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尚父以足作轴,画了一个圆圈,说道:“比试内功本来有文比武比两个办法,我如今所拟用的办法是介乎这二者之间。咱们就在这圈子里较量掌力,谁要是先出了圈子,谁就作输。但一出了圈子,对方也就不能追击了。”

  原来比试内功,乃是最凶险不过的事。比试剑法还可取巧,比试内功,则是全凭实力,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决无侥幸之理。所以历来比试内功,大都采用文比。所谓“文比”即是借物比试,不触及对方身体的,例如各以掌力开碑裂石之类。倘用武比,败的一方就难免有性命之忧了。

  如今竺尚父所拟的办法,其实亦即武比,不过他规定出了圈子之后,对方不能追击,倒是可以减少几分凶险,与纯粹的武比有点不同。

  几大门派的掌门人听了竺尚父的这番说话,心情稍稍松了一些,想道:“看来此人只是意欲扬名立万,尚非穷凶极恶之徒。”原来在场的武林名宿,虽然对法华上人的内功很有信心,但也不能不担心他年纪老迈,万一有甚意外,那就无可挽回了。不过,以法华上人的身份,即使没有性命之忧,也是许胜不许败的。倘若失败,那就不只峨嵋派失了面子,中原的武林豪杰也都要感到面上无光了。所以大家还是提心吊胆的来看这场比试。

  法华上人道:“敬依施主之命。”与竺尚父同时走进圈子,面对着面,盘膝坐下,各以双掌相抵,便即较量内功。

  竺尚父首先发动攻势,试探对方虚实。法华上人垂首闭目,状若坐禅,动也不动。竺尚父的内力攻过去,几乎毫不感觉对方的抵抗。竺尚父把内力逐渐加强,加到了六七分之后,开始感到对方的内力,但却极为柔和。就似平静的湖水一样,石子投掷下去,只是荡起一点涟漪。

  竺尚父心里想道:“太清气功,以柔克刚,果然非同小可。看来我不出全副本领是不行的了。”

  竺尚父争胜之念一起,玄功一运,掌力尽发,骤然间便似排山倒海而来。法华上人仍然低眉稳坐,满面慈祥之气,似乎并无特殊的感觉。只见他身披的那件袈裟已似涨满的风帆一样,但身形兀是纹丝不动。

  竺尚父心中暗惊,掌力越发催紧。当他的内功发挥到淋漓尽致之时,头顶上冒出了热腾腾的白气,宛如薄雾轻绡,转眼间把两人的身形都笼罩了。

  场中十多位一流高手见此情形,都道是法华上人占了上风,连氓山派长老白英杰也是如此想法,喜孜孜的对谷中莲道:“到底是老禅师功力深厚,看来是不必掌门出手了。”谷中莲却秀眉微蹙,答了一句:“但愿如此。”

  白英杰好生惊诧,再仔细看时,这才发觉法华上人那两道寿眉,比谷中莲蹙得更紧,眉心还隐隐有一层淡淡的青气。这是“太清气功”发挥到了极度的迹象。不过,这也只是显示出双方都在全力比拼而已,还未能分出孰优孰劣。

  此时法华上人亦是暗暗吃惊,原来竺尚父的内功极为怪异,他一次运劲,可以连发九重内力,俨如怒海狂涛,一个浪头过了又是一个浪头,无穷无尽,无休无歇,毫不容许对方有歇息的机会。

  法华上人气沉丹田,化解对方冲击的内力。但他毕竟是年纪老迈,不比盛年,内功的拼斗又最为耗损精神,时间一长,便渐渐觉得力不从心,只好尽量发挥太清气功的妙用,以柔克刚,只守不攻。

  少林寺的方丈大悲禅师与天山派的名宿钟展都己看出情形有点不对,钟展说道:“这样下去只怕两败俱伤。”

