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布包中包着他的家传拳经刀谱,还有一些杂物,日间程灵素给他的那棵蓝花也在其内,只是包了大半日,早已枯萎了。胡斐捡了出来,放在铁门板上。程灵素见他珍而重之的收藏着这棵蓝花,知他刚才果然没说假话,很是喜欢,向他嫣然一笑,道:“你没骗人!”胡斐一楞,心道:“我何必骗你?”程灵素指着铁屋的门道:“里面的人平时服食血栗惯了,这蓝花正是克星,他们抵受不住。”提起灯笼,踏步进内。胡斐和王铁匠跟着进去。

  走完铁梯,是一条狭窄的甬道,转了两个弯,来到一个小小厅堂。只见墙上挂着书画对联,湘妃竹的桌椅,陈设甚是雅致。胡斐暗暗纳罕:“那姜铁山形貌粗鲁,居处却是这等的所在,倒像是到了秀才书生的家里。”程灵素毫不停留,一直走向后进。胡斐跟着她走进一间厨房模样的屋子,眼前所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只见姜铁山和薛鹊倒在地下,不知是死是活。当七心海棠所制蜡烛的轻烟从岩孔中透入之时,胡斐已料到定然有此情景,倒也不以为异,奇怪的是一只大铁镬盛满了热水,镬中竟坐着一个青年男子。这人赤裸着上身,镬中水气不断喷冒,看来这水虽非沸腾,却已甚热,说不定这人已活活煮死。

  胡斐一个箭步抢上前去,待要将那人从镬中拉起,程灵素道:“别动!你瞧他……瞧他身上还有没有衣服。”胡斐探首到镬中一看,道:“他穿着裤子。”程灵素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走近镬边,探了探那人鼻息,道:“你到灶下加些柴火!”

  胡斐吓了一跳,向那人再望一眼,认出他便是引了狼群来践踏花圃之人,只见他双目紧闭,张大了口,壮健的胸脯微微起伏,果然未死,但显已晕去,失了知觉,问道:“他是小铁?他们的儿子?”程灵素道:“不错,我师哥师姊想熬出他身上的毒质,但没有七心海棠的花粉,总是治不好。”胡斐这才放心,见灶中火势微弱,于是加了一根硬柴,生怕水煮得太热,小铁抵受不住,不敢多加。程灵素笑道:“多加几根,煮不熟,煨不烂的。”胡斐依言,又拿两条硬柴塞入灶中。

  程灵素伸手入镬,探了探水的冷热,从怀中摸出一个小小药瓶,倒出些黄色粉末,塞在姜铁山和薛鹊鼻中。

  稍待片刻,两人先后打了几个喷嚏,睁眼醒转,只见程灵素手中拿着一只水瓢,从镬中挹了一瓢热水倒去,再从水缸中挹了一瓢冷水加在镬中。夫妇俩对望了一眼,初醒时那又惊又怒的神色立时转为喜色,知道她既肯出手相救,独生爱子便是死里逃生。两人站起身来,默然不语,心中各是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爱子明明是中了她的毒手,此刻她却又来相救,向她道谢是犯不着,但是她如不救,儿子又活不成;再说,她不过是小师妹,自己儿子的年纪还大过她,哪知师父偏心,传给她的本领远胜过自己夫妇,接连受她克制,竟是缚手缚脚,没半点还手的余地。

  程灵素一见水汽略盛,便挹去一瓢热水,加添一瓢冷水,使姜小铁身上的毒质逐步熬出。熬了一会,她忽向王铁匠道:“再不动手,便报不了仇啦!”王铁匠道:“是!”在灶边拾起一段硬柴,夹头夹脑便向姜铁山打去。

  姜铁山大怒,喝道:“你干什么?”一把抓住硬柴,待要还手。薛鹊道:“铁山,咱们今日有求于师妹,这几下也挨不起么?”姜铁山一呆,怒道:“好!”松手放开了硬柴。王铁匠一柴打了下去,姜铁山既不闪避,也不招架,挺着头让他猛击一记。王铁匠骂道:“你抢老子田地,逼老子给你铸造铁屋,还打得老子断了三根肋骨,在床上躺了半年,狗娘养的,想不到也有今日。”骂一句,便用硬柴猛击一下,他打了几十年铁,虽然不会武功,但右臂的打击之力何等刚猛,打得几下,硬柴便断了。

