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淳笑了一笑:“当初家父曾说,这乱石林地势之奇,非但全出自天工,细看其中的丛丛怪树和矮石,又有许多人力之妙,不知是哪位奇人曾在此布阵。他为此翻查古籍、遍访宿耆,却始终也没查出这位奇人是谁,只知此人委实有巨子宗匠的手眼,调集天地灵气,竟能不着痕迹。后来家父于此练兵时,又多加了数重禁制,所以今日的乱石林实在是集天奇人妙于一身了。”

“这里面暗藏生死八门,必须明了二十四山方位和八卦、干支的会合刑冲,才能定得吉凶。适才咱们冲进来的地方是‘天机’方位。此门因时辰不同而可生可死,若识得路径,如咱们一般进而入辰门,便是生,否则入了其他七路便全是死,”曾淳说着一指东南,“东南‘摇光’处是唯一的生门。咱们明日便会从那里退出。只是那里聚土生气,狂风时作,就是常习阵法的人也不敢贸然从那里杀入。”

莫老妹子先笑了:“好,曾公子,你说的话我虽是一句也没听明白,可我却是死活听你的了。你说在这里歇息,我便在这里歇息。谁愿意走谁走!”说着一仰身,已经躺在了地上。桂寒山将双戟一合,也枕在了脑后:“我也跟莫老姑一般,听曾公子的。”

曾淳说金秋影决不敢深宵闯阵,大家也就没安排人手守夜。

众人早倦了,有的倚着磐石闭目养神,更多的就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和衣而眠。唤晴看到夏星寒横刀合目地倚在石旁,就走了过去,依在那方矮岩的另一端,低声问:“适才为何跟金秋影拼得那么凶?”夏星寒没睁眼,只是说:“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人无二三!” 她知道这位师兄平素寡言,其实内心骄傲得紧,这时听他言语如此的寂寞消沉,心下不禁一紧,一时不知说什么是好。

夏星寒却忽然问:“师妹,你……你当真是喜欢任笑云那小子?”唤晴这才想起那晚师兄那张凄惶愤激的脸,她定了一定,才道:“你知道我自幼爱和人赌气。我那晚心灰意冷的,实在是有些赌气。二来笑云平白无故的卷入这江湖纠纷之中,我欠他的实在太多……不过,”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一阵发烧,仰起头来,望着头顶浓浓的夜色,道:“不过这时候,我又着实有些牵挂他。”

夏星寒的身子一震,唤晴觉得他的呼吸又急迫起来。她想对他说些什么安慰话,却不知从何说起。沉了片刻,夏星寒才仰起头来,轻声一叹:“只怕师父说得对,我的性子偏急,学刀未必会练成绝顶境界。哎,也不知师父他老人家怎样了!”唤晴心下一沉,口中却说:“师父神功无敌,没有事的。”两个人便不再说话。

地上没生篝火,天上又没月,夜黑得象墨,静得如一波古井。

一阵倦意袭来,唤晴就倚在那石上睡着了。朦朦胧胧的,唤晴看到一个人摇晃着走来,依稀是任笑云。唤晴一喜:“笑云,你怎么来了,义父呢?”任笑云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德行:“好妹子,你见了老公也不说几句贴心话,便来问那沈老头子!”忽然一伸手,搂住了她的肩头。唤晴又羞又恼,偏偏那手抓得很紧,一时又挣扎不开,正焦急间,肩头一痛,就惊醒了。

抓自己肩的却是师兄夏星寒。她一惊,脸上一阵发烧,好像自己做的梦这时明明白白的写在了脸上,而且给师兄全看了个透。夏星寒却掩住了她的口,伸手向后一指。

唤晴顺着他手指之处望去,只见一个肥胖的身影在深夜中悄悄移动着,正是莫老妹子。唤晴心内一阵收紧,暗道,这莫老妹子所为当真是奇怪之极,莫非……

二人伏在石后全不动。只见莫老妹子走到一处的山岩之下,伸指向天,她手指上不知戴着一块什么东西,在黑沉沉的夜里依然闪着光。忽然之间,一抹黑影无声无息的从天上扑落,直落到她手上。

微微一沉,莫老妹子将手一扬,那物又霍然飞起。唤晴才依稀瞧清,那似是一只鹞子。

二人对望一眼,心内均是叫了一声,不好。便在此时,却听有人大喝了一声:“哈,老妹子,你果然有鬼呀!”一个人影跟着窜出,却是邓烈虹。

莫老妹子又惊又怒,但邓烈虹已经连喊带叫的逼到近前,莫老妹子把牙一咬,反手一掌便切了过去。二人以快打快,疾拆了数招,蓦然间邓烈虹大喝一声,双掌一振,莫老妹子腾腾腾连退数步,才拿桩站定。夏星寒怕她逃逸,身形晃动,已经挡住了莫老妹子的退路。这么一闹腾,众人全给惊醒了, 各自挺刃围上。

