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定国斟满了酒,一饮而尽,说道:“鲁大哥,你打败了御林军的十八名高手,如今已是名震京华,客人们都想见识见识你的功夫,难得今天这样高兴,你露两手给我们开开眼界如何?”

 

  鲁世雄不明来意,怔了一怔,勉强笑道:“我这点微末之技,怎敢献丑?”

 

  完颜定国纵声笑道:“咱们都是武人,讲的是爽快二字。你就不必客气了,你怕不好意思,我陪你练!”

 

  金国风俗好武,在喜庆的日子,主人家演武娱宾,也是常有的事情。宾客们有了几分酒意,轰然叫好。有一个读过汉书的文官还摇头摆脑他说道:“对,对。古人说读汉书可以下酒,咱们大金以弓马取天下,小王爷与郡马今日演武佐酒,正是雅人雅事,我们也可以大饱眼福。”他一方面要表示自己是饱学之士,一方面又推崇武人和巴结小王爷,于是“引经据典”,乱说一通,也不管说得恰不恰当。但经过他这么一说,更多的人也都跟着他起哄了。

 

  鲁世雄没法,只好站出来。御林军的副统领、研经院的主持人班建侯坐在完颜长之的对面,瞧见王爷面色不对,心中一动,笑道:“完颜世兄,今日是你妹子的吉日……”正要劝阻,完颜定国已是打断他的话,抢着说道:“班叔叔放心,我和鲁大哥比武,难道还能真刀真枪厮杀不成?我自会小心谨慎,点到即止的。今日是我妹子的吉日,嘿,嘿,我岂能伤了新郎,误了他们的洞房花烛?”说罢哈哈大笑。

 

  鲁世雄心头有气,想道:“你也未必就能伤得了我!”大踏步地就跟他出去。完颜长之“哼”了一声,却不言语。他倒不是怕儿子伤了鲁世雄,而是怕鲁世雄失手伤了他的儿子。但心想凭着自己的本领,倘若真是到了危急的关头,也可以分开他们的。

 

  宾客们纷纷退后,腾出一块空地,围成一圈,看他们比武。完颜定国招一招手,一个小厮把一根竹杖递给他,完颜定国接杖在手,大刺刺地说道:“鲁大哥,你喜欢用什么兵器,随你的便。”言下之意,鲁世雄要用真刀真枪也行。

 

  这根竹杖碧绿晶莹,翡翠一般,不似寻常的竹枝。宾客们啧啧赞赏,俱是在想道:“王府中的用具真是讲究,连一根竹杖,想必也是经过千挑万选的了。”不过他们也只是赞赏这根竹杖好看而已,并没想出这根竹杖上有什么玄虚。因为人人都可以看得出来,竹杖确实就是竹杖,决不是什么金属做的拐杖。

 

  只有独孤飞凤心里暗暗吃惊,别人不知道这竹杖的来历,她是知道的。这根竹杖实在是一件很厉害的兵器。

 

 

  绿玉杖对木剑

 

  原来这根碧绿色的竹杖乃是完颜长之的家传宝物。在中印交界处的大吉岭,有一种“绿玉竹”,坚逾钢铁,可御刀剑,但产量极少,而且要“竹龄”在百年以上方才合用。寻常的人,莫说不知道“绿玉竹”的功用,就是知道,也是极难找得着百年以上的“绿玉竹”的。这根竹杖是一个天竺僧人送给完颜长之的。完颜长之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点穴名家,得了这根“绿玉杖”宝贝非常,轻易不肯示人。本来他是自用的,只因疼爱儿子,在完颜定国十八岁那年,这才郑重地传给了他。想不到他现在竟用这根竹杖来对付鲁世雄。

 

  独孤飞凤暗暗吃惊,心中已然明白,完颜定国使出了这根“绿玉杖”,那是有心要把鲁世雄置于死地的了。

 

  鲁世雄却不知道这根“绿玉杖”的厉害,对方既然只用竹杖,他当然不能拔出佩剑。心想道:“我用什么兵器来应付他呢?若是只凭一双肉掌,这小王爷心高气傲,恐怕会当作我是轻视他。”

 

  眼光一瞥,忽见一个孩子手上拿着一柄木剑。原来这是王府管家的孩子,和几个和他一般年纪的顽皮孩子,拿了木刀木剑,学着戏台上的将军武士来耍刀弄剑的。如今他们要看小王爷和郡马比武,已经停止戏耍了。

 

  鲁世雄笑道:“小兄弟,借这把剑给我一用。”那孩子道:“借就借给你,你可不要弄断了才好。”鲁世雄道:“小兄弟,放心,不会弄断的。”

 

  鲁世雄接过木剑,施了一礼,说道:“请贝子指教!”完颜定国道:“好说,好说。鲁大哥不必客气!”“哼”的一声,重重的一杖就击下来。

 

  鲁世雄举起木剑一迎,独孤飞凤正自心想这柄木剑非断不可。哪知出她意料之外,竹杖木剑两皆无损,那柄木剑似是附在竹杖上似的,随着竹杖的震荡之势,荡过一边。

 

  完颜定国猛力地一杖击下,对方的木剑轻飘飘地跟着他的竹杖移转,就似纸片一般,他的气力使得再大,也是不能击断木剑。连使数招,不能摆脱木剑的纠缠,心中大大吃惊。

 

  完颜长之却是吁了口气,心里暗暗欢喜,想道:“鲁世雄果然是给了我的面子,不想叫我儿出丑。”他是知道鲁世雄并不知道这根绿玉杖的厉害的,假如鲁世雄是存心要和他的儿子见个高低的话,会把这根绿玉杖当作寻常的竹杖,刚才的一招,他就会使出内家真力来震断竹杖了。当然,如果这样做的话,断的将是木剑而不是竹杖。如今木剑不断,那就是证明了鲁世雄并没使用内力,无意和他儿子分出高低。

