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咱们一起走!”唤晴已经拔出晓红刀来。夏星寒忽然回头,紧紧盯着她,喝道:“唤晴,你记住了,若无我的吩咐,今晚你万万不可动手!”他知道这钟舟奇号称“一出手,见生死”,梅道人曾说,和他动手的没有活下来的。若是自己不敌,终究只是折了一个,但愿师妹不动手就能……他不愿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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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倾我碧血洗天河(2)

一声清啸,夏星寒的断水刀已经出鞘,月下就多了一泓流动的秋水寒波。“拔刀——”他低喝一声。一股凌人的气劲自夏星寒身上陡然发出。便是唤晴也觉肌肤一冷。

钟舟奇却不动,宛如一块礁石矗立在明月之下。唤晴这时才瞧清他的腰间插着一长一短两把带鞘狭刀。刀在鞘中,却有无尽的杀气自钟舟奇的手上、眼中、甚至自他的每一寸衣襟上散发出来。他的不动原比动还要可怕,刀虽在鞘,却已有无尽的刀意奔涌而出。唤晴已经觉出一股可怕的气息在她的眼角前在她的眉端前穿梭跳跃着,虽是苦夏,唤晴却如同身陷严冬一般。

夏星寒的双目一亮,自己出道以来还从未遇到如此怪异如此深沉的对手。“不动如波凝,一动如山飞——动与静原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唯有临敌如此的人才是真正的高手!”师尊沈炼石的话忽然在他心内一闪,夏星寒知道对面的钟周奇是一个从来没有遇到过的可怕对手!

“云破月出”,断水刀划出一道笔直的银光灵动无比的刺向钟舟奇的心口——刀出如剑,正是心月刀法的要领。唤晴见夏星寒将心月刀法的这第一式使得如此矫夭难测,忍不住喝了一声彩,满地银光乍泻,本来极实的一记杀招却又有说不出的虚幻,世间的云破月出,真就是这样动人的吧!

钟舟奇两只豆大的眼睛陡然射出两道精光,好!他吐气开声的爆喝出一字。只一字就震得唤晴双耳嗡然一响。钟舟奇的身子却陡然一伏,象是不顾死的钻入断水刀幻出的一片银光中,他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刀——狭长如剑、冷气砭人的弯刀,一刀正挑在断水刀上。两刀一碰,发出银鸣玉唱般的清脆一响。唤晴有些吃惊师兄这一招一刀七式,虚实相应,这钟舟奇怎地一刀就直斩在了这虚中之实上?

钟舟奇又厉喝了一声,随着这一喝,如同狂风吹云一般,断水刀幻出的满天银光忽然消散了,那把寒光慑人的弯刀随即电一般刺向夏星寒的咽喉。这普普通通的一势给钟舟奇跨步伏身的施展开来,就显得说不出的威猛凶悍。

夏星寒沉声低啸,脚下错步如踩七星,断水刀霍然一抹,心月刀法要的便是随意圆转,这一抹其实是以引字诀带开长刀。二刀再次一碰,这一响长而刺耳,有如钝铁划在了冰面上,发出铮铮铮铮的一长串尖锐的嘶鸣。两个人的身形奇快无比的错开,钟舟奇的长刀才微微一顿。

唤晴忍不住啊的一声大叫,夜风低回,唤晴的全身已在这瞬息之间湿透了,适才这一招若是换做自己只怕就躲不过去,想不到除了师尊,天下还有人会使出如此犀利的刀法。这时她才瞧清那把微微弯曲的长刀。也不知饮了多少鲜血的刀锋在月下显得异常夺目,一点寒星冷冷的凝在刀锋之首。最让唤晴吃惊的是这刀的长,师兄的断水刀长有三尺,已是罕见的长刀了,但这刀只怕在四尺以上。

夏星寒脚下滑出两步,才化开对方这“刺喉”一式带来的无尽杀意。钟舟奇的长刀稳稳的凝在半空,刀尖直指向夏星寒的咽喉,整个人如同铁铸的一般一动不动。两个人的眼神再次撞在一处,钟舟奇才一字字的喷出一句话来:“好,实在是有些味道!”