邓烈虹回手自腰间拔出盘蛇软枪来,怒喝道:“老妹子,你适才弄的什么鬼,从实招了吧!”莫老妹子退了一步,黑暗中看不清她脸上神色,只听她的声音嘶哑之极:“邓老二,你发的什么疯,老娘起来撒泡尿你也要盯着管管么?”邓烈虹骂道:“去你娘的十八代祖宗,撒尿怎么会招来一只大鸟?”

莫老妹子愤然不语,一双贼亮的眼在黑暗中灼灼闪烁,口鼻之间却发出困兽般的喘息之声。

“邓二叔,我来告诉你适才她在做什么,”走过来的却是曾淳,“她手上戴的是一只夜里也能发光的萤石指环。鹰雕飞禽视力最强,那必是一只罕见的颇喜夜出的夜鹰。指环虽是萤火之光,在夜里却能给一只驯养有素的夜鹰瞧得清清楚楚。乱石林挡的住金秋影,却挡不住飞禽。莫老姑,我猜你在鹰腿上必是绑了纸条,上面写的定是‘从东南杀入’吧!金秋影苦于入阵无门,得此讯息,定然如获至宝。”

莫老妹子听了这话,浑身一抖,终于干笑一声:“是又怎样,金大人的人马转瞬就至,各位还是乖乖就降,我给你们美言几句,大夥就少受些苦。”

曾淳却哼的一声冷笑:“莫老姑,你可知道我今夜为什么偏要在此歇息,还偏偏不派人守夜?”莫老妹子一愣,曾淳续道:“咱们从青田埔乔装出来,那是何等隐秘之事,为什么几日之后,金秋影就阴魂不散的追到?在碧血碑前我就知道,咱们这些人里只怕出了奸细,我在脑中将咱们这些人掂量了许多遍,依然想不透这奸细是谁,更想不透这奸细是如何与金秋影联络的。直到咱们马入乱石林时,我偶一回头,却瞧见莫老姑正回头望天,像是找寻什么东西。乱石林道路崎岖,所有的人全急着低头赶路,怎么莫老姑却有闲情逸致抬头看天?

“我那时脑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莫老姑世居川北,最擅调鹰之术,莫非……呵呵,看来今晚这一步险棋是行得对了。”

莫老妹子嘶声叫道:“天杀的小畜生,一会儿金大人到了,看你还笑得起来!”曾淳还是冷笑:“莫老姑,我难道真会将乱石林的生门随口说出?东南处虚实难测,那地方的名字叫做‘尸气’,其实是最大的凶门。金秋影当真信了你的话,这一入就是九死一生了。”

众人听得曾淳如此一说,全松了一口气。桂寒山忍不住叫道:“曾公子,我桂寒山算是服了你,你这么漫不经心的一句话,非但揪出了奸细,还困住了金秋影。一箭双雕,妙计,妙计!”梅道人也摇头苦笑:“莫老妹子,原来你成了盗书的蒋干!”

莫老妹子的身子簌簌发抖,曾淳的话不紧不慢,却似一柄利剑击穿了她的信心。她身子一软,忍不住摊倒在地上,她将眼光转向邓烈虹:“邓二哥,求、求你了,看在老于的面上,就……饶了我这一回!”邓烈虹却将长枪重重一抖,厉声喝道:“莫老妹子,老子算是瞎了眼,枉自和你相识十年!你不想为死去的于四哥报仇,却昧着良心投了锦衣卫,做这祸国殃民的厂卫鹰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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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柳乱风疾悲歌绝(2)

莫老妹子忽然泪流满面,呜呜作声:“我……我一个女流之辈,怎么跟金秋影干,怪只怪老于给狗油蒙了心,偏偏去得罪锦衣卫,得罪金秋影!”众人见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心里也有些难受。莫老妹子却忽然一跃而起,双手一扬,六把飞刀激射而出。

她艺出江南暗器名家,这六把飞刀一出手,就散成扇面,直如飞星逐月一般向众人射来。众人势出仓卒,忙呼喝着后退,梅道人疾步上前,口中怪叫道:“不好,老婆子要拼命!”双手在空中一阵乱抓,几把飞刀全被他抓在手中。

