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门的卫士道:“是新来的吗?”老车夫代答道:“不错,他就是王爷昨天亲自取中的那个鲁世雄。”卫士验过金牌,挥手道:“进去吧!”老车夫道:“我先回去了,到时候我再来接你。”

 

  进了大门,有一个穿着军官服饰的武士前来带引,穿过一道回廊,那武士推开一扇门,说道:“请进!”那武士却没有跟他进去。

 

  屋内有两名艳装的宫娥,一个捧着衣裳,一个捧着冠履,轻启朱唇,娇声呖呖地说道:“请鲁大人更衣。”

 

  鲁世雄怔了一怔,这屋子内并无屏风之类的设备,只是两边有排架子,一格格的放着铁箱。鲁世雄讷讷说道:“我,我在这更衣?”

 

  年纪较长的那个宫娥笑道:“这是规矩,你初来不惯,久了就惯了。”一面说话,一面就来服侍他更衣。鲁世雄听得“规矩”二字,心中一凛,无可奈何,只好当着两个宫娥的面把衣裳脱下。饶是他久经训练,遇事从来都是沉着之极,此际,身无寸缕地站在两个绮年玉貌的少女面前,也是不禁为之面红。

 

  那两个宫娥却似熟视无睹地替鲁世雄换上新衣。鲁世雄问道:“佩剑也留在这里吗?”

 

  宫娥答道:“不错,身上的一切东西都得留下,只除了王爷给你的那面金牌。”鲁世雄心想:“好古怪的规矩,想必是恐防有人带了违禁的东西进来。但这样的规矩,却也未免令人太难为情了。”

 

  宫娥把他的衣服摺好,连同那把佩剑,放在铁箱之内,说道:“你要回去的时候,凭你那面金牌领回衣物。到时不一定是我们在这里当值的。”那个铁箱上面写有“一二四”这个号码。宫娥打开另一扇门,刚才带引他的那个武士己在外面等候。鲁世雄跟着他走,走不多久,又到了一间屋子,那武士高声报道:“鲁将军到。”然后小声地对鲁世雄道:“你进去谒见班副统领吧。”

 

  鲁世雄知道是主持研经院的御林军副统领班建侯,不敢怠慢,进去便行下属参见长官的大礼。班建侯哈哈笑道:“王爷很夸赞你。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双手作势一抬,还未碰着他的身体,鲁世雄已觉得有一股大力将他扶了起来。不过鲁世雄亦已半屈膝请了个安了。

 

 

  院中高手武功惊人

 

  班建侯微笑道:“怪不得王爷夸赞你,你今年大约未满三十岁吧?在你的年纪有这样的武功,的确是很不错了。”

 

  班建侯称赞他,鲁世雄心中可是暗暗吃惊,想道:“班建侯的本领虽然是比不上完颜长之,却也是远远在我之上了。我昨天打败了十八名军官,自己就很得意,如今想来,真是可笑,真正的高手,我还未曾会着呢!”

 

  班建候和他客气了几句,随即说道:“你的房间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现在就带你过去吧!”这座研经院占地甚广,里面是一座大花园,一幢幢独立的房屋,星罗棋布地散处在花园之中,好像一家家人家似的。每幢都有自己的院子,院子里也有树木花卉。此时正是暮春三月时节,百花盛开,触目所及,处处红墙翠瓦,绿树红花,构成了一幅天然的图画。鲁世雄心里想道:“这里无殊世外桃源,终老此间,我亦心愿。只可惜我却不能终老此间。”

 

  心念未已,忽听得沙沙声响,鲁世雄举头一看,只见在一座院子里,有个汉子正在抓起一把泥沙,向树上撒去。这座院子有几树桃花,桃花盛开,一群群的蜜蜂前来采蜜,泥沙撒去,蜜蜂纷纷坠地,这还不足为奇,鲁世雄正自想道:“练暗器用蜜蜂作靶子,未免是残忍了一点吧?”转眼间只见坠地的蜜蜂一只只的又振翅飞了起来。

 

  鲁世雄这才不禁大吃一惊,要知撒一把泥沙而能打落许多蜜蜂,已经是很难练的暗器功夫,但鲁世雄还勉强可以做到。像这个人这样,每一粒泥沙的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只打晕了蜜蜂,而不伤害它性命,转眼间它们又可以飞了起来。这种暗器功夫,鲁世雄非独见所未见,而且闻所未闻!鲁世雄心里想道:“完颜长之昨晚所显露的那手梅花针绝技,比起这人的暗器功夫,只怕还是稍有不如。看来在这研经院中,当真是藏龙伏虎,不可小觑了。”

 

  班建侯笑道:“这人研究穴道铜人的少阳图解,三年长的时间,还未参透其中一篇的秘奥,想必是心里烦闷,拿蜜蜂来戏耍解闷,我们不必管他,走吧!”

