹卡上的印记,一脸沉重。

我刚刚平息的鸡皮疙瘩,又重新立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

在诸多特警一脸茫然时,大宝疯了似的冲到电梯口,拼命地按键。电梯从11楼开始缓慢往下降。大宝又转身向楼梯间跑去。回过神来的我们,紧随其后。

一路冲到五楼,楼道里一如既往地安静,没有人走动。毕竟这里是特护病房,进来的都不是能自主行动的人。为了保证病房的无菌化,特护病房不允许夜间陪床。所以到了深夜,病房里连声音都听不见。平时,先进的监护设备一旦发现病人生命体征有异,就会立即报警。在值班室的护士、医生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另外,护士也都会每个小时巡查一遍病房,确保病人们的安全。

可是,当我们冲到宝嫂的单间时,看见的只有空空的病房、还能看到压迹的病床、耷拉在床边的各种线头,还有黑黑的监控器屏幕。

大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失声痛哭。

我没有放弃,跑去走廊中央的护士站,发现两个护士正在里间聊天。“23床的病人呢?”我吼道。

玻璃隔断的隔音效果显然非常好,我这么大的声音,里间的护士硬是没有听见。

我走上前去,使劲拍打着玻璃隔断。

护士站起来,打开玻璃门,一脸疑惑:“干什么?怎么了?”

“23床的病人不见了!”我说。

护士的脸色骤然变了,和我们一起跑回病房。看到还在左右晃悠的线头,护士傻了眼:“这…这是怎么回事?半个小时前我们还巡视的,—切都正常的。”

¨你们这是不负责任!”林涛说。

“平时都有完善的监护设施,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情啊。”护士一脸委屈,“多少年都这样过来的,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啊!”

¨可是病人被人转移走了,你们却不知道!”我说。

“先关了监护器,再转移病人,确实不会报警。”听见声音后从值班室里跑出来的医生睡眼惺忪,敞着白大褂,“可是正常情况下,谁会这样做呢?”

是啊,谁会这样做呢?谁又能想到一个高智商、极度危险的人,会来这里作案呢?

“现在怎么办?”林涛焦急地说,“小羽毛呢?”

3

二十分钟前。

在回程的路上,陈诗羽已经将自己的发现汇报给了专案组,专案组也表示会立即部署视频侦查,所以陈诗羽打算和大宝一起到省立医院看看宝嫂。许久不见,也不知道宝嫂现在有没有更进一步的恢复。

警车把陈诗羽和大宝送到了省立医院门口,就离开了。两人并肩步行,朝黑洞洞的特护病房走去。

大宝咬着嘴唇,沉默着,陈诗羽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些天来,大宝无条件服从她的安排,起早贪黑,从无怨言。她想,如果她做的一切,都指向错误的人的话,实在是有些对不起大宝。

不一会儿,他们走到了特护病房的楼下,大宝仰头看了看这一半有灯光、一半隐藏在夜幕之中的大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陈诗羽伸手拍了拍大宝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在那一瞬间,陈诗羽瞥见了停在特护病房大楼门口一角的摩托车。

“怎么会这样?”陈诗羽冲到了这辆倒车镜上还挂着黑色头盔的摩托车旁边,观察摩托车的坐垫磨损情况。

大宝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原地。

“坐垫还是热的!”陈诗羽摸了摸坐垫,叫道,“快!快!”

在陈诗羽看来,驾驶摩托车,走省道,跨越300多公里的路程,至少也需要五六个小时吧。没想到,B系列的凶手,居然比他们还先到了龙番!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居然来到了省立医院特护病房!

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涌上心头,陈诗羽一把拽起还没回过神的大宝,冲进了一楼大厅。

电梯正缓慢地经过三楼向楼上移动。

宝嫂住的PVS专护ICU,正是在五楼。

此时的大宝,已经回过神来,两人沿着楼梯拼命向楼上跑去。在五楼的楼梯间里,他们绕过了一个推着移动病床的护士,冲进了走廊。

走廊里安安静静,没有行人,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正在逐一查看病房门口的名牌。白大褂松松地穿在这个瘦高男人的身上,显得非常不协调。

陈诗羽一把拽住了正欲冲出去的大宝,然后回头向楼梯间里的护士做了个“嘘”的手势。

“别急,抓现行。”陈诗羽低声说道。

白大褂鬼头鬼脑地一间间经过,终于停在了宝嫂病房的门口。慢慢地,白大褂伸出插在口袋里的手,转动病房的门把手。

“别动,警察!”陈诗羽叫了一声,和大宝冲了过去。

白大褂显然是被这一声吓着了,一个踉跄差点儿跌倒,转身寻找逃离的出口。

宝嫂病房的对面,正是另一条安全通道,白大褂推开防火门,夺路而逃。陈诗羽和大宝朝病房里看了一眼,见宝嫂安静地躺在床上,身边的监视器显示一切正常,于是两人紧随其后追去。

