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兄,依我浅见,俺答野心勃勃,你这‘输战’之策其实只会给他抓住把柄,实则没有半分效验。况且七星风云会上咱们一败涂地,必会使边军的军心浮动,两国交战在即,如此岂不贻害无穷?”何竞我眼见陆九霄讪笑不语,便又接着道:“不过咱们也不会白白在此苦撑。我说的第三路么,便是速搬救兵。离此最近的就是大同府,请陆大人修书一封,咱们遣人送至仇鸾之处,请他发兵接应!”陆九霄皱眉道:“这主意甚好,只是仇鸾胆小怕事,未必就肯出兵,这送信之人谁去是好?”良久不发一言的曾淳忽道:“我去!”见众人面现诧异之色,他又道:“边关众将与我熟捻,若是仇鸾实在畏战,我便请其他边将出兵。”

要曾铣向他的大仇人仇鸾前去搬兵求救,这于心高气傲的曾淳实在是一个莫大的折辱,也是一个莫大的考验。何竞我双眉一展:“公子此举忍辱负重,以大义为重,着实令人钦佩。只是你一人势单,还请梅道人一同前往。”梅道人点头笑道:“嘿嘿,公子悲天悯人,老道便也跟着一同做做善事。”

当下,陆九霄立时就在挥毫书信,一封写给大同总兵仇鸾,一封写给首辅大学士严嵩,请他们速做安排。曾淳和余震北分领了书信,当下众人依策而行。只沈炼石性子倔犟,只说自己没受大伤,说什么也要留下观战,众人也只得由他。

翌日一早,果然久久不闻号角之声,日近午时,赵方才遣人邀众人应战。到得擂台前一看,昨日擂台下的数千蒙古百姓这时已经全然不见,倒是远方的毡帐蓦地多了十余座,里面杀气隐隐。众人这时才知耶律弘所言不虚,沈炼石冷笑道:“西崖老弟,咱们这也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呀!”何竞我长笑一声,还未回答,身旁陆九霄却低声道:“老郑,我还是昨晚那句话,咱们不如以大局为重,输他一局又有何妨?”郑凌风冷哼一声,并不言语,只是大踏步向擂台走去。何竞我瞧着他昂然果决的身影,忍不住点头赞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想不到郑凌风倒是条汉子!”

蒙古群豪也早到了,只是西首高台上挑起的幔帐已经撤去,昨日许多锦袍高帽的蒙古显贵已经少了一半以上。赵方向挺立台上的郑凌风唱个大诺,才说出他今日的对手:青海黄叶上人。

一声锣响,台下便闪过一个高大的黄衣老僧来。郑凌风的身材已算高大,这老僧却又比他高了足足半头,每一步踏出,那擂台就微微一晃,当真是举步迈足,天摇地动,便好似洪荒初开时的巨人复生一般。台下的陆九霄忽然冷笑一声:“嘿嘿,密宗的大力龙象功,老郑这一阵未必能胜!”

“你是郑、郑什么什么的?”那黄叶上人嗓音粗猛之极,一口中原话又是半生不熟,台下众人听来就觉滑稽无比。但郑凌风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只要看一看黄叶手中的那把碗口粗细的黄金宝杵,他便知这一战必将艰险之极。但郑凌风的话语却冷定之极:“在下郑凌风,你是黄什么什么的?”台下青蚨帮弟子听得帮主拿这番僧打趣,一起哄笑凑趣。

猛听黄叶一声大喝,声如雷震,黄光闪动之间,那把宝杵已经劈头砸下。众人眼见这番僧说打就打,而这一击快若雷霆,威猛无比,惊骇之下那一片笑声登时改作了一片惊呼。郑凌风踏上一步,掩日剑竟直迎上去。剑杵相交,却悄无声息,但一道逼人的劲气迸发出来,擂台四周的四五杆大棋如遇狂飚,扑簌簌一声,竟齐齐折断。

黄叶叫一声“了不起”,大杵横着扫向郑凌风喉下天突穴。适才那一砸刚猛十足,这一扫却灵动无比,走的竟是判官笔的招术。郑凌风身子微侧,长剑“力挽天河”也是刺向他喉下天突穴。黄叶眼见他身子微晃之间,已经避开自己的灵动一击,而这一剑后发先至,委实高妙之极。他性子也是老而弥辣,大叫一声:“比快么?”一个大步跨出,快若疾风一般绕向郑凌风身侧,黄金杵奇快无比地点向郑凌风京门穴。

