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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白不吃,我这样想。

透过围观皇子的人缝,我看见宋景逸正坐在叶倾城的身边,亲昵地为她剥着荔枝。白嫩嫩的肉一粒粒送进叶倾城的嘴里。我很不爽。

想当年,宋景逸想吃荔枝的时候,我可是很费心地给他剥了足足一个下午的荔枝壳。当我兴高采烈地捧着一大盆荔枝肉去找他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盆里有些泛黄的荔枝肉,嫌弃道:“沈音音,你好没有人性啊,过期了的玩意儿拿来给我吃…”

我:“…”

分明我一口都没舍得吃,给他攒着的呢!结果他居然这样揣度我,我因此伤心了好久。最后,还是阿碧安慰我,当着我的面吃完了一整盆荔枝肉。

后来我仔细鉴定了一下,阿碧这样的作为,到底能不能算安慰。

大概是,不能吧?

总之,我看着宋景逸现在这副倒贴的模样,和自己当初实在有的一拼。

于是,我心有不甘地对着阿碧道:“给我剥荔枝。”

阿碧一愣,因为自那件事情之后,“荔枝”二字,我轻易不说出口,就是怕触景伤情。阿碧也是很乖地遵循这项铁律。于是,从此,沈国公府的荔枝,都被阿碧承包了。

阿碧张了张口,大概是想问我为何产生了这样的心理变化。我又瞥见了一眼宋景逸,侧颜俊朗,笑容灿灿,可惜,对着的是叶倾城,不是我。

我不耐烦,道:“别说话,剥!”

阿碧应声剥起荔枝来,当我发觉我们这边的速度居然赶不上宋景逸的时候,我爆发了,帮着阿碧剥了起来。周围的皇子见我这么积极地剥荔枝,纷纷亲力亲为,也帮我剥起荔枝来。

于是,场面一下子不可控起来。数不清的手抢起荔枝,然后,迅速地剥开荔枝的外衣,露出白嫩嫩的荔枝肉。

皇子们纷纷在比较,谁更快更有力。

阿碧一下子闲了下来,觉得有些不妥,于是开始往我嘴里塞荔枝。

我被强塞进了几十颗荔枝肉后,我几乎快要哭泣。

可自己提的要求,跪着也要吃完。

我不想让他们发现,我的异样是因为宋景逸。

于是,我含泪咬牙吃完了眼前的全部荔枝。

我发誓,我再也不想看到这种水果了。

待面前的荔枝全都吃了个干净后,宋景逸怀里抱了一盏荔枝过来了,看着我坐在那儿不停地打嗝,微微皱了皱眉头,将手中那一盏荔枝递了过来,塞到阿碧手里,道:“这么喜欢吃这个?”他打开扇子摇了摇,道,“不够?我这里还有…”

我嘴唇微微颤抖,目光怨毒地看着他潇洒远去的背影,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

好不容易勉强吃干净宋景逸抱过来的那波荔枝,我终于按捺不住,手扶着案几,缓缓站起身子,预备去后花园里逛逛,消消食。

我晃悠到后花园,只看见叶倾城头微微靠在宋景逸的肩头,两个人迎风立在一排红枫下,不知在言语着什么。枫叶缓缓飘落,落在叶倾城肩头,宋景逸微笑着侧脸,抬手帮她将那片枫叶拈了下来。二人相视一笑,仿若天地都不在眼中,只见彼此。

我望着他们这对俊男美女,只觉得这般的画面实在美得不像话。我满不自在地“哼”了一声。心道,分明已经秋深了,还故意待在风口,可不就是等着头顶上的枫叶落下来,再捡了吗?就不能好好地在屋子里待着。

我转身不忍心继续看,却猛然被宋景逸叫住:“沈音音。”

我顿住脚步,回过身去,叶倾城在依在宋景逸身畔,笑盈盈地将我望着,眼里春波荡漾。我只觉得鼻腔微微一热,便有什么黏稠的液体流了出来。我抬手一抹,手背殷红一片。

我…我这是荔枝吃多了,上火了?

我正埋头在腰间翻着帕子,就听见宋景逸感叹道:“倾城,你看,你已经美到这个地步。连沈音音这样一个女子见了你都把持不住。”

我:“…”

喂!看见我流鼻血,有点同情心的人都会递来一块帕子让我擦一擦的,好吗?还有工夫去哄自己爱人开心?

