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闻锵然一响,一把戒刀倒飞起来,直插入屋顶,莽头陀惨叫一声,疾步退开,右臂之上已经鲜血淋漓。

便在此时,任笑云忍不住咦了一声,原来那头陀和他对刀之时,刀风激荡,将那少女帷帽上垂下的轻纱吹得飞了起来,笑云一回头间,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少女的长相。却见这少女面色黑黄,臃肿的脸上生满了疮疥,更有一道刀疤自额至颌,弄得她嘴唇也几乎豁开了。适才那头陀和云八爷屡次骂她丑丫头,笑云只当是粗口恶语,但此时才知这少女委实是丑得不能再丑了。

就在他一愣之时,那少女忽然娇呼一声:“小心!”忽然推了笑云一把,一股柔软的劲力便带得笑云身子随之一侧。嗤嗤嗤三道白光擦着他腰际飞过,但犹有一刀插入了听他的左臂。云八爷磔磔怪笑:“兔崽子中了八爷的飞刀啦,大夥并肩子齐上将这厮料理了!”

屠夫方铜锤虎吼一声,忽然自桌下滚来,一把匕首剜、旋、斩、刺,竟将十八路小解腕匕首和地躺刀法融于一路,招法阴毒狠辣之极。笑云从未见过如此打法,踉跄挡了几招,一眼碰上方铜锤那凶悍的目光,心下登自怯了。蓦地抽身一转,已将那少女的纤腰揽住, 一脚踢翻了桌案,喝道:“剧毒酒菜,见血封喉,请你们尝尝!”

满桌酒菜汤汁四散飞出,云八爷三人显是对于三奶奶所下之毒忌惮得紧,一起向后退开,生怕给菜汁溅在身上。任笑云得此一缓,已经抱起那少女展开绝世轻功穿窗而出。

这时候他情急拼命,半空中居然又是一大步迈出,当真如平步青云一般地远远飘了出去。铁云三人抢到窗前,眼见笑云抱着一人,却能凌空飞纵,这份功夫委实闻所未闻,惊骇之下全愣在当场。方铜锤喃喃道:“娘的,这家伙是不是人?”

笑云真气展开,在楼下一株绿意苍苍的老柏上轻轻一接力,又飘然飞出,便向长街对面纵了过去。凤台楼前的行人见有人凌风飞舞,只当是天上飞来神鬼,几个闲人争相叫喊:“神仙来啦,看神仙呀——”

笑云心下得意,落地之时忘了收回真气,砰的一响,脚腕子给崴了一下。

第十四章、平生谁解长相思(1)

笑云这时也顾不得许多了,将那少女扛在肩头便没命价飞奔,那少女见他奔起来快若惊马,不由一双玉手紧紧抓住了他的双肩。二人身体相偎,笑云身上浓烈的男子气息阵阵传来,那少女不由一阵心慌意乱,待得穿过一条街道,她才忽然觉得害羞,低声道:“多谢你了,求你……放下我来!”声音低婉娇羞,竟让笑云的心也跟着一颤。

“再忍忍吧,”笑云这时候可不敢停歇,“你不在江湖上混不知道江湖的险恶什么时候都是逃命最要紧!我任大侠在江湖上混了这多年,只信一句至理名言,那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口中胡说八道,前面四敞大开的南城门已经遥遥在望,笑云足下加力,有如一道掣电般急奔了过去。守城的官兵只觉眼前人影一闪,还没有瞧清楚,笑云已经冲了过去。

城外不远处枝叶密翳,却是一处榆树林子。他一口气跑到林内,才将那少女放了下来。“任大哥,多谢……多谢你啦,你的伤不碍事吧!”那一袭轻纱又垂了下来,隐隐的可以瞧见纱后面一双盈盈闪动的眸子,居然多了几分秀气和灵动。

