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诸葛镜君背在背上,一手扶住她,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

云端上,我们朝诸葛山庄的方向而去。

我看着伏在他肩头的诸葛镜君,猜想她在吸进了六欲魔,打算与之同归于尽的时候,为什么要穿着嫁衣,以热闹出阁之势,走向死亡之地。

答案只有一个。

为心爱的人披上嫁衣,是她最纯碎,也最无法实现的“欲望”。

我不知道将她送回诸葛山庄后,又会发生什么。

我只知道,当她醒来之后,最想见的人是谁。

其实,放过诸葛隽,我心里总归是有个结的。

但,比起这个结,诸葛镜君的幸福,更重要。

既然应允了要保护她,何妨好人做到底…

【尾声】

我举着一杯清水,从浮龙山的闪点洒下。

天边的阳光穿透了每一滴水珠,每滴水珠里,都有一道微小却夺目的七色虹光。

这是我祭祀子淼的方式。

昨天。我梦见了子淼,他牵了雪裳的手,微笑着朝我走来,那笑容,一如既往地温暖。

他们二人,只跟我说了一句话——谢谢。

梦境里,也有诸葛镜君的身影,我看见子淼,从自己眉心取了一滴莹莹水珠,放进了一个琉璃镯,戴在了女儿手腕上。

我问他,这是什么?

子淼笑着说,这是我留下的一只眼睛。

然后,我就被大嗓门的敖炽吵醒了。

最近这段时间,他天天都在督促我修炼,并且教授我许多法术,也不管我愿不愿意学。

我在没有踏足诸葛山庄一步,也没有再以任何方式出现在诸葛镜君的生活里。

我答应雪裳的事,已经办到。

如今的诸葛镜君,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相反地,她已经在保护别人。

但是,屈服于我淫威之下的虫人,会不定期带会她的消息,免费的。

生活不是童话,有时候始终不能达到我们想要的完美。

诸葛隽从六欲魔离开身躯之后,便一直陷于昏睡之中,群医无策。

诸葛镜君一直留在他身边,悉心照顾,像对寻常人一样,与他说话,为他诵读《史记》。

时间在平静安宁中缓缓流过。

只是她的衣柜里,每年都会多一件新嫁衣。

她说,总有一天,定有一件穿在她身上。

我终于放了心,当一个人学会用希望代替欲望的时候,那边是真的长大了。

虽然我只是一只树妖,虽然我还不够好,但是,我也在学着长大,学会希望,学会宽容,学会放下。

这条成长的路并不太容易。

但是,我会走下去。

树妖的将来,应该会跟现在很不一样。

浮生物语 前传 忘川

【楔子】

“要拿到它,你就得先找到她。”

“我知道她在哪里。也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为何还不走?”

“你是唯一一个知道我的想法,却根本不阻止,甚至连一句规劝都没有的家伙。”

“嗯,更正一下,是老家伙。”

东海,某个很容易被忽略的岛上,有个名为“遗珠”的山洞,名字是很美好的,但,它是个监狱。据说,此地无人值守,有进无出。

冬耳盘腿坐在洞中那片悬浮空中的碧水前,不满地盯着这个矮小圆润得像一粒汤圆的老头,他的胡须那么长,长得都在他座下的三尺莲花里绕了几个圈儿,最后垂到花瓣外了。

他的却是个老家伙了。额头上的无数道皱,都快叠一块儿了,牙也没了,撑不起两片嘴唇,只好整天瘪着,说话时,眼皮都懒得打开,总是眯着,让人怀疑他是再说话还是在说梦话。

他是遗珠洞里的囚犯。

关了多少年?为什么被关?什么来历?恐怕连资历最老的东海老龙王都不知道。

当一个人被遗忘太久时,他的存在便与时间融成了一体,不着痕迹地流动,不会惊动任何人。

他似乎很享受这样的“被遗忘”。

当冬耳还是个孩子时,偷跑出去游玩的她,被遗珠洞里飘出来的香气吸引,她跑进去,看到这个坐在莲花里的老头,正捧着一只砂锅,悠哉地喝着汤,他身下的莲花,漂浮在一片流动于空中的水上,清澈通透,绿波轻摇。

她嘴馋,想飞到老头面前看他喝了什么汤,可是,怎么也飞不进那片绿水之上。

温柔的水,牢笼般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冬耳却成了遗珠洞里的常客,她喜欢听里头的“囚犯”——这个身高不超过两尺半的小老头说故事,更喜欢他把各种新奇但美味的食谱教给她,回去依样画葫芦,做出来的必然是佳肴中的佳肴。

越长大,冬耳越觉得他是她见过的,最博学也最有趣的老家伙。

“好吧,我走了。”冬耳站起身,绿水印在她浅金色的眸子里,“这一走,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

“嗯,这是你的选择。”老头永远都是不睁眼的,轻描淡写地应着她。

“在我离开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她许久前就问过,但老家伙总用她还太小,说了也不明白这样的话搪塞过去。

“好吧。”老头咳嗽几声,说:“因为嘛,我没有答出一个问题。”

“世上还有你答不出的问题?”她不信,“是什么?”

“我答不出来我是喜欢吃清蒸排骨,还是喜欢吃红烧排骨。”他慢悠悠地回答。

冬耳笑弯了腰。她会信才怪。

老头也呵呵地笑,胖胖短短的手指下意识地抚摸着他常年捧在怀里的一个白玉瓷盘,盘底上,开着一枝栩栩如生的并蒂莲。

“知道你是不信的,小丫头。”他笑得胡子都飘了起来,“可是,是真的呢。”

“我要走了。”冬耳转身。

“丫头。”他睁开了眼,“当你做不出选择的时候,答案就不问自明了。”

冬耳回过头,满心的问号几乎滴到了水里。

“我不懂。”她第一次见老头子睁眼,第一次听到他说这样晦涩不明的话。

“凡是做不出选择的人,答案只有一个——就是,”他顿了顿,“只爱自己。”

说完,他又闭上了眼,懒懒道:“洞口那株三叶草下,有个锦囊,你拿走吧。不到不得不看的时候,不要看。走吧,不要再与我说话,我累了,要睡觉。”

好吧,她知道这老头的脾气,说不讲话了,那是死也不会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