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您别误会。”狐妖安抚好凌衍,又匆忙催促道,“唐大小姐,您快些让凌老板看啊。”

  珍珠白的旗袍姑娘脱去鞋,勾起脚在衣裙遮挡下,又脱掉了袜子,拿出了一张陈旧泛黄,票据似的契约书。

  她羞涩垂头,挽起的头发因长途跋涉,已有些凌乱,散乱的几缕碎发在她唇角旁晃荡着,犹豫片刻,她摊开手心,小声道:“我姓唐。这是家父给我的护身符,祖上救过一只妖,这是那只妖给的谢礼,承诺若有难,凭此护身符可到北疆凤庄寻求庇护。”

  她声音很柔,有些发抖。

  狐妖抓过这张契约书,塞给凌衍:“哈哈,凌老板验验真伪?”

  从这人类姑娘取出这张纸的时候,凌衍就知道,这东西是和凤庄有关,他嗅到了那张纸上,父亲的血味。

  这是父亲黄昏签下的报恩契。

  用凤凰血印下了指纹,一面是凤凰才能看懂的文字,另一面,用人类的文字抄录一遍。

  凌衍一目十行看罢,陷入沉默。

  八百年前,唐家的祖上救治了翅膀受伤的母亲,父亲黄昏感激唐氏义举,执意报恩,送财宝金银人家不要,于是写下了报恩契约,先欠着,等到什么时候唐家有想要的东西,或者有需要帮忙,黄昏承诺会无条件帮助。

  他会把唐家的人,当作他的家人,如同结亲家般,热情对待。

  “这契约……”狐妖察言观色,“是真的吗?”

  谁人不知,狐妖是个皮条客,他的生意,无外乎豢养一些妖女,卖给人类财阀军士做妾室,亦或者,把人类家族落魄无依靠的美貌大小姐骗走,以“介绍”之名,送给有名望的妖主,收取一笔价目不菲的媒人费。

  这位唐小姐是他一早就盯上的目标,年轻漂亮,在美专读书学画。前不久双亲离世,海外学医的兄长失了音讯下落不明。

  战事一起,家中亲戚仆从扔下她卷款私逃了,于是,狐妖趁乱掳走了这位唐小姐,本想将她“介绍”给蛇君或是对人类颇感兴趣的雪凤主,哪知负责接洽的有羽族嗅到了她身上的凤血气味,大惊失色。

  “你这生意要砸了,她身上有岐山凤的契约,除了好生把人送去,你没第二条路走了。”

  麻药过后,这位唐小姐苏醒,发现是妖绑架了她,并不惊慌。

  她拿出了那张契约。

  “家中与岐山凤主黄昏有交情,能否看在这层关系上,放了我呢?”

  狐妖听了这话,知道这位唐小姐对妖事知之甚少,更不懂岐山凤是何等存在。黄昏早已去世,凤主换成了疯主凌衍。

  狐妖有了新的打算。

  若是凤庄承认祖上的这份恩情债,留下唐小姐,那他就敲诈一笔“送还费”。如若凤庄的那位疯子不收留唐小姐,收回这纸凤凰契,那他就可以放心大胆把唐小姐“介绍”给其他妖主,拿媒人费,不怕得罪凤庄了。

  于是,狐妖道:“唐小姐也无处可去吧?到处都在打仗,现在最安全的,反而是妖属地。我送你去北疆,你暂且借住凤庄,也方便你打听联系兄长。”

  一屋干绑票的妖,能好声好气同她商量,自然是因为这纸报恩契,唐小姐深思熟虑后,也不得不听狐妖的安排。

  回到现在。

  听了狐妖的问询,凌衍挑眉道:“是真的,不过……”

  “这是我父亲签下的契约。”他如此说道。

  他父亲都死了五百年了,契约只是说,黄昏会照顾唐家的子孙后人,与他们亲如一家,可没提黄昏的后代会如何。

  黄昏当时写这份报恩契时,以为自己还能活个三五百年,三五百年时间,唐家肯定会给他报恩的机会,哪知唐家世代行医,从未遭受大灾难,这契约书,只被当作家传的护身符,用以吓退凶妖罢了。

  也就是说,这契约书能钻空子。

  这位唐小姐,凌衍想留可以留,但不留,这契约也不会烧了他这个“不孝”子。

  狐妖听话听音。

  “凌老板的意思我没听明白,您能明示吗?”

