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四鬼本象,雪槐复一声怒啸,长剑高举,不用任何招式,对着当面一鬼一剑劈下。当面那鬼一身双影,以为雪槐看不透玄机,再想不到雪槐直指本身,避无可避,以桃枝急架。他功力较之天风道人可差得太远,如何架得了雪槐这一剑,顿时给连人带桃枝劈为两半,连啊呀都不及叫一声。

雪槐一剑建功,长剑一旋,将左右两鬼桃枝尽竭荡开,霍地回身,对着身后那鬼大吼一声。身后那鬼给他喝得一愣,欲进未进间,雪槐早又一剑劈下,仍是直取真身,此剑却是斜劈,将一个鬼头齐颈劈断,飞起十余丈高。

参与此次祭天的巫灵国人加各国来使共有五六千人,浓雾给碧青莲曲音驱去后,所有眼睛便一齐看向雪槐这边,先见四鬼怪像,人人惊心,复见雪槐大展神威,两剑斩了两鬼,又齐感振奋。

富安在外圈,三千强弩起不了半点作用,禁不住捏紧双拳,满手心都是汗,心中暗叫:“亏得有他,否则谁也救不了大王,此真天助我巫灵也。”而不远处的花照水几个却是个个张大了嘴,那夜雪槐劈走红娘子的事虽由富安传开,几人仍只以为是富安替雪槐吹牛,此时亲眼见到雪槐神威,始才心服。

雪槐两剑斩了两鬼,另一面天风道人却未能扑到碧青莲面前,他给剑阵拦住了。

青莲剑阵本来是碧青莲在最里面,此时却换了个儿,换成雪槐在最里面,十六枝剑组成剑阵在外合围,碧青莲与青莲花又在剑圈之外,剑圈左旋,青莲花右旋,一正一逆,将天风老道桃谷四鬼连带雪槐一齐围了起来,当然,雪槐绝不是孤立的,十六枝剑在琵琶曲催动下,齐指中心,天风老道桃谷四鬼反是内外受敌,而且冲不出去,天风老道邪功也算了得,虽给雪槐一剑劈伤,邪力仍是惊人之极,但在雪槐两剑间,他与剑阵至少交换了数十招,叮叮铛铛声如密雨,攻势不可为不猛,却就是冲不出去。

雪槐两剑劈死两鬼,余下两鬼心胆俱丧,不敢再上,左右退开,但身后十六枝剑却如一个剑轮,不绝刺来。

天风老道本相借一分悍勇,只要桃谷四鬼的万鬼桃花阵缠得雪槐半刻,以他邪功便可杀了巫灵王,再想不到万鬼桃花阵即困不住雪槐,自己也冲不出青莲剑阵,此时两鬼更丧,内外合围,刺杀不成,反成了翁中之鳖,顿时便慌了神,眼睛情不自禁又向夕舞看过去。

但他在夕舞眼中看到的也是惊慌,更多的却是迷惘。

她显然想不到,雪槐会有如此神威。

这个雪槐,不是她熟知的雪槐。

雪槐却再一次看到了天风老道的眼神,怒上加怒,丢开两鬼,一步跨到老道面前,举剑便劈。

天风老道逃不了躲不开,却就激起胸中凶性,厉嚎一声,左手袖子一扬,在空中连摆两摆,异象陡生,那只袖子忽地迎风暴长,一下子长到十数丈长,随即往下一罩,袖口张开,足可以装下两条牛,内里黑洞洞地邪风鼓荡,那情形,就象一只又长又大的风袋子,诡异之极。袖口迎着雪槐便罩将下来,袖子里面,更有一只巨大的手爪,却是一只骷碌爪,骨头上没有半丝肉,却奇异的生着指甲,泛着碧绿的幽光。很明显,只要给他的袖子罩住,必给这骷碌爪抓住,这骷碌爪如此巨大,一爪下来,人哪还有命?

天风老道这一手名为天风骷碌袖,正是以袖罩人,再在暗袖中以爪抓人,乃是他平生绝技,可是真功夫,不是只能唬人的幻象。

雪槐先前仍以为是幻象,运剑眼看去,却仍是巨爪大袖,便知老道情急拼命,用上了真本事。他亦不惧,略退一步,照着袖口便一剑斩了下去,谁知却象是斩在一张牛皮上,又滑又韧,全不受力,一惊之下复又连斩两剑,虽将老道袖子荡开,那袖子却分毫无损。

雪槐不识天风老道,碧青莲却识他根底,急叫道:“木兄小心,这是老魔的天风骷碌袖,给他袖子罩住就麻烦了,不可冒进,我们和他缠斗,老魔的骷碌袖极费邪力,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把他困在阵中,迟早斩了他。”同时琵琶急弹,催动剑阵猛攻老道后背。

