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个娘娘腔……”敖炽撇撇嘴,拉着我走了。
这烟火祭果然没白来,不但吃了一肚子好东西,还遇到一个卖道歉的少年。


第二章 夜书


楔子
只要不停还在,杜撰就无法击败真相。
1
“再不吃就没了!”仅剩的一块西瓜递到我面前,敖炽吐掉一串西瓜籽儿,朝一旁努努嘴,“好不容易抢下来的。”
一旁的小桌前,满脸西瓜籽的未知生怕浆糊来抢,三口并一口地啃着西瓜,无从下手的浆糊只能冷傲地舔着西瓜皮。这是昨天胖三斤从后院摘回来的,他将那里开辟成了一块“

私家菜地”,丝瓜茄子大葱土豆西红柿一样不少,这个大西瓜是他最满意的作品,个大皮薄,甜如蜜糖。我并不太清楚他是怎样把季节不同的瓜菜培育到同一个时间段成熟,好

像只要他喜欢,冬天也能吃上西瓜。他说,早知今年天时如此怪异,当初就多种一些西瓜了。
清明刚过不久,四月底不到五月的天气,俨然已是酷暑,明明该多雨的季节,却起码有十来天不见半颗雨水。热,没有一丝风,窗外的花叶纹丝不动,连池塘里的水位都低了许

多,阿灯露着脊背,无聊地在水里追青蛙。
“鬼地方,没电没空调。”敖炽敞开花衬衫,扯起衣襟扇风,“洗澡都不畅快。没网没电视,一丁点娱乐活动都没有! ”
“所以你有大把时间滚去赚钱!”我赏了他一记白眼,“自己数数,这半个月你又吓跑了多少客人!”
“找假牙这种事你能忍我不能忍,那死老头子不会再去订做一副吗!”他愤愤道,“我只是把他拎出去没踢出去已经够尊老了!”我吐出一颗西瓜籽:“可我们现在的不停就是

帮人找东西,客人有任何要求……”
啪一声响,衣柜门被推开,信龙哥哥探出昏昏欲睡的脑袋吼道:“还让不让我睡午觉了?!”
“你明明可以跟你弟弟一起出门逛街,是你自己懒.非要宅在衣柜里!”我扭头骂回去。
“没钱逛什么街!你发工资给我们了吗!”信龙又骂回来,“连个豪宅都没有,只能睡个破衣柜!”
“你一个瞎子要什么豪宅!”“我能聆听豪宅深处蕴藏的天籁!”“滚……”
砰,衣柜门又合上了。
在这种炎热干旱,生意又清淡的日子里,大家都挺无聊的。整个不停只有信龙弟弟还保持着活泼度,自打兄弟重逢,我跟敖炽再不需要它们为我们当手机之后,突然拥有了大把

闲暇的它们,一个就整天窝在衣柜里睡觉,一个就成天看不到影子。听胖三斤说,信龙弟弟每天都跑出去参观市容,总是很晚才回来,而且一定是哼着小曲儿的。又瞎又没钱还

能玩得这么开心,也是人才。
嘴完西瓜,感觉稍微有了些凉意,我看着窗外炽热的景色,说:“时间真慢。”
“在这儿呆烦了?”敖炽挑眉,“如果你想现在走,我也不介意想想办法。”
“你又在打什么馊主意?”我瞪他,“说好了一年,那就是一年,哪怕鱼门国变成无间地狱,我也会在这里留到我该走的那一天。何况,我现在挺喜欢这儿,跟我们的世界并无

区别。”敖炽收起玩笑的神情,认真道:“就因为这里看起来太好了,我才觉得危险。”
“有你在,我们母子会有危险? ! ”我笑。
“这倒是实话。”他摆出受到称赞后的讨打表情,“那就继续玩下去吧,一年期满,我要那些家伙好看!”
“我只想一家人安安稳稳回忘川,每天都能吃到赵公子做的饭,听纸片儿的八卦,听路过的妖怪说故事。”一说起这些简单的希望,我的眼睛里就会漫出笑意,“还要惩治那些

