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成,”笑云见她要走,忽然不放心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咱们一起去!”玉盈秀摇头道:“这里的花草亭树,全是一般模样,你留在此处,便是一个天然记号。况且我会帮中密语,便遇上一两个小喽啰,量也无事。我知道你在此处,危急之时自便会用‘泠然希音’的传音之术与你联络。”她转身待走,却忽然又回过头来,道:“云哥,你可要乖乖呆着,万万不要四处乱闯!”笑云听她这话如同说一个孩子,忍不住苦笑着微微点头。玉盈秀随即展开轻功,飘然向丈外一片长廊跃去。

笑云无法,也只得跃到树上,从枝叶间探头观望。只见玉盈秀的一片白衣在那长廊的一角轻轻一转,便没了踪影。他暗自叫了一声“邪门”,也只得耐着性子等待。

也不知过了多久,仍不见玉盈秀的踪影,笑云不由焦躁起来,暗自后悔不该让她同来冒这个险。正自焦急间,忽然闻得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琴声。笑云不通音律,却也觉那琴缓急有致,弹得确是不俗,蓦然间他心中一动:“何不顺着琴声找到那弹琴之人,一下子擒住了,问出路径和唤晴的下落来?”他估计弹琴的地方离自己藏身之处不远,若是运气好,片刻之间便能赶回,便轻飘飘地纵身下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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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离合难料是悲欢(3)

琴声不紧不慢地响着,但笑云顺着花径悄悄走了多时,反觉离那琴声越来越远。他这时候才知道这庄院的怪异和厉害之处,便想依着原路退回去,但再向回走偏偏就找不到来时的路径了。这一下子笑云立时急出一身汗来,眼见对面的长亭中转出四五个持剑的青蚨帮弟子,急忙转身向左侧的长廊中退去。

这时候慌不择路,早记不住自己是从哪一棵树上跃下来的了。这长廊也怪,瞧上去长长的一段,跑到头才发现是条死路。但长廊两侧却开出许多岔路来,每一岔路均以屏风相隔,若不到近前,那是万万不知的。笑云误打误撞地转过一扇屏风,却见眼前绿色葱茏,豁然开朗,假山流水,美不胜收。一座轩敞高堂耸立在假山之前,与先前所见的那些环庭小院相比,显得鹤立鸡群。

他见此地清净,本待在此捱上片刻便走的,却听得屋内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您若当真将我视作女儿,为何又不许我走?”他的心一动,这不是唤晴的声音么,她又在与谁说话,急忙蹑足走到堂外,竖起耳朵偷听。

又一个低沉的男声道:“聚合堂中人若是知道你是我郑凌风之女,又岂能容你?”笑云的心咚的一跳:“屋内这人难道是就是郑凌风?怎地他说唤晴是他女儿?”当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仔细偷听。他来得晚了片刻,但断断续续地听了几句还是隐约猜出了个大概。虽觉唤晴为郑凌风之女这事太过出乎意料,但想到当初唤晴亲口说过的“每次向义父问起我爹爹的事,他就要大发脾气”的话语,也觉此事还在情理之中。

又听得郑凌风要带唤晴瞧一番奇景,他好奇之心大起,急忙藏身在假山之后,待他二人走远便远远跟在后面。好在一路上青蚨帮中人对郑凌风视若天神,见他后便低头远远退开,任笑云便一路畅通无阻地跟到了大门口。本来还想叫上玉盈秀,但觉自己路径不熟,进去后寻她不得反增许多麻烦,不如先救下唤晴再说。当下履着院墙跑开几步,才飞身纵出。

一路缀着唤晴和郑凌风二人,便来到了无定河边。眼见郑凌风、江流古诸人全注目那苍鹰落水,笑云忽然心中一动:“若是奋力一击,只要伤了郑凌风,便可让唤晴乘机逃走,恰好此时秀儿不在身边,用不着她冒险!“当下脑袋一热,便即飞身纵出。

“快走,”唤晴知道笑云决非郑凌风之敌,急忙嘶声喊道,“别过来!”