夏星寒的眼内也散出一团激越的光,那张微黄的脸上跃出一丝灿然的神采来,这样的对手必然会激出自己全身的潜力,胜又如何,败又如何,人生在世,最快意处的不就是这拔刀一搏么?他的心意才一动,已经与心意合一的断水刀已经划然而出,这一次出手却是心月刀法中的三大杀招之首——“月涌大江流”,断水刀当头直劈。钟舟奇双手擎刀反撩,两把刀瞬息之间连撞了一十三下。

夏星寒居然连攻了一十三刀,钟舟奇居然在一十三刀之内纯取守势!唤晴眼前光寒声疾,双手不禁全渗出了冷汗,只觉夏星寒的每一刀再快一点就可以杀死钟舟奇了,偏偏就是差那么一点点。她也知道师兄这一十三刀实在是毕生精气之所聚,换做平日练刀,那是无论如何施展不出来如此迅疾的刀法的。可是她还是在心里喊着:快点呀,师兄,再快一点!

其实心内最苦的还是夏星寒,这一十三刀自己一刀快似一刀,夏星寒自认为已经发挥了心月刀法的极致,可是每一刀挥出,就发觉对面钟舟奇那长刀的守势中竟也蕴着无尽的杀意,迫得自己再将刀势加快。但随着自己以更快的刀势劈出,钟舟奇仍能滴水不漏的封住断水刀,而且所蕴的反击的刀意也更加猛悍。

断水刀快能断水,却攻不进狭刀的四尺银涛之内。

刀卷惊涛,两个人的身形就象两朵浪花在惊涛骇浪之上翩然起舞,唤晴看得目眩神驰,初时还能揣摩师兄的刀势刀意,在心内暗自叫好,但时候一长,唤晴只觉口干舌燥,魂为之夺,连叫好都忘了。这时她才知道,师兄凭着自己超人的悟性,一身修为已经远在自己之上。而凭自己目下的功夫,若是挥刀上前,也只有给师兄添麻烦的份儿。

蓦然间二人的身形交错而过,两把刀陡然铸在空中。钟舟奇胸前的衣衫破了好大的一个口子,唤晴见师兄这一刀巧妙无比,竟呆了一呆,缓了一缓,才想起来叫道:“好一招‘斫却月中桂’!”

一丝冷酷的笑意却在钟舟奇的脸上绽开了。唤晴见了这笑,不知怎地心内就是一寒:“不好,师兄的这一路心月刀法堪堪使完了呀!”

一念未毕,钟舟奇的身子已经闪电般欺上,狭刀如决堤怒洪,奔腾而出。夏星寒明知钟舟奇由守易攻之后,刀势必然奇猛,但也想不到竟是这样疾这样狠。一瞬间夏星寒的四面八方全是呼啸的刀声,身前身后全是激射的刀光。

夏星寒忽然振声长啸,直冲了进去。

唤晴见他直抢入那一团骇人的刀光中就险些惊叫出声,钟舟奇的狭刀卷起无边的刀浪,奔涌的刀气刺得远在丈外的唤晴骨寒肌冷,但一个清瘦的身子却在那团冷芒寒涛当中中流砥柱一般的立着,断水刀锋飞芒吐,竟是寸步不让的以攻对攻。随即就有一团清脆灵动的声音飞入唤晴耳中。唤晴知道那是二人运刀相撞发出的声响,只因御刀之人的劲力收放已趋化境,每一刀都不多费半分力道,一触即收之下便发出如琴鸣筝奏的清越之声。

这声音越来越密,刹那间竟是密如暴豆了,唤晴只觉自己的心给那声音牵着越跳越快,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了。那声音却陡然止歇。二人的身子就在月光下定住,唤晴吃惊的看到钟舟奇的左手已经多了一把短刀,长约二尺,却如那长刀一般的狭窄。

有一滴血正缓缓的自那短刀上垂落,唤晴知道那必是师兄的血,蓦然间只觉得双腿发软,她鼓足勇气向师兄望去,却见夏星寒依然笔直如剑地挺立在月光下。

“好,”夏星寒的声音更见低沉,“这是什么刀法?”