天风老道呵呵狂笑:“小子,技若止此,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辰。”一面以蜈蚣爪急挡背后攻来的剑招,一面将袖子一晃,袖口又大一圈,兜天盖地罩将下来。

雪槐连斩两剑,仍是斩不破老道衣袖,听得老道狂笑,心中暴怒,此时他胸间杀气弥漫,如何肯退,一咬牙,霍地行险,剑一抱,立住不动,天风老道袖子往下一压,倏地一下将雪槐罩在了袖中。

“木兄。”碧青莲一声惊呼,霍地站起,她知道老道骷碌袖的厉害,雪槐被罩在袖中,如何还能活命,心中悲痛欲绝,厉叫一声:“妖道,我和你拼了。”琵琶霍地高举,连拨三下,琵琶上忽地冲起一道青气,长约丈余,其形如剑,闪烁不定,劲气激荡,身上飘带迎风急扬,口中厉叫:“换阵,九碎莲心。”

包围着天风老道和两鬼的青莲剑阵霍地回撤,在青莲花两侧布成雁行之势,每一枝剑,都指着前面剑手的后心,但最前面两柄剑,却是笔直指向天风老道,而青莲花上,碧青莲上指的琵琶也在暴风骤雨般的曲音中缓慢而坚诀的压下来,琵琶顶上的青气,剑一般缓缓指向老道。

碧青莲的青莲剑阵,只以外围十六剑应敌,莲花上的自己却并不与敌接触,此阵守势极强,攻势却是平平,而这时布下的九碎莲心阵,却完全只有进攻没有防守,并且是有去无回同归于尽的打法,只等琵琶上的青气指定老道,碧青莲便会连人带青莲花直冲过去,不是老道死,便是她亡。两翼十六枝剑也是一样,之所以后面的剑指的是前面剑手的后心,便是在前面剑手剑折人亡之下,后面剑手跟着扑上,直至死尽死绝。

此阵惨烈之至,碧青莲心伤雪槐之死,自己便也不想再活下去,要以此阵与天风老道拼个同归于尽。

莲性最洁,莲性亦最贞,之所以出污泥而不染,正因了心中一股烈性。

所以柔弱的青莲花才能排出如此惨烈的阵势。

另一面,夕舞也是一声惊呼,她和碧青莲一样,也是认定雪槐必死,眼泪一下子涌上眼眶,喃喃低叫:“槐哥,槐哥,为什么,为什么你有时是那么的精明,精明到竟能看破明香和红狼的诡计,可你有时候为什么又是那么的糊涂,你由爹爹一手养大,为什么就看不出他极端严肃的外表下其实是极度的权力欲,你为什么就看不出爹爹乃是要将计就计,故意把兵调空,利用明香红狼的手害了大王和仁棋,然后他回兵复仇之后才好名正言顺的做巨犀之王,如果你什么都不知道会是多好啊,就如一直以来你都不知道爹爹的另一个身份,那这时爹爹早已是巨犀之王,而我,也该当早已是你的妻子,槐哥------。”哀叫声中,泪如泉涌。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就在碧青莲的琵琶堪堪指定天风老道,便要发出进攻之际,天风老道的大袖子突地爆烈,炸成无数碎片,轰然巨震中,雪槐如风卓立,天风老道则踉跄后退,左臂光光,狼狈之至。

原来天风老道的天风骷碌袖最厉害处,便是将敌手罩在袖中后让敌手看不见东西,然后他的骷碌爪才可建功,只是老道再想不到,雪槐有剑眼,黑暗于他全无妨碍,在老道袖中大展神威,由内而外,破了老道的绝技。

雪槐破袖成功,更不留情,大喝一声:“老魔纳命。”一剑劈去,天风老道再无半分斗志,但好在碧青莲撤了剑阵,逃命有路,鬼嚎一声,一个飞掠,射进了江中,剩余的两鬼自不用说,紧跟着也逃进了江里。

富安这会反应得早,急命放箭,还真捡了个死鱼,但见江面上升起两团血污,三千强弩劲射之下,终于将邪功稍弱的两鬼射伤了。

碧青莲以为雪槐必死,想不到竟还能见到他,心中激动,一声欢叫,猛地纵身而起,直扑进雪槐怀里来,不停的叫:“你还活着,太好了,真是太好了。”一面叫,一面泪如泉涌,双手更死死的搂着雪槐。她是在外面跑的女子,可不象大家闺秀有那么多的讲究,要爱便爱,要恨便恨,尤其在这经历生死的煎熬之后,哪还顾得其它。

雪槐虽早知碧青莲对他有好感,却再想不到她会如此不顾一切,一时间手足无措,想推开她却又不忍,只有任她搂着,忍不住转眼看向夕舞,夕舞却刚好转过脸,雪槐看到的她的半边脸上一片冷漠,就象凝了一层寒霜。

