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天雷有点纳罕,说道:“爹爹,你和我谈吕家伯伯和他的女儿,这和我此次要去办的事情有什相干?”

  他爹爹说道:“八月十九是吕东岩的寿辰,今年正是他的六十大寿。今天是七月初五,还有一个多月,你办了梁山这件事情,刚好赶得上。唉,找寻吴用那部兵法,咱们只是尽人力而听天命罢啦,多半是得不到的。”

  轰天雷道:“倘若侥幸给我得到呢?”

  他的爹爹道:“不管你得不得到那部兵法,都要上浙东给你的吕伯伯拜寿。”

  说至此处,拿出一封信来交给儿子,说道:“这是我给吕东岩的亲笔书信。你把它贴身藏好,切莫失落。如果你当真侥幸得到那部兵法,见了吕东岩之后,先让他看我这封信。看过了信,如果他对你甚为亲热,把你当成子侄一般,你可以将这件事情告诉他。如果他对你客客气气,只是把你当作普通客人一样看待,那就不必告诉他了。吃过寿筵,马上回家。”

  轰天雷道:“爹,你不是说吕伯伯是你的好朋友吗?怎的你会以为他可能对我冷淡?”

  他爹爹说道:“不错,我和他少年时候是很要好的朋友,但现在隔了许多年没见过面,不知他是不是还是旧时一样?”

  说至此处,若有所思,过了半晌,又再说道:“还有一样我要吩咐你的,到了吕家,除了吕东岩之外,对别人你切不可说出你是我的儿子。这封信也必须见了吕东岩,才可以交给他。”

  轰天雷道:“为什么?”

  他爹爹道:“你忘记了你的曾祖是梁山泊好汉么?现在不过时隔百年,金虏还是很注意梁山好汉的后人啊。我的身份,江湖上是有许多人知道的。你却不同,天下姓凌的多得很,别人不会想到凌铁威就是梁山泊好汉轰天雷凌振的后代。你说出你的名字,倒是无妨。”

  轰天雷道:“是。爹爹吩咐,孩儿谨记。”

  他的爹爹接着说道:“这十多年来,我没有去探访过你的吕伯伯,就是为了这个缘故。以致他有这么一个才貌双绝的女儿,我都未曾知道。”

  他的爹爹再一次提起吕东岩的女儿,轰天雷插不进口,想了一想,问道:“时一现叔叔也是梁山后人,何以他又不怕连累了吕伯伯,敢到他的家中?”

  他的爹爹笑道:“你的时叔叔是天下第一神偷,他的习惯,是从来不走人家的大门的。会老朋友也总是半夜三更悄悄地去,决不惊动左邻右里。”

  轰天雷想起那晚父亲的说话,摸一摸藏着贴身的书信。心道:“不知爹爹这封信上说的是什么?”少年人是好奇心特别重的。倘若换了是他师弟的话,一定会偷看了,可是他却只是胡猜乱想,不敢私自拆开偷看。

  轰天雷想道:“反正我也没有得到那部兵法,不怕在路上担风险。爹爹信上说的什么,见了吕伯伯自然知道。”于是不再胡思乱想,迈开大步,便往浙东给吕东岩拜寿去了。

  一路无事,这一日到了浙东青田县吕东岩乡下,恰好赶上他的寿辰。

  吕东岩是浙东的名武师,轰天雷到了他的乡下,一向路人打听,便打听到他的地址了。

  可是当他到吕家的大门前,却是不由得怔了一怔,颇为感到意外。

  原来他只知道吕东岩是一位名武师,在他心目中,一个在乡下设馆的武师,纵然出名,也总不会怎样阔气的。不料吕东岩住的地方却是好像大富人家的庄园一般,红墙绿瓦,朱漆大门,门前有一对石狮子,屋后还有围墙围着花园,树木扶疏,花枝低桠,伸出墙头。

  此时宾客已经来得差不多了,在他的前面进去两个客人之后,就轮到他了。

  他踏上白石台阶,却给一个知客拦住。

  轰天雷穿的是一件粗布衣裳,走了一千多里路,衣裳沾满尘土,破旧不堪,在知客的眼中,还以为他是个浪荡江湖的“游丐”。

  “喂,你来做什么?是讨酒喝的吗?在外面等着!”知客喝道。

  轰天雷呆了一呆,半晌才懂得他的意思,不觉面红过耳,说道:“我不是叫化,我是来给吕伯伯拜寿的。”

  那个知客“哈”的一声笑了起来,问另一个知客道:“吕庄主哪里来的这个故交世侄,你见过没有?”

  另一个知客道:“你是吕庄主的哪一门亲戚或是世交,说出你的名字听听。”

  轰天雷道:“我叫凌铁威,烦你禀告吕老前辈。”他不愿意人家以为他是想要攀附,改口把“吕伯伯”称为“吕老前辈”。

 

  那两个知客相视而笑,反而以为他是心生怯意,恐怕拆穿,不敢冒充世侄了。先前那个知客便道:“给你通报不难,你有拜帖没有?”备有拜帖的人,拜帖总是装在拜匣里拿在手上的,这个知客乃是明知故问,有意难为他的。

  轰天雷不禁又是怔了一怔,说道:“什么拜帖?”