我正这样想着,宋景逸就从袍袖中掏出一方绢帕来,走到我跟前,用力将我鼻子摁了摁,然后扶着我的手捏着帕子,撒手退回去一步道:“擦一擦。”

我觉得,这个人还是有点怜悯之心的。

他接着道:“难看死了,别吓着我们家倾城。”

我:“…”

我郁郁寡欢,觉得消食恐怕也难以继续了,只好抹着鼻子,往回走。

我一回去,阿碧看见我这副狼狈样子,面露忧色地看着我,问:“小姐,谁打你了?”

我:“…”

我奋力摆了摆手,受的打击已经够多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去跟阿碧解释了。

宴会正进行到一半,阿碧也顾不上看我是不是被人“揍”得很严重,就忙着去给宋景盛准备惊喜了。

我也是有些淡淡的忧伤。

宋景盛坐在高台上,笑得花枝乱颤,神色柔和而慈祥。我在下头,不住地拿绢帕将鼻子牢牢地塞着,非常心酸。而宋景逸这会儿已经领着叶倾城散完步回来了,两个人又是不知道在低语什么,不住地窃笑。

我默默觉得,我与这场盛宴的画风,是格格不入的。

耳边舞乐声不断,我遥遥望见阿碧用手捧了个大托盘朝我而来。走近了,我才瞧出,那托盘上放的,正是不久前,阿碧在膳房里偷偷研制的新甜点——蛋糕。

我只觉得口中一腻,当她是拿来给我吃的,正准备说“我饱着呢!”来拒绝她。谁料,她将东西搁在我面前,道:“小姐,这个我先在这里放会儿。”她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叮嘱我,道,“这是给九皇子的,你可千万别动哦!”

我望着阿碧飘逸而去的背影,又转头望了望眼前的甜点,心一揪。

我真是对这个世界好绝望哦!

台子上的舞姬们大约也跳累了,可不是,连着跳了快两个时辰了,这体力可当真不是盖的。舞蹈终于进行到了尾声,阿碧忽然穿得明艳鲜亮地出现在我跟前,抱着那蛋糕就蹿到舞姬堆里去了。

我一愣,她这是要跳舞?

跟着她,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

我认识阿碧也算有些年头了,从来不知道她还悄悄隐藏着这样的技能,她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是准备有一天悄悄上位吗?

可看了看她双手摆出的那个僵硬的兰花指,以及在人群中凌乱的脚步,我觉得,我当真是多虑了。阿碧绝对是个单纯善良的好女孩,绝对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心机深沉。

鼓乐声戛然而止,舞姬们轻移的莲步也都停了下来,定了身形,柔软的身躯向后下着腰,像是骤然绽放的花朵一般,一个个将自己的曲线展现得完美无疑。

阿碧就在一群花一样的舞姬中,横空出世,像一朵花蕊一般开了出来。且那花蕊的手上捧着好大一个蛋糕。

这等庸俗的出场方式,恐怕也就只有阿碧才能想到了。她脸上挂着娇俏的笑容,金色的日光洒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很温暖的气息。我端着酒樽,慢悠悠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宋景盛,他竟是惊得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先前那么多美丽多情的舞姬他都无半分动作,只低头玩转着自己手里头的酒杯。可眼下,他眸色如夜,暗潮汹涌。看他的神情,竟然是真有被感动和惊喜到了的意思。

阿碧撇开众人,端着蛋糕,表情有些凝重地一步一步朝宋景盛走去。那架势,颇有些荆轲刺秦王的一去不归之感。

她走到宋景盛面前,跪下身子,将托盘高高举过头顶。

我从未见过阿碧给宋景盛行过如此大礼,一直以来,他二人都是极为亲密,整天黏在一起的。如果每次都行这样的大礼,估计他们俩的友谊早就走到尽头了。

宋景盛望着眼前的阿碧,似乎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他递出手来,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扶了起来。阿碧起身,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满心满意地露出了少女娇羞的笑容。

不远处,烟花绽放,火光绚烂。

大白天的放烟花,也是有些缺心眼子。就不能省到夜里再放吗?