夕舞的眼泪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冷哼一声,看向巫剑:“我们走。”一打马,抢先奔出,巫剑叫了一声,急跟上去。

雪槐感受到她的冷漠,心中一痛,碧青莲生出感应,默默放开了他。这时巫灵王惊魂稍定,却不敢从青莲花上下来,大呼救命,富安等急围过来,碧青莲收了青莲花,巫灵王落地,却软在地下半天动弹不得,也是,他如何见过如此惊人的神怪大战,不过心中却还明白,知道是雪槐和碧青莲救了他,略略定神,便由富安扶了给雪槐碧青莲道谢。

天自然是祭不成了,大队回城,巫灵王吓得不轻,回去头痛脑热,卧床不起,碧青莲便又施术,给他服了一粒青莲子,心神始定,却仍有些胆战心惊,又将雪槐日夜留在宫中以为守卫,无花立时跟着身价倍增,本来无人理睬,这时却成了人人奉承的红人,一卦准得到消息,猛扯胡子,暗叫:“这臭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这么闹下去,说不定还真有个万户候的命。”

到第三天,巫灵王请碧青莲进宫,道:“青莲小姐,孤听说你的百莲大会善能祛邪除灾,实有莫大的功德,这段日子,京城正气不扬,多生邪怪,所以想请小姐在国母寿前提前施法,消除邪气,以安万姓之心。”

他这么要求,碧青莲自然不好拒绝,点头应了。

次日晴空万里,巫灵王率文武百官熏香沐浴,诚心祈天,请碧青莲施术。便是国母太夫人也来了,老太太年纪虽高,却是耳清目明,一脸福相。巫剑与夕舞一边一个,左右扶着。

巫灵王御花园有百亩莲池,正好施术,众人拥了碧青莲到莲池边,碧青莲取一把青莲子,望池中一洒。时已近冬,莲池中本只剩残枝败叶,但她这一把青莲子洒下去,却就如春风拂过,但见池面上星星点点,钻出无数荷尖来,眨眼便是满池青碧。

巫灵王和百官目睹如此玄术,无不诚心叹服,老太太是信佛之人,这时便口念弥陀,只夕舞垂着目光,俏脸含霜,恍若未见。

碧青莲种下百莲,对雪槐道:“木兄,有劳你了。”纤指一弹,一粒青莲子飞入池中,瞬时化为一朵巨大的青莲花,碧青莲将身一跃,跃入青莲花中,看了巫灵王道:“三日后此莲重开,百莲齐开。”说毕盘膝坐下,合掌祈道:“青莲开日百莲开,邪云散尽万福来。”祈声中,青莲花慢慢合拢。

便在青莲花完全合拢的瞬间,雪槐突地生出异觉,急运剑眼看去,却见池底污泥中,竟伏着一只巨大的金蛙,正对着青莲花哈气。

雪槐急叫:“青莲小姐小心。”拨剑便要扑出,那金蛙却呱的一声叫,化阵金光而去,雪槐要借遁术追去,却又担心碧青莲,先运剑眼看向青莲花中的碧青莲,莲花中的碧青莲一脸急怒,但却是僵坐着,似乎动弹不得,雪槐急叫:“青莲小姐,你没事吧?”

碧青莲听到他叫声,想回应,嘴巴却动不了,但她的清风莲语奇术这时却起了作用,运术对雪槐道:“没想到金蛙怪藏在池底泥中,我一时不察,给金蛙怪以蛤蟆气困住了,动弹不得。”

雪槐又惊又急,叫道:“我劈开莲花放你出来?”

“万万不可。”碧青莲急叫:“青莲花乃我灵体,莲在我在,莲亡我亡。”

“那怎么办?”雪槐大急,心中不绝自责,因夕舞在边上,他始终无法完全集中心神,否则事前便会运剑眼察看,一切邪魔幻象,都瞒不过天眼神剑的剑眼,不管那金蛙是什么邪怪,瞒得过碧青莲,却绝瞒不过雪槐,可惜他却疏失了。

“你别急。”碧青莲感应到他的焦急之情,反安慰他,道:“办法还是有的,只要找到金蛙怪,破了他的蛤蟆气,我就可以出来了,不过你要小心,金蛙怪是当年幻魔教的守门童子,功力虽不如红娘子天风邪道,但蛤蟆功刀枪不入,又善以蛤蟆气生成海市蜃楼的幻象,一不小心就会踏入他的陷阱,你千万要小心。”

“好的。”雪槐点头,一颗心稍定,命碧青莲侍女随从布下剑阵,严加戒备。

这时巫灵王富安等已从他焦急拨剑的神情中看出了意外,富安担心的问:“木兄弟,出了什么事?”

