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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很想问她,既然没变,咱们初一见面,你认不出来,你还赶了狼来咬我?

可再怎么说,她也不听,她是一个认死理的人,最关键的是,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我实在饿惨了,面前摆放的美味佳肴,吃了再说。

我们的处境,当然不象刚刚那样子了,金帐里的桌椅被重新摆放好,菜肴重上了上来,我也不站在李泽毓身后了,被奉为佳宾,我一边听着她把我全身上下都品评了一番,把长大之后与出生之时的相似性一一述说,一边用嘴把桌上的菜肴全都品尝了一番,将这里的菜肴和李泽毓军中的菜肴反复对比。

接下来,我饱了,饱了之后,便有些犯困,再加上她说的话引不起我的同感,她激动的眼神也引不了我的激动,她热泪盈眶,我百无聊奈,于是,我又睡着了。

朦胧之中,我被人抱起,放进一大堆柔软的皮毛之中,温暖舒适包围了我,我揽了揽枕头,在上面蹭了蹭,睡得死沉死沉。

一般我睡着之后,梦中有好几次都有人在耳边窃窃而语,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所以,这一次我也等着这个梦,等待着它再次发生,可这一次,却没有发生,四周围静悄悄的,一点儿声息也没有,于是我真睡着了,睡得死沉死沉,沉得直往棉被下坠了下去,坠着坠着…忽地,我真往下直掉了下去…睁开眼来,就见到面前有一张脸,眉清目秀,漆黑的长发衬着蓝色缎带垂落,划过我的面颊,一双眼的眼角微微上挑,一眨动,便如有桃花从眼角四溢而出,这是一个陌生人,且是一个长得好看的陌生年青人,我吓得身躯直往后移,才发现自己早跌到了床下。

他拉着我的手腕,一缕长发飘在额前,他微一甩,那长发便拂过耳边到了脑顶,再滑了下来,“阁主,属下没有办法,怎么叫您,您都不醒。”

我吓了一跳,又听着声音熟悉,指着他道:“你,你,你…”

他微微地笑,“不错,我是叶萧。”又默默地望了我一眼,“阁主,最近这些日子,属下好不容易恢复了原来容貌,阁主,您看看,您对我还有印象吗?”

我死命地想要甩开他的手,跳起来,“你又来干什么?”

他有些沮丧:“阁主,我知道你怪我把你推下高台,但我这也是心急的…”他把脸凑到我的在前,“您真的对我一点儿映象都没有了?”他再道,“酥油饼子,梅花形状的…叶片儿,叶臊…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奇道:“你肚子饿了?”

他脸色沮丧了,怔怔站在我面前半晌,忽又展开笑脸,“不怕,阁主,你终有一日会想起我来的。”

我惊得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心道如果有这么个人整天地跟在身边,那我岂不是连觉都睡不好?

我忙道:“刘德全…”我看了看他俊美的脸,“…叶萧,你也不用老跟着我,你还有一把事要做,比如说你那些夫人,你那些手下,都要靠你养活…”

他噙了满眼的泪,“阁主,属下好久没有听到您这么亲切的关怀了。”

“所以,你先去忙吧,绮凤阁需要你…我恢复了记忆,自会去找你。”我道。

他语气急迫,“阁主什么时候记起来?阁主是不是已经记起来了?”

我含含糊糊,“你别着急,该记起来的时侯,自然就记起来了。”

他脸色疑虑,“阁主,你是不是不愿意走?”

我忙道:“哪会?”

他在我面前踱了两步,停在我身侧,语气忽地转急,“阁主,你是不是不舍得李泽毓,所以不愿意回绮凤阁?”我张口结舌,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他接着道,“阁主,你把以前的事都忘了,我不怪你,但你要小心他,一定要小心他!”

我勉强地笑道,“叶萧,你说的话我都弄不清楚,你把我推下了高台,反而要我小心他?他一直在救我,我为什么要小心他?”

第三十四章 旧识

他望着我半晌,忽地咧嘴笑了笑,“小梅,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只要能活着,便一切就好,咱们一起加入绮凤阁时,和那帮盗匪头子杀人犯一起,从坑底一直往上爬,爬到最后,只剩下我们两人,到最后一个关口,前面的落脚处离我们有十多丈的距离,一失脚便是粉身碎骨,你告诉我,要我相信你,你将我身上系了腰带,拼却全身力气将我推了出去,我终于爬上了高台,我将你用丝带拉了过去…我们俩成为绮凤阁的正式杀手,从此不用在街上缺衣少食,咱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一起成为绮凤阁的支柱,这么多年了,你从来没有质疑过我,不相信我…小梅,你这么说,我的心很痛,你知道吗?你应当知道,既使我将你推下高台,为的也是帮你,也绝不会害你,相反,李泽毓,象他这样的人,才是真真正正的想要利用你!”