  “我向来不大愿意卷入人类的麻烦事……如今这个世道,你也知道。”凌衍道,“父亲承诺的东西,与我无关。”

  狐妖:“是,是,这么说的话……”

  他看向唐小姐,心中开始盘算,将她卖给谁价钱更高些。

  方管家把行李箱还给了唐小姐。

  这位旗袍姑娘愣了好久,抬起头,目光复杂又恳切,恐惧有,委屈也有。

  “今天太晚了,我能借宿一晚吗?”她要自救。

  一天也好,凤凰这么大的家世,应该是体面人家,留在这里总比落入皮条客手中要好。

  等狐妖离开,她就买票到京城去,找同学或者她的恩师,一边工读一边打听兄长的下落。

  “这怎么能行呢,凌老板不喜人类留宿。”狐妖满脸堆假笑,伸手要抓唐小姐的胳膊。

  高大挺拔的身影笼罩住了唐小姐。

  她抬头,目光撞进了一双漆黑沉静的眼眸。

  他俊朗挺秀,是她刚刚余光瞥到却不敢正眼去看的俊美男人。

  “行李给我。”

  他声音冷清中有一分和他气质不同的焦灼急躁感,仿佛压抑着什么怒气。

  唐小姐移开目光,脸微微侧开去。

  男人提走了行李,交给了方管家:“去为唐小姐准备床铺。”

  方管家看了眼凌衍。

  凌衍仍然望着窗外,显然已表态,由凤涟去,他不想管这事。

  方管家:“是,少主,我这就准备。”

  狐妖瞬间活了过来,瞧了这年轻男人的神情后,满脸喜悦道:“涟少主好心肠,那唐小姐就算我完璧送来,这车马燃油费……”

  凤涟蹙眉,似乎听到了什么令他不适的词汇。

  “方管家。”他说,“带唐小姐去看房间。”

  方管家折返回来,请唐小姐一同离开。

  带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后,凤涟冷冷道:“开价。”

  凌衍点了支烟,斜眼看向狐妖。

  狐妖说了一个数。

  凤涟的嘴角微微扯了下,目光冰冷。

  “少主您看……”

  凤涟从严丝合缝的丝绸衬衫中拿出一张自家银行的支票,签了名。

  狐妖千感万谢,连连鞠躬,直到退出门去,驾车离开。

  凌衍:“一个杀人越货贩卖人口妖皮的混账,你就这么放走他……”

  凤涟淡淡道:“不久会有一场大雨,雨夜路难走,翻车横死也不少见。”

  凌衍打了个哈欠,忽然笑道:“你祖父的那张恩情契,倒是像个婚约,亲如亲家……哈。真是胡来,我们啊,怎么可能立婚约。”

  他说罢,披上外衣,慢悠悠道:“你说得对,今夜有雨,你母亲翅膀变重,一定会回来,我回晨曦馆去了。”