“你大哥闯荡江湖,这样的皮肉小伤每日里也要撞上一二十回,”笑云擦着满头的大汗,觉得今日仗义救美,虽然这“美”有些名不符实,但总算做了一件光彩之极的大好事,心下好不得意,下山时的失落之感终于减了许多。

“大哥,小妹给你包扎一下!”那少女自怀中取出一方玉光莹莹的小盒,打开来抹了一点敷在他伤处,又将一只锦帕细细缚在他臂上。笑云本想推辞几句,但她手段娴熟,几下子就包扎好了。他见那锦帕花样繁复,玉盒雅致润泽,暗想:“这姑娘虽丑,但身上装佩倒极是不俗!”便问:“妹子,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那少女微微垂下头来,低声道:“我……我叫小玉,我娘早就撇下我走了,爹爹又..….一时找寻不到!”笑云听了,心中忽然一酸:“原来这姑娘和我一般,也早早的没了爹娘。” 便问:“你象是会武艺的,却因何给这几个恶人欺负?”

“我的武功是娘教的,可惜她的十成武功我学不到一半,”少女深深一叹,“ 这几个恶人在江湖上名声不小,都是娘以前的仇人,他们不识得我,却认得我身上所戴的一块玉佩。那是我娘留给我的。那晚我在客栈中思念娘亲,便拿出了玉佩赏玩。那云八爷见我孤身蒙面的一个女子,便闯入我屋中想占我便宜,却一下子认出了那玉佩。这四个恶鬼便一下子缠住了我,逼问我娘的下落。若是单打独斗,这几人我都不怕,但四人齐来,我便不成了。更要紧的是,万万不能动手——若是给他们瞧出我的武功渊源,那可就更加糟糕了。危急之下,我便一路东拉西扯,一会哭一会闹的,却还是没有甩开这几个恶鬼。眼见挺不过去了,却终于遇上了你!”

笑云瞧见薄纱后的眸子象是一泓秋水闪烁,跟着扑簌簌的几点清泪滴在了那一双美玉般的素手上,心中也是一片凄楚,问道:“那你便再没有别的亲人了么?”这句话却问到了痛处,少女的声音立时有些哽咽:“不错,这多年来我……一直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儿!”笑云心内一热,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双臂,道:“小玉,你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若是你不嫌弃,我任笑云便真的做你大哥,成不成?”

“当真?”她止住了哽咽,那一泓秋水闪闪的,显得欣喜无比,“大哥,你这人真好!”说着忽又低下头来,轻声道:“大哥,我在酒楼上贸然将你认做相好,你……你不怪我吧?”笑云想起适才的情形也觉可笑,连道:“不会不会,那想必也是你的东拉西扯的功夫吧!”

小玉却抬头问道:“大哥,我……是不是生得很丑,真的象铁头陀说的,这辈子也别想有什么相好么?”不知怎地,这一句话忽然触动了笑云的心事,暗道:“是呀,这姑娘太过丑陋,实在难以找到一个相亲相爱之人。但我呢?我这辈子相亲相爱之人会是谁呢,在唤晴心中,只怕还是喜欢曾公子多些!”

眼见她虽然神色黯然,却依然不掩一股惹人怜惜的天真纯朴之气,他心中实在不忍伤害这个女孩子,便道:“莫要理那铁头陀,大哥我手眼通天,将来自会给你寻到个一辈子爱你怜你之人!”

小玉的头转到了一旁去了,声音淡淡的:“多谢了,只是这个可要难为哥哥了。这个事么,想必还是大嫂帮着做的好!”笑云皱了一下眉头:“你还没有大嫂,大哥也只是刚刚……刚刚瞧上了一个人。”说到这里,心内忽然一沉:“是呀,我对唤晴原来还是一厢情愿的多,说到底她还算不得我的恋人。”

小玉嘻的一笑:“只可惜人家却并不如何喜欢你,是不是?”笑云大吃一惊,脱口道:“你……你如何知道?”小玉的笑更加狡黠:“我刚上得酒楼,便瞧见你一个人望着窗外发愁,后来更要了一大桌子菜。若不是窈窕淑女求之不得,又怎会如此长吁短叹的?”