我捂着耳朵,“不,不,你在骗我,你欺我不记得以前了,胡编些话来骗我!我是个孤儿,被人贩子养大的,被师兄救了出来,这才学的武功…”

他眼眸深深,叹了一口气,“小梅,你心中难道就没有怀疑?为什么你一出现在军营,尹念就被人割了头?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居然能带着李泽毓躲开狼群追击?只怕你心底早已明白,嘴里却不敢承认。”

我的心扑扑直跳,抬头望他,“我没有那么大的本事,那只不过是凑巧!”

“小梅,你说过,做人没有凑巧的时侯,如果单单倚仗凑巧这两字,那我们便不知死了多少次了!”他目光幽冷,“既便你忘了所有,这些,你也不应该忘,小梅,我们原本就不是普通人,这样的生活,不适合你。”

“你说的那些,我全没有映象,连你这个人我也没有映象,叶萧,你别跟着我了,你去做你自己的事,不好么?”

叶萧沉默地站在屋子中央,头微微地垂着,良久才轻声道,“你叫我别跟着你?自你失踪之后,我四处找寻,只要略有些消息,我便想尽了办法证实,为了查找你的下落,我先投靠楚国,做了楚国的官儿,再投晋国…你知道么,我最不喜欢读书,最恨给人磕头,可这几年,我看的公文牍本堆积得有人那么高了,每日里磕的头把腰都弯断了,向上承迎,什么奴颜婢膝的事都做尽了,自从在豫州城得了你的消息,只要有一丝的希望,这些事,我都甘之如饴地做着,只期望终有一日,我会在豫州在找到你…你现在说,要我别跟着你?要我去做自己的事?”

他嘴角微微噙着丝冷笑,斜斜上挑的眼角带着冷光,窗棂格子里漏出来的月光铺在他身上,寒意四射,清凉冰冷,我不敢望他,低声喃喃,“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已全不记得了,不记得武功,也不记得你,我已不能当你们的阁主了。”

他语气柔和,弯下了腰,直视我的眼睛,“小梅,不记得不要紧,永有一日,你会记得的,只要你有心…你定会记起来的,重成为我们的阁主,你还记得,你赞过顾绍的眼如葡萄一般么?您还记得以前…”他白玉般的脸透出些红晕来。

他漂亮的眼睛就在我的眼前,黑得如葡萄一般,原来这如葡萄一般的眼睛,是他的?我把视线转向一边,后退一步,“是么?可这我也不记得了。”

他直起腰来,“小梅,无论你记不记得,你都不是一个普通人,我记得你说过,咱们手上一旦染了鲜血,就一辈子都洗不干净了,咱们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的!”

我嘟哝道:“怎么会没有,如果你不出现,我都活得得好好儿的,和师兄师姐还有师傅一起…”

不知道何时,月亮已经西斜,半隐在了树梢之后,他的身上没了大片银色月光,树摇影动,将大片的树影投如他的肩背,使他青色的衣服如泼了浓汁,他半垂了头,沉默良久才抬头望我,“小梅,你以为,你身边的一切都是真的么?”

我看清了他眼底的怜悯,心跳得厉害,“你在说什么?”

“不过是别人帮你构建的一个虚幻而已,其目地,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你真以为是真的么?”他笑得有些发苦,“我原不想告诉你的,可没想到,你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但那执拗的脾气,却一点儿也没有变。”

“你到底在说什么?”

“你的师傅清秋上人,他另一个身份是什么人,你知道么?”他低声道,“还有你的师兄师姐,他们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李泽毓大军来到豫州城,你便下山遇到了他,这些,你都想过没有?”

我勉强笑了笑,“这一些,我又何必去想?无论我以往的身份是什么,我都没有什么给人利用的了。”

他叹了一口气,“小梅,有的时候,你真是太天真了,不如,我带你去瞧瞧,瞧瞧他们背着你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到时侯,如果你真认定了不和我们在一起,我…我便再也不求你,再也不跟着你。”

他的眼神之中有深切的悲哀,浓得如最浓的墨汁一般,使我的心有些慌,“真的?”

