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没事我可走了啊。”
“刑嘉,你报哪所大学?”乔可突然问,刑嘉正读高三,再过几天就要高考了。
刑嘉在床边坐了下来,转过乔可的身子,冲她呵呵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原来是为这个啊,你一定很舍不得我是不是?丫头,我要去北京,以后你也来吧。”
“我为什么要去?”乔可没好气的看着他。
“废话!你不去我怎么照顾你啊?” 刑嘉的声音立刻提了八度,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乔可看着自己睡衣的纽扣,闷闷的说:“你不是还要照顾温雅吗?你们报了同一所学校吧。”
听到这句话,刑嘉深深叹了口气,身子一歪,倚在乔可的小床上。
“我正为这事心烦呢,温雅不喜欢北京,嫌那里沙尘暴厉害。”
“她喜欢哪?”乔可抬起眼睛看着他,她发现刑嘉的下巴已经开始冒出青色的胡茬。
“她喜欢上海,想去那里念法律。可是我喜欢北京,丫头,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有一种北京情结。”
乔可点点头,刑嘉从小学一年级就立志要考清华,能踏进清华圆的大门是他毕生的梦想。
“那你劝劝她,她要是真喜欢你,她会妥协的。”
刑嘉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乔可的下巴。“丫头,你不懂。每个人都有自己对世界的理念和梦想,有些东西是无法妥协的。就像你不喜欢吃臭豆腐,我连哄带骗让你吃,你不就全吐出来了。”
乔可皱了皱鼻子,心想爱情可不是臭豆腐,如果她爱一个人,她愿意跟着他去天涯海角。
“让你问得我都郁闷了,丫头,让我抱抱,安抚一下我受伤的幼小心灵。”刑嘉身子一滑,伸长手臂将她瘦小的身子拥进怀里。
“喂,我们不是小孩了,男女有别你懂不懂?”乔可挣扎起来。
“切,这有什么?我们还一起洗过澡哩。”刑嘉满不在乎的说。
乔可脸一红,嗫嚅道:“那怎么一样,那时我们还是小孩。”
“有什么不一样的,乖躺好。我就要走了,再不抱就抱不着了。”
说到这,乔可又伤心起来,柔顺的把头靠在刑嘉的胸前。
她听到他陌生而熟悉的心跳声,如此的强而有力。汗水夹杂着淡淡的烟草,这已经不是她记忆中的清秀少年稚气未脱的身体。
“刑嘉,你开始吸烟了?”她问。
“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呛到你了?”
“没有,吸烟对身体不好,我不喜欢你吸烟。”
刑嘉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很郑重的说:“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吸了。”
夕阳的余晖从那扇小小的玻璃窗,照在那张小小的单人床上。他们相互依偎宛如两条缺水的鱼儿,看着彼此无辜的身体。
很快,隐隐泛青的暮色笼罩了整个庭院,一阵微风,庭院里的樱花飘落如雨。在这天地间无处不在的馨香中,他们安稳的睡着了。
刑嘉高考的结果让大家喜出望外,全市的理科状元,以绝对过线的高分获得了清华园的通行证。
他的父母为他在城里最高级的明月楼摆了状元宴。刑嘉跟在父母身后,给长辈和亲朋好友一桌一桌的敬酒。
宴席的气氛很是热闹,大家都夸刑嘉优秀,夸他的父母教导有方。他一直在笑,可是乔可看得出来,他的眼里没有笑意,眼神里透着悲伤。
温雅考去了上海,他们的爱情还没有真正开始,却要结束了。
刑嘉走的那天,天空下着蒙蒙的小雨。乔可去送行,临上车前,刑嘉对她说;“乔可,我在北京等着你。”
他没叫她丫头,而叫她乔可。
雨水淋湿了乔可长长的头发和白色的棉布裙子,火车开走的时候,她的长发像风中招展的旗帜,白裙翻飞宛如绽放的花朵,纯白而甜美。
刑嘉将头伸出窗口,将这一幕深深记在了脑海里。
岁月就这么轰隆隆的碾过了一年又一年。
两年后,乔可接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不过不是北京,是南京。
填报志愿前,乔可收到了刑嘉寄来的Email。刑嘉在大学里认识了一个女孩,乔可看到了他们手挽手的照片,那个女孩长得很像温雅。
那张照片让她最终选择了南京。
乔可有时想,爱情不过是容易被猜疑的幻觉,一旦识破,就自动灰飞烟灭。
来南京两个月后,乔可认识了千羽。
那是一场很偶然的相遇。
乔可的文笔好,喜欢写一些凄婉悱恻又警醒深刻的爱情故事,投到学校的校刊编辑部,很快就刊登在校刊上。
那个年龄的青年男女,心底的情感大致是相同的。乔可的小说很多人爱读,她的小说和她的名字很快在校园里传播开来。编辑部的干事邀请她加入,在那里,她认识了千羽。
千羽的名字在学校是以博学多识,温和谦逊流传开来的,没见面前,乔可以为他是一个学究式的人物,面容晦涩,神态严肃,带一副呆板的黑色眼镜。可是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穿着白棉布衬衫,旧牛仔裤,相貌清秀,眼神清澈的男子。
他谈吐文雅风趣,为人热情,很爱笑,笑得时候露出一口洁白健康的牙齿,左边脸上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有时看着看着,就失了神。待人家发现,转过脸来看她,她才惊慌的低下头,脸红得像九九艳阳天。
她始终还是一个被动迟疑的女孩,在爱情面前太过的谨慎小心。
千羽注意到这个总是穿着白棉布裙子的女孩,她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微微的惊惶。低头的瞬间长长的头发遮住了脸,掩藏了所有的心绪。
她很安静,喜欢呆在角落里,像一个缺少照顾的孩子,总是一副寂寞的样子。
这样不擅言辞的女孩,是很容易被人忽略的。
千羽却对她印象深刻,在她身上,他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想他们或许是同一种人,在城市的阳光下喜欢微微眯起眼睛,对白日的喧嚣和涌动的人群常常感到无所适从。
他开始慢慢的不露痕迹的接近她。除了编辑部的工作主动跟她搭档外,还经常邀她去看画展,听音乐会,欣赏歌舞剧。他们都爱好文学艺术,聊天的话题从意大利的文艺复兴,到中国的诸子百家争鸣。从梵高的《向日葵》到校门口的油炸臭豆腐。乔可笑着告诉千羽自己第一次吃油炸臭豆腐时夸张的样子,简直比吃了老鼠还恐怖。千羽第一次看到乔可明眸皓齿的笑容,为其中的甘甜而微微失神。
有时,他们一起看完电影,路过学校后边的小吃街,千羽就会为乔可买一串新鲜的鱼丸,还有冰冷爽口的西米露。乔可站在角落里,看着千羽为她挑选鱼丸的背影,就这样想起了刑嘉。
刑嘉也很喜欢为她买零食,看着她塞得满嘴都是,笑着骂她是贪吃的小花猫。她气不过扑过去打他,他会一把扯她过来,将她打横抱起,抛上去再接住。
乔可抱着刑嘉的脖子尖声叫着,他们放肆的笑声,回荡在每一个夏日的梦境。
千羽买完鱼丸和西米露,回身寻找乔可的身影,看见乔可正凝望着深邃的夜空出神。
每当这个时候,千羽都觉得他们之间有一段无法测量的距离,仿佛很近,又似乎很远,远的没有边际。他直觉眼前这个女孩是有伤痕的,就像她那头漆黑的长发,华丽忧伤,隐藏着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