“飞天流的秘剑——燕返!”钟舟奇的声音中透着说不出的寂寞,“自踏入中原,我从未使过此招。你是夏星寒还是曾淳?”夏星寒呵呵一笑:“在下夏星寒……呵呵,若是再给我三年时光,将心月刀法融会贯通,我便有十成的把握胜你!”钟舟奇冷然不语,夏星寒却一叹:“可惜,上天却不给我这三年时光……”这一声叹息声音不大,却有说不出的寂寞伤感。

便在此时,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长啸,那声音竟然熟悉之极。唤晴心中一动,道:“师兄,是袁大哥的啸声,接应咱们的人来了!”

夏星寒的身子却一晃,唤晴急忙冲上去扶住了他,这时才觉出夏星寒的胸前一片潮湿,中的这一刀竟是这么重。唤晴的双眼一片模糊,哭道:“师兄,你……你中了一刀,你……你不碍事的是不是?”忽然间觉得怀中的师兄身子好瘦,那骨头硬硬的都有些扎手。

夏星寒长吸了一口气,勉力笑道:“师妹,可惜师兄这一次护不了你啦……呵呵……好在陈将军就要到了……”唤晴想起这个师兄虽然寡言少语,却是自小便事事让着自己,这次江湖重聚,不善言谈的师兄依然是不会跟自己多说一句话,但每一战师兄却总是倾力回护着自己,她的双臂就是一阵抽搐,叫道:“师兄,你莫要胡说……你看着,我这就杀了这倭寇给你报仇!”她抬头一望,钟舟奇依然面无表情的伫立原地,长长的狭刀斜插在地上,那把短刀却已经收回鞘内。

夏星寒猛地抓住了她的臂膊,喘息道:“你万万……不是他的对手,可不能跟他动手!咳咳……可惜今后师兄再也不能护着你啦……虹妹……你可要好好爱惜自己!你……这一辈子……定要安安稳稳开开心心的……”唤晴以前在师门之时,名字就叫做“星虹”,那时夏星寒便总是叫她虹妹,自她入曾府易名唤晴之后,夏星寒便不再叫她虹妹了。这时忽然听得一声久违的“虹妹”,唤晴的心内就是一阵撕心裂腹的痛,泪水再也止歇不住了,师兄那张熟悉的扁长面孔就在泪水中慢慢模糊了。

夏星寒蓦地仰头而歌:“长庚光怒,群盗纵横,逆胡猖獗。欲挽天河,一洗中原膏血……”唤晴见他原本气息奄奄,却忽然振声而歌,其音也清,其势也豪,但她心内不知怎地竟觉出无限的凄凉,这时只觉胸前一片湿漉漉的,一半是自己的泪,另一半就是师兄的血了罢。

钟舟奇昂首望月,似也为歌声所动。

这歌声中透着说不出的一股壮志未酬的怅惘,直飞到碧霄深处:“两宫何处,塞垣只隔长江,唾壶空击悲歌缺……”半阙《石州慢》未完,夏星寒的声音却忽然止歇了。

“师兄——”唤晴长呼了一声,眼前一黑,几乎昏了过去。

“你就是沈唤晴?这就乖乖的跟我走吧!”钟舟奇这时才懒懒的说了一句话。唤晴只觉自己泪已淌干,冷笑了一声,缓缓放下了师兄的身子,拔出晓红刀来,秀眉一扬:“恶贼,拔刀吧!”