笑云实在想不到这少女精灵聪慧如此,他苦笑一声,暗道:“老子那时脸上不知是如何丢人了,竟让这素不相干的少女都能一眼瞧出来!”抬头却见日已偏西,心内的愁情一霎时便如这暮色一样堆积起来。

小玉瞧他神伤,忙抓住了他的手,轻轻摇晃,说:“大哥,不必伤心。你是个大好男儿,将来你自会寻到一辈子爱你怜你之人,”想了一想,又道:“而且,你也爱她怜她,一辈子欢欢喜喜的。”眼见笑云只苦笑一声,脸上苦闷之色丝毫未减,小玉便道:“大哥,我便唱一支曲儿,给你开开心,如何?”

“原来妹子还有此本领,”笑云忽然想起路上看到的石解语,忙道,“可是我有一位朋友遇上了难处,我这就要赶回城中去寻他。”小玉道:“天色已晚,那四个恶人还在城内,你怎地去自投罗网?”

笑云想想也是,既然聚合堂的暗语再也寻不到了,我任笑云又何必去巴巴趟那浑水?他本是个心宽眼阔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既然聚合堂的这朋友遍寻不到,索性就扔在了脑后,当下便和小玉在大树下坐了。

小玉开口唱道:“粉艳明,秋水盈,柳样纤柔花样轻。笑前双靥生。寒江平,江橹鸣,谁道潮沟非远行。回头千里情——”适才她说话之时,笑云已觉燕语莺声,平生罕闻,此时这曲子一起,那柔媚的音色更是迷人心魂,笑云虽不通曲乐,却也觉出这歌声剔透空灵,象一只舞在云翳间的彩鸾,有一种说不出的飘逸脱俗。

他有些惊异起眼前这个陌生的小玉来,只见她身材高挑,较之娇小的唤晴似乎微高一些,浓浓青丝自帷帽中散出,有如一匹闪亮的黑缎子蓬松而写意地垂在肩头。那一抹缥缈的歌声自她口中一发,笑云几乎就忘记了她那张令人生畏的脸孔,仿佛伴着这情歌妙曲,眼前的婀娜轻襦,飘逸长裙,忽然间全透出一股绝艳的妖娆来,她整个人也似乎全拢在一抹若有若无的轻烟之中了。

这样的歌声,这样的人物,委实不该是人世间才有的。

小玉和他并肩坐着,抬眼望着头顶满树枝桠拥着的一片暮色云天,将这几首《长相思》串成的曲子接着唱下去:“行相思,坐相思,两处相思各自知。相思更为谁。朝相思,暮相思,一日相思十二时。相思无尽期。”这一首唱罢,笑云才想起叫了一声好来。

小玉向他微微点头,轻纱后的一张脸象是微微笑了一笑,接着唱道:“我心坚,你心坚,各自心坚石也穿。谁言相见难。小窗前,月婵娟,玉困花柔并枕眠。今宵人月圆。

“长相思,长相思,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长相思,长相思,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最后那一句曼声轻吟,竟让笑云生出一种如烟如梦的飘忽凄迷。这后三首《长相思》语义浅显易懂,他听了心中感触骤发,忍不住轻声吟道:“……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好妹子,你这曲子唱得真好,”他忍不住喃喃赞道,“便是皇帝老儿的那些嫔妃娘娘,也未必有你这样的本事!只是……”他本来想说,只是可惜你长得不美,但话一出口,立觉不妥,便将后半截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是什么?”小玉却不放过他,“只是我生得太丑是不是?”笑云给轻纱后的那双清眸逼视得一阵局促,急忙干笑两声:“也幸亏你生得不美,不然你是做定了娘娘皇后了,还哪里认得我这个兄长!”