  大悲掸师知他心意,说道:“再过些时,倘若法华师兄不肯退出圈子。说不得咱们两人只好宁让对方讥嘲,一齐出手将他们分开了。”大悲禅师的内功造诣决不在法华之下,但不论是大悲禅师或是钟展,只凭一人之力,自忖都是难以分开场中的两大高手,是以非得联手不行。

  法华上人是个得道高僧,对个人荣辱看得很淡,他之不肯退出圈子认输,倒不是为了面子,而是拼受内伤,也要耗尽对方元气,好让大悲禅师或钟展接下一场,就不难一举而将竺尚父击败。

  但竺尚父可不愿意两败俱伤,他这次是抱着万丈雄心而来,意欲将各大门派的掌门、长老,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全都打败的。如今他只打败了一个武当派的掌门雷震子,即使再把峨嵋派的长老法华上人打败,对他来说,也还是不能满足的。

  此时竺尚父虽然大占上风,但法华上人的韧力,却也颇出乎他意料之外。竺尚父暗自思忖:“要胜这老和尚不难,但恐怕也得在一个时辰开外,我还要斗众多高手,可不能为他一人,过份损耗内力了。”

  竺尚父头顶的白气越来越浓,大悲禅师与钟展见此情状,知道他正在加紧发挥内功的威力,生怕法华上人抵御不住,两人都在暗暗戒备,只待稍觉不妙,便立即出场将他们分开。

  就在全场屏息而观,人人紧张之际,忽听得竺尚父哈哈大笑,只见他与法华上人竟然不约而同的齐站了起来,而且是手牵着手,同时踏出圈子!就似早已有了默契一般,要不然决不能如此步伐齐一,难分先后。

  群雄惊诧不已。几位武功最高的掌门人和长老初时也是莫名其妙,随后仔细一看,这才发觉在法华上人盘膝所坐的地方,留下了一圈凹陷的印痕;而竺尚父盘膝所坐之处,则毫无变化。据此情形,严格而论,两人的内功比试,法华上人已是输了一筹,但照竺尚父自己所定的规矩,两人同时走出圈子,却只能算作平手。

  原来竺尚父不愿拖长时间,过耗精力,遂以最上乘的玄功,发挥了一个“粘”字诀的妙用,紧紧吸着对方的掌心,把法华上人牵引起来,同时走出圈子的。这也是竺尚父的聪明之处,要知法华上人乃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竺尚父倘若比试到底,纵然得胜,也难免伤了法华上人,法华上人一伤,岂不是要激起武林公愤?如今他见好便收,既保全了法华上人的面子,也保存了自己的实力,一举两得,比胜了法华上人还好得多。

  两人走出圈子,竺尚父放开了手,一揖说道:“老掸师内功精妙,竺某侥幸扳成平手,不必再比试了吧?”

  法华上人当然知道对方让他,他是个有道高憎,岂能不说实话?当下还了一礼,合什说道:“施主绝世神功,老衲佩服不已,甘拜下风。”这话说得分明,即是承认对方胜了。

  群雄面面相觑,做声不得。但峨嵋弟子却也松了口气,他们的长老虽然认输,但没有受伤,已是不幸中之幸。而且既是同时踏出圈子,输得也就不算难堪。

  可是,竺尚父已经连胜了两场,连内功极为深湛的法华上人都已甘心认输了,下一场应该由谁去抵挡他呢?与法华上人同列的高手,只有谷中莲、钟展与大悲禅师三人了。

  谷中莲心里想道:“大悲禅师辈份太高,不宜让他去冒挫败之险;钟大侠的本领,估量足以与这魔头周旋,但他却是客人身份,非不得已,也不宜就惊动他。”

  谷中莲本来就要下场,她的师伯白英杰在她身边悄声说道:“你是本派掌门,又是大会的主持人身份,如今对方只胜了两场,你就亲自出马,嗯,这个,这个……岂不是要教对方耻笑咱们这边无人了?我看还是请钟大侠去降伏这魔头吧。”