  不久后,下起了夜雨。

  唐小姐洗了澡,打开行李箱,将那纸契约收进箱底,把一张家人合照摆放在床柜上。

  雨水拍打着窗,风将半扇未上锁的窗吹开。

  她从湿冷的雨水气息中惊醒,光着脚踩在地毯上,合上了那扇窗。

  楼下,门厅处的灯在暴雨中摇曳着。

  百里之外,一辆车翻倒在山路下,车上断了气的狐妖浑身焦黑,散落在不远处的支票上火光还未熄灭,火舌缓缓吞噬掉支票上的名字,化为灰烬。

  黄昏馆的一楼正厅。

  凤涟头上搭着一条毛巾,水珠顺着黑发低落。

  衬衫换了件新的,松垮的系着暗金色的纽扣,领口半敞着。

  一星火点燃,不久之后,薄烟笼起。

  凤涟的手指夹着烟,从一片薄雾中抬眸,眯起眼,望向楼上半掩的门。

  “唐小姐……”他垂眼,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呢,唐小姐。”

第88章 【番外】黄昏夜的窥探

  雨歇后的清晨,凤涟剪掉一支白玫瑰,丰盈的露水浸湿手指,之后,就会在他发烫的指尖化为一层细密珍珠白的雾,消散在阳光温柔的照射下。

  温柔的白雾,就像昨晚的唐小姐。

  方管家从大门外走来,交给了他一袋文件:“这是昨晚紧急收集到的资料。”

  凤涟抽出文件,最上方是她的名字和年龄。

  “父母离世,兄长失讯。”方管家说,“在唐小姐家中寄住,照顾她的亲朋,早在江河两省开战前,就带着地契钱款乘船逃走,唐小姐是在去车站的路上被狐妖劫走。”

  凤涟的目光停在最后一张纸上。

  她在京城还有个远方表亲,表兄与她兄长一起到海外留洋学医。

  很有可能,她会投奔这位表亲。

  身后的门开了,凤涟收好资料,交给方管家,微笑回头。

  “早,唐小姐。”

  门厅的台阶上,唐小姐穿着一身宽松的米白旗袍,提着小行李箱,拘谨地站着,他目光扫过去的瞬间,她触电般垂眼。

  “唐小姐,要出门吗?”凤涟出声,声音冷冽,似乎有些生气。

  “多谢你昨晚的收留。”她仍是垂着眼,温婉道,“只是,我与朋友约在京城相见,时局动荡,不想令她担忧。所以,我是来同你辞行的……”

  凤涟微微笑道:“理解,赴约重要。只是,昨晚大雨,山路崩断,无法出庄……”

  方管家适时道:“少爷,我已联系过市政,可这会儿,北疆政府忙战备,修路一事,不知要拖多久……”

  “怎么会这样!”唐小姐眼中蒙了层泪雾,双眸哀婉含情。

  凤涟貌似沉思,蹙眉道:“我们倒还好,凤庄避世多年,不通道路也无甚影响,送信之类,靠飞就好。只是要耽误唐小姐赴约了……”

  他停顿数秒,走近来,一步跨上台阶,贴近了她,声音也随之低沉了下来。

  “不如在道路修好之前,唐小姐就先住在这里,同你朋友写封信解释处境,我会请人送信出去。”

  他身上很香,这种香气,令唐小姐心跳不宁,捏着披帛的手指捂住了心口,她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凤庄的少主。

  因她一直的躲避,连他具体是何模样,她还不甚清楚。

  “可是,令尊昨夜曾说,凤庄不留人类,我再留宿,怕添麻烦……”

  “唐小姐大可放心。”凤涟轻轻摆了摆手指,方管家上前来,拿走了她手中的行李。

  “黄昏馆,我说了算。”这位少爷低声道。

  唐小姐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小行李箱,等方管家合上门,她收回目光,更是不自在。

  她不敢看身边的这个妖。

  昨晚,不小心抬眸那惊鸿一瞥,令她昨晚在暴雨中,梦了一夜不清不楚的黏腻缠绵。

  老人常言,妖比人魅,有些妖看一眼就能摄人心魄,要人性命。

  经昨夜混乱的梦境,她已知晓厉害,决计谨慎矜持,主动避嫌,不再看他。

  “那么,我该如何称呼唐小姐?”他的声音轻柔了下来。

  唐小姐打开手腕挂着的珍珠链小钱包,拿出了一张写了名字的卡片,有意垂下视线,双手递给了他。

  “我在外读书多年,没有那么多传统规矩,你不在意的话,叫名字就好。”

  “唐惟妙。”

  他轻声念出这三个字,就像舌尖把这三个字熨烫在纸上,再温柔碾过。

  唐惟妙的脸颊火烧一般,过速的心跳令胃部都不适了起来,她退后了半步。是花园里花开的香气吗?热且焦灼的馥郁香气,让她万分想抬起头,看他现在的神情。

  “字很漂亮,惟妙小姐,是学画的吧?”

