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婆道:“我说的。”

  傅红雪皱眉道:“谁说我嫌这地方不好?”

  老太婆道:“也不是你嫌这地方不好,是这地方嫌你不好。”

  傅红雪终于明白,所以他什么话都没有再说,也不必再说。

  老太婆道:“你的包袱我已送到隔壁的杂货店了,你随时都可去拿。”

  傅红雪点点头。

  老太婆道:“还有这锭银子,你还是留着给你自己买棺材吧。”

  她手里本已捏着锭银子,此刻忽然用力掷了出来。

  傅红雪只有伸手去接。

  他没有接住。

  银子刚从老太婆手里飞出来,突然又被一样东西打了回去。

  一锭银子突然变成了几十根针。

  若不是半空中突然飞过来的一样东西将它打了回去,傅红雪就算人不死,这条手臂也必定要废了。

  现在银针打的却是老太婆自己。

  这走路都要扶着墙的老太婆,身子竟然弹起,凌空一个翻身,已掠上屋脊。

  她行藏既露,已准备溜了。

  谁知屋脊上竟早已有个人在等着她。

  叶开不知何时也已掠上屋脊,正背负着双手,含笑看着她。

  老太婆脸色变了,狡黠的眼睛里,也已露出惊惧之意。

  她眼睛并没有瞎,当然早已看出叶开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叶开微笑道:“老太太,你怎么突然变得年轻起来了?”

  老太婆干笑了两声,道:“不是年轻,是骨头轻,我看见你这样的小白脸,骨头就会变得奇轻。”

  叶开淡淡道:“听说老人家若是喝了人血,年纪也会变轻的。”

  老太婆道:“你要我喝你的血?”

  叶开道:“你刚才岂非也喝过乐乐山的血?”

  老太婆狞笑道:“那糟老头子血里的酒太多,还是喝你的血好。”

  她的手一挥,衣袖中又飞出两条银丝,毒蛇般向叶开脖子上缠了过去。

  她用的武器非但奇特,而且恶毒。

  但叶开却偏偏专门会对付各种恶毒的武器。

  他身子突然溜溜一转,好像从衣袖中摸出一样黑黝黝的东西。只听叮的一响,银丝突然就不见了。

  老太婆一双鸟爪般的手似也突然僵硬。

  叶开又背负起双手,站在那里,微笑着道:“你还有什么宝贝,为什么不一起使出来,也好让我见识见识。”

  老太婆盯着他,嘎声说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叶开道:“我姓叶,叫叶开,树叶子的叶,开心的开。”

  他又笑了笑,接着道:“只可惜我开心的时候,你就不会开心了。”

  老太婆什么都不再说,突又凌空翻起,掠出去三四丈。

  谁知她身子刚落下,就发现叶开又在那里含笑看着她,笑得就像是条小狐狸。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好,好轻功。”

  叶开微笑道:“倒也不是轻功好,只不过是骨头轻罢了。”

  老太婆苦笑道:“看来你骨头比我还轻。”

  她一句话未说完,鸟爪般的手突然向叶开攻出了四招。

  她的招式也同样奇突诡秘。

  但叶开却偏偏专门会对付各种诡秘的招式。

  他的出手既不奇怪,也不诡异。只不过很快,快得令人不可思议。

  老太婆的手刚击出,就觉得有样东西在她脉门上轻轻一划。

  然后她一双手就垂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叶开还是背负着双手,站在那里,笑得比刚才更开心了。

  只可惜他开心的时候,别人总是不太开心。

  老太婆长长叹了口气道:“我不认得你,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

  叶开道:“谁说我要跟你作对?”

  老太婆道:“那么你想怎么样?”

  叶开道:“只不过想请你喝杯酒而已。”

  老太婆一愕,道:“请我喝酒?”

  叶开道:“我一向难得请人喝酒的,这机会错过可惜。”

  老太婆咬了咬牙,道:“到哪里去喝?”

  叶开笑道:“当然是萧别离的店里,那地方可以挂账。”

  傅红雪手里握着刀,握得很紧。

  他还是用刚才一样的姿势站在那里,连动都没有动过。

  可是他苍白的脸,又已因激动而发红。

  老太婆从屋脊上跳下来,垂着头,傻傻地从他身旁走过去。

  傅红雪没有看她,却突然道:“等一等。”

  老太婆就停下来等,好像忽然变得听话得很。

  傅红雪道:“我已杀过人。”

  老太婆听着。

  傅红雪道:“我并不在乎多杀一个。”

  老太婆的手已在发抖。

  叶开也已赶过来,微笑道:“杀人就像喝酒一样,只有第一杯最难入口,你若能喝下第一杯,再多喝几杯当然就不在乎了,只不过……”

  傅红雪道:“只不过怎么样?”

  叶开道:“杀人也像喝酒一样,喝多了慢慢就会上瘾的。”

  他看着傅红雪,微笑着接道:“这件事还是莫要上瘾的好。”

  傅红雪冷冷道:“我并不想杀你。”

  叶开道:“你想杀她?”

  傅红雪道:“我本来只杀两种人,现在却又多了一种。”

  叶开道:“哪一种?”

  傅红雪道:“想杀我的人。”

  叶开点点头,道:“她刚才想杀你,你现在想杀她,这倒也很公平。”

  傅红雪道:“你闪开。”

  叶开道:“我可以闪开,但你却不能真的杀了她。知道吗?”

  傅红雪道:“为什么?”

  叶开笑道:“因为她也没有真的杀了你。”

  傅红雪看着他,苍白的脸似已渐渐变得透明。

  过了很久,他才一字一字道:“你究竟是个什么人?嗯?”

  叶开笑道:“你们明明全知道我是什么人,为什么还要问我这句话?”

  傅红雪道:“我要问清楚些,只因为我欠你一样东西。”

  叶开道:“欠我什么?”

  傅红雪道:“欠你一条命。”

  他突然转身,慢慢地接着道:“这笔账我迟早总会还你的,你也可以随时问我来要。”

  他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脚再跟着慢慢地拖过去,脚步看来更沉重。

  叶开忽然觉得他的背影看来和萧别离差不多,看来也同样是那么寂寞,那么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