  谷中莲叹了口气道:“可惜海天不在这儿。还是我出去吧。”她自忖亦无取胜的把握,但却不愿把困难推给别人。

  群雄尚待磋商,竺尚父已在朗声说道:“素闻峨嵋少林乃是武林的泰山北斗,如今我已领教了法华上人的深湛武学,意欲再向大悲老禅师请教少林寺的绝世神功!”他不待群雄这边推出人来,先自向少林寺的方丈指名挑战了。

  大悲禅师合什道:“善哉,善哉!竺施主谬赞了。少林寺幸蒙历代祖师遗荫,传下七十二门绝技,但贫僧愚鲁,所得无多,这‘绝世神功,四字,贫僧是愧不敢当,若有机缘,贫僧也愿意向当世高人请教。”

  大悲禅师已然接受了对方挑战,谷中莲想要阻拦也来不及了。这一下比刚才更为震动,要知大悲禅师的年纪虽然比法华上人小几岁,但他以少林寺方丈的身份,这地位却又比法华上人更高一层。少林、峨嵋、武当、氓山,虽然同称中原四大门派,但少林寺有一千多年历史,却又为各大门派之首。少林寺的方丈,历来都是被奉为武林领袖的。

  场中起了一阵骚动,随即平静下来,静得连一根针跌在地下都听得见响。人人都在凝神注意,要听竺尚父如何划出道儿。

  竺尚父缓缓说道:“老禅师客气了,竺某山野鄙夫,不敢在高僧面前无礼,只想请老禅师抖露一手少林寺的上乘武学,让山野鄙夫开开眼界。”

  这番话的意思即是要与大悲禅师“文比”,各人表演一手绝技,让天下英雄评判,看是谁强谁弱。

  但少林寺的绝技有七十二种之多,哪一项绝技最足以代表少林寺的深湛武学呢?

  众人正都在心里猜想,只见大悲禅师已走出场心,说道:“好,施主有命,那么贫僧就先献拙了。”取下了一串牟尼珠,这串牟尼珠比普通和尚的念珠长得多,共有三百六十颗,只见他把手一扬,登时便似洒下满天珠雨!

  这一边大悲禅师以“天女散花”的手法,洒出了三百六十颗牟尼珠,转瞬之间,在那一边三丈多高的石壁上忽地现出十二个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耀眼生缬。

  原来这十二个大字就是大悲禅师那三百六十颗牟尼珠嵌在石壁之上,砌出来的!

  牟尼珠虽然不是很易破碎之物,但倘若是用力摔在石上,也会碎裂的。如今这三百六十颗珠子居然都嵌入了石中,无一碎裂,而且还砌出字来!这是何等功力!何等眼界!大悲禅师所抖露的这一手,可说是把少林寺最上乘的内功与最高明的暗器手法熔于一炉,表露无遗了!

  群雄倘若不是亲眼看到,恐怕谁也不相信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武功。在全场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片刻之后,登时发出了震撼了山谷的喝彩声。

  众人惊奇稍定之后,细看那石壁上佛珠砌出的字句,这十二个大字,排成了四行四个短句:“斩无明、断执着、起智慧、证真如。”

  这十二个字可说是包含了全部上乘佛理。佛家认为人的“无明之火”,是由贪、瞋、痴三念构成,痴即“执着”,又是三念中最根本的“烦恼之源”,故所以佛家的修为要讲究先“祛心魔”,亦即是要斩了“无明”,斩了“执着”之后,一个人才能生出大智大慧,终于达到了彻悟真理的境界。这境界亦即“真如”。

  谷中莲曾研读过佛经,懂得这“佛偈”的含义,心中暗暗赞叹:“大悲禅师不但是抖露了上乘武功,而且是藉机点化这魔头了。”

  群雄的注意力却集中在武功的较量上,要看竺尚父还能使出什么功夫可以胜得过大悲禅师这手“佛珠烃嵌”的神功?

