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晓芙并不直接回答钟秀所问,钟秀说了之后,她也是若有所思,想了一想,反问钟秀道:“这么说,你是很喜欢叶师哥的了?”

  钟秀红着脸道:“鬼丫头,我问你,你却问我!”她不直接回答江晓芙,也就等于是默认欢喜叶凌风了。

  江晓芙道:“秀姐,请恕我冒昧,我也想问你一两件事,本来是不应该问你的,你可别要见怪。”

  钟秀道:“咱们不是老早说过咱们是无话不可谈的好姐妹吗?有话尽说无妨。”

  江晓芙道:“叶师哥近来好像常常找机会和你亲近,是吗?”

  钟秀脸泛红潮,忸怩道:“坏丫头,我只当你有什正经话儿,却原来是取笑我,我可不依。”

  江晓芙正色说道:“我说的是正经的话呀!”

  钟秀怔了一怔,说道:“不错,我近来和你的叶师哥是比较多在一起,但也不过是彼此琢磨武功而已。我和你不也是常常琢磨武功吗?”

  江晓芙笑道:“你不肯和我说心里话儿了,你不是喜欢叶师哥的吗?不仅仅是谈论武功吧?”

  钟秀道:“嗯,我是佩服叶师哥的聪明能干。你对他总好像怀有成见似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江晓芙道:“你有向他表白过你的心事吗?”

  钟秀面红直透耳根,说道:“你说到哪里去了?你当我是个不识羞的姑娘吗?”说话之意,其实己是承认了爱上了叶凌风,不过不便开口而已。

  江晓芙道:“那么,叶师哥可曾对你表示过什么?”

  钟秀粉颊低垂,说道:“他军务索心,哪里会和我说到私人之事。”钟秀的话有一半是真。原来叶凌风之对于钟秀,不过是暂时利用,在江晓芙这儿他虽然碰了钉子,但仍是不肯放弃做江家女婿的希望的。故而他对钟秀的态度是“若即若离”,有意挑逗她的芳心,却又不肯把事情定实。所以,“海誓山盟”之类的说话是没有的,至于“游辞挑逗”,那则是免不了的了。

  江晓芙吁了口气,说道:“好,这还好。”

  钟秀不觉又是一怔,说道:“什么叫做这还好?”原来钟秀不惜隐隐约约透露她与叶凌风之间的真情实意,也怀有一个目的的,希望江晓芙从中穿针引线,代她向叶凌风表、白心意。如今听得江晓芙这么一说,好像竟有点不赞成的意思,倒令她感到惶惑不安了。心想:“难道她自己本来也喜欢大师哥,但因见叶凌风和我亲近,才假说不喜欢的?”

  钟秀正自胡思乱想,江晓芙已在率直说道:“秀姐,我有几句心腹话儿和你说,你可别生气,你和叶师哥还是疏远些儿的好,这个人恐怕不大可靠!”

  钟秀吃了一惊,茫然问道:“叶师哥不可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他、他哪方面不可靠?”原来钟秀误会了江晓芙的意思,以为她是指责叶凌风“用情不专”。

  江晓芙道:“你还不明白吗?我爹爹要叶师哥凡事必须与你哥哥商量,怕的就是他不可靠。”

  钟秀这一听更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了半晌,讷讷道:“晓芙,你说什么?难道你是指他在抗清方面不可靠么?”

  钟秀惶惑之极,说道:“这当真是你爹爹的意思?既然如此,为什么你爹爹立他为掌门弟子?又为什么还让他统领这支义军?”

  江晓芙道:“我爹爹是在这支义军组成的前夕才发觉他不可靠的。不过,尚无证据。众人既然推戴他做义军统领,我爹爹也不便违反众意。老实说,我爹爹也是愿意他的掌门弟子为他争光的,在怀疑未证实之前,当然不能胡乱说了出去,以免摇动军心。他要你哥哥负起监军之责,就是防患未然之计。”

  钟秀松了口气,说道:“哦,原来是并无凭据的。或许是你的爹爹多疑了。”

  江晓芙道:“不过,也有一些蛛丝马迹!”

  钟秀又紧张起来,连忙问道:“什么蛛丝马迹?”

  江晓芙说道:“你知道江湖上有个千手观音祈圣因吧?她的丈夫是关东著名的马贼尉迟炯。”

  钟秀道:“我在氓山之时听人说过,听说他们夫妻现在都是不知下落,有人说给官府抓去了,怎么,这两个人和叶师哥有什么关系?”

  江晓芙将尉迟炯夫妻的遭遇源源本本的告诉了钟秀,尤其是对祈圣因那晚在她家中的事情说得更详细,讲完之后,说道:“祈圣因第二日出了我家家门,便即遇害,生死未知,尉迟炯夫妻的好友岳霆找上门来,证实有人向鹰爪通风报讯。同时又发现祈圣因那匹坐骑中了毒。为此,岳霆还曾在我家里大闹一场呢!”

  钟秀大惊道:“这么说,你家里一定有一个奸细了?”