  那知客冷笑道:“具有你的大名的拜帖呀。拜帖也不知道,你来胡混什么?”

  其实拜帖是什么,轰天雷是知道的。但他可没有想过必须具备拜帖。他的爹爹也没想到会有今天这样的情景,吕东岩是他的老朋友,他有亲笔信给他儿子,以为是已足够了的。

  “我有一封信给吕老前辈,他见了自然知道。”轰天雷没法进去,只好说了。

  “谁写的信?”

  “我的爹爹。”

  “失敬,失敬,你的老太爷是哪一位有名人物,我还没有请教呢。”知客用一副调侃的口吻说道。

  一来是父亲早有吩咐,二来这两个知客的态度也着实是令他有点恼怒。轰天雷就是泥塑的人儿,也不禁生气了。

  “我只是请你通名禀报,可不是给你盘根问底的?”

  “哼,你这臭小子发什么脾气?我问你的老头子是给你面子,除非你是野种,否则为什么不能说出父亲的名字?”

  按情理来说,知客“请问”他父亲的姓名,的确是一种应有的礼貌。但问题在于这两个知客那副令他十分难堪的轻俏口吻和小看他的神情。

  轰天雷是个极为孝顺的儿子,哪容得别人辱及他的父亲?听得“野种”二字,登时怒不可遏,双眼火红,喝道:“你这混蛋说的什么?”拳头捏得格格作响。

  这两个知客也是会几手功夫的,但见了轰天雷这样凶恶的神气,却也不禁有点害怕,一个说道:“好小子,想打架么?”一个叫道:“好小子,你跑到这里撒野,敢情是活得不耐烦了!”口中叫嚷,不约而同地退了几步。

  原来这两个人在浙东的武林中人面颇熟,却没有多少真实的功夫。吕东岩是因为他们能说会道,善于应酬,才请他们当知客的。他们没有多少功夫,却有多少眼光,一看轰天雷摆出打架的架子,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就知道这个“浑小子”不是容易打发的人物,自己未必打得过他。

  轰天雷恨不得把他们痛打一顿,突然记起师父的吩咐:“少年之时,血气方刚,戒之在躁。”又再想道:“打狗也看主人面,我打了他们,可就不好意思见吕伯伯了。”

  想到这层,轰天雷便不去理睬他们,径往里闯。

  “你干什么。”那两个知客职责攸关,明知这小子不易打发,也不能不上来阻拦了。

  “你不给我通报,我自己进去。”轰天雷说道。

  “不行!”两个知客使了一个眼色,同时发力猛推轰天雷。心里都是想道:“吕家好手如云,总不会给这小子占了便宜,但却给他硬闯进去,可就大失面子了。”

  哪知他们不发猛力还好,这两股猛力向轰天雷一推,轰天雷的身体登时生出反应,把这两个知客就像皮球般抛出门外,每人都是跌了个四脚朝天。

 

第六回  吕府贺寿

  这两个知客跌得鼻破额肿,幸亏没有碰着石头,否则更是不堪想象。爬了起来,嚷道:“快来人啦,有人撒野!”

  其实,无需他们叫嚷,里面已经听见他们打架了。有几个人就跑出来,为首的一个是穿着一身华丽衣裳的少年。

  这两个知客叫道:“好了,表少爷来了!表少爷,撒野的就是这个臭小子。”

  这个“表少爷”外貌温文,人也似乎颇为讲道理,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跑到这里打人?”

  轰天雷想不到这两个人跌得这样重,不禁呆了一呆,讷讷说道:“我可没有打他们,是他们自己跌倒的。”

  这个“表少爷”是个武学的行家,一看就知轰天雷说的不错,心里想道:“这两人虽然没有什么真实功夫,但这小子能够只凭反震之力,便跌得他们四脚朝天,倒也不可小觑了。说不定他是哪位江湖异人的弟子,先问问他再说。”

  轰天雷不待他问,便先说道:“我是来给吕老前辈拜寿的。”

  那两个知客说道:“他没有拜帖,就往里闯,可怪不得我们拦阻他。”“他说有一封他爹爹写的信,我问他的爹爹姓名,这也是应该的呀,这小子不知是发了神经病还是怎的,竟然就上来打架了。表少爷,你来评评这个理!”

  那“表少爷”微微一笑,说道:“恐怕是误会了。今天是姨父的花甲大寿,有人来给他老人家拜寿,不管是谁,咱们总不能慢客。不过来的客人也确是很多,敝姨父可不能分出身来,一一应酬。你既有令尊书信,不知可否由我转交?”意思很是明显,要待吕东岩看了这封书信之后,才会决定见不见他。

  轰天雷见他说话有礼,对他倒是颇有好感,只因父亲曾有吩咐,却又不便就把这封信交给他,当下说道:“小可想交给吕老前辈亲自拆阅。小可但求一见,想也不会耽搁了令姨父多少工夫。”

  “表少爷”不由得心中着恼,哈哈一笑,说道:“敝姨父的大小事情,平时也都是交给我料理的。阁下信不过我,那就请进吧。对啦,我还没有请教阁下高姓大名呢,这总可以说吧。”说罢,伸出手来,与轰天雷相握。

  跟着他出来的三个人是吕东岩的弟子,不约而同地冷笑道:“这小子不识抬举,丘兄,你何必和他这样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