来店里吃白食的!也不知九阙那厮怎样了,咱有还在东海时就跟他失去联络了。”
“他又不是第一次失踪了。再说那种老光棍需要担心吗?”敖炽冷哼,“还不就是跑哪个犄角旮旯追妹子去了,追汉子也有可能……”
“去去!他不是说他早有未婚妻了么!”我捶了他一拳,“反正我觉得不妥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以他的资质跟不要脸程度.好像没什么事会难住他……”
“本来就是。”敖炽耸拉下眼皮,拿过一把蒲扇使劲扇,“热死了!”
“要是子淼在就没问题了。”我脱口而出。
因为这句话,敖炽跟我展开了长达一个钟头的辩论赛,核心内容是他其实也会降雨只是不太熟练,但肯定不比子淼差。我说你们东海龙族擅长的是搬运水源,得从一片水域吸够

了水才能到另一个地方降雨,就算你们也可以靠自身能力制造水源,但也治标不治本,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天气状况。敖炽说不过我,恨恨地用一句“他再厉害不也翘辫子了吗!

”收尾。
曾经不能说不能想的子淼,不知何时起,变成了我们之间再平常不过的话题,时间的强大,无非如此。
“滚去把洗好的衣服拿出来晒!”我踢了他一脚。
“那是娘娘腔干的事儿!”
“你不要把什么事都扔给胖三斤!”
“去就去!”敖炽边走边嘀咕,“再这么热下去,那些人走在街上都会自燃……”
真是个乌鸦嘴!
在敖炽说完那句话的第二天,东坊着火了。
入夜不久便听到外头远远传来惊叫与锣声,那时我正跟敖炽坐在顶楼上喝茶乘凉,忽然一阵火光亮在西面不远处。这鬼天气,人夜后的温度也没有降低半分,即便隔着几条街,

也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浪。
我最怕火了。
我跟敖炽用最快速度赶到起火的宅子前,火势正盛,附近的人们正源源不断赶来,最先到的人提着水桶抱着脸盆,手忙脚乱地往火场里泼,现场一片棍乱。
“我的儿啊!他还在里头啊!”一个年轻妇人拼命要往火里冲,被身边的男子拦腰抱住,他疯了般喊:“进不得进不得啊!我去!”
旁人赶紧将这对男女拦住:“火这么大,你们进去也是个死!”
敖炽见状,拉着我退到一个没人看到的死角,化成一道紫光,闪电般冲入火海,我连一句小心都来不及说。片刻之后,他睑上沾着黑灰,抱着个吓傻了的小男娃出现:“孩子放

这儿,咱有继续扮路人吧。”
旁边,熊熊大火像是受了遏制,渐渐熄灭了。
“你手怎么了?”我盯着他的右手背,一道血痕。
他抬手看了看,不以为然:“肯定是刚刚一拳把塌下来的横梁打碎时弄伤的。”他摸了摸孩子的脑袋,笑,“这孩子也是聪明,居然跳到水缸里躲着,不过幸亏里头只有半缸水

,否则不烧死也淹死了。”
“你就不能少用点蛮力?”我看那伤口还挺深,里头还扎着木刺,说不心疼也是假的。“哪管得了那么多。”敖炽撇撇嘴,拉起我没事人一样融进了人群里。
很快,有人发现了孩子,通知了那对要死要活的夫妻,大悲大喜的父母,抱着捡回性命的儿子又哭又笑。没人去追究孩子是怎么出来的,大家都以为火势突然减弱直至以息灭的

原因是泼进去的水起了作用。总之没有人死也没有人受伤,那就是大喜事。
房子是没救了,连光架子都没留下多少。
“我说如意他娘啊,你们在家里放了啥啊?这火噌一下便燃起老高,连个前奏都没有,可吓死我们了。”一个壮汉擦着脸上的汗水,心有余悸道,“以后可要留点神了!幸好井

口离咱们不远,不然今晚遭殃的怕不止你一户。”孩子母亲急忙道:“我家什么都没有放啊,又不是火药作坊,又不是油粮铺子,我心里也奇怪啊!”
“就是就是,本来好好的,我们只是去打水给孩子洗澡,前脚出门,后脚就烧起来了!”孩子爹也一脸委屈,“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干,出门时我可是连孩子房里的油灯都吹灭了