片刻之间,二人迅猛如风地急攻了数十招,均是以快打快,这几十招过后,剑、杵居然未交一下。台下众人看得心荡神摇,冷汗浸浸,喝彩之声不绝于耳。郑凌风眼见战这番僧不下,心中登时焦躁起来,剑法陡然一变,由快转慢,轻飘飘粘在了黄金杵上,这一招“天风云涛”是他新悟出的刚柔相济的妙招,黄叶急将大杵力挥相抗之时,郑凌风剑上的劲气已经一发而收。就在黄叶一愣之间,郑凌风的长剑立时狂挥出那招势道威猛的“九重天火”,一连九重劲力狂涛怒潮一般地直撞了过来。黄叶面色凝重,突突突地一连退了八步,擂台上便一连现出八个深浅不一的脚印。西首高台上耶律诚翼眼见了郑凌风这霸道之极的一招,也不由霍然站起,面现骇异之色。

猛然间却听黄叶大喝一声,左手一抖,忽然自黄金杵内抽出一把细如拇指的小杵来,反手击向郑凌风前胸,这一招出其不意,只求敌人回剑自救,先解这招“九重天火”的燃眉之急。哪知郑凌风并不撤剑,大喝声中,长剑摧山蹈海一般地直压过来,剑气到处,那细杵吃力不过,砰然而断,与此同时,黄叶的身子犹如风中稻草一般飞退回去,远远摔在了擂台之外。这人也真了得,身子在地上一粘即起,脸上神色立时回复如常,但双方打擂,他跌落擂台之外,这一阵说什么也是输了。

不过适才黄叶双杵分进合击,那细杵在折断之前,劲气喷涌,也使郑凌风受了些许内伤。但郑凌风性子刚强,身子始终挺立如山,不现丝毫受伤之相。

耶律诚翼的身子这时霍然站起,郑凌风这一招已经使他心生寒意,他自度也全无把握抵挡这样威猛这样诡异的一记杀招,何况郑凌风身后还有名气更大的聚合堂主何竞我和号称大明武尊的陆九霄!他的眉毛慢慢拧起,大手在空中陡然一挥,冷喝了一声:“杀!”

一声令下,杀声四起,满野的蒙古兵如怒潮一般直向此处杀来。中原群豪这时心中全升起一阵胜犹不胜的凄凉无奈,国势不振,兵衰将庸,这比武胜又如何?

但这时杀机四起,也只得一拼了!人生在世,许多时候明知道前面这一条路千难万险,但仍要你迎上去,撑下来,从满路荆棘中死拼出一条血路来。当此之际,除了咬紧牙关去拼去闯,再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聚合堂群豪汇集一处,刀枪并举,齐往得胜堡方向退去。

最惨的却是青蚨帮,耶律诚翼此举似是锋芒直指郑凌风。他的数百弟子立时给乱箭射得乱作一团。郑凌风双目喷火,喝道:“迎上去,迎上去!”数十高手明白帮主的意思,蒙古长于骑射,短兵相接便少了优势,急忙率众迎上,但如此一来,立时就陷到了重围之中。何竞我、沈炼石等聚合堂弟子倒是平安冲出,眼见郑凌风身陷重围,何竞我忽道:“沈兄先退,我去助他们!”沈炼石叫道:“一起去罢,怎么着也不能让郑凌风这小子死在蒙古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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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江山望断黯销凝(3)

众人刚要反身杀回,人群之中忽有一道身影快若流星般地飞起,凌空一掌,疾向郑凌风拍下。郑凌风大吃一惊,眼见四处刀枪齐到,这一掌避无可避,危急之下只得肩头一甩,卸去了大半劲力。这一掌虽在他背后一粘即走,却仍有一股巨力震得他口吐鲜血。