钟舟奇哼了一声,一只手已经自地上拔起长刀来。便在此时,却听喊声雷震,远处显是已经有人交上了手。钟舟奇长刀一扬,喝道:“接招吧!”一刀斜斜砍向唤晴的玉颈。

唤晴身形微错,未及还招,却听有人一声断喝:“你也接招吧!”一人斜刺里杀出,长剑电闪,自后刺向钟舟奇的后脑,正是攻敌之所必救。钟舟奇怪叫一声,狭刀反撩,将那剑崩开。唤晴双目潮湿,叫道:“公子,这厮就是钟舟奇,他杀了夏师兄!”这自后赶到的人正是曾淳。

远处袁青山长啸连连,那啸一声近于一声。

沈、曾二人精神一振,刀剑并举,疾向钟舟奇扑去。三人搅杀一处,钟舟奇起若龙飞,落如虎跳,一把长刀盘旋飞舞,犀利的刀光卷起层层寒涛将二人紧紧卷住。曾淳的武当剑法擅长以柔克刚,唤晴更是师出名门,但二人合力依然险象环生,数招之间便迭遇险招。酣斗之中,钟舟奇猛然大叫一声,长刀一回,将曾淳的左腿划了好大的一处血口。曾淳脚下踉跄,站立不稳,几乎跌倒。

钟舟奇再啸,身子霍然一伏,已将唤晴的披面一刀错了开去,长刀忽然从腋下飞出,反刺唤晴的小腹。这一式绝非中原武功所有,而其险其快也是世间罕见,曾淳要待阻拦,已然不及,惊痛之下不由大叫一声,扬手将长剑抛出。

钟舟奇头也不回地反足踢出,将长剑踢得倒飞回去,狭刀依然迅若疾风的刺向唤晴。唤晴的晓红刀已经给他让在外门,眼见一截明晃晃的刀锋刺到,心下一痛:“师兄,小妹无能,没有给你报了这个仇!”

便在此时,忽有一道人影掣电般疾撞了过来,横斩一刀。锵然一鸣,声如玉碎,狭刀登时惊蛇一般的缩回。钟舟奇疾退三步,才定住身形,一低头,那狭刀兀自嗡嗡的疾颤不已,而自己握刀双手的虎口已经有点滴的鲜血渗出。

唤晴和曾淳却吃惊的张大了眼睛,同声叫道:“任笑云!”若非亲见,二人实在不敢相信,武艺稀松平常的任笑云居然一刀之间逼退了钟舟奇。

这半路里杀到的人正是任笑云!他右手握着一把刀,那刀长近三尺,刀锋薄,刀前锐,刀后斜,一蓬银光耀目,在月光下瞧来有如一抹惊云。唤晴的双目一亮,叫道:“披云刀!”

任笑云的脸上还闪烁着那种独有的简单而顽皮的笑容,他的眼盯着钟舟奇,嘴里却不闲着:“正是!唤晴,这些日子你还好么,我可是想你想得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着的……”一语未毕,却听唤晴疾叫了一声:“小心!”却是钟舟奇的长刀已然攻到。

任笑云“哎哟”了一声,披云刀斜斜一封,钟舟奇的这一刀劲势奇猛,却只是试探,后面一招三式,才是蕴势而击的精妙刀招。但任笑云这看似平平常常的一刀封下,正斩在长刀那狭长的腰身上,钟舟奇只觉腕上给一股巨力一震,后面的三记杀招便给他硬生生斩断了。

任笑云这一刀看上去糊里糊涂,误打误撞,又似已到了大巧若讷,反朴归真之境。唤晴和曾淳对望一眼,均觉不可思议,心下均想:这披云刀怎地到了他的手上,而他的武功又怎地忽然间进境神速?

