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女人,我也是女人,她怎么会被我迷死?”因梦说:“她这么做,只不过因为她怕死了。”

  “怕死?”慕容问:“怕什么?”

  怕死了你们这种男人。因梦说:“不但怕死,而且怕得要命。”

  慕容仍然在笑,可是他的笑容已经僵硬得好像是用刀刻在脸上。

  “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丁宁也是我们这一类的男人?”

  因梦笑得像婴儿般可爱天真,“好像是的,”她说:“我的意思好像就是这样子的。”

  慕容秋水手里虽然有了一只水晶杯,他本来是想喝酒的,可是杯入掌,忽然碎了,粉碎。

  在这种情况下,花景因梦的笑容当然更可爱,声音当然更温柔。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不开心,似乎我一定要把一件能够让你开心一点的事情告诉你。”

  “什么事情?”

  “你的那瓶铁汁已经不在那个酒坛子里了。”因梦说:“我保证现在它已经在丁宁和姜断弦的肚子里!”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这一瞬间,慕容秋水脸上的笑容忽然又变得他往昔那么温柔优雅高贵,然后又以一种毫无瑕疵的贵族声问因梦。

  “你刚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是。”

  “你能确定?”

  “能。”

  “你有把握?”

  “有。”

  慕容公子轻轻的、长长的、慢慢的吐出了一口气,他这个人就完全松懈了,就好像服食了某种特异的丹砂一样,全身上下每一个地方都完全松懈。就好像一个处男忽然变得不是处男的那一瞬间的情况一样。

  然后他就用一种异常满足又异常衰弱的声音问韦好客。“现在的情况,你是不是已经完全明白?”

  “是。”

  “现在我们是不是已经可以请胜三到这里来了?”

  “是的。”

  胜三也许并不姓胜,排行也不是第三,别人叫他胜三,只不过因为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都只有“三”样东西能够“剩”下来。

  哪三样东西呢?

  经过他“处理”的人,通常的情况是——性命已经丧失,头发已经拔光,眼睛已被挖出,鼻子舌头耳朵都已被割下,牙齿指甲都已被拔掉,皮肤已被剥,四肢已被破,甚至连骨头都已被打散。

  这个人剩下的还能有三样?是哪三样?

  那是不固定的,胜三要他剩下哪三样,他剩下的就是哪三样。

  他“处理”过一个人之后,通带都会为那个人保留三样东西剩下的。

  “我的心一向很软。”胜三常常对人说:“而且我不喜欢赶尽杀绝。”

  他说:“不管我做什么事,我都会替别人留一点余地,有时候我留下的甚至还不止三样。”

  有一次他为一个人留下的是一根头发、一颗牙齿、一枚指甲,和鼻子上的一个洞。

  胜三看起来是个很和气的人,圆圆的脸,笑起来眼睛总是会眯成一条线,余暇时除了看看书种种花散散步吃吃东西之外,最喜欢的就是“小”。

  ——小鸡、小狗、小兔、小猴子,甚至连小牛、小羊、小猪他都喜欢。

  有人甚至亲眼看到过他抱着一只小猪睡觉。

  这种人当然不喝酒的,滴酒不沾。

  胜三把一匹白布全都撕成一条条两寸宽的布带,他的手法不但快,而确实有效,不到片刻就把一匹布都撕光,每一样布带的宽度都几乎完全一样。

  然后他就用这些布带把自己身上多余的肥肉都绑紧。

  近年来他已很少再“出差使”,养养猪狗花草是用不着费力气的,所以他身上的肥肉就好像未经修剪的花草边的杂草一样“乱生”出来了。

  修剪花草当然不是他的最大的嗜好,他最大的嗜好当然还是“处理”人。

  在这一方面,他绝对可以算是专家。

  有人问他:“为什么别人说你是个‘处理’专家?”

  “因为我的确是。”

  “你处理的是什么?”

  “是人。”

  “人也要处理?”

  “当然要。”胜三说:“这个世界上最需要处理的就是人。”

  他甚至还强调:“我当然垃圾也要处理,粪便也要处理,否则这个世界上就臭得不像样子了,可是最要处理的,还是人,有些人如果你不处理他,我可以保证这个世界一定会变得更臭。”

  “你说的是哪些人?”

  “我说的是那些犯了法却不肯承认的人,自己心怀鬼胎却拼命要揭发别人隐私的人,和那些明明应该受到惩罚,却总是能逍遥法外的人。”

  “别人说你是‘处理专家’,是不是因为只有你才能让他说真话?”

  “是的。”

  一匹布可以撕成很多条布带,胜三身上多余的肥肉却不太多。

  余下的布带,是他为那些曾经和他同进退共生死的伙伴们准备的。

  他的伙伴们也和他一样,渐渐开始有一点发福了,发福虽然不是“福”,这些人却还都是身经百战经验丰富的老手。

  他们的拳头落下去的时候,通常都是最容易让人说实话的地方。

  如果他们要惩罚一个人,那个人通常都会希望自己根本就没有生下来过。

  胜三甚至曾经向人保证:“经过我们这班兄弟处理过之后,甚至连一个处女都会承认自己生过八个孩子。”

  所以也有很多人希望胜三这个人根本就从未活在这个世界上。

  现在胜三正在看他的伙计们把一条条白布带用一种非常特别的手法把自己多余的赘肉包扎缠紧,就好像一个伤科大夫用来为病人止血的那种包扎方法一样,简单准确而有效。

  经过这一重手续之后,再穿上小麻皮裁缝店那些连一粒麻子都没有的女裁缝们做的紧身衣,他们的体态看来就和年轻的时候完全一样了。

  可是胜三非常了解他的这些伙伴们,他们这么做绝不是为了要让别人觉得好看的,更不是为了行动上的方便。

  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

  他相信他们在行动时的表现,绝不会让人失望,更不会较人逊色。

  他相信他们一定也会像往常一样,把这次任务圆满完成。

  这次任务,已经是他们的第一百八十六次。

  丁宁是个很洒脱的人,脸上总是带着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表情,从容自在,挥洒自如。

  姜断弦脸上的表情却总是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一张完全没有表情的脸,总是会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

  可是现在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却觉得差不多。

  ——喝醉酒的人,脸上的表情岂非总是差不多?

  柳伴伴看着他们,心里忽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恐惧。

  现在大灶里的炉火还在烧着,摆在灶上温着的半锅冬笋烧鸡依旧可以让人食欲大增,厨房里还是同样保持着它那份温暖和亲切,喝了酒的人总是会喝醉的。

  一切都没有改变,可是柳伴伴却忽然有一种很可怕的预感,觉得每件事都快要改变了,而且立刻就会改变。

  她甚至感觉到,所有一切温暖美好的事,在一瞬间就会改变为灾难和不幸。

  她的预感,就好像大多数饱经沧桑,聪明而美丽的女人们的预感一样,通常都不会错的。

  她们这种女人就好像某一些反应特别敏锐的野兽一样,有一种非常神秘而且无法解释的第六感。

  她们的这种感觉,甚至已经和江湖中那些超级杀手和超级浪子的第六感非常接近。

  ——一个高级妓女和一个超级江湖人,在某一方面来说,是不是属于同样的一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