!”
众人一时议论纷纷,有人说:“该不是近日天气燥热,惹来天火烧屋吧?”
“要是天火来袭,咱们半个东坊都会化灰烬吧,怎可能只烧这一间?我看哪,可能是妖物作祟。”
“真有妖怪啊?”
“当然有啊!”
这时,旁边又一阵喧闹,七八个年轻人,有几个脸上还勾眉画眼,留着来不及卸掉的戏妆,正闹腾着把几口大木箱以及一堆戏服行头搬回火场隔壁的园子里,我看那扇青砖拱门

上用朱漆填刻着“绕梁”二字。
“都利索点!”一个年近四旬的高胖男人匆匆从拱门里跳出来,一身暗蓝绣铜钱纹的绷衫,像个有钱的小老板,他一边指挥着年轻人搬东西,一边责怪,“年纪轻轻的比谁都怕

死!都说了莫慌莫慌,哪有那么容易就烧过来!看看看!戏服都弄皱了!”
一个年轻后生道:“班主,火那么猛,谁敢担保不会殃及四邻,熄得快是我们运道好,再多烧一会儿,咱们凤鸣班的家底可就都没啦!”胖班主往后生脑袋上敲了一记,骂道:

“你练功能有耍嘴皮子一半勤快,我就是运道好了!有你们这群猴子,真不知我凤鸣班还能撑到几时!还不给我把东西搬回去!”
后生嘻嘻一笑,边搬箱子边道:“有大师姐在,凤鸣班自然千秋万世,叫好叫座,班主您就别瞎操心了。”
“大师姐能保你们一辈子么!”后生后脑勺上又挨了一下,胖班主愤愤道,“不思进取!哎,丁香把箱子抱稳,里头可是你大师姐最喜欢的头面,小心点!”说着他又跑到一个

抱着木匣子的小姑娘面前,叮嘱她小心。
一个戏班子?
家当刚刚搬完,人群里匆匆走出几个穿着体面的公子,班主见了他们,立刻满脸堆笑打躬作揖。
“冯班主,一切可还安好吧?”其中一个灰衫公子很是担忧地询问,边问还边往那扇拱门里瞧。其余两个公子也是相同神情,一边慰问一边朝拱门里瞅。
“卢公子宽心,凤鸣班一切安好。”冯班主赶紧道,说着又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夜书也好,并未受到惊吓。”公子们这才放了心,松了口气道:“我们见绕梁园这边起了火

,赶紧过来,实在担心得很。”
“几位放心,纵然天上下刀子,我们该几时登台仍旧几时登台。”冯班主心知这几位在担心什么,忙不选地保证,说着还扯起嗓子朝拱门里喊:“夜书!卢公子他们来探你,你

且出来见见吧。”
不多时,空气里拂来沁人心脾的兰麝香气,由淡转浓,伴着由远及近的细致脚步,一个清澈婉转的女声自拱门后传来:“多谢几位公子记挂,夜书一切皆好,还请几位公子早些

归家歇息。”
因为光线与角度的缘故,我看不到拱门后的人,只看见一只雪白纤细的玉手自门中探出,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些女人,就算只露一只手,也足够颠倒众生。所谓吸引力,无需刻意便能打你个措手不及。就在我们愣神时,脚步远去,香气飘散,公子们脸上的痴笑变成淡淡的失落,依依

不舍地告辞离去。看着他们的背影,冯班主长长吁了口气,摇摇头,转身进门。
我走上前,打量着紧闭的拱门,随便抓了个过路的大叔:“请问‘绕梁’是什么地方?”
“绕梁园里是个有年月的戏台子,还有可供休息的房间,外地来的戏班子通常都住这里。”大叔说得口沫横飞,“这凤鸣班可是数一数二的,尤其是当家花旦丽夜书,不知多少