“陆九霄!”郑凌风怒喝如雷,“好手段,好手段!”与此同时,水若清、阳流云忽然兵刃齐举,也是反向帮中弟兄痛下杀手。青蚨帮众人全力应付蒙古兵,浑没料到自己人会在此刻叛帮内讧,惨叫声中,千变鬼王林惜幽、金钟霸王杨霸等数位好手转瞬间便纷纷横尸荒野。

陆九霄一击得手,已经翩然而起,自一众蒙古兵头上远远跃出,笑道:“你坐霸一方,我和严大人早有除你之心,郑兄一世聪明,怎地没料到鸟尽弓藏这一途?”长笑声中,双掌齐出,将两个蒙古汉子打下马来,自己翻身上了一马,却将另一匹马向旁一送。水若清娇笑一声:“多谢了!”飞身上马,百忙之中还不忘和陆九霄柔情蜜意地对望一眼。二人打马如飞,当先杀出。

郑凌风眼见随着阳流云等叛帮的还有四五个高手,适才骤然发难,已有十余位帮中高手惨呼倒地,再加上四周疯狂涌到的蒙古兵的夹击,青蚨帮几乎精锐尽丧。郑凌风心如刀搅,蓦地纵起,势若疯魔般地反手一抓,已将阳流云提到手中,喝道:“为何叛我?”阳流云料不到他重伤之下仍是如此神武,眼见他怒发欲狂,心中仅存的一点胆气也烟消云散,惨然道:“帮主饶命,全是……全是水若清这毒妇教我的。她……她说,跟着青蚨帮到老也是个贼,只有归顺朝廷、才是、才是……”郑凌风不待他说完,大叫一声,反手将他远远抛了出去。

四周杀声震天,郑凌风却恍若不闻,一夜一日之间,他惊闻爱女惨死、痛看情妇背叛,跟着又见自己苦心经营的青蚨帮精锐丧尽,不由得心中万念俱灰。一瞬间年少时孤高自傲、壮年时气吞北斗的诸般情景在他眼前走马灯似的闪现,难道平生满腔豪气地击楫中流,不择手段地谋勋建业,到头来只换来这天涯望断、黯然魂销么?

便在此时,一个尖细的笑声忽然钻入耳中:“郑兄,你还要逃到哪里去?”却是耶律诚翼飞掠而来,一刀便向他背后劈来。郑凌风叹息一声,这时他身心俱疲,懒得躲避也无力躲避,只有闭目待死的份。危急之间,忽听灵照和尚低喝一声:“不可!”一道指风横掠而来,撞开了这势在必中的一刀。耶律诚翼冷哼一声:“老和尚还有些门道!”刀气如潮,将灵照和尚紧紧围住。

何竞我等人遥遥见了青蚨帮中的惊变,均是又惊又怒,但这时四周蒙古兵如海浪一般层层涌来,聚合堂人手不足百人,已经自顾不暇。沈炼石单刀飞舞,怒叫道:“怎地援兵还是不来?”本来以两大神刀的武功,要冲出蒙古重围自是不难,但要照顾百余聚合堂弟子就是难处重重了。何竞我蓦地长叹一声:“灵照和郑凌风已被耶律诚翼擒了!”众人心内都是一冷,沈炼石回首望时,却见斜阳苍冷,遍野幽红,不知不觉之间众人居然直杀到了黄昏。

激战之中,袁青山忽然扬眉大喝:“公子到了!”声音未毕,一串铜火铳的声音隆隆而作,蒙古军猝不及防,数十人应声而倒,聚合堂弟子乘着蒙兵一愣之间,疾冲而出,和曾淳带来的边军汇合一处。

余震北和任笑云、玉盈秀、陆亮、柳淑娴、顽石等人深夜回京。笑云和顽石二人伤势不重,服下伤药后已经乘马无碍,众人便由得胜堡南下大同,取道宣府,一路快马加鞭直向京师赶去。自宣府东至京师,不过二三百里路程,众人一路不停地奔到京师,已经是翌日晌午。余震北将众人安顿在锦衣卫接待宾客的官舍之中,便急急忙忙赶到严府送信。