“池底泥中藏得有金蛙怪,用蛤蟆气困住了青莲小姐,我要去斩了金蛙怪,放出青莲小姐。”雪槐勿勿解释,刚要起步,旁边的巫灵王突地往地下一伏,象青蛙一样四肢着地,口中更不绝的发出呱呱声,生似一只大青蛙。

雪槐大吃一惊,急伸手相扶,道:“大王,你怎么了?”旁边巫灵群臣更乱作一团,纷纷发问,另一面老太太身子也软了,只是叫:“儿啊,儿啊。”

但巫灵王再回答不了任何人,只是呱呱呱的叫,扶也扶不直,雪槐略一松手,他便又四肢着地趴着。

碧青莲叫道:“这也是金蛙怪动的手脚,奇怪,他对巫灵王动手脚做什么?”

雪槐惊怒交集,对富安道:“大王也是中了金蛙怪邪气,不要紧,你们好生看护,我去斩了金蛙怪就没事了。”

“根本没什么金蛙怪。”一边的巫剑突的叫了起来,指着池中青莲花道:“一切都是这妖女在作怪。”

雪槐又惊又怒,叫道:“你说什么?”

“不是吗?”巫剑给他眼光一盯,不自禁退了一步,却坚持道:“大家刚刚亲眼看见的,就是这妖女在施了妖术后,父王就这个样子了,我巫灵以前一直好好的,自这个妖女来后,这些日子看闹出了多少事,都是这妖女在兴风作浪,来呀,给我射破那妖莲,射死妖女,父王自然就好了。”

雪槐大怒,盯着巫剑,眼中如要喷出火来,怒叫道:“王子,你怎么黑白不分血口喷人。”

富安也道:“是啊,王子,那日在巫江若无青莲小姐-----。”

“住口。”巫剑厉声喝住他:“你想害死大王吗?”手一挥:“放箭,射死这妖女。”宫中护卫齐取弓箭,指向青莲花。

“谁敢动一动,休怪我剑下无情。”雪槐猛地拨剑暴叫,他神威凛凛,众护卫都给震住了,不敢放箭,转头看向巫剑。

雪槐电眼扫向巫剑,叫道:“你不要犯糊涂,立即叫他们放下弓箭。”

巫剑给他眼光射得连退两步,直退到夕舞身后,惊白了脸,却仍坚持道:“我没犯糊涂,祸根就是这妖女,快快放箭。”众护卫得了命令,果然引弓放箭。碧青莲众随从各取荷叶布在青莲花周围,人踏荷上,布下剑阵,这时剑阵转动,将箭枝尽数拨开。

巫剑叫:“再调三千强驽来,用火箭。”

“再不住手我先斩了你。”雪槐再忍不住,冲向巫剑,面前人影一闪,却是夕舞,拦在了他前面。

这是这么久来雪槐第一次与夕舞目光相对,夕舞的目光冷得象冰。

“夕舞。”雪槐的嘴唇也似结了冰,夕舞两个字落在耳里竟是如此的不自然。

“这妖女对你就这么重要?”夕舞的话比眼光更冷。

“我------。”雪槐张开嘴,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你真要维护这妖女,就先杀了我。”夕舞直视着雪槐,似乎直要看到他心里去,雪槐脑中一时一阵迷惘。

“这是摄心术。”雪槐耳中忽传来碧青莲的声音:“我明白了,这一切又全是她的诡计。”

碧青莲所施清风莲语奇术,不但十分奇异,而且异常的悦耳动听,那种感觉,真就象淡淡的风括过莲的清香。然而这时这番话落在雪槐耳里,却就象一连串的炸雷。

“啊。”雪槐一声狂叫,一步绕过夕舞,一伸手将巫剑劈胸揪起,暴喝道:“都给我住手,否则我先杀了你们的王子。”

众护卫吓住了,巫灵群臣更乱,老太太更吓得哭起来:“不要害我的孙儿,不要啊,佛祖啊。”

“木兄弟-----。”富安叫。

雪槐扫他一眼,眼光锋锐若剑,已再无半丝迷惘犹豫,道:“富大人,这事你不要管。”说着一挥手,将巫剑向池中扔去,叫道:“给我看好他,谁若再敢乱来,就给我斩了他。”

池中碧青莲随从伸手接了,施术放在一张荷叶上,巫剑吓得缩成一团,哭叫道:“奶奶,夕舞,救我啊。”

“孙儿,孙儿。”老太太哭得身子乱颤,泪眼看着雪槐:“求求你,千万不要害我孙儿啊。”夕舞却是哼了一声,转身径自走了出去。

“太夫人放心,只要他们不乱来,王子不会有事的。”雪槐说着看向富安,道:“富大人,剩下的事交给你,信我,一定可以斩了金蛙怪,破了大王身上邪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