小玉才格格一笑,却将头一昂:“大明的娘娘皇后有什么了不起,若是我瞧他不上,慢说是皇帝老儿,就是玉皇大帝,也迫我不得!”笑云听她说得傲气十足,心中倒觉得有几分好奇,便道:“是呀,我妹子唱歌这么好听,人又这么聪明伶俐,其实是一个人间难得的好女子!”

“是么?”小玉听了,显得极是高兴,那眼神似乎也温柔起来,“大哥说得可是真心话么?”任笑云把眼一瞪:“那是自然,响当当的任大侠说的话,哪里有错的!”眼见天色将晚,便站起身来,道:“好妹子,你一个人在江湖流浪,太过凶险。不如和你大哥一起去鸣凤山,聚合堂的兄弟们都在那里,山上尽是象你大哥这样的英雄好汉。到了那里,便没有人欺负你了。”

“你这就要回鸣凤山么?”小玉听得他说起鸣凤山和聚合堂,倒并无什么惊奇之色。“不是,此去大同府不远,有一座青牛山,我要先去那里去送一封书信。”笑云说着抓起了脑袋,“可是他奶奶的,我下来时走得匆忙,忘了问那狗屁青牛山的路径了。”

“鸣凤山,聚合堂……我暂时还去不得那里,”小玉有些黯然神伤地念叨着,“但此时云八爷那几个恶徒好歹算是甩开了,左右无事,不如送大哥你到青牛山寨一趟!”

笑云大喜,眼见日已偏西,若是无人带路,只怕天黑也寻不到那狗屁山寨。当下二人结伴而行,穿过林子,直向青牛山而去。路上笑云想起鸣凤山旁尽多绿林好汉,不由笑道:“小小一个大同府,怎地这多占山为王的,这官府都是吃什么的?”

小玉道:“这个大哥你就不懂了,自来官匪原是一家,官也是要靠匪养活的。他们每年剿上一两次匪,虽是将这些绿林好汉从一个山头撵到另一个山头,便能将朝廷要来大笔银子,若是哪一天没了匪,还要这些官兵何用?”笑云闻听,只觉甚有道理,连连点头道:“看来最苦的还是边兵,剿匪的美差摊不上,又苦又累不说,更要缺衣少穿!”玉盈秀笑道:“是呀,听说鸣凤山上的陈莽荡陈将军就是打着帮忙剿匪的旗号,回兵大同,领了一大笔开销,随即上山落草!”

返回页首目录

--------------------------------------------------------------------------------

第十四章、平生谁解长相思(2)

一路之上,小玉笑语盈盈地说个不停。笑云发觉这少女于古往今来之事所知甚多,而且妙语如珠,天南地北的事经她的妙口一说,便极是有趣。笑云顿觉心内的郁闷之情大扫。

不知不觉之间,便行到一座大山之前。小玉便止了步子,远远地望着暮色中那座如耕牛斜卧的青山,道:“大哥,这里便是青牛山了。我……我就不随你上山了。”笑云一愣,道:“那怎成,你一个女儿家留在山下,岂能让我老人家放心?”小玉微微一笑,忽然双手疾吐,已经擒住了笑云的腕子,一翻一压,便将他轻轻巧巧地制住了,招式居然精妙之极。“大哥,这一下你放心了么?”

