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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怀里,唯一少的,便是细细的毛。

真暖啊,暖得象吃饱了饭,只想躺着,什么都不想做。

“你说什么?”他低声道。

“你身上如果长些毛出来,就好了,象旺财一样,对了,旺财呢?”

“它没有进来,外边的机关对它没有影响,它自会出去的,你别担心…”叶萧道。

“我不担心它,它才不会受什么委屈呢,你不知道,我是由它养大的,如果它不是头狮子,我真怀疑,它是个人…象我的娘亲…”我有些迷糊,打了个哈欠。

“别睡着,酥油饼子,别睡着了,旺财是头狮子,它要真是你娘,你岂不是头母狮?”叶萧哈哈地笑。

他的笑声大洞里回响,干瘪,没有一丝儿笑意。

“我哪睡,睡着了你不好抱吧,我听人说,睡着之后的人,死沉死沉的,叶萧,你就是这一样不好,老喜欢斤斤计较,我身上长些许肉出来,也被你冷嘲热讽半天!”

和他斗嘴,是最有意思的事。

我忽然发现,我的一生当中,居然没什么有意思的事,每天里,除了教训杀人,便是被人追杀,要不就在床上被人拼凑,除了和叶萧斗嘴。

他总能时而冒出尖酸刻薄的话语,把你气个半死,又时而隐晦暗喻,让你想半天后明白其中意思,又被气得半死。

但只有他的插语打混,才让我感觉活得有些意思,在许多的杀戮晦暗时刻,人生没有希望的时候,有意思,成了我人生唯一的亮光。

“叶萧,你真好,嘴虽然贱,但有你在身边真好…”他的胸口很暖,脸凑上去,贴近他的胸口,却感觉有些滚烫,“太烫了,太烫了,熄一熄碳火,别那么烫…”

“好,好…”

他揽得我更紧,身上热烘烘的,直向我逼了来,我只觉自己象冬天坐在火炉前,窗子外边白雪皑皑,屋子里却暖融融的,碳火烧着,使人眼睛都睁不开,只想在这睡上一觉,睡得沉沉的。

可我的身子直直地往下坠了去,仿佛从暖融融的屋子一下子到了屋外边,被冷风吹着,刺骨透凉。

我站在地上,怔了一怔:“叶萧,才抱了一会儿,你就嫌累?”

他的脸隐在黑暗之中,半垂着,“谁愿意抱你,自己走,又肥又重…”说完,他带头就往前走,“你不是想知道,这里面有什么么,自己来看!”

洞里的冷风一吹,吹得我一机灵,倒是清醒了许多,忙跟上他的脚步。

他不再说话,只是急急地在洞里边走,洞里边无风,但他身上的布片儿随着走动一摆一摆的,把身上肌肉绷得极紧,让人很有些担心,那布片儿会不会裂开呢?

好象听到了我的心声一般,他后背上那块股肉倒真把片布儿撑开,撑出了一条缝隙,我这边一担心,倒是不再感觉犯困,眼睛盯着那处,眼见着那条缝隙越撑越大。

我正想提醒,可忽地,我看到了那块肌肉一动,竟是划出了柔美的线条…这是他要动手的症兆,只我和他同处一室,他动手的对象,自然是我!

我的身形飘起,斜斜一跨,便躲过了他并指而来的那一点,他双指落空,怔了一怔,正想避开,我已划步向前,从他身侧挤过,站在他的面前,“叶萧,你想干什么?”

他脸色讪讪,收回手指:“酥油饼子,你听我解释…”

“不用再说了,你想要做的,我都知道。”

“你知道什么?”他怔了。

“你为了荣华富贵,竟然置亲人朋友不顾,为了攀上一门好亲,居然连害十几条性命,为了杀人灭口,连从小和你长大的人都不放过…”

他沉默了半晌:“酥油饼子,你想象力太丰富了,这些悲情演说,你从哪个剧本子看到的?”

我得意洋洋:“陈世美,潘世美…我学得还象吧?”

他:“…”

我:“叶萧,你别想弄昏我,有什么东西我不能看得?我虽然武功大打折扣,对付你还是绰绰有余!”

