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间传来一阵温软和幽香。笑云心魂微醉的一刻,屋子的窗户忽然一启,小玉的身影已经化作一道白影飞出。

第十五章:风波险道倍怜卿(1)

屋内烛灯已熄,一片白烟般的月光穿窗而过,洒在他的脸上,唇边馨香犹存,笑云不由生出一种梦一样的恍惚来。

耳听得小玉微细的足音直向东北方渐去渐远,他的心神才从那香梦中挣扎出来。心内虽有些焦急,奈何要穴被点,这时他只得暂且凝心定气,运起纳斗神功来。胸前那块美玉果有一股温凉润泽之气,使他自然而然的静下心来,加之小玉惜他内伤才愈,使力不大,片刻之间笑云就觉胸口一畅,翻身而起。

窗外的月光如烟如梦,早没了小玉的身影。笑云咬一咬牙,便跃上屋顶,直向东北方追去。本来要在大同府内寻得小玉,无异大海捞针,但他心情急迫之下,还是一心盼着奇迹突现。

任笑云“平步青云”的轻功尚不纯熟,在平地上施展之时快若疾风,穿房跃脊就蹩脚许多。深一脚浅一脚地直向东北方奔了片刻,笑云忽然把心一横,跃下地来,一路扯开了喉咙大喊:“小玉,你在哪里?”“林惜幽,你这老鬼有种便出来决一死战!”

才喊得几声,静悄悄的街上忽然涌过来四五个巡夜的官兵,大呼小叫地向他奔来:“哪来的贼小子持刀乱跑,只怕是蒙古的细作,先锁住了!”笑云一惊,正待转身逃开,长街一角的屋檐上忽然闪出一袭白影,悄无声息地凌空扑下。

这一扑事先决无征兆,其势又快若流星飞坠。笑云大惊之下,已经避无可避,急展一招“倚天势”向上挥出。掌影飞舞之间,那白影忽然闷哼一声,又鹞子一般掠上墙头,却是林惜幽。笑云双目一寒,横刀喝道:“姓林的,快将小玉放了!”

“想见小玉便随我来!”林惜幽大袖一拂,腾身而起,几个起落,已远在数丈之外。笑云双目喷火,奋力冲开几个官军,笨手笨脚地跃上屋脊,鼓气赶去。二人奇快无比地直向城外奔去。

大同府城号称“北方锁钥”,于北侧城墙高大坚固,南侧就差了许多。林惜幽引得笑云奔到南侧城墙下,旋即展开轻功直掠了上去。笑云不敢大意,斜奔几步,从远处纵身攀上了城墙。

正待跃下,遥遥的风里面忽然飘来一丝细细的呼声:“笑云——”仔细听时,那声音又再不可闻了,他一愣,只当是听得差了。眼见前面白影飘忽,林惜幽已去得远了,他只得持刀跃下接着追。二人一追一逃,一路奔上了一个土坡,这地方一团乌黑,四处煤迹斑斑,显是一个废弃的煤窑。

林惜幽在岗上霍然站住了身子,转身盯着疾奔之后却气定神足的笑云,沉声喝道:“贼小子,你满口小玉长小玉短的,却知不知道这小玉到底是何人?”

笑云闻言一愕,不错,相遇一日,自己只知道她兰心慧质,孤身一人,便是她的倾城绝艳,也是刚刚才见到,至于她因何陷身青蚨帮,平生所做何事,却从没有想过要问上一问。其实他性子粗豪,二人相聚的短暂时光中一直变故迭出,这些事就算想到,也懒得去问。

“你这厮昏头昏脑,还是老夫让你做个明白鬼,”林惜幽一步一步逼进,“她是我青蚨帮中的花魁……”说到这里忽然欺身直进,横扫一腿,地上无数乌黑的煤块登时疾向笑云射来。笑云本来对他全神贯注,但听他说起小玉,还是心思一浮,哪料到林惜幽已经骤然发难。急忙挥刀抵挡,却手忙脚乱之下腿上已给煤块砍中数下,那碎煤贯入了林惜幽的独门劲力,笑云只觉痛入骨髓。

忽然间腰间一紧,又被一团白茫茫的东西裹住了身子,他哎哟了一声,要待挣扎,但那东西却如同蛛丝一样绕了过来,东一道西一道地在他身上缠了数匝,连他手脚都一起缚住了。林惜幽怪笑声中,双手一扬,笑云便被他高高抛起,落下时正挂在坡下的一棵枯树上。

