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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小伍连连点头,暗想:“若是万一有人来到这里,看到了剑楼里十三名剑的人物死在我这院里,我可就得挨那三千刀鱼鳞大剐了。”飞快地跑到屋里取出铲和撬来,就在院子里连刨带挖,弄了个深坑,将苏暮楼僵硬的身子埋了进去。

二、少年肝胆轻赴难(1)

忙活完之后,已经日头偏西了,天才见了一点凉快,身上却全是汗水,两个人匆匆洗净了身上的污渍,就并肩坐在屋檐下纳凉。任小伍这时惊魂稍定,才想起来问:“这么说,上午我恶斗花林的时候,确是你救的我?”

唤晴道:“那时我就躲在树上,花林扑上来使的是崆峒的绝命抓,明明没什么深仇大恨却使这狠毒武功,我没要他性命已经很不错了。”任小伍凝眉道:“怎么这么巧,那时你恰恰在树上?”唤晴双手托腮,抬头望天,说:“我出来散心时觉得天气太热,就躲在树上乘凉,这叫无巧不成书!”

任小伍这才明白:“原来我媳妇知道我出来跟人家厮杀,心里放心不下竟然不顾自己病重,一直跟着我呀!”心里就一阵暖融融的,口中却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先跟我商量商量,万一累坏了身子可让我怎么办?再说,你要是早告诉我一声,我心里有底,动手时就会潇洒许多!”

唤晴宛尔一笑,说:“早知如此,我该当晚些出手,好让任大将军再风光风光!”任小伍哈哈大笑起来。唤晴待他笑得够了,才低声道:“你怎么不问他们为什么追我?”任小伍苦笑道:“我其实想得紧,我还想问,你到底是谁师父是谁怎么这么漂亮功夫又这么高,还有,你为什么偏偏找到我?”

唤晴道:“我若不告诉你只怕要憋死你了!”说着悠悠叹了口气,道:“只是这话说来话长了,也不知你有没有兴致听?”任小伍往她近前挪了挪,道:“有,有,哪怕你说一辈子我也有兴致听。”

唤晴瞟了他一眼,忽然脸上一红,沉了片刻,才道:“我师父就是我的义父,我自小给他养大的。他原来是锦衣卫的缇骑四统领之首,一年前,锦衣卫总统领陆九霄命我义父严加勘查一位领军大帅,他怀疑这个大帅在边关图谋不轨。义父觉得此事非同小可,因为这大帅为人极是深沉多智,不但手握重兵,更兼那时还是圣上的红人,不可草率行事,便命我乔装改扮,混入大帅在京师的府中充当婢女。”任小伍吐了一下舌头,道:“你义父也真舍得,当真是舍不了孩子套不了狼!”

唤晴道:“在大帅府中待得久了,才得知这人是个大大的好人。他待人极是和蔼,每日想的只是如何收服河套——原来咱们大明自太祖皇帝建国时虽然将元顺帝赶跑了,但蒙古人只是暂时退回漠北,对咱们土地的骚扰侵掠却从来没有停过。胡虏侵袭多年,终于将大青山、狼山以南一大片地方占去了,这地方土沃草丰,因黄河在这里转了一个大弯,便称作河套。胡虏在河套扎下根来,便以此为老窝,时时攻扰内地,这些‘套寇’来去如风,官军又防不胜防,有时一次给他们掠杀的人畜多达十万以上!”

“大帅便上书皇上要出兵收服河套,皇上对他的筹划很是赞成,便招他入京。可这昏君反复无常,又拿不定最后出兵的决心,大帅便只得在京师住下。平日里他总是沉默寡言,每说到套寇践踏中原,都气得怒发冲冠,有时候念及百姓无辜受苦,常常气愤难平得中夜不睡,就饮酒挥毫,或是作诗一吐胸中块垒,或是亲自规画火车地炮这些攻具的图纸。”任小伍听到这里将大拇指一挑,道:“这人为了老百姓整夜不睡,当真是个大大的好官儿!”