  姜铁山始终不还手,咬着牙任他殴击。

  胡斐从那王铁匠的骂声听来,知他曾受姜铁山夫妇极大的欺压,今日程灵素伸张公道,让他出了这口恶气,倒也是大快人心之举。王铁匠打断了三根硬柴,见姜铁山满脸是血,却咬着牙齿一声不哼,他是个良善之人,觉得气也出了,虽然当年自己受他父子殴打远惨于此,但也不为己甚,将硬柴往地下一抛,向程灵素抱拳道:“程姑娘,今日你替我出了这口气,小人难以报答。”程灵素道:“王大叔不必多礼。”转头向薛鹊道:“三师姊,你们把田地还了王大叔,冲着小妹的面子,以后也别找他报仇,好不好?”薛鹊低沉着嗓子道:“我们这辈子永不踏进湖南省境了。再说,这种人也不会叫我们念念不忘。”程灵素道:“好,就是这样。王大叔,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王铁匠满脸喜色,拾起折在地下的半截硬柴,心道:“你这恶霸当年打得老子多惨!这半截带血硬柴,老子是要当宝贝一般地藏起来了。”又向程灵素和胡斐行了一礼,转身出去。

  胡斐见到这张朴实淳厚的脸上充满着小孩子一般的喜色,心中一动,忽地记起佛山镇北帝庙中的惨剧。那日恶霸凤天南被自己制住,对锺阿四的责骂无辞可对,但自己只离开片刻,锺阿四全家登时尸横殿堂。这姜铁山夫妇的奸诈凶残不在凤天南之下,未必会信守诺言,只怕程灵素一去,立时会对王铁匠痛下毒手。他想到此处,追到门口,叫道:“王大叔,我有句话跟你说。”王铁匠站定脚步,回头瞧着他。胡斐道:“王大叔,这姓姜的夫妻不是好人。你赶紧卖了田地,走得远远的,别在这里多耽。他们的手段毒辣得紧。”

  王铁匠一怔,很舍不得这住了几十年的家乡,道:“他们答应了永不踏进湖南省境。”胡斐道:“这种人的说话,也信得过么?”王铁匠恍然大悟,连说:“对,对!我明儿便走!”

  他跨出铁门,转头又问:“你贵姓?”胡斐道:“我姓胡。”王铁匠道:“好,胡爷,咱们再见了,你这一辈子可得好好待程姑娘啊。”

  这次轮到胡斐一怔,问道:“你说什么?”王铁匠哈哈一笑,道:“胡爷,王铁匠又不是傻子,难道我还瞧不出么?程姑娘人既聪明,心眼儿又好,这份本事更加不用提啦。人家对你一片真心,这一辈子你可得多听她话。”说着哈哈大笑。

  胡斐听他话中有因,却不便多说,只得含糊答应,说道:“再见啦。”王铁匠道:“胡爷,再见,再见!”收拾了风箱家生,挑在肩头便走。他走出几步,突然放开嗓子,唱起洞庭湖边的情歌来。

  只听他唱道:“小妹子待情郎——恩情深,

  你莫负了妹子——一段情,

  你见了她面时——要待她好,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他的嗓子有些嘶哑,但静夜中听着这曲情歌,自有一股荡人心魄的缠绵味道。胡斐站在门口,听得歌声渐渐远去,隐没不闻,这才回到厨房。

  只见姜小铁已然醒转,站在地下,全身湿淋淋的,上身已披了衣衫,姜家三人对程灵素又是忌惮,又是怀恨,但对她用药使药的神技,不自禁的也有一股艳羡之意。三人冷冷的站着,并不道谢,却也不示敌意。

  程灵素从怀中取出三束白色的干草药,放在桌上,道:“你们离开此间之时,那孟家一干人定会追踪拦截。这三束醍醐香用七心海棠炼制过,足以退敌,但不致杀人再增新仇。”

  姜铁山听到这里,脸现喜色,说道:“小师妹,多谢你帮我想得周到。”胡斐心想:“她救活你儿子性命,你不说一个谢字,直到助你退敌,这才称谢,想来这敌人定然甚强。却不知孟家的人是哪一路英雄好汉,连这对用毒的高手也一筹莫展,只有困守在铁屋之中。”