阿碧站在宋景盛身旁,同他一起望向那明媚的烟火。我望着他二人的样子,竟恍然间觉得——阿碧同宋景盛真是一对璧人。

烟花落幕,宋景盛一干兄弟姐妹都簇拥到他身边,齐声恭贺他。

我也不好落他面子,跟着挤了过去。

宋景盛站在人群中,微风吹得他衣袍微微晃动,他凝眸望着那蛋糕,不可察觉地一笑,偏头,温柔地问阿碧:“这是…你做的?”

阿碧一怔,避开他的目光,只拉过我的手,道:“九皇子,这是我家小姐特意为你熬了好几天,才研制出来的新品呢!”

他低头垂眸,若有所思,低低道:“这样…”

我不懂这之中的意思,难道是阿碧知道自己手艺不行,想让我背锅?

我张了张口,刚准备辩解,就听见宋景逸帮腔道:“老九,音音这些年,恐怕,也就只为你做过这些了吧?”

那话里头的意思便是,他生辰的时候,我就没费心过半点。

我哪里是没有费心过,简直就是太费心了。可一番好心,总是被他揉揉踩踩,给丢了老远。到后来,我也就练就了一颗铁石一般的心,任凭风吹雨打,火烧雨淋,都岿然不动,半点伤心都没了。

饶是记得,宋景逸三年前的生辰。我特意为他学了烧瓷,想烧出一座好看的瓷器来,让他放在寝殿内日日都能看见。

宋景逸生在酷暑,于是,我连着几日被窑厂里的火烤得跟个人干似的,阿碧都忍不住心疼我,不住地给我递蘸了水的帕子,帮我擦汗。

“小姐,要不咱算了吧?又不是买不起,何必这么费心,自己在这里做。万一中暑了,可就不好了。”阿碧拉了拉蹲在窑厂前不断添柴火的我。

“之前花钱买来的,送去后不是都被宋景逸给下令收到库房里去了吗?”我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推了阿碧一把,道,“你离远些,火太旺了。”

阿碧眸光潋滟地看着我,娇滴滴,道:“小姐,你心疼阿碧哦?”

我白了她一眼,道:“我怕我闻着烤猪的味道,会把持不住。你快走远点。”

阿碧撇了撇嘴,一个人默默地蹲到远处望着我。

自从前三次开窑,烧出来一堆漆黑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玩意儿。如今的我,心情愈发的忐忑。

要是这次再失败,教我烧窑的师傅会不会自尽身亡?

要是这次再失败,阿碧会不会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让我回沈国公府歇着?

正是想到这些,我更是寸步不离地不敢离开窑厂。

万一,他们趁着我不注意,偷偷放了个惊世绝品进窑厂,冒充是我烧出来的。我能信,宋景逸能信吗?

第四次开窑,我终于在里头拣出来一个稍稍看得过眼的白瓷。

阿碧激动地凑了上来,望了望我手里捧着的白瓷,末了,开口问了句,道:“小姐,你这马怎么跟掉色了似的,黑白相间成这样?”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烧的那尊白瓷,分明是上釉的技艺不精,才使得它身上有些地方并不白,反而黑乎乎的。

我心里有些沮丧,滞了一滞,强词夺理,道:“这是斑马!”

阿碧:“…”

我将那白瓷用丝绸包裹好,揣在怀里,急匆匆地就往宋景逸府上赶。

进了府门,便看见韩远在,他同我说,宋景逸正在书房。我又直直地往书房去了。可离他书房越是近,我心里头就越是害怕。

走到打开一半的窗格前,他正低头,坐在桌前,手里头捧了一本书,手边的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紫金香炉里腾起青烟袅袅,他眉目英俊,叫我心下一动。

我在窗户外站了有一会儿,才狠下心决定,不管待会儿宋景逸说我烧出来的这匹马是个什么物种,我都会夸他有眼光,一眼就看出来我这白瓷是个什么东西。

良久,我敲了敲门,宋景逸便让我进去。

我抱着那尊白瓷,丝绸刚揭到一半,宋景逸忽然站起身子来。

他搁下手中的折扇,朝我走来,他走到我面前,冒出一句:“沈音音,有段时间没见,你怎么黑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