他点了点头,那如泼墨一般的悲哀却更浓了,“自然是真的。”

我道:“我跟你去了,你就不会再跟着我,不会求着我做你们的阁主,不会要我领着你们杀这个,杀那个了?”

他微微地笑,“不会的,小梅,一切尽如你意。”

“好!”我拍了拍手,“我真没有什么能被利用的,你又不信。”

他沉默地带着我往外走,来到帐外,顾绍从暗处闪了过来,“属下看过,没有其它人。”

我看了看他,心底奇怪,转头问叶萧,“密宗流气势大不如以往啊,以往无论何时出现,总是一匝一匝地往外冒人,现在怎么独他一人呢?”

顾绍脸上有悲忿之色,却垂了眼,默默退回阴影里。

叶萧带着我转到毡帐背面,这才道:“其它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受了重伤。”

我吓了一跳,“怎么会这样?”

月色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的脸如镀了一层冷银,“小梅,这一些,我们早就预料到了,还没有将你利用完,又岂会这么轻易地放你走?我们,就是他最大的障碍!”

我垂下头,足底有杂草从靴底横长了出来,我不敢去问他,他嘴里的那个‘他’是谁,只望着那杂草,这杂草,长得居然那么的生机勃勃,被人怎么踩也踩不死。

忽地,他一把拉住了我的手,拉着我避开了那巡逻的兵士,“小梅,自那次之后,我想尽了办法想要接近你,可你周围有不少人暗自监视,我们损失了不少人手,直至这一次,我才有了机会。”

我甩开他的手,“你便眼睁睁地看着我们被狼群包围?”

“如果不这样,你怎么会认得清他?”他的脸隐在毡帐投下的阴隐里,俊逸暗冷,“他费尽心思,为的不过这一次而已,破狼谷,是晋国与楚国的交界,一向是三不管的地方,却是军事要塞,阿史那族雄居于此已多年,阿史那梅成了阿史那族的首领,小梅,他为什么这么做,你一点都没有想过?”

我心慌的感觉越来越严重了,只觉得整颗心要沉到肚子里去了,忙截住了他的话,“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又不懂这些。”

他苦苦一笑,却没有再往下说,继续往前走,“做戏为了做得真一些,他倒真是下了大本钱。”

我忽然间很生气,停下了脚步,“叶萧,你到底想要说什么?说原来对我好的人,全是在作假?全是在骗我?师傅费尽心思救我,也是假的,师兄师姐对我好也是假的…他,他,他…待我那样好,几次三番的救我,也是假的?那么,你将我推下高台,便是真的?眼看着狼儿扑过来咬我却不救,也是真的?”我望着他俊逸的脸,“我甚至都不知道你是谁,你真是刘德全么?真是那个身形肥得不得了的人?不过几日功夫,你怎么会就变了一个人…”

我不停地说着,不停地说,不停地质问,可那股心慌的感觉却越来越严重,我虽是不停地说,眼睛垂着,看着地上的小草,小草的叶子有水珠一滴滴地滴下,待醒起,才发现那些水珠是从我眼睛里流下来的。

他的叹息声在夜空中传去老远,“小梅,你连头都不敢抬起来望我,其实你心底早已明白,谁真谁假…有些时候,有些人,就象我排给你看的那出《鬼会》一般,魑魅魍魉,让人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

我抬起头来,直视着他,扯了嘴角笑,“怎么会,在我的眼里,真便是真,假便是假…”

叶萧也笑了,眼角似有桃花四处溢开,“小梅,如果这是你真心话,那便好了。”

他带着我,来到了刚刚那座金帐旁,我以为他要带我进去,哪知他却绕过了那金帐,将我带到旁边那处青帐旁边,低声道:“你看看。”

我们隐在离青帐不远的山石后边,那帐子灯火通明,蟠旗招展,有锦靴貂额的侍女进进出出,帐子映出了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持杯饮宴,笑谈言言。

有侍女揭起了帐帘一角,阿史那梅与李泽毓各踞一方,师兄师姐在李泽毓身后站着,师傅,赫然坐在李泽毓身边,桌子上边,放着印着红章的公文。

第三十五章 盟约

他们脸上都有笑,李泽毓褪却了脸上的端严,全都是笑意,如春雪融化,漫山鲜花盛开。

师傅的手边,放着一管狼豪,狼豪之上犹有墨汁。

“你的师傅,师兄师姐们,他们与李泽毓早就熟悉,这不,他们便来了…他们定下了盟约,破狼谷与晋国结成同盟,从此之后,破狼谷再不是三不管的地带,那万千的野狼将成为晋军横扫北漠的助力…”叶萧的眼眸如有暗色流动,“小梅,你告诉我,他们怎么会结成同盟?阿史那梅连楚君侯的贵妃都不肯做,却为何会和李泽毓结盟?”