  程灵素说道:“小铁,中了鬼蝙蝠剧毒那两人,都是孟家的吧?你下手好狠啊!”她说这话之时,向小铁一眼也没瞧。

  姜小铁吓了一跳,心想:“你怎知道?”嗫嚅着道:“我……我……”姜铁山道:“小师妹,小铁此事大错,愚兄已责打他过了。”说着走过去拉起小铁的衣衫,推着他身子转过背后来,露出满背鞭痕,血色殷然,都是新结的疤。

  程灵素给他疗毒之时,早已瞧见,但想到使用无药可解的剧毒,实是本门大忌,不得不再提及。她所以知道那两人是小铁所毒死,也是因见到他背上鞭痕,这才推想而知。她想起先师无嗔大师的谆谆告诫:“本门擅于使毒,旁人深恶痛绝,其实下毒伤人,比之兵刃拳脚却多了一层慈悲心肠。下毒之后,如果对方悔悟求饶,立誓改过,又或是发觉伤错了人,都可解救。但若一刀将人杀了,却是人死不能复生。因此凡是无药可解的剧毒,本门弟子决计不可用以伤人,对方就是大奸大恶,总也要给他留一条回头自新之路。”心想这条本门的大戒,二师哥三师姊对小铁也一定常自言及,不知他何以竟敢大胆犯规?见他背上鞭痕累累,纵横交叉,想来父母责打不轻,这次又受沸水熬身之苦,也是一番重惩,于是躬身施礼,说道:“师哥师姊,小妹多有得罪,咱们后会有期。”

  姜铁山还了一揖,薛鹊只哼了一声,却不理会。程灵素也不以为意,向胡斐作个眼色,相偕出门。

  两人跨出大门,姜铁山自后赶上,叫道:“小师妹!”程灵素回过头来,见他脸上有为难之色,欲言又止,已知其意,问道:“二师哥有何吩咐?”姜铁山道:“那三束醍醐香,须得有三个功力相若之人运气施为,方能拒敌。小铁功力尚浅,愚兄想请师妹……”说到这里,虽极盼她留下相助,总觉说不出口,“想请师妹……”几个字连说了几遍,接不下话。

  程灵素指着门外的竹箩道:“大师哥便在这竹箩之中。小妹留下的海棠花粉,足够替他解毒。二师哥何不乘机跟他修好言和,也可得一强助?”姜铁山大喜,他一直为大师哥的纠缠不休而烦恼,想不到小师妹竟已安排了这个一举两得的妙计,既退强敌,又解了师兄弟间多年的嫌隙,忙连声道谢,将竹箩提进门去。

  胡斐从铁门板上拾起那束枯了的蓝花,放入怀中。程灵素晃了他一眼,向姜铁山挥手道别,说道:“二师哥,你头脸出血,身上毒气已然散去,可别怪小妹无礼啊。”姜铁山一楞,登时醒悟,心道:“她叫王铁匠打我,固是惩我昔日的凶横,但也未始不无善意。鹊妹毒气未散,还得给她放血呢!”想起事事早在这个小师妹的算中,自己远非其敌,终于死心塌地,息了抢夺师父遗著“药王神篇”的念头。

  程灵素和胡斐回到茅舍,锺兆文兀自沉醉未醒。这一晚整整忙了一夜,此时天已大明,程灵素取出解药,要胡斐喂给锺兆文服下,然后两人各拿了一把锄头,将花圃中践踏未尽的蓝花细细连根锄去,不留半棵,尽数深埋入土。

  程灵素道:“我先见狼群来袭,还道是孟家的人来抢蓝花,后来见小铁项颈中挂了一大束药草,才猜到他的用意。”胡斐道:“他怎么中了你七心海棠之毒?黑暗中我没瞧得清楚。”程灵素道:“我用透骨钉打了他一钉,钉上有七心海棠的毒质,还带着那封假冒大师哥的信,约他们在树林中相会。那透骨钉是大师哥自铸的独门暗器,二师哥三师姊向来认得,自是没有怀疑。”胡斐道:“你大师哥的暗器,你却从何处得来?”