但这么缓得一缓,莫老妹子肥硕的身子已经疾跃而起,几个起落,已经到了丈外。

邓烈虹大喝一声:“截住她!”长枪一抖,当先追出。

莫老妹子情急之下,奔跃如飞,口中兀自叫道:“梅老道、邓老二,你们有本事就跟金秋影去拼,尽缠着老娘做甚……啊——”一语未必,陡然长声惨呼。

却是曾淳手中的长剑脱手飞出,莫老妹子只顾防备衔尾疾追的邓烈虹,曾淳这一剑迅疾如电,劲势奇猛,登时从她背心穿入,前胸透出一截剑尖来。莫老妹子带着那剑惨叫着急奔数步,才一下子扑倒在地。

曾淳走过去,拔出那剑来,剑上还滴着血。曾淳的脸色冷得怕人,他紧盯着莫老妹子的尸身,猛然又一剑插入。

唤晴见他神色异常,在那里狠刺狠斫,急忙上前抓住了他,叫道:“公子,她已经死了,住手呀!”曾淳给她紧紧抓住了臂膊,便停了手,但那眼睛依然在黑夜里闪着可怕的光,喘息道:“我……我最恨的便是这种人!”他将那剑上的血在鞋底抹干了,一字字的道:“我定要查出是谁写密信诬告家父的!”

唤晴、袁青山等人全知道曾淳这时定是想到了当初严嵩便因大帅曾铣手下先有人写了一封密信,诬告曾铣克扣军饷,严嵩才以此信为证,开始诬陷曾铣的。这封诬告密信虽然并不是大帅的致死之因,但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由头,更因诬告之人是大帅旧部,就更显得扑朔迷离。这诬告大帅的旧部是谁,迄今依然没有查出来。

袁青山走上前来,道:“公子,你不如先歇息一下。”

曾淳仰起头,望了望天上那几颗疏疏落落的星星,道:“这时就没功夫歇了。夏兄说得对,兵贵神速,咱们既然已经找出了内奸,还是马上加紧赶路。何况金秋影得了四邪神相助,实在是不容咱们有一丝疏忽。”他这时心神稍定,登时又回复了先前挥斥自如的气魄,道:“邓二叔,联络沈先生的重任就落在您身上,出石阵后就折向西行。沈先生一行出了真人府后,便该顺着水路行进,当初青田埔分手,咱们就约定在石井集回面的。他们那一路若无变故,这时也该到了,你循无定河到石井集,一路用聚合堂的‘石解语’,找寻先生。”邓烈虹道了声好。曾淳又道:“找到他们后,请先生速去清源屯,到老君庙,咱们在那里相会!”

“袁大哥,”曾淳望向袁青山,“金秋影与剑楼联手,对咱们衔尾追袭,青蚨帮也布出大部人手,这一次他们所图也大,只怕是志在鸣凤山!还请你先上山,请陈将军早做准备,老君庙外更要多布人马。咱们虽然人单势孤,却一定会拖住厂卫人马,将他们带入老君庙。那里该是咱们决胜之所!何堂主那里还有一件万分紧急的事情要做,这一次若是脱身不得,便不必亲来接应了。”众人听他侃侃而谈,显是胸有成竹,均自叹服。

却听一缕若有若无的歌声:“朝亦有所思……暮亦……有所思——登楼望君处,蔼蔼——浮云飞……”这歌声断断续续,却如泣如诉,众人听了,心神全有些恍然欲飞。梅道人惊道:“不好,是玉盈秀的泠然希音!”那歌声继续萋萋柔柔的唱着,众人心内都觉软软的,只盼找个香衾软被,大睡一场。

袁青山道:“听歌声好近,难道他们攻进来了?”梅道人道:“‘泠然希音’聚音成线,瞬息十里。他们的人还不知在哪儿呢!这妖女的修为虽然比不上陶真君的‘心开天籁’,可也会惑人心智,大夥撕下衣襟塞住耳朵。”果然那歌声一荡,就倏忽飘远了。

曾淳忽然叫了一声不好,“金秋影不惜让玉盈秀损耗内力施展这泠然希音,必是想先拖住咱们。嘿嘿,我倒是小窥了一个人!”桂寒山急问:“谁?”曾淳道:“江流古!有他在,金秋影未毕会真从东南杀入。只怕……这时他们已经破了乱石林的前两重禁制。咱们快走!”