我垂下头,“我怎么会知道?他们爱结盟便结盟,这些事那么复杂,你问我,我又问谁去?”

“因为你,因为李泽毓将你带到了阿史那梅的身边,让她认回了自己的女儿,她唯一的女儿,小梅,这是他策划了那么久的事,你怎么就不明白?如果你仅仅是绮凤阁阁主,他不必想尽了办法救你,就因为你身份不同,你可以牵制楚君侯,可以让骄傲的阿史那梅低头…”

“不,你不要告诉我这些,我不相信,这都是你胡编的!”我捂着耳朵,猛摇着头,他说的怎么会是真的?李泽毓所做的一切,全都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他在你推我下楼的时侯,既使身处险境也拉住了我,在狼儿要咬断我的喉咙的时候,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我…这些都是假的?都是他在做戏…?”

叶萧定定地望着我,“小梅,你又喜欢上他了?”

他在说什么?我松开了他的衣袖,后退一步,“你胡说什么?”

“小梅,为什么,你再一次让自己陷进了那样的境地?”他眼眸之中有淡淡的忧伤,“你说过,他是一剂毒药,你会戒了他的…连这,你都忘了吗?”

“不,你猜错了,我只不过想做一个普通人…我,我不想做什么绮凤阁阁主,不想跟你…”我结结巴巴地道,“哪有你说的那回事,再说了,这关你什么事!”

叶萧的脸隐在营账的阴隐里,半明半暗,“小梅,你失踪前,曾急召我,在我赶到青竹院的时侯,你已经离开了,我只发现那长条桌上的鲜血把桌子腿都染红了…在你当上绮凤阁阁主之后,就没有人能伤得了你,除非你自己让自己受伤,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那些话,是你召我之前跟我说的…他是一剂毒药,你要戒了他!”他一手拉下了我捂着耳朵的手,“小梅,您想想,再仔细想想,当真全都忘记了么?”

青色营账隐隐有丝竹声传了出去,时而盖下,时而揭起的帐帘将帐内的琼珠翠羽半遮半露,李泽毓换上了紫窄袍,玉束带,身披红袄,师傅着金冠,白绫袍,红带悬鱼,师兄师姐却是锦靴抹额,黑紫窄衣上有全枝花…远远地望着,他们便是朝堂之上穿戴整齐的公门之人,与平日里的样子相差那么远,让我不敢相信,我竟和他们相处了那么久,还偷偷地割过他们的衣服带子。

我又喜欢他了么?叶萧为什么用了这个“又”字?

“你身边的人,全是李泽毓的人,小梅,他处心积虑地将你留在身边,就是因为你的身份,小梅,你上过一次当了,那一次弄得满身都是伤痛,还要上第二次吗?”他握紧了我的手,捏得我生疼生疼,“李泽毓这样的人,咱们做的虽是杀人的事,可咱们也斗不过他的心眼儿,说到底,他只是想使你成为他手里的一把刀!”

我死命地想要挣脱他的掌握,却挣不开,“师傅和他相熟,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阿史那梅和他结盟,便结盟罢,她又不是我的什么人,他们都弄错了,你也弄错了,你说的那个人,不是我!”

叶萧松开了我的手腕,站在我的面前,垂着头,隔了半晌才道:“好,你还是你,这一点没有变,一旦认定了某样事,便不到永不死心…咱们便等等,今夜,是他终于达成目标的时刻,这等时刻,无论怎么心思慎密的人,总会有疏忽的时候!”他深深地望着我,“小梅,今夜,我便让你看个明白。”

我想拔脚就走,可却迈不动脚,定定地看着青账那已被遮得严实的帘帐,月光铺在草地上,一地清冷,此时此地,我却想起了山上的时光,果岭草铺得遍地都是,如一张密织的绿色地毯,旺财在上面打滚,师兄拿着医书摇头晃脑,师姐在一边舞剑,师傅拈着胡须发愁:又长了,发根又变黑了,又要染了,哎…