人拜倒在她的金嗓子下,她唱的《牡丹亭》可是一绝呢!他们上个月来了东坊,戏迷们得了消息,高兴得跟过节似的。”大叔说着说着,打量了我跟敖炽一眼,咳嗽几声道,“

看你们这装扮,多半是刚从北坊来的吧,那边的人常穿得怪气,听说比起听戏他们更爱打架。难怪你们不知凤鸣班,不知丽夜书。”
咦,感觉好像被歧视了?
“神经病!听戏不都是老头老太才热爱的事儿吗!”敖炽对着大叔的背影呸呸呸。
“这就是他们唯一的娱乐呀。”我提醒他,又看了看那“绕梁”二字,“名字倒取得贴切,要不咱们哪天也找个时间来听他们唱戏?”
“不去!”敖炽皱眉,“我会睡着的。”
“不想见见那个什么……丽夜书?”我坏笑着碰了碰他,“刚刚你不是流着口水说人家的手好看吗?”
“现在讨论这个合适吗?人家隔壁刚刚火灾啊!”敖炽戳我的脑袋。我打开他的手:“人没事,房子烧再多也能重建起来。所以我现在心情还满好的。”
“什么鬼逻辑……”敖炽转了转眼珠,“那你拿钱买票!我的钱昨天给未知买糖葫芦了!”
“滚!你明明是拿去买什么奖券然后一个钱都没中!浆糊去买梅子干时都看见了!”
“……我要跟他谈谈。”
我收起想打死他的心,左右看了看,却没看到有卖戏票的地方,我走到拱门前敲门。刚刚那个被班主敲头的后生开了门,问我:“啥事?”
“想请问一下贵班下一场戏几时开锣?何处可购买戏票?”我满脸笑容道。后生挠挠头:“后天入夜之后,咱们戏班都是在入夜后开锣,而且后天的戏票已经售罄。哦不对,之

后十场的票都售罄喽,我们一个月只演三场,十场之后便要离开东坊去别处,你们要赏戏的话,恐怕只能到咱们下一个登场地买票啦。”
“这么紧俏?”我挑眉。
后生得意起来:“也只咱们凤鸣班能有这光景,丽夜书的大名一摆出去,真真一票难求。抱歉啦。”
“好吧,那只能有缘再见了。”我笑着告辞。大门关上,敖炽又翻白眼:“专家门诊都没这么高冷吧!还一个月只演三场……追着看的人也是无聊透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街道另一端传来。
高头大马停在与绕梁园一墙之隔的火灾现场前,容貌端丽的白衫女子利落下马,走到尚未散去的人群中,取下一块金光浮动的腰牌亮在众人面前,一只造型精美的貔貅口叼铜钱

,霸气伏于腰牌顶端,一排水波花纹衔于底部,秀美又不失刚劲的“天衣侯府”四字端刻正中。
“侯爷听闻此处走水,特遣我来照应,谁是屋主赵明福?”女子收起腰牌,环顾四周。
“我,是我!”那男人一手搀着妻子,一手抱着孩子,怯怯走到女子面前。
“屋主赵明福,三十有二,娶妻韩氏,二十有八,育有一子名如意,四岁三个月。”女子不慌不忙道,“可正确?”夫妇俩对视一眼,点头。
“莫怕,我只是循例核实尔等身份。”女子笑笑,取了一个金纸制成的信封递给他们,“里头是天衣侯府出具的银票,四坊通兑,数目足够你们另觅新居。”
夫妇俩面面相觑,不敢接,嗫嚅道:“这位姑娘,此宅乃是在下祖屋,虽不幸被毁,但我们还是希望在此地重建家园……”他话没说完,已被女子打断:“侯爷说走,你们便走

,并没有商量的余地。若你们执意留下,后果自负。”
两口子脸都吓白了,旁人也纷纷劝道:“天衣侯府惹不起啊,且他们送钱给你另寻家宅,这是盼都盼不来的好事,你们还扭捏什么?拿了钱去过好日子啊!”
一番犹豫后,夫妇俩只得接过那金灿灿的信封,哆嗦道:“谢侯爷!”
“只要家里人齐齐整整,哪里不能生活。”女子笑着摸了摸孩子的脸,“侯爷是为你们好。”
夫妇俩不敢再搭腔,只是默默点点头。
这白衫女子,我们是见过的,天衣侯府中替我们引路倒茶,又奉上天衣金笺的侍女。
她显然一早就发现了躲在人群中的我们,径直走上来,朝我们微一躬身:“侯府一别,多日不见,老板娘可还安好?”说着,她又瞟了一眼敖炽手背上的伤,笑:“大火未得殃