  只见竺尚父背负双手,如有所思,一步一步地走到那峭壁之下。

  在全场注目之下,竺尚父合什躬身,拜了一拜,说道:“老禅师禅机妙理,竺某拜领嘉言。”

  这几句话说了之后,只听得呼呼风响,珠光闪烁,石壁上的佛珠忽地都飞了出来,宛如繁星点点,从天而降,转眼间都落到竺尚父手中,给竺尚父又串成了一长串的佛珠,恢复了原来形状!

  竺尚父捧着这串佛珠,走到大悲禅师面前,恭恭敬敬地说道:“老禅师这串牟尼珠弃了可惜,也令竺某不安。拜领嘉言,奉还佛珠。请老掸师恕我狂妄之罪,鉴谅我的心迹。”正是:

  各显神功惊俗世,珠还壁合拜嘉言。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双剑纵横生死斗

  一声霹雳破疑团

  原来竺尚父是用最上乘的劈空掌功夫,不过,把劈空掌的推扫之力改为吸引之力,把石壁上的三百六十颗牟尼珠全都吸了出来。

  难得的是,这三百六十颗牟尼珠被他的掌力吸出,一颗都没破裂!而且这石壁还是离地三丈多高的,会使劈空掌不算稀奇,但像他这样的内功深厚,却是当真足以惊世骇俗了。

  一个是飞珠嵌壁,一个是取珠还原,究竟是谁的功夫高一些?群雄实在难以判断。倘若是只论艰难的程度,则似乎竺尚父的“取珠还原”还要难些。

  不过竺尚父却是很有礼貌,他并没有要群雄作出比较,只是恭恭敬敬的把那串佛珠奉还大悲禅师。

  大悲禅师接过佛珠,合什说道:“善哉,善哉!但求竺施主妙悟禅机,老衲也就甘拜下风了。”其实若这两人,各以上乘武功比拼,鹿死谁手,实难逆料。但大悲掸师乃是得道高僧,早已混了争竞之心,他之显露神功,并不在于折服对方,而是心存点化。他所说的那几句话,也就是这个意思。

  可是以大悲禅师的身份,尽管他不是真的输给对方,但既然说出了“甘拜下风”四字,已是足令群雄相顾失色,心怀不平,同时也感到了这个强敌更难对付了。

  竺尚父虽然“拜领嘉言”,但却不肯罢手,仍然站在场中说道:“少林、峨嵋、武当的惊人绝技我都已领教过了。我此来只是意欲切磋武学,不知还有哪一位高人愿意赐教?还是等江大侠回来,再约期比试?”言下之意,他闯过了雷震子、法华上人与大悲禅师这三关之后,所有的武林豪杰,除了江海天一人之外,都已不在他的眼中。

  谷中莲按捺不住,站了起来,正要出场,哪知钟展已是抢在前头,先向竺尚父挑战了。

  钟展的话倒是说得爽快得很:“我算不得高人,阁下也未必算得天下第一。大悲禅师是谦虚礼让,‘甘拜下风’,我可不能‘甘拜下风’!咱们也不必划出什么道儿,最好是尽展平生所学,决一胜负!”

  天山派武功融会各家之长,精深博大,只因僻处西睡,名头才不如少林、武当之响亮。其实若论真实本领,天山派的高手绝不在中原各大掌门之下。天山派上一代的掌门唐晓澜就是被公认为天下第一高手,享誉数十年的。钟展是得唐晓澜衣钵真传的大弟子,武功可想而知。

  竺尚父哈哈笑道:“钟大侠果是快人快语!竺某素仰贵派威镇武林的三大绝技,如今可以全部领教,这正是最好也不过的了!”