师傅的发须染得还是那么的白,师兄师姐还是往日的模样,可他们却被这帘账遮挡隔断,成了另外一幅模样。

而我,却被隔在了帘账外边,永远也走不进他们中间。

空气忽地绵绵密密地下起了小雨,招展的旌旗不堪重负,终于停止了摆动,垂落下来,贴在了旗杆之上,可进进出出的侍女依旧在进进出出,青账里的欢声笑语,丝竹之声仿佛永远不会停止。

叶萧将披风搭在我的身上,“小梅,你别伤心,至少,无论何时,都有我陪着,有咱们绮凤阁的人陪着。”

我笑了笑,“我伤心什么?连为什么伤心我都忘了。”

可为什么,雨丝滴在脸上,竟如针扎一般的痛,如最寒冷的冰一般的冷?为什么我的心底身上,又有了师傅摆弄我的骨头时的痛?

为什么吸入肺里的夹着雨丝的空气,竟似一丝丝地要割裂开我的肺?

我看着那青帐,终于,他走了出来,高大的身躯立在雨丝之中,雨丝便向两边分拂,染得他的紫窄袍如上了釉一般,师傅站在他的身侧,向他拱着手,带着师兄与师姐离开,阿史那梅也走出账外,有侍女撑开油毡勾画的雨伞,将她护向金帐之处。

他身边的人,终于都散了,他立在雨丝之中,任雨丝滑落面颊,浸染了衣裳,这个时侯,他脸上定是带着笑的,我看着他抬起手将雨丝接入掌心,眼波坚定如磐山之石。

有黑衣人从青帐阴影闪了出来,跪下向他禀报,他抬起头来,朝这边望了一眼,叶萧将我一拉,便拉到了阴影里,他转身走进了青账,我刚刚松了一口气,抬起眼眸,却见叶萧嘴角眼底全是苦笑…一把冒着寒意的利刃横在他的颈间,不知何时,我们的身后,已围着三个黑衣紧靠的人影。

“走吧,殿下想见你。”那声音虽刻意掩饰,也遮挡不住其间的轻脆。

是白凤染。

我们被押进了青帐中,李泽毓手里拿了一个冒着热气的木碗,朝我望来,面颊侧边有微微的梨窝显现,微卷的眼睫毛被烛光投射,眼睑衬着丝丝缕缕的阴影,话本上说过,有梨窝的男子,是温和而无争的。

我相信话本子上说的,相信师傅教我的一切,相信山上的与世无争是真的与世无争,可我站在他的面前,却感觉他的笑容里仿佛有一根根的尖刺往外冒,衬着帘账里的牛油灯,古怪而冰冷。

他将手里的木碗递到我的面前,笑道:“这是用加了蜂蜜的奶茶,最是暖胃的了,你站在外边那么久,冻着了吧?”

我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碗,慢吞吞地道:“这碗里的东西,我真能喝?”

他朝我望着,望了半晌,挥了挥手,帐里的人全都退下了,包括叶萧,也被人拉了下去,叶萧只来得及说一句话,“小梅,你要小心…”

毡帐里只剩下了我们两个人,他走到我的身边,把那只碗拿到手里,放到了桌子上,拿出锦帕,抹着我脸上的水珠,“月牙儿,你是月牙儿,是我的月牙儿,我永不会伤害你。”

他手指粗砺,是常年拿弓使剑的手,让我的脸微微有些刺痛,紫窄袍袖口散出清冽的酒香,“是么?那我问你,你带了多少人潜进了破狼谷?你到底要做什么?”我直视着他,“阿史那梅,到底是谁?她…真是我的娘亲?”

他将我鬓角的散发拨向脑后,“真是一个小孩子…你忘了不要紧,我记得便行了,这个计划,还是我们以往定下来的呢,只有将破狼谷收服,我们才有可能完成大业,你都忘了?…哎”他眼波如深谷之泉,“我还记得,你想出这计划的时侯,正是月圆之夜,一轮明月映在你的头顶,似将你吸了进去,那时侯我便想,如果你离开了我,我该怎么办?我这一世,只要有你在身边,便足已,可你那么的固执,坚持要独自行动,这一去,便是大半年,找到你的时侯,你浑身的骨头都断了,我请了清秋上人来救治你,人虽是治好了,只可惜,把什么都忘了,连我都忘了。”

他的手微微的颤抖,引得衣裳都起了涟漪,衣带上的白玉配饰叮当做响,他的掌心那么暖,暖得要把我融化了,他身上的味道是那么的好闻,让我想起了在山上时侯,春天里躺在铺满青草的草地上,鼻子里全是鹤望兰的味道,我的心渐渐地落到了实处,他怎么会骗我?全不顾自己被狼咬救我的人?我有些惭愧,自己刚刚怎么会有些相信叶萧了?那个把我推下高台,在狼儿咬我的时侯袖手旁观的家伙!