及四邻,也是劳二位费心了。”
“你们天衣侯府的动作也真快,东坊的房子烧了,烟都还没散,你们南坊的侯爷便知道了,你也就到了。”我笑道,“上次匆匆一别,未请教姑娘芳名,与侯爷又是什么关系?


“侯爷赐名霜官,侯府中寻常侍女罢了。”她笑道,“凡与四坊民生相关之事,都是我天衣侯府管辖范围,今日既有百姓屋舍被毁,天衣侯府循例是要来查验的。霜官尚有些琐

事要办,得闲再与老板娘话家常。”
“请便。”我点点头。
言毕,霜官回头遣散人群,行事言语十分老练。
敖炽将我拉到旁:“以前老百姓遭了灾,天衣侯府都会来送温暖么?”
“我怎么知道,我就比你早来几个月罢了!”我白他一眼,“就我印象中,倒是没见过这样的事,当初因为蟾宫路的事儿,好些民居也遭了损毁,也没见天衣侯送钱来补贴。或

是他送了,但是我不知道?”
“切,照你这么说,这鱼门国里岂不是没有穷人了?反正只要生计上出了问题,就有天衣侯出来救济?”敖炽脸上跳出一百个不相信。我皱眉:“正因为不可能,我才奇怪为何

他独独对这起火灾这么重视。”
敖炽看着身后那片余烟袅袅的残垣断壁,说:“刚刚我进火场的时候,发现一件有趣的事。”
“怎么了?”
一间这么大的宅子遭了火灾,不管火势多大后果多坏,也一定是先从某个部分烧起来,再蔓延开去。”敖炽认真道,“可从我们亲眼看到这宅子起火,到我们赶过来救人,不过

片刻工夫,这宅子却烧得十分均匀。”
“你意思是,这不是普通火灾,而是像有人拿一把巨大的火焰喷射器,把整个宅子瞬间卷入火海?”我试着打了个比方。
“没错。房屋所有部分都是在同个时间燃烧起来的,就像一股火海涌来,瞬间吞没。就算事先把整个宅子泼满汽油,要同时燃烧,也得好几个人站在不同房间跟位置同时点火。

”敖炽继续道,“那家人也说过,他们不过寻常人家,家中也没有储备危险品。”
“一股火海涌来……”我打量着夜色下的废墟,路人甲们刚刚的议论在耳畔回响——
“我看哪,可能是妖物作祟!”
敖炽思索片刻,看向霜官玲珑婀娜的背影,嘴角一扬:“咱们得晚点回家了。”
天上没有一丝云,月亮比任何时候都圆,氤着淡淡的、被烧红了似的颜色。
已到凌晨,温度不降反升。人群早已散去,当事人夫妇也带着孩子去了客栈,走过的野猫也悄无声息。
火场里,霜官缓步行走,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无色琉璃瓶,每走三步便从瓶子里倒一滴水下来。
“霜官姑娘行进的路线,似乎是在画一个看不见的符咒呢。”我自她背后现了身形,笑嘻嘻地说。
“这么加班加点地工作,必须让你们侯爷给你加工钱!”敖炽挡到她面前。对于我俩的前后截击,她短暂的诧异立刻被释然的笑容取代:“侯爷说,老板娘两口子定是极爱管闲

事的人,来前侯爷也曾叮嘱,若遇你们插手,也随你们高兴便好。”
“你家侯爷深居简出,倒也不耽搁体察民情,连人家今年多大生了几个孩子都一清二楚。恐怕连我家今天吃了多少西瓜他都能数出来吧?”我现在更确定我这个所谓的下属的情