哪知严府规矩太大,他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根本难进其门。余震北无法,只得先跑到兵部尚书丁汝夔府前奏报。丁汝夔听了他的述说也不敢怠慢,急领着他赶到严府谒见严嵩。年过古稀的严阁老看过陆九霄的书信之后只淡然一笑:“丁大人,边关告急之奏,皇上早已厌烦至极。依老夫瞧来,俺答一群乌合之众,何足为虑,又何足道哉?这等小事也要让圣上烦恼操心,还要你我这些宰臣何用?”他这一笑让心惊胆战的丁汝夔和余震北充分领略了什么叫做“宰相肚子能撑船”,丁汝夔向来对他言听计从,忙点头道:“是,就依阁老所说,我这便传令各处边关,严加防范。”

余震北回来一说,众人相顾愕然,但事已至此,也别无它法,余震北平平安安地将信送到,已算是“不辱使命”,随即忙于往来应酬,终日在同僚之间吹嘘自己如何扬威塞外。

众人也难知七星会的消息,闲极无聊之下便在任笑云的陪伴下领略京师风采。郑鼻子、枣李五几人忽见往日的任小伍大驾光临,无不喜出望外,任大侠在一帮新旧朋友的陪伴下旧地重游,忍不住感慨万千。可是他总觉人情虽旧,心事已非,这时的任笑云再也没往昔斗鸡走马的心情了。

但蒙古铁骑却说来就来了。

第三日早晨,余震北急急跑来报讯,说丁汝夔刚得了八百里告急文书,俺答的铁骑已经东犯蓟州了。丁大人六神无主,一边申饬蓟州严守,一边发京军两万前去救火。笑云等人得讯后赶到郊外看京军集结发兵。却见两万京军衣衫不整,嘻嘻哈哈,十足的市井无赖模样,哪里有半分保家卫国的勇武气概?陆亮忍不住叹道:“这样的兵马莫说对阵蒙古铁骑,就是跟我们兵书岭对阵,都未必打得赢。”

果然又过数日,俺答率兵强攻古北口,又从黄榆沟毁了边墙,挥师直入。京军一触即溃,铠甲、马匹丢得满山遍野都是。蒙骑攻入顺义,大肆抢掠。众人得讯后无不顿足大骂严嵩误国。

正自痛惜,袁青山却在这时赶到了官舍,跟大伙通报了七星风云会的战局。众人虽然愤恨郑凌风不择手段,但听得陆九霄借刀杀人,勾结水若清等人趁火打劫,袭杀青蚨帮,心中又都有些不忍。袁青山又道:“亏得公子曾淳带来大批边军及时赶来,陆九霄带着水若清、阳流云那几个走卒狼狈逃回京师。师尊却带着沈先生和诸多兄弟奔赴边关,要招集曾帅旧部抗击蒙军。”众人听得何竞我、沈炼石等人无恙,才略略松了口气。

俺答的兵马行进神速,转瞬间便直抵通州。朝廷得了顺天巡按的告急文书,这才得知蒙古铁骑已经破天荒地打到了皇城根下。朝野上下乱作一团,丁尚书急命清点京军,却发现仅有不足五六万人的老弱残兵。

这些老弱病残,也多是纨绔子弟,听得兵部尚书让他们出城御敌,一个个双腿打颤,有如大难临头,到得后来更是聚在一处,抱头痛哭,说什么也不敢出城。丁汝夔强令众将领出城,众将也是个个愁眉苦脸,如丧考妣,好在去领甲仗时,守护武库的宦官照例先要收钱才能配发。众将便借口拖延,一连数日,大明京军就是不敢开出城外。

万般无奈之下,嘉靖皇帝只得听从了礼部尚书徐阶之策,急召边军入京勤王。仇鸾得讯大喜,这时前去勤王,不仅可以邀功,更可以上结天子,于是率军两万急急赶到京城之外。过不多日,河间、宣府和辽阳等勤王劲旅也陆续而来,加上临时招募的京郊苍头义军,在京城外驻扎的大明兵将共计十几万人。有这十几万人垫底,嘉靖君臣总算松了一口气。

大同总兵仇鸾第一个入京勤王,陆九霄知道皇上必会重赏,便将七星风云会上仇鸾按兵不救之仇暂且放下,在皇上面前夸赞仇鸾“忠胆照人”。嘉靖大喜,拜仇鸾为平虏大将军,统领各道边军,还特赐皇牌一面,上书“朕之所重,唯卿一人”八个大字。仇鸾有皇牌撑腰,愈发放肆无忌,当日就令手下士卒四出劫掠京郊百姓,解解“荤腥”。