  天山派剑法融会各家之长,百余年来,号称天下第一剑法;天山派的内功心法足可以与少林寺达摩祖师所传的易筋洗髓内功并驾齐驱;还有一样“天山神芒”乃是天下威力最强的暗器。剑法、内功、暗器合成天山派威镇武林的三大绝技。昔年唐晓澜就曾仗这三大绝技,折服过大魔头孟神通,恶斗过三百年前一代武学宗师乔北俱的隔世弟子厉胜男。如今竺尚父一开口就点明了要领教天山派的三大绝技,显见他不但熟悉武林故事,而且是胆气豪雄,有备而来!

  钟展的地位也许不及少林寺的方丈大悲禅师,但这场比斗,却更加引人注意。因为与会群雄,十九是中原武林人士,少林寺武功之高强,他们都是熟知的,但天山派的三大绝技,他们却没见过,唐晓澜当年的事绩,他们也只是听得父老所传而已。因此人人都是抱着一份好奇心,要看唐晓澜的衣钵传人,如何施展这三大绝技?同时也要看竺尚父又有什么奇妙的武功,用作抵挡。

  只见竺尚父在腰间一拍,倏然间手中已多了一柄精芒耀目的长剑,原来这柄宝剑乃是可以化作“绕指柔”的百炼精钢,竺尚父在不用它时,是系在腰间作为腰带的。竺尚父前时与雷震子比剑,用的不过是一根树枝,如今却不能不动用他的防身宝剑,只从这一点,也可以见得他对钟展是如何重视了。

  钟展也早已拔剑出鞘,静待竺尚父的攻击。竺尚父却没有立即发动,只见他目蕴精光,剑尖下垂,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钟展。钟展也是面色凝重,如临大敌。

  这两人的比武与前几场大不相同,彼此都没有说一句江湖套语,连请对方进招的应有的礼让也都省去了。两人就似斗鸡一般盯着对方,过了差不多半炷香的时刻,还是未曾出手。

  原来彼此功力相当的第一流高手比剑,第一招极关紧要,先攻击者未必就占便宜。是以双方都在蓄势待敌,同时也以眼神震慑对方。

  这情景端的似是“万木无声待雨来”,就在全场屏息而观,气氛最沉重之间,突然“雷鸣”“电闪”,“暴风雨”来了!也分不清是谁先谁后,但见剑气纵横,剑光霍霍,双方运剑都是隐隐带着风雨之声!

  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宛如繁弦急奏,瞬息之间,双方的宝剑已经碰击了十六八下。猛听得钟展大喝一声:“去!”竺尚父也在纵声笑道:“你站稳了!”

  两人倏的由合而分,身法都是快到极点,千百对旁观者的眼睛,也分不出谁先谁后。但见竺尚父连退三步,钟展则似陀螺般的打了两个圈圈。

  原来这次是竺尚父出手先攻,钟展以逸待劳,力贯剑尖,运用了内功心法中的“弹”字诀,将竺尚父迫退三步。可是竺尚父却以“隔物传功”的本领,在那一招剑法上附上了九重内力。钟展要化解对方的内力,就不由自己的打了两圈。

  待到竺尚父停止了后退,钟展也稳定了身形。这交手的第一招,只能说是不分胜负。全场彩声如雷。

  竺尚父微笑道:“我唇先一招,这第二招该是我向你请教了。”钟展早已胸有成竹,喝声:“还招!”剑光一闪,大开大阖的便向中路攻来!

  武学有云:“刀走白,剑走黑。”又云:“枪似游龙,剑如飞凤。”意思即是用剑宜走偏锋,刀枪可攻正面。如今钟展的长剑从中路攻来,是违反一般剑术的常规的。

  竺尚父喝声:“好!”横剑一封,钟展变招如电,剑尖上刺咽喉,剑锋斜抹肩呷,剑柄下撞腰肋,这是追风剑法中的杀手绝招!竺尚父又赞一声:“好剑法!”往后再退一步。

  钟展得理不饶人,这追风剑法迅捷无比,一使开来,便是着着抢攻,难以休止。只见剑光如电,耀眼生花,钟展连攻八剑,竺尚父连退八步!可是他退的这八步,每一步都是踏着五行八卦方位,步法剑法丝毫不乱。而且每退一步,就隐隐的消去了钟展一分攻势,一分劲道。接了八招,退了八步,钟展的“追风八剑”八八六十四式已经使了一个循环。突然间双方又再按剑凝视,从至动归于至静。