他看了我半晌,“好…”

有了前车之签,我可不原意再相信他了,我道:“你走在前边。”

他又望了我半晌,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往前走去,我跟着,离他一两米距离。

走了没几步,忽地,我听到了“叮”地一声响,是金属敲击之声,轻脆悦耳,叶萧自然也听得清楚,停住了脚步。

第一百三十六章 真相

从他身躯遮挡之处望过去,前面光线极亮,比我们身处之处亮了许多,但这甬道本来就狭窄,被他的身子大半遮住,我一时之间看不清楚。

“叶萧,让开点儿。”我道。

但他没有让开,依旧立在前边。

我又听见了叮当连声,一声接着一声,我听得清楚,那是刀剑相击发出的声音,我再也忍不住,一掌推向叶萧后背,但他早有准备,后背仿佛长有眼睛,肩部微做一斜,便卸开了我手掌上的力量,身子依旧挡住我的视线,但他的身子怎么能完全挡得住?

我和他你来我往的交了次手,从他肩部的缝隙之中,便已看得清楚,甬道在几步之外忽地变宽,成了一个圆形的内室模样,八仙桌前,有三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布衣衫裙,只用一只乌木簪子束住头发,头垂在桌上。

另外两人,背对着我们,一人青衣布衫,另外一人,却是乌金锁边的玄衣,既使从后面望去,也能瞧清小半边木面具遮面。

那熟悉的身影,差点让我叫了出声:“师傅和那面具人?还有楚太后?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嘘…”叶萧道,“你若想知道真相,便在一旁看着。”

他拉着我,藏在了不远处的岩石后边。

楚太后缓缓抬起头来,脸上全是苦涩:“你竟连同了外人来对付我,你说的一切,都是假的?”

师傅垂了头:“夫人,只要你信守诺言,我什么都依你。”

楚太后慢慢地道:“你说你要跟我回去,都是假的?助我完成大业,也是假的?你告诉我,真正的财宝藏在这里,也是假的?”

洞里面除了夜明珠,还点了烛火,两厢辉映的光亮照在楚太后的脸上,使她的脸涂上了浓浓的暗影,她的脸,染上了浓重的哀涕,我从没见过的哀意。

她抬起手来,缓缓伸至师傅脸上,隔空而抚:“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我差点舍弃了一切来护着的儿子,居然这么对我?”

师傅的头又垂下几分,鬓边的黑发拂过石制桌面,凭添几分苍然,“夫人,您答应过的…”

“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心底记挂着别人的女人,你值得么?”楚太后咳了两声,袖子从嘴角拂过,便有血迹显现。

“她记挂着谁,是她的事,但她若有事,我这一辈子,便也没了什么意思。”

师傅语气平静,但这句话传至我的耳里,却差点让我流出泪来。

“好,好,好,我千幸万苦,倒真养出了一个白眼狼。”楚太后道,“你那晚来找我,说要跟我一起回去,回到墨门,我们还象以前一样…我心中虽有怀疑,但不知多么高兴…儿子,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无论你犯多少次错,我也准备好了原谅你,我受了伤,也恢复了你一半的武功,你说那些财宝在此处,我便相信了你…因我认定,无论你背叛我多少次,你都不会害我,害你的亲娘…”楚太后咳着,嘴角不停有鲜血流出,染湿了雪白衣袖。

师傅的背有些往下塌陷,头垂得更低,从我这边望去,他整个人都萎缩了。

“娘娘,你别说得好听…”那面具人声音冷凝,“你之所以这么容易信他,还不是因为这洞里莫虚有的财物?母子情义,在你将他废除武功,弄至半残之时,就已经没有了…”

楚太后忽把视线转向了他,目光幽冷,嘴角残血蔓延,整张脸利如恶鬼:“你为了达成目地,与他一路相斗,在水潭边上,差点让他丧身于你手…左清秋,你要清醒一些,他与你一起设下陷阱,但从他下手的份量来看,他是真想置你于死地!”

师傅缓缓抬起头来,声音来静淡然:“多谢夫人出手相助…只要夫人把解药给我,夫人依旧可以回到楚国,主持墨门大业…”

他们一番对话,让我脑念急转,如此说来,叶萧在水潭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他在潭边大叫住手,便是师傅与这面具人相斗,差点失了性命,楚太后定是听了师傅之言,来此和他相会,见到了这样的场景,以她心硬如铁,依旧出手相助,这才中了计,被师傅和面具人拿下。

只是,师傅所说的‘解药’,是什么解药?

是谁的解药,他们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什么?

“如果不呢?”楚夫人嘿嘿地笑,“你是不是准备弑母?”

