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友宝说道:“娄大哥熟悉此山地理,我可正想向娄大哥请教。”

  李芷芳道:“你不见他受了伤吗?有话明天再说。”

  郑友宝赔笑道:“娄大哥当然是要歇息的,我的意思是请他就住在我的房间,一来我可以方便照料他,二来也可以方便向他讨教。”

  罗浩威道:“小人怎敢有劳郑将军照料?”

  郑友宝淡淡说道:“你是李公子的得力家人,只怕我还高攀不起呢!”立即叫来了两个属于他的人,吩咐他们带罗浩威进去,好生“伺候”。

  罗浩威情知他已起疑,如此安排,自是为了便于监视自己,心里想道:“反正明天就要走的,我也不怕你今晚就吃了我。”于是也就不再客气,“谢”过了郑友宝的“好意”,便跟那两人先行退下。

  李芷芳道:“好,咱们该说到正经事了,哥哥,你明天跟我回去?”

  李学松又是欢喜,又是诧异,心想:“妹妹怎知我有回家之意?平化是前天才走的,也没这样快就能回到凉州呀!”他心里巴不得早日离开险境,可是口头上却不能不说道:“我是奉了爹爹之命来做前锋的,你当是玩耍的么?怎能说回去就回去?”

  李芷芳笑道:“我也是奉了爹爹之命,来召你回去的啊!要不然我从凉州赶来这里做什么?”

  李学松大喜道:“爹爹真的是叫我回去么?”

  李芷芳道:“当然是真的了,难道我还会骗你么?”

  郑友宝觉得事情颇是蹊跷,说道:“老大人有令,应该派遣家将前来传令才是。真想不到竟是李小姐亲自前来。”

  李芷芳道:“你知道什么?”接着就回过头对李延寿道:“三叔,你是知道的,我娘最疼大哥,这次爹爹叫他随军,娘心里实在是不愿意的。既怕他挨不了辛苦,又怕他万一阵前有什么闪失,那可就糟了。”

  李延寿道:“原来是老夫人的主意。”

  李芷芳道:“是呀,娘和爹爹还曾为了此事颇有参商呢。爹说将门之子理该历练,既然是我差他去的,现在又叫他回来,岂不叫人笑话?但爹终于拗不过娘,所以最后还是让我来了。这个差事是我自己讨的,因为说实在话,我也委实挂念哥哥,很想见见他。爹说也好,你去就不用我发文书了。爹的这句话我可不大懂,但爹说三叔是会明白的。”

  她这番话说得合情合理,又恰到好处,老奸巨滑的李延寿不由得也相信了。

  李延寿心里想道:“大哥(凉州总管李益寿)这次派侄儿来做前锋,口里说是让他历练历练也好,为朝廷立点功劳,其实心里是不愿意的。真正的原因是因为小王爷(完颜豪)想要他的儿子作为人质,这话虽然没有明说,彼此已是心照不宣了。如今他把儿子叫回去,倘若是用正式文书,未免太着痕迹,而且在完颜豪面前也不好交代。别的家将要用正式文书,他的女儿来接哥哥,他当然料想我是相信得过的,这就不用什么文书令箭了。不过,这却叫我为难了,是放他回去呢,还是不放?”

  他转了好几次念头,终于这样想道:“这次的事情,不知他是否已经得到了小王爷的默许,小王爷在凉州,我可没法问他。不过,我现在虽然已经搭上了完颜王爷的关系,在凉州毕竟还是他的下属。唔,好在现在有郑友宝在场,将来出了什么岔子,那也用不着我担当关系。”于是说道:“老夫人要侄儿回去,我自是不敢阻拦。但不知郑将军意思怎样?”

  李芷芳柳眉一竖,说道:“三叔,你是监军,还是这位‘郑将军’是监军?”

  郑友宝心中恼怒,打了个哈哈说道:“大小姐言重了,我只是个奴才的身份,哪里有我说话的地方?不过李公子是有病在身的,恐怕也得多调养几天,待他的病好了才回去吧。”

  李学松是前几天才装病的,给他抓着这个口实,倒是不便坚持明天就回去,于是说道:“我今天已经好得多了,明天再看一天,要是更好一些,后天我想也可以回去了。”

  郑友宝道:“那位娄大哥也是受了伤的呢。”

  李芷芳道:“他身体强壮,受的外伤虽然也不太轻,过了今晚,料想也会好了。”

  郑友宝道:“怎么好得这样快?”

