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道:“请坐。”

  傅红雪道:“不坐。”

  叶开道:“不坐?”

  傅红雪道:“站着也一样可以说话。”

  叶开又笑了,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傅红雪道:“你知道?”

  叶开点点头,又叹道:“只可惜我也没有听过那人的消息。”

  傅红雪沉默着,过了很久,突然道:“再见。”

  叶开道:“不喝杯酒?”

  傅红雪道:“不喝。”

  叶开笑道:“一杯酒绝不会害人的。”

  傅红雪道:“但我却绝不会请你喝酒。”

  叶开苦笑道:“我碰过你的钉子。”

  傅红雪道:“我也绝不喝你的酒。”

  叶开道:“我们不是朋友?”

  傅红雪道:“我没有朋友。”

  他忽然转过身,走出去,左脚先迈出一步,右腿再跟着慢慢地拖过去。

  叶开看着他的背影,笑容已变得有些苦涩。

  可是,傅红雪并没有走下楼,因为这时丁灵琳正和翠浓从楼梯走上来。

  楼梯很窄。

  翠浓站在楼梯口,似已怔住,她已看见了叶开,叶开正在看着她。

  傅红雪也在看着她,丁灵琳却在看着叶开。

  四双眼睛里的表情全都不同,没有人能形容他们此刻的表情。

  幸好翠浓很快就垂下了头。

  但叶开还是在盯着她。

  丁灵琳走上来,傅红雪走下去。

  翠浓也无言地转过身,跟着他走下去,没有再看叶开一眼。

  但叶开却还是在盯着那空了的楼梯口,痴痴地出了神。

  丁灵琳忍不住拍他的肩,冷冷道:“人家已走了。”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跟着你的朋友走了。”

  叶开道:“哦。”

  丁灵琳冷冷道:“你若想横刀夺爱,可得小心些,因为那个人的刀也很快。”

  叶开笑了。

  丁灵琳也在笑,却是冷笑,冷笑着道:“只不过那个女人的确不难看,所以说她以前就是靠这张脸赚钱的,你的钱大概也被她赚了不少。”

  叶开道:“你以为我在看她?”

  丁灵琳道:“你难道没有?”

  叶开道:“我只不过在想……”

  丁灵琳道:“在心里想比用眼睛更坏。”

  叶开叹了口气,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永远不会相信的。”

  丁灵琳眼珠子一转,道:“我相信,只要你告诉我,我就相信。”

  叶开叹道:“我只希望她真的喜欢傅红雪,真的愿意一辈子跟着他,否则……”

  丁灵琳道:“否则怎么样?”

  叶开目中似乎有些忧郁之色,缓缓道:“否则也许我就不得不杀了她!”

  丁灵琳道:“你舍得?”

  叶开淡淡道:“我本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

  丁灵琳咬着嘴唇,用眼角瞟着他,轻轻道:“我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叶开道:“哦?”

  丁灵琳道:“你是个口是心非的小色鬼,所以你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叶开又笑了,却是苦笑。

  就在这时,突然楼下有人在高呼:“叶开,叶开……”

  一个紫衣笠帽的少年,刚纵马而来,停在天福楼外,用一只手勒紧缰绳,另一只手却在剥着花生。

  站在窗口的人,一转脸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斜插在腰带上的那柄剑。

  一柄没有鞘的剑,薄而锋利。

  有的人已在失声惊呼:“路小佳!”

  路小佳这三个字竟似有种神秘的吸引力,听到这名字的人,都已赶到窗口。

  叶开也赶过来,笑道:“不上来喝杯酒?”

  路小佳仰起了脸,道:“你吃不到我的花生,为何要请我喝酒?”

  叶开道:“那是两回事。”

  他转身拿起桌上一杯酒,抛过去。

  这杯酒就平平稳稳地飞到路小佳面前,就像是有人在下面托着一样。

  路小佳笑了笑,手指轻轻一弹,酒杯弹起,在空中翻了个身。

  杯中的酒就不偏不倚恰好倒在路小佳嘴里。

  路小佳笑道:“好酒。”

  叶开道:“再来一杯?”

  路小佳摇摇头,道:“我只想来问问你,你是不是也接着了帖子?”

  叶开道:“昨天才接到。”

  路小佳道:“你去不去?”

  叶开道:“你知道我是一向喜欢凑热闹的。”

  路小佳道:“好,我们九月十五,白云庄再见。”

  他捏开花生,抛起,正准备用嘴去接。

  谁知叶开的人已飞了出去,一张嘴,接着了这颗花生,凌空倒翻,轻飘飘地又飞了回来,大笑道:“我总算吃到了你的花生了。”

  路小佳怔了怔,突也大笑,大笑着扬鞭而去,只听他笑声远远传来,道:“好小子,这小子真他妈的是个好小子。”

  面已经凉了。面汤是混浊的,上面飘着几根青菜。

  只有青菜,最粗的面,最粗的菜,用一只缺了口的粗碗装着。

  翠浓低着头,手里拿着双已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竹筷子,挑起了几根面,又放下去。

  她虽然已经很饿,但这碗面却实在引不起她的食欲来。

  平时她吃的面通常是鸡汤下的,装面的碗是景德镇来的瓷器。

  看着面前的这碗面,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放下筷子。

  傅红雪碗里的面已吃光了,正在静静地看着她,忽然道:“你吃不下?”

  翠浓勉强笑了笑,道:“我……不饿。”

  傅红雪冷冷道:“我知道你吃不惯这种东西,你应该到天福楼去的。”

  翠浓垂着头,轻轻地道:“你知道我是不会去的,我……”

  傅红雪道:“你是不是怕别人不欢迎?”

  翠浓摇摇头。

  傅红雪道:“你为什么不去?”

  翠浓慢慢地抬起了头,凝视着他,柔声道:“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也在这里,别的无论什么地方我都不会去。”

  傅红雪不说话。

  翠浓悄悄地伸出手,轻抚着他的手——那只没有握刀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