笑云拼力一挣,觉得小玉的内力大是不弱,不由笑道:“了不起,可是做哥哥的还是不放心。若是那铁头陀他们又寻到此处呢?”小玉一笑松手:“那我便学你,逃命要紧!”任是他如何劝说,小玉就是不肯上山,只道:“那些山大王凶得紧,我还是在这大树下面等你!”笑云拗不过她,只得道:“好,便依你,可不要四处乱跑,仔细山里有老虎!”举步便匆匆向山上行去。

“大哥,”她忽然叫住他, “若是你回来后看不见我,也不必寻我。日后妹子自会去鸣凤山找你。”笑云只见暮色里那双眼睛有些光闪闪的,象是有泪涌出,他心内忽然一痛,虽然短短的半日时光,但笑云心里已经对这神秘而又天真的少女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来了。“好了,”他忽然一顿足,“你在此等我片刻!”蓦地展开轻功,便向山寨奔去。

当真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将何竞我和鸣凤山的名号说与那巡山的喽啰,片刻之后就见寨门大开,十几个喽啰便将他接上山去。

任笑云听得何竞我说过,这青牛山上大寨主奚长峰、二寨主叶孤河均是武功卓绝之辈,奚长峰当年以铁掌功夫纵横塞北,更曾自创逍遥帮,过着打家劫舍、亦正亦邪的勾当,只因后来的地盘与忽然挥师北上的青蚨帮相接,郑凌风遣人“招安”不成,双方便是一场火拼。大败之后的奚长峰只得带人到青牛山落草。后来又有以一手“九曲毒环”闻名江湖的叶孤烟赶来投奔,二人便合称“铁掌峰,九曲烟”。只是听说这奚长峰脾气古怪,叶孤烟眼内无人,何竞我嘱咐笑云务要小心在意。

二位寨主在大厅见了笑云,便摆布酒宴为聚合堂主差来的特使接风。那奚长峰岁当中年,却生得干瘦焦黄,席间更是神情落寞,少言寡语。任笑云屡次提及何竞我请他们同上鸣凤、共商大义的来意,奚大寨主不是充耳不闻,便是旁顾左右而言他。倒是一脸精明干练的叶孤烟谈笑风生,不住口地殷勤劝酒,说与余独冰余二当家的最是熟捻,每一次见面都是一醉方休的,这一次他不来便要一股脑着落在任兄弟身上了。

笑云心中惦念小玉,只想快些下山,当下酒到杯干,一柱香的功夫便独自将一坛子烈酒喝得底朝天了。奚长峰瞧见这位聚合堂来的少年虽然名不见经传,却是酒量如海,才对他寥寥说了几句话:“何堂主也是老朋友了,既然有求,自当前去。只是这几日山寨繁忙得紧,聚义之事,再说罢!”笑云瞧他一副爱死不活的样子,心中早有几分不喜,再闻得他说出这等言语,心道:“这老病鬼想是让郑凌风打怕了,这等废物去了也无甚用处!”当下懒得多留,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即拱手作别。

奚长峰略一点头,却连一句挽留的话也不说。倒是叶孤烟亲自送出厅来,陪他下山。

行到山下,叶孤烟笑道:“任兄弟,我大哥凡事思量得仔细些,鸣凤山自会去的,这个烦请转告何堂主,”忽然又在他耳边低声道:“听说陈将军、余二哥他们近来发了一笔大财,小弟这么多年的老交情,怎么也该上山一同去庆贺一翻,呵呵呵!”

见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笑云忍不住心生厌恶,冷哼一声,转身便行。叶孤烟见他竟然对自己如此无礼,心下登时恼怒无比,但脸上还是一副笑容,装作亲热地抓住笑云的手,笑道:“任兄弟,青牛山比不得鸣凤山威名远扬,但你来得一次,想必也是一辈子忘不了罢?”口中甜言蜜语,手上陡然加力,便拟捏得这个无礼的后生小子骨裂掌肿,一辈子难忘。

笑云陡觉手上疼痛,忍不住回手一甩,惊怒之下一身纳斗真气陡然迸发了出来。叶孤烟哪知这少年竟然身负绝艺,只觉一股大力如惊涛巨浪般地袭来,一个拿捏不住,便给这巨浪高高抛上了空中。总算他一身艺业不俗,半空一个“云里翻”,才踉跄着落下地来。