但笑云已经怒隼一般扑到,单刀一展,一招“澜升势”已向郑凌风劈面攻到。他知郑凌风之能已到了横行天下的境地,所以一上来便倾力施为。

笑云人在空中,如潮的刀气已如一条怒龙般卷向郑凌风。

郑凌风就在这时霍然转身,大喝一声,凌空一掌击出。这一击之中已经用上了“横断天河”的绝世掌力,这门掌功化自少林“隔山打牛”的百步神拳,但霸道之处犹有过之。笑云猛觉一股大力扑面袭来,这力道猛如天河迸泻,几乎让他窒息。他的身形凌空一翻,狼狈不堪地落下地来。

那招“澜升势”仅发半招就无功而返,笑云的脸微微变色,却仍是叫道:“唤晴,你快走,我来绊住他们!”

郑凌风背负双手,凝定如山地立着,微微点头道:“受我一击,却浑若无事,想不到当今天下竟有如此身手的少年,”他的目光渐渐变得灼灼如炬,“在振北分舵,你就在堂外探头探脑,又一直随我至此,你是聚合堂中的人么?”

谁也不知此时郑凌风的脸上平静如水,心中却是震惊之极。适才任笑云凌厉无匹的刀气居然自他强悍的掌劲中钻入,在他左袖上撕开了两寸长的一道裂口。表面上看是他凌空一掌将任笑云击退,实则是二人一招之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原来这东西早就知道老子在外面偷看了,却一直隐忍不发,当真好不阴险!”笑云也知道,人家必是胸有成竹,方能如此满不在乎,但事已至此,只得横刀道:“晚辈任笑云,见过郑帮主。在下不是聚合堂的,只能算做唤晴的朋友,晚辈斗胆请您放她回鸣凤山!”笑云虽然性喜胡闹,但觉得郑凌风为唤晴父辈,便开口自称“晚辈”。

“任笑云?”郑凌风的双眉一轩,陡然踏上一步,“你便是斩杀我青蚨帮两法王的那个少年。你是沈炼石的徒弟么?”他这一步踏上,笑云立觉有无尽的压力四面八方地挤压过来,他急提了一口真气,勉力道:“我不是他徒弟!”郑凌风哼了一声:“胡言乱语,观澜九势便连他大徒弟夏星寒也未得亲传,想必你是他新收的关门弟子。好,”他说着倒抚髯一笑,“既是沈老头的弟子,我便以三掌为约,抵得过便放你一马,撑不过便留下命来。”

唤晴这时急冲了上来,横身挡在了笑云身前,叫道:“你……求你放过他吧!”郑凌风微微一笑:“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放过他?”蓦然左袖一拂,一股劲力将唤晴的身子轻飘飘地送了出去,右掌向笑云当胸按来,口中喝道:“第一掌!”

他这一掌缓缓平推,笑云立觉胸口气血翻涌,一颗心几乎就要随着跳出腔子。当下哪敢丝毫延误,身子蓦地滴溜溜一转,横挥一刀“望海势”,当此生死之际,他心中杂念尽抛,这一刀使得圆转如意,竟将郑凌风的掌力尽数阻住。

郑凌风也忍不住咦了一声,这一掌看似平平无奇,实则已经使出了八成掌力,但仍与这少年平分秋色。这少年武功之奇,内力之深,委实不可思议。一念未毕,笑云的刀余意不绝,竟然顺势攻了过来。郑凌风冷笑一声:“第二掌!”身子霍然一侧,猛然从左至右击出一掌。原来两招之后,郑凌风以宗匠巨子的眼力已经看出了笑云内力虽强,但欠在运使不熟。这一掌攻的便是笑云旧力方泄、新力未生的紧要之处。