  程灵素笑道:“你倒猜猜。”胡斐微一沉吟,道:“啊!是了,那时你大师哥已给你擒住,昏晕在竹箩之中,暗器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程灵素笑道:“不错。大师哥见了我的蓝花后早已起疑,你们向他问路,他便跟踪而来,正好自投竹箩。”

  两人说得高兴,一齐倚锄大笑,忽听得身后一个声音说道:“什么好笑啊?”两人回过头来,只见锺兆文迷迷糊糊地站在屋檐下,脸上红红的尚带酒意。胡斐一愣,道:“灵姑娘,苗大侠伤势不轻,我们须得便去。这解药如何用法,请你指点。”程灵素道:“苗大侠伤在眼目,那是人身最柔嫩之处,用药轻重,大有斟酌。不知他伤得怎样?”这一句话可问倒了胡斐。他一意想请她去施救,只是素无渊源,人家又是个年轻女子,便像姜铁山那样,那一句相求的话竟然说不出口来。

  程灵素微笑道:“你若求我,我便去。只是你也须答应我一件事。”胡斐大喜,忙道:“答应得,答应得,什么事啊?”

  程灵素笑道:“这时还不知道,将来我想到了便跟你说,就怕你日后要赖。”胡斐道:“我赖了便是个贼王八!”程灵素一笑,道:“我收拾些替换衣服,咱们便走。”胡斐见她身子瘦瘦怯怯,低声道:“你一夜没睡,只怕太累了。”程灵素轻轻摇头,翩然进房。

  锺兆文哪知自己沉睡半夜,已起了不少变故,一时之间胡斐也来不及向他细说,只说解药已经求到,这位程姑娘是治伤疗毒的好手,答应同去给苗人凤医眼。锺兆文还待要问,程灵素已从房中出来,背上负了一个小包,手中捧着一小盆花。

  这盆花的叶子也和寻常海棠无异,花瓣紧贴枝干而生,花枝如铁,花瓣上有七个小小的黄点。胡斐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七心海棠了?”程灵素捧着送到他面前,胡斐吓了一跳,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程灵素噗哧一笑,道:“这花的根茎花叶,均是奇毒无比,但不加制炼,不会伤人。你只要不去吃它,便死不了。”胡斐笑道:“你当我是牛羊么,吃生草生花?”将那盆花接了过来。程灵素扣上板门。

  三人来到白马寺镇上,向药材铺取回寄存的兵刃。锺兆文取出银两,买了三匹坐骑,不敢耽搁,就原路赶回。

  那白马寺是个小镇,买到三匹坐骑已经很不容易,自不是什么骏马良驹,行到天黑也不过赶了两百来里。三人贪赶路程,错过了宿头,眼见三匹马困乏不堪,已经不能再走,只得在一座小树林中就地野宿。

  程灵素实在支持不住了,倒在胡斐找来的一堆枯草上,不久便即睡去。锺兆文叫胡斐也睡,说自己昨晚已经睡过。今晚可以守夜。

  胡斐睡到半夜,忽听得东边隐隐有虎啸之声,一惊而醒。

  那虎啸声不久便即远去,胡斐却再也难以入睡,说道:“锺二哥你睡吧,反正我睡不着,后半夜我来守。”

  他打坐片刻,听程灵素和锺兆文呼吸沉稳,睡得甚酣,心想:“这一次多管闲事,耽搁了好几天,追寻凤天南便更为不易了,却不知他去不去北京参与掌门人大会?”东思西想,不能宁定,从怀中取出布包,打了开来,又将那束蓝花包在包里,忽然想起王铁匠所唱的那首情歌,心中一动:“难道她当真对我很好,我却没瞧出来么?”