  李芷芳道:“我已给他敷上了金创药,这是我们西夏国以前大内珍藏的金创药,功效要比普通的金创药好得多。”

  郑友宝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李小姐给家人亲手敷上金创药,如此疼惜下人,真是少见啊。”

  李芷芳怒道:“他给我带路,他受了伤我不医,难道让他死去么?”

  郑友宝道:“谁说不应该呀?大小姐,你别误会,我正是佩服你对下人的忠厚仁慈才这样说呢。”心里想道:“她和这个姓娄的家伙,只怕未必是主仆关系,否则不会如此多心。她用她父亲的命令来压我,我自是不能阻拦他们兄妹,不过今天晚上,我倒要试那姓娄的一试!”

 

第三十四回  午夜惊魂

  郑友宝回到房间,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罗浩威说些闲话。幸亏他和李芷芳一路同行之时,李芷芳多少曾告诉过他一些“总管府”里的情形,而郑友宝又是第一次跟完颜豪来凉州的,在总管府里没住过几天,罗浩威倒没有给他问出破绽。

  不过罗浩威所知有限,难免心慌,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装作疲倦不堪,连连打呵欠。

  他以为郑友宝恐怕还要喋喋不休问下去的,不料郑友宝却作出一副关心他的模样,一拍脑袋,说道:“我真是糊涂,你走了这么远的路,身上还是有伤的呢。好,那咱们睡吧。”

  罗浩威道:“小的可不敢和大人共榻,让我睡在地下吧。”郑友宝道:“你我都是一样的身份,你是少爷小姐跟前的红人,以后我还要仰仗你多多提携呢。”

  罗浩威道:“郑大人你不知道,我已有一个月没洗过澡了,睡着的时候,又有伸脚乱踢的习惯,尤其在伤口作痛的时候,更是如此。还是让我睡在地下吧。”

  郑友宝眉头一皱,随即笑道:“我本想与你抵足夜谈的,只好等你伤好再说了。但我不能让你睡在地上,你受了伤,应该睡得舒服一些。这样好了,你睡这张大床,我叫他们另外给我搬一张小床来。”罗浩威道:“那不是折杀我了?”

  郑友宝道:“哎,你我好兄弟嘛,除非你不肯把我当作好朋友,客气什么呢?”当下马上叫人搬了一张行军用的绳床进来,架在大床的一侧。

  罗浩威心里想道:“管你打什么主意,你巴结我,我就乐得亨福。”于是摊开大脚,睡在大床,不过片刻,就呼呼噜噜的打起鼾来。郑友宝跟着也在那张绳床上睡了。

  罗浩威起初是装睡的,渐渐也不禁有了倦意,真的要想睡了。正在他睡眼蒙眬的时候,忽地觉得有异香扑鼻,罗浩威是个江湖上的大行家,登时睡意反而消了。

  原来那是夜行人用的“鸡鸣五鼓返魂香”,罗浩威撕开被角,悄悄挖出两团棉花,塞着鼻孔,定睛向窗门望去。只见一点香烟大小的火星,在窗缝出现,一看就是点迷香用的鹤嘴针,针尖插过窗缝,喷出香来,不久便即弥漫全室。

  罗浩威猜不透对方的路道,心里惊疑不定,只好静观其变,暂不声张。

  过了半晌,只听得“啪”的一声,窗口掷进一颗石子,这是夜行人惯用的“投石问路”手法,罗浩威知道对方要试探房间里的人是否已经昏迷,遂故意发出鼾声。一面凝神静听邻榻的动静,郑友宝则似乎早已熟睡如泥,不见有何动静。

  石子投入后,窗门打开,跳进一个人来。黑暗中但见刀光闪闪,也不知那人是老是少,是女是男。

  罗浩威暗自想道:“若是郑友宝的人,他谅不至于要用这种手段害我?难道是龙帮主派来刺杀郑友宝的人?”

  心念未已,那人已走到床前,哼了一声,骂道:“郑友宝你这奸贼,好好的汉人不做,却做鞑子的奴才,你要用我们兄弟的血染红你的顶子,今日老子叫你命丧我的手上!”

  罗浩威连忙一个翻身,那人唰的一刀斩下,罗汉威用枕头裹着刀锋,倏地跳起来,轻声说道:“我不是郑友宝,你是谁?”

  那人大吃一惊,连忙也问对方:“你不是郑友宝,那你是谁?”

  罗浩威道:“波翻东海,人在蓬莱!”波翻东海,隐射“青龙”二字,人在蓬莱,隐射一个“三”字(神话有“蓬莱三岛”的传说),这两句话表明了他的身份是青龙帮“四大金刚”中的“老三”。但却是只有本帮兄弟才能懂得的切口。

  那人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你究竟是谁?”