报局头子属性,我佩服他庞大低调的情报网,以及对事态发展的准确把握,不过,一切都在对方意料之中这种感觉,我并不喜欢。
敖炽冷笑:“照你家侯爷这特务性子,该不会连我洗澡都要监视吧?告诉他,偷看我可以,但是敢偷看我老婆孩子,我就拆了他那座狗屁的近水楼台!”
霜官掩口一笑,道:“侯爷心系四坊民生,唯愿百姓平安康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君子也。老板娘夫君多虑了。”
“既是君子,又何必躲躲藏藏。”敖炽不屑。
霜官笑而不答。
“你留下来究竟所为何事?”我盯着她手里的琉璃瓶。
“侯爷说,万一遇到你们,此事也不必隐瞒。”霜官的神色严肃起来,“此地疑有魃,不除恐有大患。”
“魃?!”我跟敖炽同时脱口而出。
霜官点头。
“心性暴虐,吞风卷水,所过之处,赤地千里……”我眉头深锁,“你说的,可是有妖中恶鬼之称的‘魃’?”
“正是。”霜官又道,“失火的消息送至侯府时,自火场中取来的土与焦木也一并附上,侯爷见了,说土泛赤色,木透殷红,疑为魃,着我即刻赶来。”
“负责送消息的人,速度倒是奇快。”我看着霜官镇定的脸。“既是为侯府办事,速度是必须的。”霜官微笑,“想必老板娘对下属的要求也是相同。”
“我只替人寻找失物,监视他人我没兴趣。”
“不可能!”一直沉默的敖炽突然打断我们,“早在千年前,东海龙族便联手天界诸神将魃这种恶物剿灭殆尽,之后再未闻其踪迹。你家侯爷搞错了吧?”
“侯爷也只是说‘疑有’,但他能做出这般推断,多少也是有根据的吧。”霜官举起手里的瓶子,“为防万一,侯爷嘱我置伏火印于火场,若真有魃作乱,可暂起阻隔之用,防

止邪火以此为起点,蔓延成祸。你们既知魃这种妖物,也该知它所过之处皆有火灾大旱,一旦它妖性大发惹起第一场火,若不及时阻止,不消十天半月,方圆百里皆成火海,大

患!”
“但愿是你们搞错了,不然会很麻烦。”敖炽蹲下来,抓了一把焦土在手里,借着朦胧月色细细查看,土中确实泛着一股隐隐的红气,他皱眉,“我听闻当年与魃的一场恶战,

龙族与天界虽胜出,但也损失惨重。这种妖物放火的本事太厉害,一旦被它们的火沾上,世上寻常的灭火方式均无法扑灭,物成灰,人成灰,它们的终极目的大概就是烧尽整个

世界。”
其实我也老早听闻过“魃”的大名,子淼也曾说过,魃是最难对付的妖怪之一。但魃究竟长什么模样,却没有个统一说法,有人说像猴子,有人说像狗,还有说像美男的,但皆

因这种妖物早已罕见于世而得不到印证,随着时间流逝,关于魃的一切资料也越来越少,许多人连魃的名字都没听过。
但是,我又看了看眼前的废墟,总觉得哪里不对。
“还是不对。”敖炽将手中的土扔掉,“如果真是魃,你们觉得我还可能从火场里救出那个娃娃么?早就烧得渣都不剩了。还有,我可是随便用了点灵力便将火势压住了。”
此言一出,三人面面相觑。
“可是,土见赤色,又烧得如此均匀,除了魃,还有谁?”霜官皱起柳叶眉,“何况,侯爷神机妙算,应该是不会出错的。”
“你家侯爷既如此厉害,何不直接算出魃在何处,一举歼灭?”我揶揄道。霜官笑笑:“侯爷说万事万物,岂能尽在掌控。善缘孽缘,也都要靠个缘字。他只是掌管民生事务的

天衣侯,并非无所不能的神。何况,就算是神,也难以无所不能吧。”
我耸耸肩:“所以他把找出魃的任务扔给你了?”
“正是。”霜官突然笑得顽皮,“但侯爷也说了,若我觉得难以胜任,不妨在布好伏火印后去一趟不停,所需费用,由天衣侯府一力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