  这八剑攻得神奇,守得巧妙。场中第一流的剑学名家,无不看得目瞪口呆,叹为平生仅见。

  就在众人赞叹声中,钟展剑法又是倏然一变。只见他剑光起处,夭矫如龙,盘空一舞,登时便似化成一道光幢,把敌我双方全都笼罩在剑光之内!

  本领稍为平凡的旁观者已是只见剑光,不见人影。只有辛隐农、雷震子、谷中莲几个剑术高手,才看得他们双方所使的招数,但却也只是知道钟展所使的是夭山剑法中的“大须弥剑式”而已。

  “大须弥剑式”是天山剑法中最精奥的一套剑式,攻守合一,变化繁复,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无懈可击。

  可是这套“大须弥剑式”还有几位剑术名家认识;竺尚父所使的剑法,他们却是连名字也叫不出来。只见他指东打西,指南打北,时而凌空高蹈,时而贴地回旋。看来似是漫无章法,细察却不似有理路可寻。

  钟展心里也不由得暗暗佩服,想道:“武学之道真是无穷无尽,我只道本派的大须弥剑式已是剑学中至高无上的境界,哪知这人居然在我剑式笼罩之下,尚能攻守自如。不过他的怪招虽多,却欠纯厚,看来还是本派的剑法稍胜一筹。”

  钟展惭惭摸到对方剑法的理路之后,蓦地喝声:“撒剑!”剑光一合,便似撒下了一张大网!

  这一招是“大须弥剑式”中的精华所在,名为“芥子须弥”,力道用足,可以把对方的剑绞脱出手,对方倘苦坚不撒剑,那就非受伤不可,此时钟展亦已有点惺惺相惜之意,故而先喝一声,提醒他撒剑便可避免受伤。

  哪知竺尚父却是哈哈一笑,朗声说道:“不见得!”倏的也是剑光暴涨,瞬息间踏遍八个方位,攻出了一招八式,竟然把钟展的“芥子须弥”一式化解了。

  原来竺尚父本身的剑法确是难以破解钟展这招,他现在所用的乃是刚才临场所学,从武当派的“九宫八卦阵”剑法中借用一招,稍加变化的。“九宫八卦阵”剑法虽然不及“大须弥剑式”之精确,但这招“八方风雨”稍加变化,却恰恰可以化解“芥子须弥”这一绝招!

  竺尚父虽是借用别派剑法,但钟展也不能不佩服他聪明。钟展面上一红,赞道:“解得好!”口中说话,招数续发,仍然是一招“芥子须弥”。场中的剑学名家都不禁有点惊诧,这一招竺尚父已能化解,不懂钟展为何还要用?

  原来竺尚父所变出的那招“八方风雨”虽然可以化解,但由于是一招八式,要在瞬息之间从八个方位刺来,内力却就不免分薄,故此虽能分解,终是稍稍吃亏。钟展估计,只要接连三次用这招“芥子须弥”,定能把对方杀败。

  哪知竺尚父这次却不再用“八方风雨”,竟然依样画葫芦的也是一招“芥子须弥”。钟展不觉怔了一怔,要知他这大须弥剑式繁复非常,尤以这一招为最。竺尚父看了一次,第二次居然便能使将出来,岂非聪明绝顶!

  其实竺尚父所模拟的这招“芥子须弥”,不过得其“形似”,而非得其神髓。但虽然如此,以他的功力使出,已是非同凡响,而两招相同的剑法,又恰恰相抵相消,是以钟展这招正宗的“芥子须弥”,发挥不出应有的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