  “是……我读江省美专,学一些西洋派的作画方法。”她的回答有了些精神。

  “全国第一所允许女子就读的美术学校。”凤庄的少爷点头道,“唐小姐很优秀。”

  她红着脸,眼神却比之前明亮了许多,大方接过了他的称赞:“过奖了。”

  “我有几幅西洋画,海外极负盛名的油画大师赛纳凡所作,你想去看看吗?”

  他这番话,没有客气和疏离,更像是一种委婉的请求。

  赛纳凡的画作,唐惟妙只听恩师描述过,他注重人体描绘,善画传说中的女神,体态线条柔和,画作色彩华丽。

  凤涟看出她的心思,笑容温柔了许多,引了方向:“请这边走。”

  黄昏馆的深处,最静谧的中心地带,有一条连接东西两馆的画廊。

  凤涟打开灯,这些藏在阴影中的名画名作,完全坦露在唐惟妙的眼前,雪白的肌肤,不着丝缕的人体,高级的表现手法,都给她不小的冲击。

  中央最大幅的镇馆之作,是赛纳凡所绘的,神话中男女的相遇结合,人类与妖繁衍生息的最初始。

  长着翅膀的健美雄性,沉浸在欢愉中却面容祥和的女人。

  唐惟妙惧怕着这样的冲击力,却又被它的美和神秘所吸引,她的目光本该自矜的移开,可却目不转睛的看着。

  说不清是这幅画诱`惑了她,还是她不舍离开。

  凤庄的少爷双手插兜,视线扫过这幅早已看过多次的画作,长久地停留在了身旁的人类女人身上,他的眼神灼热明亮又带着几分沉迷。

  她耳垂镶含的圆润珍珠耳饰反射着柔和的光,而这迷人的光,不及她此刻漂亮的眸光。

  把唐惟妙从画作中扯出来的,是愈加浓郁的馥郁香气。

  这种令她心悸的香味似把满园的花都烫烧了,干燥的草木芳香中,微微包裹着甜苦味,越嗅越热,好似有火藏在这香气里,流淌进她的身体,在她的胃里燃起,将那蛊惑的香味吹到她心里头去。

  “抱歉,我……有些不舒服,我想回房间去。”她捂着心口,退了几步。

  “请便。”

  唐惟妙不小心抬头,与他的目光对上,愣了好久,她回过神,低着头匆匆忙忙逃了。

  凤庄的少爷并未追上,他只是静静站着,目光有些寂寥的追随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画廊尽头。

  唐惟妙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京城的朋友,一封是要寄到远方表兄家,询问他们是否有兄长的消息。

  晚餐时,她把信件交给了方管家。

  “拜托……”

  方管家收了信,安慰她一定会送到,并且意味深长道:“唐小姐的事,少主很上心。路还未修好,我们会请凤庄的信差,为您送出这两封信,等到回信后,我们会第一时间带回来。”

  临睡前,关窗的她看到了信差从凤庄的少爷手中取走了信件,伸展开翅膀,飞走。

  而站在楼下的那位少爷,好似像感应到了她的视线,抬起头,望过来。

  唐惟妙立刻合上窗,心脏砰砰如擂鼓,滋味如同溺水。

  她先是迷茫,而后反应过来,瞳孔微微张大,万分惊愕。

  她……好似,看中了那位少爷。

  不然,为何每次被他看到,自己就会心跳不已呢?