耳听得那歌声又转了过来“浮云遮却阳关道,向晚谁知妾怀抱。玉井苍苔春院深,桐花落地无人扫。”虽然众人耳朵里堵着衣襟,却还觉得浑身发懒,急忙随着曾淳翻身上马。

这时残星尤明,朝暾初白,天边已露出一丝亮色。众人随着曾淳纵马奔出,一路上林回路转,柳深石乱,直奔了大半个时辰,那一片昏暗阴森的柳林却似乎永无尽头一样,怎么也奔不出去。

众人正自心乱神疲,却见曾淳忽然勒住了马,指着前面几株老柳叫道:“看那里!”众人猛抬头,正瞧见那几株老柳下招展的一杆小旗。那旗不大,却猩红如血,在一片淡淡的晨曦中甚是夺目。袁青山当先咦了一声,道:“那是我们聚合堂的铁血旗,怎地插在此处?”

曾淳却面现喜色,独自喃喃道:“得手了,他们得手了!”他走过去将小旗拔下,摸了摸那土,低声道:“是几天前的事,但愿他们一路顺风!”桂寒山性子急,问:“公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的铁血旗怎地插到了这里,莫非聚合堂的兄弟来过?”曾淳将那铁血旗递给了桂寒山,笑道:“五哥,这事说来话长,只是何堂主有言在先,不让我轻泄天机。这秘密么,咱们到了鸣凤山自然知晓!”说着翻身上马,“终于了了一桩心愿,咱们走吧!”

众人虽然一头雾水,却也不便多问。一路曲曲折折的走了多时,曾淳忽然仰头呼出一口浊气:“出来了,可是出来了!”

唤晴猛然间只见眼前一片疏阔,四野豁然开朗,再一回头,刚才还觉得四面八方层层无休的柳林却已经退到身后数十丈外了。她忍不住叹道:“这真是夺天下造化之奇了。这门功夫,我却没来得及跟大帅学上一学。”曾淳黯然道:“奇门五行,深奥无止。我也恨自己当初没多下些功夫。不然适才我若是再多加些布置,江流古只怕要多费上一两天的功夫。”

袁青山却憨憨的一笑:“我二弟叶灵山最喜欢推演奇门阵法,几时你们见了面,倒可好好聊聊,”说着一拱手,“众位,我这时可是要快马加鞭,先行一步了。”邓烈虹也道:“那我也依公子说的,先去找寻沈先生了。”

天已大亮了,众人就在一片朝阳之中洒泪暂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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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柳乱风疾悲歌绝(3)

唤晴和曾淳、夏星寒几人过了无定河后不敢停歇,晌午时分就赶到了一处叫杜家老寨的村落。却见这寨子外萧条无比,田荒树少,便是鸡犬之声也难得一闻。再行数步,却见有三四十个的饥民或躲在屋檐下,或挤在树荫里,瞧那面黄肌瘦、衣不遮体的样子,显是长途跋涉至此。唤晴过去一问才知,是边陕之地大旱,又闹了蝗灾,有的地方已经到了换子而食的困境,这些人无奈之下才逃荒至此。

众人的心内都是沉甸甸的,曾淳说既然这几匹抢来的官马已是不能再骑了,不如杀了分与众灾民充饥。夏星寒向村里的村民换了些残旧衣衫,大家全扮作了逃荒之民继续前行。

由这杜家老寨行得数里便是山城阳泉。阳泉地处太行西麓,素有“娘子关内第一城”之誉,过了阳泉便离鸣凤山不远了。越是近得阳泉那逃荒的饥民便越多,阳泉的城门前扶老携幼的走着近百十口男女。唤晴、曾淳等人全将脸上抹了泥土,杂在灾民的人流里向城内走去。

却听灾民中一个满脸胡子的中年汉子叫道:“日他娘的,老天爷不开眼,去年就是大旱,今年又连旱了几十天,穷田薄地的,还怎么经得起蒙古人铁骑的折腾?”一个满面苦相的老者叹道:“这叫做躲得了天灾,躲不过人祸呀,当初有曾大帅在时,蒙古人不敢踏出河套一步,这曾大帅一去,蒙古人没了顾忌,今日抢明儿个杀的,哪里有咱们的活路呀!”唤晴和身旁的夏星寒对望一眼,才知道这些逃荒的灾民竟有数股,一些为了苦旱无雨,更有不堪河套鞑靼铁骑的蹂躏,从榆林等处一路辗转来此。

却听那老者身旁一个身材细瘦的汉子苦笑道:“你道那曾大帅是好人么,朝廷说他克扣军饷,还私通鞑靼,早将他斩了!呵呵,原以为他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却原来都是装的!”话音未落,那满脸胡子的中年就破口大骂:“日你娘的穷何三,你外来的小子知道个屁,有曾大帅在,鞑靼屁也不敢多放一个,那年蒙古人一家伙来了一千多人,黑压压的冲到咱们寨子外,孩子哭大人叫的时候还不是曾大帅带着百十号人马杀到解的围。老子是亲眼看到大帅冲杀在前的。那一战,曾大帅凭着百十号人马愣是杀退了一千人的蒙骑,还斩了几十颗人头。朝廷里的那些没良心的人说得屁话你也信?”