“嘿嘿,这般翻着跟头送客,果然是让人一辈子也忘不了!”笑云冷笑一声,害怕叶孤烟招呼弟子上前,说完之后便即展开轻功,几步窜了出去。

叶孤烟落地之后兀自觉得气血翻涌,待见这小子起落之间有如鬼魅,倏忽几闪便没了踪影,不禁愣在了当场。

笑云一口气跑出老远,瞧见身后并无人马追来,才稍稍放心,疾步奔到和小玉分手的大槐树下,却不见了她的踪影。笑云一惊,放开喉咙大喊了几声,却没有半点回音。这时天色已黑,四野一片幽暗,他的心不由渐渐沉了起来,这荒山暗夜的,一个天真漫烂的女孩子又能去哪里?随即又暗自痛骂自己糊涂,不该将她一人丢在此地。

在林子中胡乱寻得片刻,忽见前面人影一晃,似是树后藏有一人。笑云依稀瞧见那人垂下的一头长发,心中大喜,直赶将过去,定睛一瞧,却吃了一惊。

这时明月已升,树前一片空地上甚是明亮。却见那树上直挺挺挂着一人,正是于三奶奶,瞧她长发披散,口张舌出,显是不活了。一只野狗瞧见人来,纵身跑开了几步,跃起时碰了她的脚,那尸身又慢慢晃悠起来。

笑云这才瞧清,却原来于三奶奶是给她自己那支龙头拐杖穿过喉咙,深深地钉在了树上。那露出的半截精钢拐杖居然给人弯成一个老大的弯钩,显见出手之人内力惊人。笑云瞧着那长长伸了出来的舌头和那一身还在微微晃动的诡艳红衣,便觉一股寒意自心内升起:是哪里来的高手杀了这老毒妇?

再向前行得数步,忽觉脚下一绊,低头一瞧,却是半支臂膀散在地上。他的心砰砰的跳成一个,一扭头就瞧见方铜锤的尸体倚坐在一棵树下,只是左臂给人硬生生拗断了。草丛中鲜血淋漓,兀自未干。“这人是谁,怎地出手如此狠辣?”碰了碰那张肥胖扭曲的脸孔,觉得犹有余温,却是才死了不久,他心中七上八下,“这屠夫刚死,这一场仗只怕还未打完,定要快些找到他们。这人若不是小玉的朋友,只怕连她也会一并害了。”

正自焦急间,猛听得东南方响起几下急促的金铁交击之声。笑云急忙蹑足向那地方走过去,却瞧见云八爷和铁头陀并肩而立。铁头陀双刀并举,云八爷手中的一对判官笔稳稳横在在腰际,二人的门户守得甚紧,神色惶急地紧盯着对面一人。

笑云躲在一棵大树之后,悄悄探头观看,月光下只见二人对面昂然挺立着一个白衣文士。这人举止潇洒,长衣飘逸,只是一张脸白惨惨的,瞧上去就有一股让人浑身发冷的鬼气。再转头一瞧,却见小玉抱膝坐在地上,那帷帽上的轻纱已经挽了起来,笑云见她无恙,心才一定。

“这位兄台,”云八爷终于开口了,只是声音已有些颤抖,“你当真要对咱们赶尽杀绝么?”那白衣人冷笑道:“几个狗贼竟敢冒犯小玉,老夫岂能善罢甘休!”他神色悠闲,混不似铁云二人的战战兢兢。云八爷咬咬牙:“那就请兄台留下个腕儿吧!”“凭你们几个角色,还不配问我名号,”那人嘿嘿冷笑,“若是你们猜出我的名号,老夫倒可饶你等一命!”

笑云听他口气大得紧,不由咋舌不下:“原来小玉背后有这么一个大靠山,怎地没有听她说起。瞧他也就三十岁左右,怎地开口闭口老夫,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偷眼向小玉瞧去,她的眼睛却瞧着天上的明月,神色冷漠,似乎对眼前的争斗浑没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