笑云的身子在树上一荡一荡的,才看清缚住自己的是一根柔韧之极的白绳。他心中又恼又恨,明明已经对这林惜幽万分小心,却还是着了他的道儿。“若非我这烂柯山至宝困妖索,还真困不住你贼小子,”林惜幽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你是如何认识小玉的,从实招来,若有半句虚言,老子一口咬断了你的喉咙!” 见他那一口白牙阴森可怖,笑云心下微虚,强笑道:“早跟你说了我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你就是不信,不如咱们现在一起去问她去。”

声音才落,忽觉香风飒然,一抹白影从身后闪过,剑光闪烁,直向林惜幽扑去。林惜幽怪叫一声:“小玉,你疯了!”腾身避开。

笑云见这人果然是小玉,不由又惊又喜。这时天上乌云慢倾,将月亮遮住了许多。黯淡的月光下,却见小玉素裳缟袂,雪衣飘飘,进退之间宛若仙子起舞,她的剑法却是自成一路,清逸中带着三分诡谲,看得笑云目眩神驰。

她这一串出其不意的急攻,居然让林惜幽一阵手忙脚乱。激战之中,林惜幽叫道:“小玉,这小子是聚合堂的逆党,你当真为了他要叛出本帮?”小玉倒笑了:“林先生,他是小玉的如意郎君。我不管他什么聚合堂、鸣凤山的,反正我不能让你伤了他!”口中说笑,却乘着林惜幽闻言后心中酸怒之机,疾出一剑,将他肩头划出老大的一道口子。

林惜幽见她出招猛恶,眼中凶焰陡炽,怪啸声中一掌拍出,将她连绵而至的第二剑震得歪了,随即反手一掌拍向她的香肩。他这一加力施为,小玉登时不敌,数招之间便险象环生。

笑云在一旁看得又惊又急,但那“困妖索”坚韧之极,他努力挣扎数下,才堪堪将一只臂膊抽了出来,偏偏那单刀又落在了地上,怎么也够不着。月光越来越淡,沉暗的土坡上两团白影舞得风驰电掣,笑云却挣来挣去,在枯树上一荡一荡的叫苦不迭。

激战之中的小玉也是连连叫苦,这林惜幽每拍中她的长剑一次,掌上的毒龙劲便能随着长剑直透过来,激得她右掌一阵火烧火燎的痛。十几招后,她不得不换了左掌持剑,这一来形势更窘。猛听得林惜幽一声怪笑,忽然左手化掌为爪,右手化掌成指,瞬息之间连换了几重劲势,如山掌影直向小玉罩了下来。

眼见小玉势危,笑云蓦地瞠目大吼了一声,一掌拍出,地上那刀被他奋猛的掌力一震,疾跳而起。笑云一长臂抓住单刀,反手砍断了挂在树上的绳索,也顾不得双腿尚在绑缚之中,奋力一跃,疾向林惜幽扑去。

林惜幽这一招唤作“五鬼开山”,要在几式之间连换掌、抓、指、拳四种劲力,配合精妙步法,从四个方位将敌人困在核心,最后以爪劲制敌,此时一出,满拟把小玉手到擒来。哪知便在这时,任笑云已如猛虎怒鹰一般扑过来,一招“摧山势”当头劈下。

“五鬼开山”正使到最后的“鬼爪劲”,林惜幽全身劲力已经运到极致,眼见刀到,却也无法收回劲力,只得摧动真力直撞上去。他二人两次交手,林惜幽诡计百出,屡占上风,笑云一直有力使不出,只得接连吃亏。

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以硬碰硬,“鬼爪劲”正碰上“摧山势”!

掌风呼啸,刀气纵横,震得满天沙石狂飞。

一大片乌云恰在这时卷来,将那小半边的月儿全吞没了,天地之间就是一片漆黑。激荡的刀风中,小玉陡闻一声凄厉的鬼啸在耳边响起,这声音乍然而起,尖锐得象一把刀子,直扎进她的耳膜里。小玉给这鬼啸搅得心慌意乱,偏偏四野黝黑一片,她担心笑云安危,奋力喊道:“大哥,你怎样了?”但林惜幽的鬼啸震耳欲聋,这声音只在口边滑出,连她自己都听不到。

正自心惊胆战,陡闻笑云大喝一声:“不要走,再吃我一刀!”那鬼啸随即暗哑,象是给笑云一刀斩断了似的。再响起来时,已经远在数丈之外,却虚弱了许多,直向大同府城方向退去。

小玉急晃亮了火折子,却瞧见笑云意气昂扬的横刀而立,只是两条腿还给绳索紧紧地缚在一起。笑云便在光下急向他蹦过来,叫道:“妹子,你没事吧?”瞧他那样子呆傻可爱,小玉忍不住笑道:“自然没事,有天下第一的任大侠在此,谁还敢欺负他妹子!有分教:大侠独腿退鬼物……嗯,这下一句该叫做什么……”笑云对话本章回最是熟捻,急忙嬉皮笑脸地接上:“该叫做‘小玉单剑救情郎’!”小玉呸了一声,玉涡红生,娇羞中却有几分欣喜,道:“快解了这绳子,一蹦一蹦的,象只大蚂蚱一般,挺好玩么?”