任笑云和沈炼石、解元山翻过西山,穿过幽州城,再行了几日,便到了无定河畔。这无定河东至军都山,蜿蜒过河北,西通大同府。三人溯流而西,终于在大同之东的石井集遇上了邓烈虹。

这几日来,任笑云体内的真气还是时不时的闹些小脾气,每一次都让他觉得五脏之内翻江倒海一般难受。沈炼石说这是他体内龙虎二气尚未完全调和,还要多做周天搬运的筑基功夫。任笑云只得依言行事,每夜子时便老老实实的行气练功,说来也怪,数日之后,任笑云非但觉得体内真气不再找自己的麻烦,更觉浑身劲气弥漫,用解元山的话说,那就是眼睛都冒金光。

当初西山分手,原本是约好石井集会面,解元山一入石井集就留意柳下石前,终于在镇子上最大的酒楼下的一方大青石上看到了聚合堂的暗语“石解语”。三人循着那暗语所说的方位一路寻到一座破废的城隍庙前,才看到了一脸憔悴的邓烈虹。

听了邓烈虹笨嘴笨舌的一番述说,三人均是惊心不已。沈炼石倒最先镇定下来,双目灼灼地盯着邓烈虹道:“你说你们在乱石林中发现了聚合堂的铁血旗?”邓烈虹的大头重重的点下:“是!是!公子那时神色怪异,好像极为欢喜的样子,连说,但愿他们一路顺风!瞧那神色,显是他知道这旗子的玄虚,我们问时他却又不肯说!”

沈炼石才轻轻点头:“好,看来我那老友已然动身了。他心思机敏,胜我十倍,这一回出马必然也是马到成功!但愿他们如公子所说,一路顺风!”任笑云和邓烈虹也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正自疑惑间,却见沈炼石一扬头:“可是唤晴、曾淳他们那一路已经被莫老妹子这臭婆娘泄漏踪迹,给金秋影咬上可就凶险万状了。咱们要速速赶往老君庙!”

四人均是心急如焚,当下便分乘两马,一路不停的直奔清源屯而去。

四人一般心思,只盼能肋生双翅,一路飞了过去。偏生那两匹马不争气,跑了半日,便浑身发软,屎尿齐流。邓烈虹的眼珠子通红,大骂流年不利。这时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四人只得舍了那两匹马,展开轻功疾行。

一柱香的功夫之后,四人便分出了高下。沈炼石力拼陶真君,功力损耗不少,却还是步法奇速,当先疾行。邓烈虹起步之时较之解元山快了一步,他是火爆脾气,解元山素来也是不甘人后,二人渐渐的就较上了劲,均将功力提到十成,但奔行数里之后,任是解元山如何奋力急追,总不能将那一步之差减得一分一毫。而二人与前面的沈炼石却是越差越远。

忽然之间,邓、解二人只觉身旁风声飒然,一道人影带风,呼呼地掠了过去,瞧那身法似乎笨拙之极,偏偏跑起来却是奇快无比。邓烈虹见这人正是那个不会武功的任笑云,不由吃了一惊,叫道:“任兄弟,想不到你倒是深藏不露呀!”任笑云这时功力展开,越跑越是气顺劲匀,邓烈虹一句话没说完,他已经堪堪赶上了沈炼石。

沈炼石不禁呵呵一笑:“贼小子这么大好的一身内气,却不学无术,跑起来浑似一只三条腿的骆驼,可惜可惜!”他自从任笑云不肯拜他为师之后,便一直叫他作“贼小子”。一旁任笑云却不以为然,依然笑嘻嘻的越奔越快。只是沈炼石瞧着他那一副跑起来晃身抡臂的怪模样越来越不顺眼,不由恼怒起来:“贼小子,奔行之时要气守命门,双手不要鸭子一样横着乱摆。喂,喂——这两只脚更是大有学问,要起如鹤腾,落如豹踞……轻功之妙,贵在一个意字,头脑之中,先要有瞬息千里之象……”任笑云依着他所说,果然觉得这其中大有门道,不知不觉的几个起落,竟将沈炼石遥遥抛开了。

晌午时分,四个人进得一家小店打尖。这地方离石井集已远,掐指算来,离清源屯已是百多里的路程了。邓烈虹和解元山身上大汗淋漓,已有疲态。沈炼石瞧见任笑云仍是神采奕奕,也不禁暗自称奇。吃饭之时,任笑云只觉自己胃口大开,吃得格外的多。解元山忍不住笑道:“任兄弟,你学了沈先生的不世绝学‘平步青云’,怎地还不谢过他老人家!”说着给三人都斟上了一杯酒,这荒村野店的,酒也是农家人自酿的村酿,又辣又浊。