就在仇鸾兵抵京师的同一日,俺答也兵临城下,数万铁骑就扎营于京城三十里外的白河之东,与仇鸾的营寨隔河相望。俺答汗素知仇鸾无能,每日便毫无顾忌地派蒙古散骑四处劫杀百姓,抢掠女子玉帛。仇鸾统领各路边军十几万,始终不敢与蒙军一战,却日日派部下去俺答处游说,许以开放贡市,只盼俺答能回心转意,回师塞外。俺答眼见仇鸾畏懦,愈发骄狂起来,立时挥兵进逼京城,铁骑所至,京郊百姓不堪蹂躏,号哭之声,震动皇城大内。

于是京师坊间酒肆谣言四起,人心惶惶。笑云等人在茶楼酒店听得这些议论,既恨明军懦弱,朝廷昏庸,又觉无能为力。众人心下不约而同地均想,惟有国壮兵强才是正途,当此之际,你武功再高,又有何用?玉盈秀忽然双目一亮,道:“左右也是无事,不如咱们去严嵩老贼的府中瞧瞧,晓以厉害,请他向昏君进言,让仇鸾统兵与敌速战!”众人齐声称是。

一起到了严府之外,却见严府大门紧闭,十余个恶奴手提长鞭,往来巡视。陆亮叹道:“国家遭此大难,都是由这老贼所起,他还如何敢见咱们!”

正说着,却见一个白衣文士怒冲冲走到严府外敲打大门,叫了多时,那门就是不开。那文士便立在门外扬眉大骂:“严嵩,我赵贞吉来此见你,是为了国事,不是为了私情,你避而不见,是何理也?你终日只知聚敛民财,国难当头,上不能献一策以分君忧,下不能派一将以解民灾,还有何脸面居此首辅之位?”笑云等人听他骂得酣畅淋漓,都不觉拍手叫好。

这时严府大门一开,挤出一个形容猥琐的官员来,向赵贞吉道:“赵兄,严大人正在午睡,莫要惊扰了他老人家。”赵贞吉强自压住怒火,拱手道:“原来是通政赵文华赵大人,国家蒙难,亏得严大人还睡得着!烦请通禀一声,就说监察御使赵贞吉求见!”赵文华摇手道:“我瞧赵兄还是不要耽搁阁老的功夫了。这天下大事,该当徐徐图之!”赵贞吉听了火冒三丈,骂道:“你这权门鹰犬,懂什么天下大事!”扬臂便要硬闯,却给那几个恶奴抢上来,按在地上,挥鞭欲打。

笑云再也忍耐不住,飞步而上,一手一个,抓起那几个恶奴便扬手向严府抛去。只闻“哎哟”、“妈呀”之声不绝,片刻之间,十余个恶奴便给他此起彼伏地抛进了严府。赵贞吉见笑云几人器宇不凡,大是赞赏,当下便邀他们去酒楼吃酒相谢。笑云也正要结交此人,当下便一同上了街边的一座“凌霄阁”,双方互通姓名,赵贞吉得知笑云乃是“七星风云会”上的英雄,更是激赞。笑云本来脸皮最厚的一个人,这时听得这刚直书生连声夸赞,心底倒有些惭愧,忙道:“我是大老粗一个,又没有为国立下丁点功劳,如何称得上英雄?不知赵兄找严嵩这狗贼何事?”赵贞吉提起严嵩,怒不可遏,一翻痛骂之后才说出原委。

原来他本是个国子监司业的小官,却是一副热血肝肠,眼见大敌兵临城下,便即上书嘉靖。这时候的嘉靖倒多了一些虚心,见了他的笔札,叹其忠勇,立时擢升为河南道监察御使。但赵贞吉这么慷慨激昂不顾同僚脸面地议论国事,已经得罪了严嵩及其党羽。严嵩便奏请嘉靖,让赵贞吉出城犒劳边军,其时乱军横行,这一道奏请其实是严嵩借刀杀人。但赵贞吉一腔热血,当下慨然应允。哪知道严嵩又密令户工两部官员暗中刁难,赵贞吉连一部车子也领不下来,情急之下便来找严嵩论理。他说到这里,将酒碗在桌上重重一顿,叫道:“松柏本孤直,难为桃李颜!我赵贞吉生来便是这么一个不会曲颜媚上的脾气,大丈夫曲戟在颈,不易其心!明日我便是借得一辆骡车,也要前去犒军!”