笑云死里逃生,也是一阵狂喜,正待胡吹一通,坡下忽然传来一声呼喊:“笑云,是你么?”他的脸色陡然一变,叫道:“是唤晴,不好!只怕她要遇到那林惜幽!”声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哎哟”的一声娇唤,果然是唤晴的声音。

“唤晴,你怎样了?”笑云情急之下,迈步便追,却忘了自己双腿被缚,扑通一下便滚在了地上。小玉惊叫一声,急忙上前扶起。

寂静幽深的黑夜里忽然飘来林惜幽气急败坏的声音:“玉盈秀,你竟敢勾结逆党,暗算老夫……咳咳……我这就禀明郑帮主,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忽又传来唤晴的几声惊急的叱骂,但这声音有气无力的,显是她已失手为其所擒。笑云正自惊疑,林惜幽那厉啸又起,只是有些嘶哑疲惫,如一只中了箭的老狼,倏忽远去了。

待得笑云手忙脚乱地解开腿上的怪绳,和小玉匆匆奔下山坡,却早不见了唤晴和林惜幽的身影。

夜风拂来,带着几分潮湿的意味。笑云的一颗心患得患失,喃喃道:“怎地是唤晴,怎地是唤晴,这可如何是好?”小玉轻声问:“大哥,那唤晴,是不是便是你说的……那个人?”

笑云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想要出口辩解,但眼前忽然闪过唤晴看着曾淳时那深情脉脉的目光,心内便没来由的一阵凄楚,忍不住叹道:“那是你大哥的一厢情愿,嘿,我也是刚刚才知,在人家心中,我不过是脚下这一个小小的土山坡,公子曾淳才是高高在上的泰山北斗。”

他不想接着说起这伤心之事,便转过头来问:“小玉,适才那林惜幽叫你做玉盈秀,难道……难道你当真是青蚨帮中的‘四邪神’?”他早料到小玉必然和青蚨帮有些渊源,却想不到竟是青蚨帮中地位极高的四邪神中最最神秘的玉盈秀,这实在让他有些难以置信。

黑暗中瞧不见她脸上神色,但小玉的一双眼睛却闪着狡黠的光:“我是玉盈秀不假,却不是四邪神!”笑云急问:“那是为何?”小玉将樱唇一撅:“哼,我先问你,我若是青蚨帮的四邪神那便怎样?”笑云搔了搔头,笑道:“说不得,任大侠也只好大义灭亲,将你擒到鸣凤山!”小玉也笑着伸出一双欺霜赛玉的素手:“那就请任大侠动手呀!”笑云听她言语间丝毫不恼,心下大为感动,想了一想,才道:“小玉,我不管你是叫做小玉还是叫做玉盈秀,也不管你是不是什么四邪神,我……我只盼着你这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听他说得真诚,小玉忍不住心中一热,轻展柔荑,握住了他的手,明眸中柔情流转,轻声道:“便只盼着我这些么?”笑云只觉那一对玉手润泽细腻,柔若无骨,惊喜之下胡言乱语的性子又再发作,道:“自然还有,盼着你和我这如意郎君一起,一辈子相亲相爱举案齐眉和和美美多子多福……”

她脸上一阵发烧,一下子摔开他的手,道:“想得倒美,‘如意郎君’什么的是我故意激那林惜幽的气话,算不得数,”话是这么说,她心中却欣喜无限,幽幽叹了口气,才道:“不过你是个急性子,若不将我的身世说给你听,只怕要把你憋出病来。

“当初,公子曾淳被青蚨帮秘密囚禁,聚合堂却能及时得知,甚至连押送曾淳的必经之路青田埔也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个讯息连同曾淳所知的那军饷所藏的详细方位,都是我想方设法地告知聚合堂的。”

笑云又惊又喜:“这么说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原来也是咱们聚合堂的英雄!”