  江晓芙道:“可不是吗?那晚我家里只有四个人,我妈和我当然不会是的。剩下的两个人就是大师哥叶凌风和二师哥宇文雄了。”

  钟秀道:“焉知不是宇文雄?我听了你刚才叙述,宇文雄的嫌疑也似乎更要大些。”

  江晓芙道:“不,我知一定不是二师哥!”

  钟秀道:“你怎么知道。”

  江晓芙道:“我信得过他。”

  钟秀说道:“那么,你的大师哥是掌门弟子,又是你母亲的嫡亲侄儿,更应该相信得过了。”

  江晓芙叹口气道:“就是呀。我妈就是因此,只怀疑二师哥,不怀疑大师哥,结果是把我的二师哥赶出了师门。可是,我,我还是相信二师哥的。”

  钟秀恍然大悟,心里想道:“原来晓芙是爱上了她的二师哥。怪不得她对大师哥不喜欢了。”

  钟秀自以为看破了事情的真相,笑了笑,说道:“芙妹,我觉得你对叶师哥多少有点成见了。不过,即使你从前信不过他,现在总应该相信得过了吧?他入川以来,不是带领咱们打过许多胜仗吗?怎可能还是奸细?或者,你两个师哥都不是奸细,其中另有咱们尚未知道的原因也说不定。”

  钟秀并不知道宇文雄的为人,她这么说,只不过是不想和江晓芙辩驳,所以就把两个的“嫌疑犯”都“开脱”了。当然她主要是为了叶凌风,给宇文雄“开脱”则是陪衬。

  打胜仗是一个事实,江晓芙对此不能反驳。而她自己由于这个事实,有时自己也不免感到惶惑,是否错疑了叶凌风。但她还是说道:“秀姐,我知道你以为我偏袒二师哥。不过,我爹爹回来之后,倒是和我的想法一样,觉得大师哥嫌疑多些。”

  钟秀道:“为什么?”

  江晓芙道:“他当时来不及仔细说。不过,他已决定了要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他准备入京劫狱,将尉迟炯救出来,另外还要设法找着祈圣囚和二师哥。这三个人,只要有一个与我的爹爹见了面,我相信事实的真相就不难明白了。”

  钟秀道:“这就对了。等你爹爹回来,自然水落石出。咱们可不必过早怀疑叶师哥。”

  江晓芙道:“叶师哥这次下令总攻小金川,事先和你哥哥商量过没有?”

  钟秀道:“我不知道。”其实她是知道的。叶凌风拟好了命令才交给钟灵副署。钟灵事先并不知道。她为了避免江晓芙多疑,故意隐瞒。

  江晓芙道:“秀姐,我是怕你上当,今晚才和你说这些话的。你不见怪我吧。”

  钟秀笑道:“我知道你的好意,我心里有数的。”

  江晓芙道:“你可别将我今晚的说话告诉别人,包括叶——”

  正说到这里,忽见有一个人走上山坡,向他们这边走来。这人正是叶凌风。正是:

  情窦初开尝苦酒,怜他飞絮竟沾泥。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第四十九回

  万里飞骑传警报

  中宵探帐破奸谋

  江晓芙暗暗吃惊,心道:“他是从下面上来的,该不会是存心偷听我们的说话吧?”

  心念未已,叶凌风已走到她们跟前,笑嘻嘻地打了个招呼,说道:“你们真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未睡么?”

  钟秀道:“我心情有点紧张,睡不着觉,和芙妹出来说话,说得高兴,忘记时刻了。”

  叶凌风道:“你们在谈些什么?这样高兴?”钟秀略一迟疑,笑道:“也不过是些家常闲话。现在什么时候了?”

  叶凌风道:“也不算太晚,大约是三更时分。嗯,月色很好,我也不想睡了。我陪你们聊聊天吧。”

  江晓芙故意打了个呵欠,说道:“你不想睡,我可想睡了。秀姐,咱们回去吧。”

  叶凌风道:“军务繁忙,咱们难得相聚,再待一会儿何妨?对啦,我这两天在练轻功,其中有个运气的诀窍,我正想向钟姑娘请教呢,明天一打仗,又不知什么时候,咱们才能切磋武功了。”叶凌风说话之时,双眼望着钟秀,一脸恳切要她留下的神情。

  钟秀意乱情迷,讷讷说道:“芙妹,你再多留一会儿吧?”

  江晓芙暗暗生气,一跺脚说道:“你喜欢和叶师哥说话,你陪他吧。对不住,我可少陪了。”

  江晓芙毕竟还是小孩子脾气,也没想到留下钟秀的后果,说了之后,不理钟秀,回头就走。

  钟秀下不了台,不觉也有点生气,心里想道:“你不喜欢叶师哥那也罢了,却何必冷言讽我?如今你说了这样的话,我若跟你回去,岂不是要令叶师哥更为难堪?”于是也就淡淡说道:“好吧,你先回去,我过会儿就来。”

  江晓芙本以为她会跟来的,想不到她竟然留下。江晓芙暗暗后悔,但话已出口,却也只好单独回去了。江晓芙心里想道:“好在我已郑重嘱咐她不可将我刚才的说话告诉任何人,想来她不至于不知轻重的。”