笑云听得心情激荡,伸掌在桌上一拍,叫道:“好,兄弟明日随你一同前去!”

第二十八章、扬眉—怒解刀兵(1)

这日一大早笑云几个匆匆雇了一辆民车,护着赵贞吉出得了城来,却见城外帐篷高耸,连营相接,远处更是房屋焦黑,哭声时闻,天子都城之外已经成了乱军纵横的厮杀之所。众人见了这般情景,心中百般滋味一起涌上心头。

第一营便是仇鸾的中军大帐,仇鸾闻知天子遣御使前来犒劳兵马,急忙出帐迎接。赵贞吉毫不客气,单刀直入地问道:“仇将军,你受天子洪恩,统领我大明十余万军马,为何迟迟不敢和俺答交战?”仇鸾老脸一红,随即笑道:“赵御使有所不知,贼虏远道而来,气焰正盛,我辈坚守不出,严阵以待,待其气焰一去,自然不攻自破。”赵贞吉冷哼一声:“贼虏何时才会气焰一去?他们在天子脚下烧杀抢掠,我京郊数千女子惨遭蹂躏,这是几百年来未有之事,仇将军难道不觉问心有愧么?”仇鸾眉宇间闪过一丝怒色:“行兵打仗最忌逞这血气之勇,老夫只求最后一战而胜,旁的可管不了这许多了。赵御使文人不知兵事,还是不要乱语的好。”一语才落,便即拂袖而去。

众人也是满腔怒火,但这时也不能和他多辩,出得大同军营,又到辽阳、宣府、河间等军营犒军。众营将官却是怨声载道,对仇鸾畏缩不战怨愤之极。有人便说,仇鸾常令手下冒充蒙古兵四处劫掠,使百姓受边军之苦,胜于贼虏。更有人说,仇大将军还常令手下部卒将斩杀来的百姓首级假称胡虏,去朝廷那里邀功请赏。赵贞吉等人听得义愤填膺,但当此之际,也只得好言安慰一番。

将十余万人的诸多大寨犒劳一番,整整用了一日之功。眼见暮色渐起,笑云忽觉一阵的心灰意冷,扭头望见对面俺答汗黑压压的营盘,忍不住道:“咱们不妨再向前几步,去瞧瞧蒙古俺答的营寨!”众人全有此心,推着那辆空车行了里许,便瞧见蒙古大营远远地伫立在一片苍茫的暮色之中,无数散队骑兵往来逡巡,个个耀武扬威,士气远胜明军。

众人正自指指点点,忽然身旁呼喝阵阵,一队骑兵泼风般冲来,马上兵士蒙服辫发,手挥长刀。笑云双目一张,喝道:“来得正好!”拔刀当先跃出。袁青山、陆亮、柳淑娴也拔刃冲上,只留下玉盈秀拔剑护住赵贞吉。

这一队蒙骑不过二十来骑,如何当得起笑云四人的往来冲杀。众人怒火憋了好久,这时下手毫不容情,只几个回合便有十几个蒙兵横尸倒地。余下几个蒙兵情急之下,喊出了中原话,“不好,直娘贼的爪子好硬!”“大伙赶紧扯呼呀!”众人这时才知,这几人却是仇鸾手下兵卒假扮的。笑云几个满腔如焚,赵贞吉叫道:“任兄弟,抓住一个,咱们押着去见丁大人理论!”