唤晴刚刚站稳,又嘶声叫道:“笑云,不要管我,快施展平步青云逃呀!”她见过笑云快如流星的绝世轻功,此时这轻功实在是他唯一的生机了。

但是已经晚了,掌力与笑云的刀气一撞,登时将他的身子震得飞了起来。他落下来时,陡觉脚下一硬,落足之处竟是一块尺高的硬石。笑云一惊,却瞧见自己不知不觉之间已经踏入了江流古尚未布好的七绝阵中了。身旁均是东一块、西一堆的怪石残岩,看似杂乱无章,实则疏密有致,组在一处就有一股诡异的气韵。笑云只瞧了一眼,便觉四周乱石危危,似乎正在无边无际地生长起来,直插到翻滚的乌云深处。

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便抬头向上望去,却见头上的乌云似已给乱石刺破,正自铺天盖地地直压下来。

“少年,再接我一掌!”郑凌风好整以暇的笑声便在这时响起,他的身子已诡异绝伦地出现在笑云身侧,便如陡然自地下涌出来一般。那铁掌已随着笑声猛然攻到,却又在他身前半尺一下顿住,郑凌风低喝一声:“还招!”他这一发一收,内气收放已到了随心所欲的绝高境界,兼之不为攻其不备的仁义之举,更是做足了一代大宗师的派头。

笑云身陷阵中,心神正自迷糊,那狂劲的掌力已经四面八方地挤压过来,他一惊而起,自身真气自然而然地鼓荡而出。哪知就在一瞬之间,郑凌风的掌力一发即收,笑云吐出的劲气立时一空,便如竭尽全力的一下却打在了空处。他内伤才愈,劲力反噬之下,身子再也站立不稳,一下子便栽倒在地。

“帮主,好一招借力打力!”静观的江流古忍不住高叫一声,饶是他素来高傲,也忍不住为郑凌风这精巧绝伦的一招叫好。

郑凌风双目却是一寒:“三掌撑不下来,也怨我不得了!”铁掌一翻,便要往笑云脑后拍下。在他心中,这少年实在古怪得可怕,假以时日,修为必在自己之上,所以今日非除不可。

“爹——”岸边忽然响起一声撕心裂腹的呼喊。

郑凌风的铁掌陡然顿住,他缓缓回头,望向唤晴:“你适才叫我什么?”唤晴眼见笑云死里逃生,忍不住双腿一软,几乎跪到地上,惨然道:“爹,我求你不要杀他。”这时云气翻涌,河上狂风渐起,天地间立时一片混沌。唤晴的脸色在灰蒙蒙的云气下更显得苍白无比。

“呵呵,”郑凌风淡淡笑着,“莲儿,你终于肯认我了!”他声音虽然低沉,但仍有一股掩饰不住的欢喜之意。

“他是孩儿的救命恩人,你若是杀他,我立时便死在你眼前!”唤晴斩钉截铁地说。“好,”郑凌风居然毫不犹豫,“乖女儿既然开口,为父便依你!”反手一抓,已将笑云提起,向江流古抛过去,喝道:“将这小子押回振北分舵,严加看管,却不要为难于他!”

笑云在半空中要待挺身跃起,却觉手足麻木,却是郑凌风那随手一抓,已经封住了他的穴道。江流古上前一步,横出一掌,一搭一挥,已将他身子高高挑起,直向唤晴所乘的那匹马落去。一旁静立的青蚨帮弟子这时才忍不住纷纷大声喝彩:“帮主神功无敌!”“左护法好俊的功夫!”

一片鼓噪声中,砰的一下,笑云的身子已经稳稳落在马上。“老子杀了青蚨帮不少人,落在他们手中可是生不如死!”他急运内力想冲开被封的穴道,但郑凌风的封穴功夫何等霸道,这一奋力提气,却觉丹田之中内息翻涌。一口浊气直撞了上来,笑云只觉头脑一沉,便一头栽倒马下。

第十七章、侠友龙朋方聚会(1)

笑云头晕脑胀,时醒时昏,朦朦胧胧地觉得自己给青蚨帮众驮回了那庄子,随即又给抛到了一间黑黝黝的屋内。他挣扎起身,要待瞧个清楚,却蓦觉胸口中窜起一道热流,一张口便吐出一口血来。