第三十六章 女儿

“可我实在是记不起来了…我真是阿史那梅的女儿?”我喃喃地道。

他抚着我的面颊,“不,你不是的,你怎么会是她的女儿?你只是我的月牙儿而已,身上那个烙印,是我们做上去的,你不记得了?”

我的心终于定了,可眼前却浮现了阿史那梅那喜极而泣的脸,她虽然使狼群来围攻我们,但不知道怎么的,我的心有些发酸,“她一定很伤心。”

李泽毓怔了怔,道:“你说的是阿史那梅?她有阿史那族驱狼的本领,所以,破狼谷成了无人敢接近之处,每年死在这里的旅人不计其数,如今破狼谷归了晋,便不会有那么多人死了。”他揽着我的肩膀,把我额前的散发拨向脑后,“月牙儿,等这一切结束了,咱们便可以…”

他的嗓门低低悠悠,如春风里陶埙奏响…阿史那梅,她是罪有应得,我轻声道:“我把一切都忘了,才这么误会你,对不住。”

“只要你回到我身边就好。”他低声叹息,“老天爷待我不薄…”

他揽着我,使我的脸靠在了他的胸膛上,他的心跳沉稳而有力,金发织成的发带垂落胸前,领间的银狐毛微微地扫着我的额头,离得近了,他颈间伤处包裹着的白布便显露了出来,我心底更惭愧,“你的伤好了些吧?”

他抚了抚颈间,“这点小伤,算得了什么?”他端起了桌上的碗,试了试碗沿的温度,递到我的手里,“还没有冷,喝了吧。”

我接过那碗,小口小口的饮着,忽忆起了叶萧,“那个叶萧,刚刚那个人…要不,还是放了他吧?”

他笑了笑,嘴角又现了梨窝,“他对我有误会,几次三番潜进军营,手底下的人这才伤了他们…但既然你说了,便放他走吧…哎,可惜你不记得了,要不然,定会向他解释清楚…说到底,你才是绮凤阁的阁主,他虽有些私心…”

他欲言又止,眼底神色为难,象他这样的人,是不屑说叶萧的坏话的…不象叶萧,一见面就说李泽毓怎么怎么的不好!

我反握了他的手,“我不会信他了,你放心,他想做那个绮凤阁阁主,就让他去做吧,我才不稀罕!”

他笑了,棕色的皮肤在灯光下泛出光来,牙如上好的白瓷一般,“你不记得了也好,以往,咱们聚少离多,你总被些凡俗世务牵扯,你不做那阁主了,留在我的身边,我会待你好的,等收伏了破狼谷,完成了父王给我的最后的任务,咱们就再也不分开。”

因饮了奶茶,我的胃暖融融的,此时便觉得浑身都暖了起来,他的眼睛是那么的亮,亮得如天上的星辰,手那么的暖,暖得要把我烤熟,我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师傅还是那个师傅,师兄师姐,也还是那个待我好的师兄师姐,而且,还多了一个他,这个我生命中最珍贵的人。

“好的。”我轻声答道。

“你愿意?”他低声的问我,暖暖的唇贴在我的额头,“如果你愿意,我便向父王求恳…我们早该大婚了,却迟了三年多。”

我的脸直发烧,嘟哝道:“哪有你这样的,莫名其妙就提这些?”

他的笑声从胸腔中发了出来,“怎么不提这些?这是人伦五常,理所当然!”

“可青瑰公主呢?”

他怔了怔,“你胡想些什么?她是我的妹妹!”

“她和你又不同姓,还有白凤染,你身边那么多女人,不…我不能嫁给你,太不安全了。”

他认真地望着我,“月牙儿,你不能反悔,这都是你以前答应的。”

我摇头道:“可我现在全都忘了,忘了的事,哪还能做数?”

他紧张了起来,“月牙儿,你怎么能这样!”

我笑了笑,“怎么不能这样,我忘记了以前,便代表我是另外一个人了,重新喜欢一个人,也是可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