  她不敢多思,半合上窗帘,陷进柔软的床,逼迫自己闭上眼进入睡梦。

  梦中,那白天引她面红心跳的香气,再次侵扰她的宁静。它们像藤蔓,像蛇缠,像恼人的春意,紧缠着她不放。

  她猛地惊醒,口渴万分。坐起身,窗边一道金光一闪而过,就如她的错觉。

  她走到窗边的茶台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半透的衬裙贴在她的曲线上,夜风吹着,裙摆温柔抚弄大腿。

  窗外的夜色很好,窗边,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淡香。

  忽然,唐惟妙惊出一身冷汗来。

  “窗户……不是关了吗?”

  她记得,她关上了窗,也合上了帘。

  她坐在床边,睁着眼睛,清醒了一夜,直到阳光照耀到她的身上,她才松口气,伏在枕上浅眠。

  这日,她没有见到凤庄的那位少爷。

  一直到夜晚再次来临,这位少爷身披夜色进了家门。

  他脱去黑沉的风衣,要开手套的搭扣,又脱去西装,扯松了衬衣的领口。

  “红茶。”他简短的吩咐管家。

  扭开收音机,是最新的战报消息。

  随着红茶一同送来的,还有一份报纸和一张便条。

  他端着茶杯,拿起了那张便条。

  “信差半小时前刚送来的,已告诉唐小姐了。”

  便条上,是一处地址,地址就在离凤庄不远的人类都市,北疆最繁华的城市。

  “是什么?”

  “是唐小姐的远亲一家。与唐小姐的兄长一同远洋学医的远方表兄回来了,且与家人一同到了北疆。”

  凤涟眸光凝敛,看向方管家。

  方管家压低声音道:“唐小姐的兄长并没有一同回来,而那位表兄得知唐小姐在北疆后,表示很想见一面。唐小姐听闻后,问过很多次道路的修复情况……她想明天就同她的表兄见面。”

  沉默许久,凤涟道:“带他来。”

  “知道了。”方管家应下。

  凤涟关上收音机,揉了揉鼻梁。

  方管家道:“今日老板问起,想知道少主……是否心动了。”

  “除了心动,还能是什么……”他笑了笑,望向楼上的房间。

  “我父亲,有什么看法?”

  “只是说了句麻烦。”方管家回道,“其余的,什么都没讲。”

  凤涟一步步上楼,鞋踩在台阶上,脚步声没入地毯,闷闷沉沉。

  “不知……她会给我什么样的姓。”

  他这么说着,停在了那间卧房门外,静静站了许久,昨晚,他在窗边凝望她,险些被她发现。

  他这样,是不对的。

  可他……控制不住。

  最终,他扭开了金色的门把手,推开了这扇门。

  重重叠叠的床幔遮挡下,床上的人只能看到朦胧的轮廓。

  她熟睡着,做着不安稳的梦。

  床幔轻轻地挑开,他的目光比月光还要温柔。

  只是,看到她睫毛抖动,眉间化不开的忧愁时,他脸上的温柔笑意渐渐消散。

  “我让你不安吗?”他轻声道。

  他半跪在床头,想要去触碰她,想要抚她的发丝,亲吻她的指尖。可他蜷起了手指,只是轻轻帮她掖好了被角。

  “妙妙。”他如呓语般说道,“要我如何做,你才肯看我一眼?”

第89章 【番外】黄昏馆钟情

  唐惟妙吃过早饭就在等待着表兄的到来了。

  沙发很柔软,但她正襟危坐,拘谨又期待,眼神直直盯着门厅方向。

  “唐小姐,茶点。”方管家放下茶盘和咖啡,推来一盏精致的小盅,“方糖在这里,需要可以添加。”

  唐惟妙轻声问他:“表兄什么时候到?”