“有一次,我瞧他眼睛熬得红红的,就劝他早些安睡!他却对我说,当今天下,如同给乌云蔽住了太阳,不知何时才能晴天!刚入府时我随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作小虹的,大帅便说,你的名字不妨就叫做唤晴吧!”任小伍点头道:“唤晴,原来是呼唤晴天的意思,却原来是这大帅起的名字!”

“我见大帅确实没有什么不轨之心,便将所见所闻跟义父照实说了。义父一听也极是佩服大帅,就登门而来,二人一番长叹,竟然结为至交!”任小伍拍手道:“这叫做英雄重英雄,这不是很好吗?”

唤晴叹道:“那时大帅名声鼎盛,天下之士莫不引颈以待,更有不少热血之士闻知边关将校缺少军饷,便倾囊而助。这其中太行山聚合堂的大堂主何竞我更是费尽心机筹谋到了一份百万巨饷,要送至边关。哪知这时却变故突生,先是陕西那地方澄城山崩,借着又是风沙大作。那昏君嘉靖偏说什么此兆主兵火,示边警,便去了收复河套的念头。”任小伍凝眉道:“这皇上怎么胡猜乱想,刮风下雨的和动兵有什么大的牵连?”

“可惜那时大帅还不知道昏君心里已经变了卦,仍是不停的上书陈述‘复套’的规划。昏君心里就很是不高兴。这时刑部却又接到密报,有人硬说大帅贪污克扣军饷无数,老奸巨猾的大学士严嵩乘机上疏昏君,说大帅的复套是狂妄之举,说大帅穷兵黩武,好大喜功,复套必然弄得府库殚竭,民何以堪?”

任小伍道:“这严嵩想来知道皇上不想出兵的意思,才顺着他的意说出这样的狗屁话来!”

“那只是其中一个原由。严嵩其时只是次辅,他上疏的本意还是冲着当时的首辅夏言夏大人去的。夏大人当初也力主大帅复套,严嵩要乘机扳倒夏大人,自己作首辅!他在疏中还说夏大人混淆国事。果然昏君震怒之下将夏大人罢了官,令锦衣卫将大帅逮捕入狱。”任小伍听到那大帅给锦衣卫逮捕入狱,忽然想起一事,忍不住一拍大腿,道:“我想起来了,你说的大帅是不是姓曾,叫……叫曾什么来着?”

唤晴点了点头:“正是陕西三边总督曾铣曾大帅!”

任小伍叫了起来:“我这人真是两耳不闻天下事,其实我早该知道你说的大帅是谁的!确实有一个姓曾的大官曾在牢里关押过的,只是我只将心思放在斗鸡上,就一时没有对上号,因为我一直只叫他曾大人,从来不知道他还是一个统兵打仗的大帅!”说着又用手拍起了脑袋,“嘿,说起曾大人的风骨当真好生让人敬重。他在狱中时总被提去严刑拷打,到底为了什么我这当牢子的就全然不知了。有一次廷杖一百之后,人人以为他必死无疑了,岂知他昏了一夜之后,又在天亮时分挣扎了起来。我记挂着他是条好汉,就擎着灯去看他。那时候还是冬天,大牢里面又冷又黑,西北风顺着破窗户灌进来,拍在墙壁上呼拉拉的响,也吹得我的灯一忽闪一忽闪的。”

虽是大热的天,任小伍说到这里却忍不住抱了一下双肩,似乎那股阴冷的北风又窜了进来,拍得他浑身肌骨俱寒,“我见他浑身上下全是伤,已经没有好地方了,更有的伤口已经烂啦,我顾念他是个好官,就偷偷塞给他一些金疮药。哪知这曾大人却说,小哥,俺是严嵩的眼中钉,你冒着大风险送药,这份情曾某领了,但这牢内遍布锦衣卫和严嵩的耳目,我若用了你的药只怕迟早严嵩会揪出你来,那时没来由的又牵连上一个好人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