  江晓芙走后,叶凌风笑道:“我这师妹脾气不大好,你可得多担待她些儿。看在我的份上,不要和她生气才好。”叶凌风这几句话说得巧妙之极,一来显得他是爱护师妹,二来又显得和钟秀亲近,毫不着迹的就表明了他是看重钟秀、信赖钟秀的。

  钟秀笑道:“我怎么会怪晓芙呢?我一向是把她当作我的妹妹的,其实她的脾气也没什么,只不过有点固执,对人有点偏见而已。我觉得你倒应该和她多亲近一些,免得师兄妹反而生疏了。”

  叶凌风微微一笑,低声道:“我只怕你多心。”钟秀满面红晕,娇嗔道:“我多心什么了?”脸上娇嗔,心中可是甜丝丝的。

  叶凌风道:“我是和你说笑的。你武功好,性情又好……”

  钟秀插口道:“多谢你了,你别尽是夸赞我啦。咱们说正经的。”

  叶凌风接下去道:“说正经的,我知道你胸襟爽朗,为人热心,你想我们师兄妹和好,唉,只可惜——”说至此处,长长地叹了口气。

  钟秀道:“可惜什么?”

  叶凌风说道:“可惜晓芙对我误会太深,她为了一桩事情怨恨于我,其实却是错怪了我的。”

  钟秀道:“那你为什么不和她说个明白?”

  叶凌风道:“这件事情,我是不便亲自和她说的,说了她也不会相信。”

  钟秀道:“什么事情?”其实,她心中已明白是关于宇文雄的事情,不过,对于叶凌风的话中之意,却还不是十分清楚。

  叶凌风道:“晓芙可曾与你谈及我的师弟宇文雄被逐出门墙之事?这事是因千手观音祈圣因遭受鹰爪所害而引起的。”

  钟秀略一迟疑,心中想道:“我刚才只是听了晓芙一面之辞,如今叶师哥既然提起,想必内里还有情由。”钟秀一来是不惯于说谎,二来也是因为太过相信叶凌风,竟把江晓芙的叮嘱置之脑后,点了点头,答道:“她正是刚刚和我谈及这件事情。”

  叶凌风道:“我师母因为宇文师弟嫌疑最大,而且又有岳霆的指控,故而只好狠起心肠将他逐出门墙。但师妹却怀疑是我在师母跟前说了师弟的坏话,其实,我——”

  钟秀道:“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绝不会背他说人坏话。晓芙不明事理,冤枉了你。”

  叶凌风道:“我岂只没有说宇文师弟的坏话,还暗中包庇了他呢。要不然宇文雄恐怕不只是被赶出门墙了。”

  钟秀吃了一惊道:“莫非宇文雄当真是……”“奸细”二字,她不敢即吐出来。

  叶凌风道:“虽无真凭实据,但蛛丝马迹却是处处可寻。祈圣因的坐骑中毒,那晚是宇文雄喂它草料。”

  钟秀道:“此事晓芙也曾提及,但她坚不相信宇文雄会下毒。”

  叶凌风道:“还有一件事是师母和晓芙都未知道的,我也不敢说,如今我告诉你,只是想你明白;你可别告诉晓芙,免得她伤心。”

  听叶凌风的语气,宇文雄乃是奸细已无疑义。钟秀惴惴不安,暗暗为江晓芙感到难过。当下低声说道:“你把事情真相告诉我,咱们再琢磨琢磨,看看是不是应该告诉芙妹。”

  叶凌风道:“那晚我与宇文雄师弟同往东平镇,但却是彼此分头办事的,我抓药出来,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久久不见,我等得不耐烦,便去找他,无意中却发现了他一个秘密。”

  钟秀道:“什么秘密?”

  叶凌风道:“我发现他从镇上一家新开张的酒楼出来,有一个彪形大汉送他,闪闪缩缩的正在打开一扇侧门,那个大汉没有踏出门外,躲在里面和他说话,我只听到了一句,那大汉说:‘时间要准,记着是早一个时辰。’随后那大汉鬼鬼祟祟的似乎是将一包东西交了给他。当时我不懂这句话的意思,事发之后,我才明白,那是一包毒药,那人要宇文雄在伺料中下毒,毒害千手观音的坐骑,所以时间必须算得很准,早了不行,迟了也不行。”

  钟秀大惊道:“你回来之后,为何不告诉师母?”

  叶凌风道:“当时我还未知道那是毒药,也未知道那间大白楼乃是黑店,宇文师弟与我会面之后,不知我已发现他的秘密,绝口不谈他曾进过那间酒楼的事情。我不惯探听别人隐私,故而也就没有盘问他了。”

  钟秀更是吃惊,道:“那间酒楼是黑店?这么说他当真是私通敌人的奸细了?”

  叶凌风说道:“可不是吗?第二日岳霆到来,就揭发了那间太白楼是朝廷鹰爪的窝藏之地,专为监视江家而开的。那日偷袭千手观音的敌人也就是从太白楼出来的。”叶凌风把自己的所作嫁祸给宇文雄,说得似模似样,教钟秀怎能不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