“我不是英雄,有时候倒觉得我自己可怜得紧,”她轻柔的语音中带着一股顾影自怜的忧伤,说着一抚额角秀发,“还是不说这些,咱们赶快去追林惜幽,将你的唤晴救出来是正经,免得急坏了我大哥!”

他望着那双在黑夜中波光流动的眸子,心下大是感激:“小玉这般善解人意,真是世间难求!”一把抓住了她的柔荑,道:“路上细细说与我听,你若不说,一般的会将我急坏了!”正待施展轻功,才觉腿上中了林惜幽的暗算后,举步之间尚有几分疼痛。好在小玉的轻功亦颇不俗,一路扶着他,直向大同府城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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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风波险道倍怜卿(2)

“我的名字确是叫做玉盈秀,你以后叫我秀儿就是了……”她说起话来,口音中总是带着一股江南美女柔风细雨的柔美韵味。“秀儿,”笑云刚听了就急忙叫出口来,还不忘啧啧称赞,“这名字跟你的人一般,美得不得了!乖乖好秀儿,听你口音似是江南人氏么?”

玉盈秀笑道:“我娘自幼在杭州长大,但位列四邪神的那人本不是我,而是我娘!娘的武功师出峨嵋‘化门’。峨嵋武功源远流长,分支甚杂,古来便有‘一树开五花,五花八叶扶’之说,五花便是指其五大支派,八叶是内分的僧、岳、赵、杜、洪、化、字、会八门。这其中又以‘化门’功夫最为杂博诡秘,举凡星象医卜、易容追踪,习者都要融会贯通……”

笑云噢了一声:“想来这化字便是指什么都要‘化为己用’之意。怪不得你什么都懂,非但易容功夫精妙,更是一位女神医!”“一点就透,当真是孺子可教,”,玉盈秀笑得甚是欢畅,“娘的易容之技天下无双,我只学得她的一些皮毛,但若论医术,她可不及我。

“其实化字还有一层意思,便是‘化而无形’,所以本门最重易容功夫。也因如此,化门素来为峨嵋本宗不容,数十年前便已湮没不闻,传到娘那一代,已经一花独秀了。娘其实很早就入了青蚨帮,”说到这里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仗着她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和精妙武功,着实为青蚨帮做了不少的事情。后来她对我说,那时候的她风华正茂,心比天高,仗着貌美艺精,杀人越货从无顾忌,直到她失手为人所擒……”

笑云明知她说得是一些陈年旧事,仍是忍不住啊的一声:“擒住令堂的人是谁?”玉盈秀反笑着问:“你倒猜猜看?”笑云忽然心中一动,道:“莫不是聚合堂中的人?我猜有此手段的,只有聚合堂中的何堂主!”玉盈秀双目一亮,纤指在他额上轻轻一弹,道:“就是有一个好脑子,什么都一猜即中,我娘武功高强,可不似我这般无用,她平生只失手过这么一次。”

她说着声音又悠远起来,“娘后来告诉我,回头想想,一切都是因缘泊凑,冥冥前定的,人这一生就如同在一条没有边际的长河之中泛舟寻觅,其实早有一个人在那段时光,乘着那条船在等你。时候不到,过尽千帆皆不是,时光到了,你就会自己踏上那条船,遇上那个人……”

笑云听了暗想:“难道秀儿的母亲说的‘那个人’就是何堂主,这么说何竞我居然是秀儿的爹了?”忽然心中又是一动:“秀儿说得如此意味深长,其实隐隐也是在说她自己。这么着,我就是她要遇到的‘那个人了’!”想到这里,心中甜甜的,却又有一丝丝难言的惶恐。

果然玉盈秀接着说道:“这个何……何堂主么,就是我后来的爹了。那时他捉到我娘后,非但不加伤害,反而以诚相待,苦口婆心地劝诫我娘弃恶从善。呵呵,”她说着莞尔一笑,“你见过我爹,想必见识过聚合堂主的辩才无碍,那时他自将儒家‘人性本善’、‘求其放心’诸般说教搬出来对我娘循循善诱。但不想娘的倔犟脾气犯了起来,就是不听,到了后来居然绝起食来。”

笑云哎哟了一声:“认准了的事就定要做到底,原来你这倔脾气却是得自令堂。”玉盈秀嗤的一笑:“你单知道我娘脾气犟,却不知我爹的性子更倔。眼见劝说无效,他居然陪着我娘不吃饭。二人倔犟到了一处,居然相持了六天六夜。这其中,我娘固然是稳居无事,我爹却是拖着粒米未进的饥馑之躯,硬是杀退了青蚨帮的三次进犯。后来么,娘终于给爹的挚诚所动,非但听了他的话,答应从此放下屠刀,更是以身相许……”

“嗯,何堂主饿了六天肚子,却赢得了一个绝色佳人,也是值得狠,”他忽然一拍脑袋,“不对,我瞧你爹必是当初便看上了你娘的花容月貌,若是换做莫老妹子那般的肥婆娘,我不信他还会这么心甘情愿的饿上六日!”