  “已经差人去接了。”方管家有意说道,“路还未整修好,我们这边恐怕要失礼,带着高先生飞来。”

  他做了个双手掐腋下的动作。

  “就像这样。高先生留过洋,对于我们迫不得已的失礼举动,应该不会太过介怀。”他缓缓套话,“唐小姐和高先生的关系很好吗?”

  “外祖母还在时,也只是书信问候,很小的时候见过表姨母一面。四年前,兄长北上读书后,往来才密切些。”唐惟妙摩挲着杯沿,垂眸道,“后来兄长海外求学,姨母家的表兄,年纪相仿,父亲有意让他们结伴出国,也好有照应,所以一同资助了表兄……”

  这番话说得别有深意,方管家道:“是唐小姐不大了解的人呢。”

  “兄长从前来信,有提过表兄为人。”她闭上眼,微微叹了口气,抿了口咖啡,发涩的苦。

  哥哥的来信中,提到过与表兄观念不合,常有争吵,每每争吵过后,表兄就会夜不归宿,不知又到了哪个灯红酒绿的街区消遣去了。劝他用功,也总是敷衍答应,并未上心。

  也许是为了让家人放心,哥哥的信中,总会在抱怨之后,添上一句:“高兄人不坏,只是倦怠学业,易陷浮华,假若他劳苦用功,想来毕业也非难事……”

  背后的楼梯有脚步声,节奏缓缓。

  只是听脚步声,就知这人从容优雅。

  是凤庄的少爷。

  唐惟妙没敢回头,她只是微微直起了背,颈线都绷紧了。

  脚步声靠近。

  “方束,沏杯茶。”他吩咐。

  方管家微笑离开。

  “妙小姐早。”他言语中藏着笑意微澜。

  唐惟妙将视线抬至他西装扣的位置,不敢再向上:“少爷早。”

  “妙小姐,还不知道我的名字吧。”

  他的胸膛忽然靠近了,弯下腰,轻轻拿起了她的手腕,翻转来。

  他的指尖,在她的手心慢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涟。

  凤涟。

  “凤凰展翅时,扬起的风,会在每一个见过的人眼眸中,留下涟漪。”

  他最后一笔写完,指尖悬在她的手心。

  “妙小姐,好有缘。今日我们的衣服,很相似。”

  唐惟妙怔神片刻,慌忙收回手,垂眼看向自己身上的半袖旗袍,珠白的面料,银丝竖纹。她抬起头,忍不住好奇,看向他身上的内衬衬衣。

  裁剪收腰贴身的西装马甲里,是一样纹路材质的衬衫,银丝竖纹,领口大敞。

  再一不小心,就瞧见了他此刻的眼神。

  此时此刻,就如彼时彼刻,她观赏那幅画作。

  她移不开目光,她轻易地就被吸引,看他俊朗的眉目,清艳妖娆,笑望着自己。

  看他微微歪着头,嘴角含笑,自信又恳切地,仿佛要从她目光里得到什么,牢牢抓着不放。

  “凤涟。”他说,“在爱人为我们择姓之前,我们只有名字。”

  他开口说话,唐惟妙蓦然清醒,正要移开目光,凤涟却抢先一步。

  他的手指越来越近,似要抚摸她的脸庞。

  唐惟妙微微偏过头,余光中,那只修长清俊的手悬停在耳畔,他轻声道:“需要我帮忙吗?”

  他轻轻扯出了盘发上的白色珠钗,低声道:“它快要垂落了。”

  唐惟妙手忙脚乱挽发。

  移开目光也遮掩不了她眸中的羞涩,双颊如扑了胭脂粉,微微泛了红。

  手指挽好发丝,凤涟轻轻环着她的颈,手指慢慢将那支珠钗推进了发间,他微微靠近了些,像是在检查自己的成果,热息就贴在劲边耳畔,低声道:“很好看。”

  鬓边垂下的发丝搔着唐惟妙的脸侧,她晃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