  正自出神,忽听得程灵素笑道:“你这包儿中藏着些什么宝贝?给我瞧瞧成不成?”胡斐回过头来,淡淡月光之下,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然醒来,坐在枯草之上。

  胡斐道:“我当是宝贝,你瞧来或许不值一笑。”将布包摊开了送到她面前,说道:“这是我小时候平四叔给我削的一柄小竹刀,这是我结义兄长赵三哥给的一朵红绒花;这是我祖传的拳经刀谱……”指到袁紫衣所赠的那只玉凤,顿了一顿,说道:“这是朋友送的一件玩意儿。”

  那玉凤在月下发出柔和的莹光,程灵素听他语音有异,抬起头来,说道:“是一个姑娘朋友吧?”胡斐脸上一红,道:“是!”程灵素笑道:“这还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吗?”说着微微一笑,将布包还给胡斐,径自睡了。

  胡斐呆了半晌,也不知是喜是愁,耳边似乎隐隐响起了王铁匠的歌声:

  你不见她面时——天天要十七八遍挂在心!

 

第十一章 恩仇之际

  次日一早,三人上马又行,来时两人快马,只奔驰了一日,回去时却到次日天黑,方到苗人凤所住的小屋之外。

  锺兆文见屋外的树上系着七匹高头大马,心中一动,低声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先去瞧瞧。”绕到屋后,听得屋中有好几人在大声说话,悄悄到窗下向内一张,只见苗人凤用布蒙住了眼,昂然而立,厅门口站着几条汉子,手中各执兵刃,神色甚是凶猛。锺兆文环顾室内,不见兄长兆英、兄弟兆能的影踪,心想他二人责在保护苗大侠,却不知何以竟会离去,心中不禁忧疑。

  只听得那五个汉子中一人说道:“苗人凤,你眼睛也瞎了,活在世上只不过是多受些儿活罪。依我说啊,还不如早点自己寻个了断,也免得大爷们多费手脚。”苗人凤哼了一声,并不说话。又有一名汉子说道:“你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在江湖上也狂了几十年啦。今日乖乖儿爬在地下给大爷们磕几个响头,爷们一发善心,说不定还能让你多吃几年窝囊饭。”

  苗人凤低哑着嗓子道:“田归农呢?他怎么没胆子亲自来跟我说话?”首先说话的汉子笑道:“料理你这瞎子,还用得着田大爷自己出马么?”苗人凤涩然说道:“田归农没来?他连杀我也没胆么?”

  便在此时,锺兆文忽觉得肩头有人轻轻一拍,他吃了一惊,向前纵出半丈,回过头来,见是胡斐和程灵素两人,这才放心。胡斐走到他身前,向西首一指,低声道:“锺大哥和三哥在那边给贼子围上啦,你快去相帮。我在这儿照料苗大侠。”锺兆文知他武功了得,又挂念着兄弟,当下从腰间抽出判官笔,向西疾驰而去。

  他这么一纵一奔,屋中已然知觉。一人喝道:“外边是谁?”

  胡斐笑道:“一位是医生,一个是屠夫。”那人怒喝:“什么医生屠夫?”胡斐笑道:“医生给苗大侠治眼,屠夫杀猪宰狗!”

  那人怒骂一声,便要抢出。另一名汉子一把拉住他臂膀,低声说道:“别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田大爷只叫咱们杀这姓苗的,旁的事不用多管。”那人喉头咕噜几声,站定脚不动了。胡斐原怕苗人凤眼睛不便吃亏,要想诱敌出屋,逐一对付,哪知他们却不上这当。

  苗人凤道:“小兄弟,你回来了?”胡斐朗声道:“在下已请到了毒手药王他老人家来,苗大侠的眼准能治好。”

  他说“毒手药王”,原是虚张声势,恫吓敌人,果然屋中五人尽皆变色,一齐回头,却见门口站着一个粗壮少年,另有一个瘦怯怯的姑娘,哪里有什么“毒手药王”?

  苗人凤道:“这里五个狗崽子不用小兄弟操心,你快去相助锺氏三雄。贼子来的人不少,他们要倚多为胜。”

  胡斐还未回答,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苗兄料事如神,我们果然是倚多为胜啦!”

  胡斐回头一望,吃了一惊,只见高高矮矮十几条汉子,手中各持兵刃,慢慢走近。此外尚有十余名庄客僮仆,高举火把。锺氏三雄双手反缚,已被擒住。一个中年相公腰悬长剑,走在各人前头。胡斐见这人长眉俊目,气宇轩昂,正是数年前在商家堡中见过的田归农。当年胡斐只是个黄皮精瘦的童子,眼下身形相貌俱已大变,田归农自然不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