玉盈秀忍不住又在他额上一弹,笑道:“便是你会说此风凉话,若是换做我,你会不会也陪着饿上六日?”笑云忙道:“我可舍不得让我妹子饿上那多时日。若是我,自会放了你走,我独自留下饿上几天,饿到头晕眼花奄奄一息让你回心转意为止。” 二人跑得久了,玉盈秀身上有一抹淡雅的温香弥漫出来,随着夜风不时在他鼻端拂过,让笑云心中也随之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柔情蜜意来,这话说得倒是发自内心。

“尽会甜言蜜语,我既然不在你身边,你这苦肉计却使给谁看?”她说着幽幽一叹,语气萧瑟了不少,“不过爹娘的性子都太过刚强,终究是过不到一起的。他二人虽有一段难忘的美妙时光,但数月之后因一件事大吵一通,还是分开了。

“那时候娘的肚子里已经有了我,她借口受青蚨帮陈苍老帮主大恩,不忍背弃,便又回到了青蚨帮。我便在青蚨帮中出生,在青蚨帮中长大,直到后来陈苍的女婿郑凌风做了帮主。

“陈老帮主对我娘确实不错,后来郑凌风做得帮主之位,对她更是器重。几年前郑凌风重组破阵门,重用四护法,我娘便是其中之一——只是这四护法么,外人都唤作四邪神。娘虽重返青蚨,却一直对我爹不忘旧情,待我长大一些,她便带着我和爹见过几次。娘想弃剑江湖,和爹结伴隐居,但爹却一心以天下为己任,二人终是所见不和,无缘破镜重圆。后来娘终于相思成病,缠绵难愈。在我十五岁那年,她偷着带我和爹见过一面,随即一病不起了……”

她说着轻声啜泣起来:“爹爹见我娘忽然夭折,心中悔痛,一夜之间,头发全都变白了。”任笑云心中跟着一痛,忍不住叹道:“一夜之间头发便全白了,那岂不是赶上了当年的伍子胥?”往日里总觉得何竞我疏狂桀骜,这时听得他伤情如此,倒觉得这聚合堂主甚是可亲可近了。

“正是,我原以为爹爹心里是没有娘的,但见了他漆黑如墨的长发忽然变得银白如雪,才在心底原谅了他几分。”玉盈秀幽幽一叹,又道,“本来他是不让我回青蚨帮的,但娘死前说,青蚨帮野心极大,所做所为无法无天,若将我留在那里,聚合堂便多了一个耳目,日后的对决,必会少折损许多兄弟的性命!我知道,娘年少时杀人不少,后来一直心存愧疚,我便答应娘留在青蚨帮,这么做也是为死去的娘赎些罪过。”

笑云又听她说得凄苦,心中怜惜之情大动,温言道:“好妹子,这么一来,你是受了不少的苦,却也是功德无量。前些日子咱们受困老君庙,便是我的好秀儿想法子传信到鸣凤山的吧?若不是你及时传信,曾淳便救不得。老君庙之危时,你的消息若慢得半刻,说不定大哥我便会在那里呜乎哀哉!只是你留在那虎狼窝中这么多年,可也是难为你了!”

玉盈秀道:“那也不是,娘在青蚨帮的人缘倒是极好,更因她年少时貌美如花,倒有几个对她一往情深的红颜知己,其中用情最深的便是江流古江叔叔了。这人也怪,虽然娘一直对他淡淡的,他却十余年如一日的痴心不改。娘去了之后,他更是对我处处照顾,不但将一身奇能尽授于我,更说服帮主让我替娘出任了护法之位。娘的名讳唤作玉灵珠,我坐了她的护法之位后,‘清奇古灵’便换作了‘清奇古秀’!”

眼见前面大同府城已经在望,二人不觉加快了步子。笑云又想起林惜幽那张白惨惨的脸孔,忙问:“秀儿,那林惜幽为何总是跟着你?”玉盈秀叹道:“曾淳夜走青田埔这样的绝密消息走漏,郑凌风已经对我起了疑心,但又知我机诈百出,怕寻常人物斗我不过,便命五鬼之首林惜幽来监视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