刚刚巡查完返回护士站的护士,仿佛听见了一点儿什么动静,站起来,打开门,朝外面张望了一下。—切如旧。

白大褂慌乱朝下奔跑,直到来到了一楼。而此时的大宝一边追,一边喊叫,引来了一楼门口的保安朝走廊内侧张望。白大褂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已无路可逃,只好钻进了一楼走廊中间的杂物间。

陈诗羽一脚踹开杂物间的门,就要往里冲。大宝一把把陈诗羽拉住:“黑咕隆咚的,而且他还有可能有凶器。你在明,他在暗,太危险了。又没有窗户,他跑不掉了。我们等增援。”

说完,大宝拿起了电话。

陈诗羽抱着手,靠在杂物间的门口,—边听着大宝给我们打电话,—边思索着。

不做任何防范?不踩点?这么冒失,不像是那个作案四起仍逍遥法外的凶手啊。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对啊!这里不对劲!

陈诗羽猛然惊醒,那辆摩托车,坐垫还是温热的,而且温热的范围还那么大!前座和后座好像都是热的!难道…难道有两个人?难道…难道这是调虎离山之计?

陈诗羽没等到大宝挂断电话,自己沿着安全通道直接跑上了五楼。

宝嫂的房门虚掩着,监护器被断了电,宝嫂已然消失。

陈诗羽的大脑里一片空白,她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去思考!思考!对!思考!

怎么弄走的?搬走的?背走的?移动病床?移动病床!对!那个护士!个子那么高!肯定是男扮女装的!移动病床不能走楼梯,只能走电梯!对!去电梯!

陈诗羽冲到电梯口,看着电梯正经过八楼,向上缓慢移动。

电梯里,高个子的护士,背对着电梯监控,端详着移动病床上的宝嫂,心想,若是知道这个医院这么冷清,就没必要弄这么一套行头了。她慢慢戴上手套,拿出了一根软鞭,套在了宝嫂的脖子上,开始用力。软鞭一点一点地嵌入到宝嫂颈部的皮肤里,很快,宝嫂的面部已经开始发紫。突然,宝嫂的双脚无力地蹬了几下,两个胳膊好像也有意要抬起。宝嫂突然有了动作,让护士吓了一跳,而正在这个当口,电梯停了。

电梯门开,有个小女孩和她的妈妈上了电梯。女孩的左眼青紫,额头上也能看到有一个明显的肿块。护士慌乱地把软鞭收进了口袋,仍然背对着监控,悄悄喘息。

母亲说:“这是什么情况?不是说在后面这栋楼的八楼留院观察吗?怎么都是打不开的门啊?难道不是这栋楼?哎,护士,请问住院楼不是这栋吗?”

“不是的,你走错了,这电梯是上去的,你应该下去才对。”护士说。

“那我们就和你一起先上去,再下去吧。”母亲见电梯门已关,轻声叹了一句,“真是受罪。

小女孩瘪着嘴抽抽搭搭地说:“妈妈,我怕…”

妈妈尴尬地看了一眼护士的背影,却很温柔地安抚着小女孩:“医生说了,为了防止你的小脑袋瓜里面受伤,要打针,还要在医院住一夜。只要你乖乖打针,妈妈给你买‘三只松鼠’吃。我保证,爸爸以后再也不会打你了。”

听到这些,护士的眼神一闪。

因为电梯在八楼的停顿,让陈诗羽有机会追上了电梯。

当陈诗羽在十一楼按亮电梯按钮的时候,电梯正经过了十楼。

电梯门再开,原本漆黑的电梯间里,被电梯里的灯光照亮了一个扇形面。陈诗羽的两个眸子反射出电梯的灯光,直接照射到了护士的背上。

“别动!警察!”陈诗羽反射性地摸了摸腰间,并没有配枪,只能从裤兜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警官证。

电梯里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护士突然转过身来,说:“你们刚才是不是在抓一个男的?他和我一道上来的,在八楼下了。”

一张年轻而俊秀的女孩面孔,似乎比陈诗羽更加稚嫩。

这是个年轻女孩儿啊,她不会是凶手吧?凶手从八楼跑了?陈诗羽想。

陈诗羽一晃神的工夫,小女孩轻声地辩驳:“妈妈,我们不是在八楼上的吗?没人下啊…”

母亲和护士的脸色骤变。护士突然一把扯过小女孩,从移动病床一侧抓了一把剪刀,抵在她的脖子上。

小女孩顿时不敢挣扎,大声地哭喊了起来。

护士对那个母亲说:“你出去。不然我这一刀扎下去,她就废了。

直到现在,陈诗羽内心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个俊秀女孩,居然是凶手!

母亲生怕电梯会离开,用后背靠住电梯门,一边央求,一边试图安慰被劫持的女儿,眼泪哗哗地落下了来。

陈诗羽望着病床上的宝嫂,然而病床一片沉寂,她不知道对方得手了没有。

护士看着母亲伤心地哭号,露出轻蔑的神色:“你别骗她了,一切都不会好起来的。她不会没事的。你告诉她爸爸不会打她了,但等她伤好了回到家,她只会被打得更疼!你说的都是谎话!你们说的都是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