“笑云——”耳边传来一声惊呼,依稀是唤晴的声音。但他脑袋一沉,便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觉心口一凉,一股若有若无的凉气自膻中穴直透过来。笑云啊的一声,睁开了眼来,却见这屋子不大,墙壁却洁净得很,只是四壁无窗,屋内无灯,就显得郁闷局促。他低头一抚,却在胸口摸到了玉盈秀赠给自己的那块美玉,才知适才的清凉是此玉所发。“必是那玉的凉意透胸而入,将我激醒的!”看到那美玉在沉暗的屋中发出的莹莹光芒,就想起了小玉那一双含情脉脉的眼波,不由对玉盈秀更增思念:“秀儿不知怎样了,我这么冒冒失失地到处乱跑,她回来寻我不见,不知心中有多着急!”

正自望着那美玉发呆,忽然支呀一声,那道厚重的铁门却开了,闪进来几盏火把。铁门外夜色沉沉,不知自己已昏过去多久了。

进来的却只三人,两个青蚨帮弟子进屋后闪在一旁,露出一个拄着拐杖的白须老僧。笑云素闻青蚨帮手段毒辣,自己又是他们死敌,这一回是难逃一死了。这时大难临头只得再逞嘴皮子功夫,叫道:“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任大侠乃是鸣凤山、聚合堂的信使,来替何堂主带个口信。你奶奶的,快请你们郑帮主来,老子有话……哎哟……”

话没说完,一名青蚨帮弟子上前一脚,重重踢在他肋下,叫道:“少废话,若不是帮主有令,早将你活剐了!”笑云中了一脚,立觉小腹内刚刚平息的内气又骤然冲突起来。他哼了一声,头上立时滚出豆大的汗珠。

那汉子见他一声不吭,不由怒道:“贼小子,倒有些骨气!”正待伸手再打,猛觉背后一麻,已经被人点了穴道,当即哼也没哼,便昏倒在地。出手的人却是另一个青蚨帮弟子,这人出指如风,左指点倒了那汉子,右手连环三掌,已经重重拍在那老僧胸前。那白须老僧闷哼一声,缓缓坐倒在地。

笑云眼见变故突起,不由咦了一声,蓦地心中一动,低声道:“乖乖好秀儿,可是你么?”那人俯身过来,笑云鼻端立时闻到一股熟悉的甜香,可不正是乔装改扮的玉盈秀!“呵呵,还是我的秀儿好,”四手交握,笑云不禁傻笑起来,“我早算出来了,你定有本事前来救我!”这么开口一笑,五脏之内也是气息翻滚,难受之极。

玉盈秀眼中亦喜亦嗔,以手轻戳笑云额头,恼道:“你便是这么个不管不顾的贼脾气,可不知人家吓得要死了!”她在院中逡巡几趟之后,对破解这奇怪庄院有了几分把握,但回来后却找不到了任笑云,不由大是惊慌,暗中往来窥探多时,仍是不见踪影。正自焦急,却遥遥地看到了郑凌风一行人打马回庄,里面赫然押着昏迷不醒的任笑云。她知道郑凌风六识皆通,百丈之内落针可闻,当下急展峨嵋“化”门奇术,连闭鼻、舌、口、心、意诸识,静匿原处不敢稍动。

待得天黑,才打倒了一个青蚨帮弟子,换上他的衣衫,草草扮作那人模样,便四处寻来。却遇上那老僧带着一名弟子走来,说是给新捉来的人去治伤,她便一路跟来,从那二人的呼吸声中已知那弟子和老僧的技艺均是平平,一进屋便即出手将这二人击倒。

“好妹子……”笑云好奇心起,本想问问她是如何寻到此处的。但话一出口,就觉气脉跃动,再难说出一字来。玉盈秀见他神色痛楚,心下又急又痛,低声道:“云哥,你这伤可延误不得,咱们这就走!”