那何三还待言语,却给那老者拦住:“饿得要死了还在这里胡说。前面都是官军,说错了话小心脑袋!”唤晴等人早瞧见了城门前拦着几十号人马,瞧那打扮正是东厂的剑士,几个衣色耀目的缇骑却在城门另一侧守着。瞧那阵势,东厂和锦衣卫便是到了外省也是互不买帐。

那大胡子犹是不服:“既是快要饿死了,还怕他个鸟!前面大同府便将咱们苍蝇一般的轰了过来,听说鸣凤山的陈将军早开仓放粮了。这年月倒是作强盗的有些良心,不成老子就到鸣凤山落草!”那老者听得他说了“鸣凤山”三字,吓得面色如土,不敢多言,向着远处挤了过去。

城门前果然画着曾淳、唤晴、沈炼石三人的画像,好在金秋影诸人还不及赶到,缇骑和剑士中没有什么紧要人物。这些人还只顾勒索往来人中那些衣着光鲜的百姓。曾淳低声道:“大家散开,万万不可生事,咱们穿过阳泉城,在西门外回合!”

这时一群剑士正拦着两个人,二人中的那老者瘦骨冷丁,手抱胡琴,身旁紧缩着一个战战兢兢的弱女子,瞧来似是老爹带着女儿卖唱江湖的。众剑士想来是闲极无聊,瞧那女子年方豆蔻,模样却也端正,便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朝廷通缉的要犯沈唤晴也是这般大小吧!”“嘻嘻,听说沈唤晴可是个标致得紧的小美人,小妹子,近前来让哥仔细瞧瞧!” 那少女吓得脸色煞白,一个劲的往老者身后躲。怎奈老头的瘦身子挡不住四面八方伸来的手,少女挺白净的脸上已经淌下了两行珠泪。

“官爷,官爷,”老者都带了哭腔,“咱们父女是卖艺的,不是什么朝廷要犯。孩子还小,莫要吓着孩子。” 一个剑士大骂了一声,扬手便给了那老者一个耳光,喝道:“老东西这是公然拒拘捕了,你们一老一少,一男一女,正好作那沈炼石父女的疑犯,一并抓了!”就有人如狼似虎的扑上。几个缇骑在另一侧瞧那少女白净匀称,不由眼热,叫道:“什么抓捕疑犯,东厂的剑爷们想是这几日饿得紧啦,要吃人肉了。”

众百姓虽怒,却多是敢怒不敢言,一群灾民更是低头走入。众剑士此起彼伏的嘻笑声中,一个剑士已经发起性来,大手一抓,一把将那女孩从老者身后拎了出来,伸手便向少女胸前模去。猛然一物疾飞而来,啪的一声砸在那剑士脸上,却是一块土疙瘩。那剑士满脸灰头土脑的大骂起来,但见一群灾民乱哄哄的自城门拥入,一时也瞧不清是谁做的手脚。一个剑士怕犯了众怒,叫道:“且先将疑犯押起来慢慢审问。”

夜色来临时,阳泉城西门外一处偏僻的小店内却响起一阵笑声。一个少女的声音笑道:“我这一回巴巴的赶了去就是要去救那一对苦命父女,怎知却被一个人抢了先。到那里时,却见一个人大摇大摆的领着那一对父女出来了。我还说这阳泉古城怎地有这等侠义之人,细一瞧,却原来是桂五哥!”说话的这人正是唤晴。终于经过一番痛快的洗漱之后,唤晴已经换上了一身素雅女装,上身云白阔袖衫,腰系湖蓝的合欢裙,将她的纤腰束出一段惹人怜爱的曲线。额上的云鬓轻挽成盘龙髻,脑后长发披肩,如瀑的黑发上水气未干,更衬得她整个人显出一种空山灵雨般的清秀。

只听桂寒山笑道:“哈哈,说到侠义心肠,唤晴可是不让须眉,中午时分那块泥巴就是你放的吧!”唤晴小嘴一撅:“若不是梅师叔拦着我,那时我就将这一群畜生杀了!”曾淳哼了一声:“你这脾气还是一上来就拦不住。下午看不到你们,把我们急得什么似的,却原来你们出去管那闲事!”唤晴道:“这可不是闲事,师父若在,只怕他早就出手了。再说桂五哥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用飞石射住了那三个爪子的睡穴,将人领了出来。那一群饭桶这时想必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