 

  走过两幢房屋,忽然又见奇人奇事。院门是打开的,有个须眉皆白的老头子坐在石阶上把一把把的围棋子打到对面的墙壁上,只只棋子嵌入墙内,转眼间布成一个棋局。班建侯笑道:“你老人家不必焦躁,慢慢琢磨不迟。改天我找人来陪你下棋解闷。”说话之际,他已走进院子,大袖一展,把老人飞来的一把棋子兜住,哈哈一笑,还给了他。然后走了出来,悄悄地对鲁世雄道:“这人一大把年纪,想不到火气还是这么旺盛。”

 

 

  研经院中疯子

 

  鲁世雄道:“哦,这老人家却又是为何?”

 

  斑建侯道:“他研究陈搏指元篇中的第七篇,碰到一个棘手的难题,苦思五年,迄今未解。他喜欢下围棋,心烦的时候,别无消遣,就自己和自己下棋解闷。结果常常是越下越气闷,便摔棋子掷棋盘来发脾气。”

 

  鲁世雄笑道:“这老头子倒也有趣。”口里说笑,心中却是悚然暗惊。他如今方始知道金国的一流高手不是在御林军里面,而是在研经院中。这许多聪明才智之士,为了探索穴道铜人与指元篇的奥义,竟自弄得疯疯癫癫,思之能不令人气馁?

 

  班建侯道:“他们还算是好的了,有许多人还当真疯了呢。不过,你和他们不同,你在武学医术两门都有根底,又正当年富力强之时,而且又是经王爷特许可以晚上回去的,不至于像他们那样,有些人是十年足不出院门的了。”

 

  说至此处,班建侯停了一停,瞧了一瞧鲁世雄的面色,接着笑道:“十年足不出户,闷极无聊,也难怪有人发疯了。所以我现在已经把章程通融了许多,有时也可以让他们彼此往来,交交朋友。他们喜欢什么消遣,我也尽可能满足他们。不过,你是例外,不必担心。”听他的说话,研经院中的人,不但是不能外出,而且禁止交游,老死不相往来的。

 

  鲁世雄道:“多谢王爷和班大人的特别照顾,不过,我并不想例外,章程需要怎么样,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奉行。”

 

  斑建侯笑道:“你是檀元帅的心腹爱将,曾经跟他南征北讨,立下不少汗马功劳。你的忠君爱国之心,王爷自是信得过的。二来,王爷这样安排,想必也有他的用意。你就不必自己觉得过意不去了。”

 

  鲁世雄只好答应了一个“是”字,不敢多言。班建侯说道:“到了。”将他带进一座房屋,这座房屋有三间房子,中间是书房布置,两边厢房是关住的,里面不知是什么,外面还有一个种有许多花木的院子。

 

  班建侯和他进了书房,击了一击掌,两边厢房打开,一边走出一个宫娥,一边走出一个卫士。班建侯道:“从今日起,你们服待这位鲁大人。”班建候又对鲁世雄道:“你若有所需,例如要茶要水的话,可以叫这宫娥。这名卫士是给你差遣的,你有什么事要找我的活,可以由他通报,还兼有看守之职,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也省得你分心。例如倘有疯子要冲进来,这就是一种意外。”鲁世雄点了点头,说道:“大人想得周到。”心里当然明白,宫娥卫士都是监视他的。

 

 

  只得一图大失所望

 

  班建侯道:“桌子上有一张穴道铜人图解是给你研究的,你把其中的秘奥弄得彻底明白之后,就请你把研究所得写出来,连同原来的图解交回给我。不过,只是可以在这里钻研,片纸只字,都不能带出去的。你明白了么?”

 

  鲁世雄点了点头,问道:“穴道铜人共有多少图解?”

 

  班建候道:“十二经筋,十五脉索,共有二十七张图解。另外还有奇经八脉,与上乘的武学关系密切,划人内功心法的研究部门,共有十六张图解。”

 

  鲁世雄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一动,却没有说出来。

 

  班建侯笑道:“你莫非是嫌少么?院中很多宿学之士,一张图解,穷几年之力,也还未能探索出其中的秘奥呢。当然,你是医隐德充符老前辈的弟子,或许可以比他们少用许多时间。不过也还是按部就班的好,别要贪多嚼不烂了。”

 

  鲁世雄道:“是,晚辈天资鲁钝,岂敢贪多。”班建侯这么一说,鲁世雄想说的话当然就更不敢说出来了。

 

  斑建侯道:“这里的两壁图书是有关这张图解的医学典籍,或者可以供你参考。”

 

  班建侯走后,宫娥退入了厢房,卫士则出去守门,书房里就只有鲁世雄一人了。

 

  鲁世雄拿起那张图解一看,看了半天,看出这是“足阳明胃经脉”的图解,只是“正经十二脉”中比较不大重要的一张图解。

 

  鲁世雄大失所望,心里想道:“我以为可以得见穴道铜人的,谁知只是得着一张图解。如此看来,即使我把二十七张图解都看过了,未见穴道铜人,也还不能说是已窥全豹。何况还有陈搏的指元篇内功心法,更是不知何时方能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