正待伸手将他架起,屋内却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且慢,万万动不得!”玉盈秀回头一望,却见那老僧已经撑着拐缓缓站起。她心中一惊,适才那三掌她虽然未尽全力,但皆拍在他胸腹之间的要穴上,却想不到他竟能若无其事。眼见这老僧面容苍老,光秃秃的头上却无戒疤,玉盈秀脑子里拼命思索,隐约觉得是在什么地方见过这老僧,但这时却又想不出来这老僧到底是何许人也。

那老僧却笑了一笑,忽然回手一点,一缕柔和的指风挥出,那扇半开的铁门登时咯吱一声,缓缓合上了。玉盈秀眼见他露出这等功夫,不由心下一凉:“适才听他脚步、呼吸均是短促浮躁,却不知人家已经到了返朴归真的极高境界。”只得淡淡地道:“大师好俊的功夫,在下有眼无珠,多有冒犯,咱们这就束手就擒吧!”

“玉姑娘,老衲不是来擒你的,”这老僧笑着一指倒在地上的任笑云,“老衲是受人之托,给这位公子治伤来的。”玉盈秀见他居然识得易容后的自己,又觉他眉目慈善,言语间全无恶意,心中便多了一份希望,道:“小女子略通医术,请大师高抬贵手,让小女带他回鸣凤山医治如何?”

“玉姑娘师从峨嵋化字门,兰心妙手,精于针灸,老衲早有耳闻,”老僧说着拄着拐杖缓缓走来,俯下身来,将三根手指搭在任笑云的脉门上,“只是这位施主之伤却是半刻也耽搁不得。他气浊语塞,呼吸艰难,显是周身气脉浮乱。玉姑娘此时强自负着他逃走,若是路上再遇上厮杀,一番颠簸惊扰之后,只怕他便会周身经脉俱损,从此成为废人!”

听了他这番言语,玉盈秀心下登时一惊,急忙也将手搭在他脉门上。她是医家圣手,才略略一听,便知这老僧所言不虚,不由明眸欲掩,泪光莹莹地跪下身来,低声啜泣道:“还请大师慈悲,救他一救。”那老僧合掌道:“原是为此来的,不必多礼!”大袖一拂,一股柔和的劲道立时将她的身子缓缓托起。

玉盈秀只觉这股力道沉稳平和,不由心下一动,低声道:“大师莫非是少林高僧?”老僧点头道:“老衲少林灵照!”

“‘出家不如在家,出世不如入世’,”玉盈秀不由动容道:“传闻二十年前,少林出了一位自称灵照居士的高人,于禅武医道均有奇高悟性,却不肯出家,只以俗家弟子的身份悬壶济世,敢问可是大师么?”老僧点头微笑:“玉姑娘强闻博记,连我这天地之间的一个闲人名号都记得清清楚楚!”玉盈秀大喜,转头向笑云道:“这位大师在少林地位尊崇,论辈份还是少林前方丈行空上人的师兄,”说着盈盈下拜,“晚辈玉盈秀、任笑云能在此得见大师,实是三生修来的造化!”笑云知道那少林方丈行空上人便是“两剑三刀”中创出‘指月禅’佛门剑法的“剑佛”,这老僧既是他的师兄,岁数怎么也在七十开外了,怪不得一把雪白胡子。

那老僧摇头叹息,“大师二字实不敢当,多年以来,我老头子一直是在家修行,只是一个居士。近来年岁大了,才生叶落归根之念。”玉盈秀对灵照光风霁月的为人素有耳闻,急问:“那大师为何到了此处?”