那几个兵卒亡命奔逃,笑云四人鼓气直追。才奔出里许,对面蹄声如雷,又撞出一彪人马,瞧那衣裳如墨,长刀如雪,却是黑云城打扮。几个假蒙军躲避不及,给黑云城武士挥刀过来,砍瓜切菜一般地斩在马下。笑云眼见对面一人长身方脸,目光如电,正是黑云城主耶律诚翼,不由心下一寒,回身喝道:“快护送赵大人回营!”玉盈秀不敢怠慢,抓起赵贞吉,飞身上了两匹无主的战马,催马向明营跑去。

袁青山和笑云几个也不敢恋战,回身待走时,耶律诚翼已经催马赶到。笑云一惊,又喝一声:“袁大哥,你们先退!”硬着头皮翻身向黑云城主迎去。袁青山双钩一摆,喝道:“我来助你!”陆亮却怕柳淑娴落在蒙军手中,抓住她的胳膊死力杀回。

耶律诚翼狞笑一声:“任少侠莫走,本座欲请你到观天井中逍遥两日。你这身奇功如何练成的,老夫好奇得紧呀!”原来耶律诚翼今日率手下出寨巡营,远远地望见赵贞吉几人给一队“蒙骑”围住厮杀,耶律诚翼认得笑云的刀法,当下挥军悄没声息地赶了过来。任笑云不敢怠慢,长啸声中,一招摧山势便劈了出去。耶律诚翼在马上纵身而起,人在半空,奇快无比地和笑云连对了三刀。笑云刀伤未曾痊愈,剧震之下立时胸口涌出一片血丝。耶律诚翼的身子有如蝙蝠一般绕空一转,回身一刀,又在袁青山肩头刺出了一道血痕。

远处的玉盈秀望见笑云遇险,肝肠欲裂,要待冲回,却给柳淑娴两个死死拖住,直拽回了明营。袁青山身中一刀,却毫不畏缩,双钩霍霍,死力挡住了那几个武士。笑云强自打起精神,刀法展开,拼力苦斗,但耶律诚翼的刀法实在太快,一身功力又非阎东来之辈可比,数招之间便即险象环生。

酣斗之中,猛听得袁青山大叫一声,身上似是中了一刀,笑云一惊回首,肩头便给耶律诚翼刀里夹掌扫中。他疾步退出几步,蓦觉胸口伤处一痛,耶律诚翼低笑一声,欺身而上,长刀一挥,笑云胸前四处大穴全被他刀气封住。他奋力回头瞧去,却见玉盈秀等人的身影这时已经没入明营之内,才长出了一口气,身子踉跄,缓缓坐倒在地。

耶律诚翼笑道:“本座长刀封穴之功,向无失手,任少侠却能被连封四穴之后独立不倒,委实罕见!”口中赞叹,回手一刀刺出,袁青山只觉“肩井”“神道”二穴一麻,登时扑地倒了。一群黑衣汉子纵马而上,将他二人架在马上,挥马便向蒙营奔去。自笑云他们和仇鸾那一队假扮的蒙骑厮杀到最终被擒,起码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明营近在咫尺,却始终无一人一骑来救。

笑云才被押进毡帐,眼前便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陈莽荡。他笑吟吟地走上前来,道:“任少侠,袁大侠,别来无恙呀!”袁青山怒目不语,却呸的一口浓痰啐出。陈莽荡脸上笑容不减,却一巴掌狠狠打在袁青山脸上,道:“这时落在老子手中,还敢逞强。待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笑云笑道:“陈将军好,几日不见,你这一脸大胡子愈发生机勃勃了!” 心中叫苦不迭,拼命思索逃身之策。

“还是你会说话,”陈莽荡抚髯大笑:“怪不得耶律城主叮嘱我,要我好好待你。这‘九转卧牛饮’可是好货,你喝了下去之后便再也不会蹦蹦跳跳,跑得兔子一般快了。”说着取出一个酒壶,按住笑云鼻孔,将半壶药酒尽数灌入笑云口中。又拽过袁青山,只在他口中灌了两口,再放下时,袁青山便即双腿发软。笑云忽然想起那日邓烈虹在解元山和沈炼石饭菜中所下的就是这“卧牛饮”,这药酒既然在“卧牛饮”之前加上“九转”二字,只怕更是厉害!他心中一动,立时装作浑身酥软之状,叫道:“好酒,陈将军给袁大哥只喝了两口,却给我一灌就是半壶,这可有些不公!”陈莽荡笑道:“谁让你功夫这么深,灌得少了不是待客之道。”猛然飞起一腿,将他踢了个筋斗,才将手一挥,“这小子现在是功力尽失啦,将他们都关到‘观天井’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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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扬眉—怒解刀兵(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