师傅背影看起来有些可怜,身子更为削瘦了,我知道,现在师傅是多么的痛苦,楚太后做事果断,对任何人都不留情面,但唯一对师傅,却处处留情,在楚宫之时,她废了师傅的武功,也仅仅废了而已,事后并没有加以留难,她顾着母子之情,留着一线余地,她期望他能回去,从来没有改变。

我相信师傅心底明白的,所以,他才这么痛苦。

“夫人,你说过任我们去留,为何在替她治伤之时,又下毒药?您明明知道,明明知道…”师傅沉沉地喘息,“明明知道她若有事…”

“为什么如此?”楚太后忽地声音尖利,“我以为你只是一时糊涂,明白你一身武艺既废,于人来说,不过是个废人,你终会回到我身边…却哪里知道,你越走越远!我此时才明白,如果她不死,你便永远都不会回来!”

师傅喃喃地道:“所以,她脖子上的划伤止住了血,却中了‘凉风有信’之毒?”

“我原以为你不会发现,这个毒么,和伤口发炎差不多,瞧不出什么症状来,她会死得无声无息的,你父亲那个人一辈子窝囊,但这件事他做对了…他说得没错,只有她死了,你才会回来!”

我摸了摸脖子,回头往叶萧望去,叶萧朝我点了点头,以我们特定的将声音压成一条细线的方法低声告诉我:“酥油饼子,你师傅查出你中了毒,就明白是楚太后搞的鬼,所以,他去找她…以后的一切,你都明白了?”

难怪我会全身发冷,脖子伤口处更是渐渐麻木。

“那面具人,是谁?”我低声道,“是玉才仁么?”

他脸又现隐忧:“你师傅和他合作,无异于向虎谋皮,我劝过他,但他一义坚持,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朝他望去,他眼睛闪烁,躲闪着我的目光,他还有事瞒着我,最大的可能,便是这面具人的身份。

想到这里,我的心扑通扑通直跳。

师傅的声音有些疲惫:“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夫人教的,医术自没有夫人那么高,我配不出夫人所制之毒的解药,所以,只有把她脖子上的血取了少许,提炼出来,拌入小粥,自己饮下,夫人不会顾着儿子的性命,我知道,但夫人以天下苍生为念,如死在这里,遍及天下的墨门门众会怎么样?”

师傅以自己的性命和墨门的权势在逼迫着楚太后,他竟然为了我,吃下了同样的毒药?

楚太后脸现吃惊之色,朝师傅望去,忽地伸手,探向了师傅的脉门,师傅没有动,任她放置于上。

良久,楚太后才松开了手指,眼底是掩饰不住的失望:“你太让我失望了。”

师傅语气平静:“夫人,我早就让你失望了。”

楚太后缓缓伸手,摸向头部,把头上发簪拔了下来,丢到师傅面前:“解药,就在这发簪里…”她把视线转向了面具人,“你虽隐瞒身份,化了许多张面孔,但我知道你是谁,你能只身潜进楚国,真让人刮目相看…”

她又缓缓转向师傅,“我们母子缘份到此,便算是尽了,我小看了你,你竟向最不愿意求助的人求助,他现在帮了你,却不是为你,只是为了她,你可明白?傻孩子,你替它人作嫁衣,真这么甘心?”

师傅背影萧索:“我知道…但我不想她死,想她快活,她快活了,我便快活了。”

楚太后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向洞底走去,按了按洞壁,那洞壁便又冒出一个洞口,她走进那洞口,脚步虚浮,她受的伤不轻,如果师傅和那面具人不放她走,她真的无法离开,会死在这洞里。

师傅和那面具人都没有动,那洞口又悄无声息的闭合了。

洞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师傅把那乌木发簪拿起,递给他:“你去救她吧。”

那面具人接过了发簪,凝视着它,良久没有动,忽地笑了,“你也明白,我们两人,并存于这世上,并不能使她开心,是么?”