任笑云就着一口浊酒将喉咙里的一个干巴巴的硬馍咽下:“平步青云?天下还有专门讲究跑的不世绝学吗?”沈炼石叹道:“这门绝学和观澜九势一般,必要内力贯通中脉之后才可修行。你这贼小子虽懒,人倒不笨,一路跑来,一门绝顶轻功倒是学得八九不离十了。虽然到不了平步青云的境界,打架之时,用作逃命倒是绰绰有余。”任笑云大喜:“好,有了这门逃命神功,我老人家便不惧金秋影、阎东来之流了!”

沈炼石冷笑道:“这门轻功习成之后,可说是瞻之在前,忽焉在后,用作临敌,那是效验无穷。再配以观澜九势的上乘刀法,便是郑凌风亲来也奈何不了你。可惜你这贼小子不求上进,一门心思的只想着逃命!”任笑云挠头道:“郑凌风的武功比起苏暮楼如何?”他那日和苏暮楼恶斗多日,只觉苏暮楼这等的快剑,已经是极厉害的人物了。

沈炼石却愣了一愣,才想起这苏暮楼是十三名剑中的人物,不由笑道:“苏暮楼师出崆峒派,他崆峒派没什么人才,只有掌门慕流钟好歹算上一号人物。但若与郑凌风过招,那慕流钟怕过不去三十招……”忽然又摇了摇头,“不对,郑凌风若是一上来就使焚天剑法,慕流钟过不去十招!”

任笑云听得咋舌不已,将一口劣酒胡乱倒入喉中,就有一股豪气升腾而起,喃喃道:“沈老爷子的意思是说,我只需胡乱练得几日,便可轻轻松松的赶上郑凌风这等大人物?”沈炼石怒道:“练武是何等艰苦卓绝之事,哪有胡乱练的道理?而要赶上郑凌风这等百年一遇的人物,又岂是轻轻松松的事情!轻功可以取巧,观澜九势却是实实在在的刀法,没有半分空子可钻!”任笑云连连摇头:“既是这么难,我看我还是不练为妙。”

沈炼石这时酒意上涌,翻着眼睛盯了任笑云半晌,忽然一拍桌子,叫道:“不练不成!我老人家认准之事,岂容你推三阻四。你这刀法老夫是教定了的!”任笑云素知这沈老头子行事稀奇古怪,听了这话还是有些哭笑不得,本来想说,这天下哪里有强收徒弟的道理?可转念一想,这老头子又倔又硬,不如暂且答应他,学刀之时胡乱应付一番,他一恼也就懒得教了。沈炼石倒像是看清了他心中所想,怒道:“你这贼小子暗自里笑什么,老子既然教你,定然有本事让你老老实实的学!若是偷奸耍滑,可要小心老夫的手段!”

解元山笑道:“笑云,天下习武之人知道你学了观澜九势,和你对阵之时便会加倍的小心翼翼,若是你学刀不精,便会有性命之忧。所以呐,你为了你这小命也要好好学刀!”沈炼石也笑:“还有,为了唤晴也要好好学刀。你不是一门心思的想来一个英雄救美人么?”任笑云一口酒喝得急了,一张脸给呛得发红,叫道:“好,沈老爷子,你是钻到我心里去了。连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好,老子学便学!不过……”他仰起了头,想了一想,才道:“我是只学刀,先不拜师!”

沈炼石向着他嘿嘿的笑,似是早看穿了在他心里的那一丝侥幸,笑道:“若不拜我为师,不作刀圣弟子,便不会象夏星寒他们一般惹上许多麻烦,是不是?”任笑云嬉皮笑脸地道:“我不作你弟子,是怕学艺不精,给你老的脸上抹黑。不过,好在我会‘平步青云’,学你这刀法,也不怕惹上麻烦!”沈炼石一愣,道:“为何就不怕惹麻烦,这‘平步青云’跟观澜九势又有何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