  罗浩威登时省悟,知道上当,喝道:“好大胆的刺客!”一招擒拿手夺了那人的利刃,叫道:“郑将军,醒来!有刺客!”

  就在这一瞬间,忽觉背后微风飒然,郑友宝已是一抓向他抓下。

  罗浩威一个闪身,把那人向郑友宝推了过去,说道:“郑将军,这人才是刺客!你弄错了!”

  郑友宝冷笑道:“我没弄错,他不是刺客,你才是奸细!”

  原来郑友宝是特地用这个方法试他的,虽然郑友宝也听不懂他的切口,但他这招擒拿手的武功一露,却也泄底了。何况他在和那人对答一番之后,方叫“奸细”,自然更是可疑。

  说时迟,那时快,郑友宝己是一掌把那人推开,那人哼也不哼一声,就像一根木头似的倒下去了。

  这个人是给郑友宝一掌击毙的。原来郑友宝的企图乃是要把罗浩威活擒迫问口供的,他知道此事牵连甚大,李学松、李芷芳兄妹固然牵连在内,甚至他们的父亲凉州总管李益寿也脱不了关系。即使在真相大白之后,这件事情,他也不能擅自作主,必须交给完颜豪亲自处理。故此,他不能不谨慎从事,在未曾禀报完颜豪之前,他还不敢声张。他的第一步计划是捉住罗浩威,问出真情之后,立即扣留李学松兄妹。但此事却暂时不能让凉州的兵士知道。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不惜把他的心腹也杀之灭口。

  罗浩威一个闪身,趁着郑友宝把那汉子推开之际,连忙跑去拿刀,心里想道:“一不做二不休,事已如斯,只能把这姓郑的杀了,杀不了他,我就自尽,决不能连累李家兄妹。”睡觉之时,他怕郑友宝起疑,乃是脱下外衣,解下佩刀,压在枕头底下的。不料此际伸手一摸,只摸着一团衣服,那口佩刀已是不见。

  陡然间只见刀光一闪,郑友宝冷冷道:“别费神找了,在我这儿!”原来他的佩刀已给郑友宝拿去。要知郑友宝是有心暗算他的,焉能让他持有兵器?

  罗浩威是个使快刀的高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当然也很了得,郑友宝“唰”的一刀向他劈下,他一个沉肩退步,左掌轻轻一托郑友宝的肘尖,右掌三指一伸,便扣郑友宝的脉门。郑友宝横肱一撞,刀锋斜转,罗浩威一个移形易位,骈指点向他的“肩井穴”。这一指虽没点个正着,可也戳得他的琵琶骨隐隐作痛。幸而指力不够强劲,而郑友宝的内外功夫也颇有造诣,琵琶骨才不至于给他戳伤。郑友宝连劈两刀,也没有斫着他。

  郑友宝使刀非其所长,黑暗中过了几招,那口佩刀险些给罗浩威夺去。郑友宝“哼”的一声,沉声道:“还你!”飞刀出手,罗浩威不敢硬接,霍的一个“凤点头”,咔嚓一声,飞刀插入墙壁。郑友宝不容他去拔刀,迅即扑上。左掌一圈,右掌五指如钩,使出一招极其凌厉的分筋错骨手法,向罗浩威抓下。冷笑说道:“咱们公公平平打一架,看你怎能逃出我的掌心!”

  罗浩威反臂一格,骈指戳他脸上双睛,这一招是攻敌之所必救,郑友宝来不及扭曲他的左臂,一个“卸袍脱甲”,疾忙避招进招。黑暗中双方肉搏,招招惊险。

  凉州的前锋队伍占了这个山头之后,由于为时尚短,只起了两间屋子,供给三个首脑人物(李延寿、郑友宝和李学松)住用。李延寿和他的卫士住一间,郑友宝和李学松和他们的几个卫士合住一间,其他军士则还是住在营幕里。营幕散处林中,拱卫这两间屋子。但最近的一座营幕和这两间屋子也还是有点距离,不是大叫,外面是听不见的。李芷芳来了,和她哥哥住在后一进的房子,李学松原来的卫士则搬到营幕去住。郑友宝只留下一个心腹卫士伴他,也就是刚才给他亲手击毙的那个。

  罗浩威有点儿奇怪,“为什么他不叫人来呢?”他与郑友宝单打独斗,倒是去了好些顾忌,当下每一招都是使出拼命的招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