“还不是为了郑凌风,”灵照深深一叹,“二位想必不知,老衲与郑凌风相交已有二十余载了。最初我与他见面时,郑凌风还未足三十,但其惊世之才却另老衲深为叹服。那时候他初创焚天剑法,还是老衲和他一同参详多次,才使此剑得以草成。”他说着眼中光芒闪动,似情有不堪,沉了一沉,才又道:“不料他后来醉心名利,竟入了青蚨帮,做了帮主之后,更是渐入魔道。三年之前,郑凌风只因‘剑佛指月’的名号排在‘剑帝焚天’之前,竟施恶手斩了行空师弟。老衲不忿,找上门来论理,更苦口劝他放下屠刀,只盼以无上佛法,能让他悔过从善……”玉盈秀听到此处,心中不由一叹:“郑凌风岂是讲理之人,这位大师却来跟他谈佛论善,也当真迂得可爱。”

果然只听灵照道:“我二人谁也说不过对方,便只有动起手来,但一别十余载,老衲早不是他对手,若非他手下留情,早已一命呜呼。饶是如此,这两条腿还是断送在他手上了。”灵照呵呵的笑着,似乎那双腿落残之人不是他。任笑云终于忍耐不住了,怒道:“这郑凌风也当真是个翻脸无情的小人,是他将您强自囚禁在此么?”话音才落,又觉体内如百虫齐噬,痛楚难当。

“那倒不是,”灵照笑容不改,“老衲是心甘情愿留下的,终有一日,老衲要劝得郑凌风悔过从善!”玉盈秀和任笑云听他以一种无比淡定从容的语气说出这句话来,心中全忍不住升起一份难以言喻的感喟钦佩。

灵照又道:“这两年来,老衲虽常与郑凌风坐而论道,却少在帮中抛头露面,故玉姑娘不识得老衲。在我看来,青蚨帮虽越来越是兴旺,却不过是无源之水兴起的一时浅波罢了,邪缘一了,报尽还来。老衲在魔窟安身,倒是救了不少的人。今夜一个女娃子哭哭啼啼的,求郑凌风救你,我便来了。”

笑云听他如此一说,知道唤晴无恙,心下稍安。“原来这个女娃竟是郑凌风失散多年的女儿,不知如何却给沈炼石抱去了,”灵照笑吟吟地道:“我瞧这个自称唤晴的女娃对任施主甚是牵挂,郑凌风对她倒还看重,料来对任施主自然也会照顾一些。”

虽然不知笑云口中的唤晴如何成了郑凌风之女,但有了这层原故,任笑云一时便不会遭受青蚨帮的诸般毒刑了,玉盈秀不由长长松了口气,又想:“素闻‘灵僧癫道,灵针妙药’的大名,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与武当梅道人齐名的灵照大师,云哥这一次必是有救了!”忙问:“大师,您瞧他的伤要紧么?”

灵照的两道寿眉慢慢皱起:“这位施主自身内力惊人,实为老衲六十载未见之奇。依老衲浅见,他必有非常之奇遇,不然难有这等境界。只是天下飞来横财,常随非常之祸,眼下他体内有数股内息雄而不稳,聚而不安。这道理便如同在他体内伏了数条毒龙,这毒龙驯服之时,自会任其驱使,但机缘一到,便会张口反噬。实不相瞒,以他这等境况,若不以上乘心法降服这股戾气,不出十载便有走火入魔之忧。”笑云见他仅以三指诊脉,却将自己一身内力的前因后果说得一清二楚,不由心中又敬又忧。却觉手上一紧,玉盈秀的柔荑已在微微颤抖,手心全是冷汗。

灵照沉思片刻,又道:“他心脉浮动,显是在一十二个时辰之内曾受过一番毒热之气的荼毒。他根基本来不稳,重伤方愈,便与郑凌风这等绝世高手过招,便立遭内气噬体之厄。”

“大师,”玉盈秀急道,“请您说什么也要救他!” 灵照轻轻点头:“好在这位小施主宅心仁厚,性子淳和,倒是一副吉人天相。此时遇上老衲,想来也是天意。”说到这里,他忽然止住话语,象是凝神倾听什么,隔了片刻,才道:“有人向这里来了,玉姑娘还是先走一步为好。”笑云也觉玉盈秀留在此处危险无比,也道:“秀儿,你还是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