 

 

  独孤飞凤为丈夫担惊害怕

 

  完颜定国几次摆脱不开,满面通红,陡地大喝一声,把全身气力都使出来,力贯杖头,竹杖一沉,戳向鲁世雄膝盖的环跳穴。

 

  完颜定国生于王家,自小耽于逸乐,并非专心练武。故此他年纪虽然与鲁世雄差不多,功力却远不及鲁世雄精纯。不过,虽然如此,毕竟他也是金国第一高手的儿子,用上了内家真力,竹仗这一挑一戳,也当真是非同小可的。

 

  鲁世雄若然与他较量内功,这小王爷非受内伤不可。鲁世雄无可奈何,只好斜跃闪开。这么一来,完颜定国的绿玉杖也就摆脱了木剑的纠缠按拍。

 

  完颜定国得理不饶人,绿玉杖竟是狂风暴雨般地疾攻过来,转瞬之间,鲁世雄的身形已在碧莹莹的绿光笼罩之下。完颜定国一轮猛攻,把鲁世雄打得手忙脚乱,步步后退。

 

  鲁世雄暗暗吃惊,不过,他却不是害怕给小王爷打败,而是吃惊于他这点穴法的神妙。心里想道:“听说完颜长之的点穴功夫是从穴道铜人的图解上学来的,穴道铜人的图解经过了他们多年的研究,据说已经研究明白的不过十之一二,完颜长之的点穴功夫传给儿子,想来这小王爷所得的又还不到他爹爹的一半。如今这小王爷所使的点穴功夫已经是这样厉害,倘若能够参悟了穴道铜人的全部秘奥,天下还有何人能敌?”

 

  独孤飞凤也在暗暗吃惊,她可是真的为鲁世雄担惊害怕的了。她看得出来,小王爷招招都是杀手,哪里是寻常的较技?

 

  独孤飞凤心中所爱的虽不是鲁世雄,但如果小王爷杀了鲁世雄,这总是为了她的缘故。她又怎忍见鲁世雄为她而亡?

 

  班建侯赞道:“好一个惊神笔法!”完颜长之从穴道铜人图解上所领悟到的功夫,创为“惊神笔法”,本来是要用判官笔的,但他别开生面,用绿玉杖来替代判官笔,这“惊神笔法”就更是奇诡莫测了。因为穴道铜人的图解,都是集中在完颜长之手上,所以班建侯虽然是日常院务的主持人,知道“惊神笔法”之名,真功夫也还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

 

  完颜长之微笑道:“他还差得远呢!只不过鲁世雄让他罢了。”

 

  班建候半信半疑,他的武功逊于完颜长之一筹,一时间还未能看得出来。他可是有点害怕,小王爷一个失手伤了鲁世雄,王爷的儿子打伤女婿,喜事变了祸事,这就未免太煞风景了。

 

 

  三次死里逃生

 

  座中诸人各怀心事。忽见绿光大炽,完颜定国的竹杖疾击三下,鲁世雄接连三个筋斗避开。最后一个筋斗几乎是贴着地面,身子似风车般地打过去。众宾客轰然叫好!他们不知道完颜定国的绿玉杖可以取人性命,只道小王爷不过有心炫技而已。难得有这个奉承的机会,于是纷纷向完颜长之称赞小王爷的武艺高强。有的贺客想起了鲁世雄也是“郡马”的身份,在讨好小王爷之余,也应该讨好郡马,说道:“攻得好,闪得也妙!小王爷与郡马真是旗鼓相当,各有千秋。难得,难得!”有的说道:“郡马的功夫当然也是很不错了,不过还是小王爷稍胜一筹。”这些人是拍马专家,在拍马之时,想起了亲疏之别,女婿虽亲,总是不及儿子,何况鲁世雄只不过是“干女婿”呢!

 

  众宾客以为小王爷不过炫技,只有独孤飞凤明白,鲁世雄那三个筋斗实已是三次死里逃生!在最危险的那一刹那,她不由得自己尖声叫了起来。幸亏在那个时候,众宾客也在轰然叫好,把她的叫声遮盖过了,这才不至于显得太过凸出。不过附近的人还是听得见的,有个拍马专家笑道:“格格不必担心,竹杖木剑都是伤不了人的。”有个长舌贵妇则在背后偷偷议论:“女生外向,这句话真是一点不错。一嫁了人,就总是丈夫亲了。你听到凤格格的叫声没有?她害怕她的哥哥打伤她的丈夫呢!其实竹枝又伤不了人,何必这样大惊小怪!”

 

  完颜定国听见了独孤飞凤的叫声,也听见了那长舌妇的议论,心中妒火更盛。鲁世雄翻了三个筋斗,脚步还未站稳,他扑过去又打了。

 

  完颜长之皱着眉头听那宾客奉承他的儿子,忽地站起身来,走进场中,摔袖一卷,把完颜定国的绿玉杖夺出了手,说道:“你妹婿已是手下留情,你还不认输么?”

 

  完颜定国愕然说道:“爹爹,怎么是我输了?”心里想道:“好在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见了他是在地上打滚,躲闪得那么狼狈。爹爹你虽是有心帮他,这几千客人却都知道他是给我打败了的!”

 

  鲁世雄赔着笑脸道:“哪里,哪里。贝子杖法精妙绝伦,小婿平生未见,甘拜下风!”说罢把木剑还给那管家的孩子。那孩子满不高兴地说道:“你虽然没有折断我的木剑,却把它弄得沾满污泥了。”

 

  完颜定国大为得意,说道:“爹,鲁大哥自己也认输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