忽地,我感觉到了那面具人身上冒出的杀气,往他望去,他的手指曲起,指尖有白刀闪烁,他要杀了师傅。

而此时,师傅不是他的对手。

我们三人加了起来,都不会是他的对手。

我冲了出去,嘴里道:“师傅…”

杀气一收,那面具人杀意全消,他朝我望来,一双浅色金眸在面具后闪闪有光。

这一瞬间,我已明白了他是谁。

但是,我已经不想和他相认了。

我只想认得师傅。

师傅脸上也有吃惊之色:“月牙儿,你怎么也来了?”他拿责怪的眼神往叶萧望去,叶萧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

我道:“我都听见了,师傅,你为了我,逼楚太后交出解药…”我转过头对那面具笑,“多谢这位侠士相帮。”

他默默地立着,面具后的眼眸又成黑色,良久才道:“不用多谢。”

我和他,便隔着这层面具,见面而不相识吧。

我笑了,转身朝着师傅,取过他手里的乌木,“师傅,解药便在这簪子里面吧,师傅,你真傻,为了救我,自己也服毒,快快,咱们快回去熬药。’,我没有望那张面具,只扶着师傅,不停地说。

我怕我一回头,就忍不住了,忍不住揭开他那张面具,忍不住问他,这一次救我,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晋国大业?

怕见到他眼底的迟疑,怕他的话象钝刀子一般割着我,割得生疼。

他每一项计划,都为了晋国,而我,只不过是他顺手而为,我早就知道了。

如果我不出现,他会杀了师傅的,他的心志,便是这样的坚韧,我只期望,他见到我,能一时的软弱。

“师傅,楚太后的解药,那会这么简单,只有你能用特殊方法熬了,才能有效,不是么?”我道。

我告诉他,他不能杀师傅,师傅还要帮我熬药呢,我只期他,他能顾及我的性命,一时半刻。

如此而已。

师傅沉沉地望定了我,缓缓地点头。

我扶住了师傅的手臂:“师傅,我知道,这世上,你对我最好了,走,我们回去,解毒之后,再也不分开,好么?”

我听到洞壁岩石缓缓打开之声,但我没有回头,等我回头之时,面具人已然不见了。

此时,我才感觉全身乏力,扶着石桌缓缓坐下,头也昏了起来。

师傅道:“你知道他是谁,是么?”

我道:“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要杀你,过河拆桥…”

师傅良久没有出声,又隔了许久,才道:“不知道也好。”

叶萧扶住我:“酥油饼子,走,咱们回去,替你和你师傅解毒。”

我望着那道石壁,他刚刚便从那里离开了,他不会再回来了吧?

不回来就不回来,又有什么关系?

我想。

第一百三十七章 点翠镇

隔不了几日,我和师傅的毒全都解了,但可惜的是,师傅被楚太后短暂恢复的功力又不见了踪影。

楚太后与师傅彻底决裂,为了避免被墨门门徒跟踪,我们一路不停地变换路线,隐藏行踪,变换容貌,因师傅对墨门知之甚深,一开始的时候,我们还时常发现墨门之人的行踪,到了最后,便彻底地甩开了他们。

叶萧说得好,我们是什么人?如果要躲藏起来,有谁能知道?

这一日,我们来到了一处叫点翠镇的小镇,这里是晋国与楚国交界之处,原是闽国的国土,闽国灭亡之后,便归属于晋国了,这个小镇是晋国边缘之地,离晋都城幽州极远,更不是军事重镇,因而整座小镇只由残破的城墙护住,城墙外边,便是晋国,城墙里面,就是楚国。

我们想去了一个和晋楚两国都没有什么关联的地方,便只有往偏远之处走。

点翠镇风景极佳,四处都是盛开的花朵树木,加之西面临海,并非兵家必争之地,没有战祸相侵,这里的人们没有我们一路走来之时那些人脸上的愁苦,我们一走到这里,便喜欢上了这里了,打算在这儿长住。

因有旺财跟着,我们便在点翠镇后面的山上买了一个民居,居住了下来,点翠镇盛采香料,镇民大都以采挖沉香为生,一旦外出开采,便全镇出动,只留少数老弱在镇里驻守。

到了晚上,点翠镇一丝儿声息都没有,整座镇沉浸在夜色之中,我刚把桶放进院子里的井内,提了一桶水上来,便听到门外传来了敲门之声,声音急促:“王家嫂子,王家嫂子…”

我怔了半晌,才知道这叫的是我,师傅改名叫王三,我自然是王家嫂子了,而叶萧,而是师傅的弟弟,名叫王四。

叶萧看了我一眼,摸了摸腰问缠的刀,往门边走了去,一拉开院门,便看得清楚,正是我们家一里之外的邻居,全家携家带口地站在门外,脸上全是惊恐。

“出了什么事,陈嫂?”我一边将他们让进院内,一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