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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只有一次意外落水的经验,并不愉快。

  但,也正因为那一次的落水,造就了我跟熬炽纠结千年的冤孽债。

  湖岸上,捡回性命的人们千恩万谢着。

  “幸好是落在了水上啊!”

  “幸好飞机没爆炸啊!”

  “幸好没沉到水里啊!”

  可怜的人们,你们大概还没有意识到,飞机坠毁时,不管是落到地面还是水面,结果都是一样的,这架飞机没有爆炸,也没有沉没,这已经违反了你们的物理原理。

  如果,我跟熬炽没有在那生死一线的时候,动用我们自己的“本事”,把飞机“提”了起来,最后轻轻“放到”水面上的话……

  好吧,就当时神听到了你们的祷告吧,这样想的话,你们会比较容易接受。

  我挤着头发上的水,微微喘着气。

  要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控制”一架飞机,丢于我来说,还是要耗费一点点元气的。

  熬炽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狗一样用力甩着头发,然后开始抱怨,说他明明要多玩几天再回来的,就怪我,非要坐这个破航班。说完,有训斥我平日属于修炼,区区一架飞机就让我气喘吁吁,又不是他在身边一起出手,看我怎么办。

  对于夸大自己重要性这件事,熬炽总有十二万分的热情。

  “你在聒噪的话,我们就离婚!”我不打口水仗,直接扔炸弹。

  “你……”他顿时闭上嘴,让后悻悻德嘀咕,“我也是为你好!”

  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是冤家不离婚,难道,没丢夫妻都是这样吵吵闹闹过来的么?都说婚姻是一门学问,相爱容易相守难,要做好,并不容易。

  我好气又好笑的看职别我的杀手锏灭了气焰的熬炽,这个单细胞的家伙呀,会这样陪我走多久呢?

  我没来由地想。

  回头看那一片湖泊,会有围绕着它的这片树林,总是眼熟。

  机长握着卫星电话,拨号,救援。

  一个多钟头后,一群由政府官员、医务人员、**叔叔们组成的救援队神速赶到,将所有人从湖边带了出来,坐上几辆大客车呼啸而去。

  这时才知道,我们坠机的地点,是某某省某某市,一个叫做代县的小县城。

  代县……

  我看指车窗外跑过的田野与房舍,傍晚的天空透着股湿湿的灰色。

  熬炽裹着毯子,以经睡熟了,脑袋枕在我的肩上,呼噜声不绝。

  我也会昏昏欲睡了。

  窗户上发出滴滴嗒嗒的声音,越来越响。

  我睁开眼,只看到密集的雨水从玻璃上覆下,外头的世界变成了一块块模糊的斑点。

  “嘿,又下雨了,太好了!”司机高兴地开起雨刷。

  “这下咱县里的春旱算是彻底解决了!”坐在他后头的一个熟人乐呵呵的附和着。

  “可不是嘛,都旱了多久了!这几天可算是老天开了眼了!”

  我眨巴眨巴眼,打了个哈欠,睡了。

【二】夜祸

  “406房。”染着一头金黄爆炸式卷发的女服务员,不耐烦地把房卡扔到我面前,“热水另收费,网线押金200,送餐到房间加收30%服务费。”

  我笑着道谢,抓了房卡离开,排在我们后头的,还有好几十号人,个个像等待上帝召唤似地,焦急的注视着这个一脸女王气的乡村旅店女服务员。

  县政府的工作人员把我们安置在了这间据说是设施最好的“吉祥宾馆”里,说明天一早,市里有专车来接我们去机场。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所有人都安心了。如果这里的女服务员态度亲切一些,我想大家的心情会更好。

  我回头有看了看在前台不耐烦工作中的两位女士,不是看她们夸张的发型,而是一股盘踞在她们眉宇之间的,淡淡的乌青之气。

  再看那些从我们身边走过的服务员,每个都精神恹恹,呵欠连天的样子。而且,无一例外的,她们的眉间,都有相似的乌气。

  唯有被妖魔邪灵吸取过精元的人类,眉间才有此种颜色,缭绕不绝。

  回忆一路所见,这玳县地处偏远,山多林峻,又有一片大湖嵌在其中,所谓山林多妖魅,深水出精怪,这个小破宾馆的位置又好死不死地建在一片背阳之地,前为街市,后为田原,从卧室的窗户往外看,后院里还种着棵高大的老槐树。

  风雨之下,街市中毫无人气,田园上阴郁一片,后头的老树枝叶摇晃,呜咽有声,看去只是徒生寒意。

  这样的地方,自然是山精妖魅的最爱。

  我们的房间在三楼。

  所谓“设施最好”的宾馆,房间里除了一张硬邦邦的床和一个缺了半只脚的桌子之外,便看不到别的东西了,空气里注满了灰尘与霉味。

  敖炽在长时间的忍耐之后,终于爆发了。

  他指着床,指着桌子,指着霉斑处处的墙壁,最后指着我,用最后一点理智问:“可以走了么?要么马上回不停,要么找个五星饭店吃大餐!总之是,我一分一秒都不要留在这个破地方!”

  本来也没有打算留下,这些人已经安全了,我跟敖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回到我们的城市。

  可现在不行,帮人帮到底,起码得将这宾馆里不该存在的东西清理掉再说。

  照那些人的症状来看,情况还不太严重,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妖魅,若是厉害的,哪可能只让他们落个精神不济,一口气便将他们的性命吸干才是。

  我将这事跟敖炽一说,他却只是瞪我一眼:“这些人态度那么差,活该被吸去精元,我才不管他们呢,反正又死不了。”

  “现在是死不了,时间长了也熬不住的。没遇到这事儿便算了,你我都看见了,不出手说不过去的。”我知道他的小孩子脾气又上来了。

  他哼了一声,倒在床上,闷闷的问:“你留下来就因为这个?”

  不然还为什么?!

  只是,他不问还好,问了,我反倒是觉得好像又不光是为了这件事。

  林子里的湖水,天上的大雨,在我心里讲话——

  不走,不走,留下,留下。

  我不搭理敖炽,走到窗前,一把推开窗户。

  眼前,只有空荡荡的田原,不远处,葱茏的实木铺在起伏的山丘上,如果我不是幻觉一些闪烁不止的、鱼鳞般的光点,正透过树木间的缝隙,对我眨着眼睛。搞不清到底是它们在看我,还是我在看它们。是那片湖水的光?

  雨变小了。清清润润的气流,从傍晚的山水之间,精灵似地飞来,贴到我的脸上,身体与情绪上的所有倦怠与不适,都被抽走了。一点都不冷啊,这奇妙的晚风,若再配一场杏花雨杨柳舞,春天便这样出来了。

  我闭着眼,手指从脸庞上抚过,一片薄薄的水,化进我皮肤的温度里,不是蒸发,是渗透。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舌头,舌尖舔去唇上的几滴水珠,甜的。

  这样的感觉,这样的甜味,似曾相似。

  说不出的怀念与眷恋,从每一滴雨水里,藤蔓一样攀爬到了心上。

  我忽然想到浮珑山上,那个曾栖身的山洞,那一片长满了青苔,终年都湿润清凉的石壁,那时,我的年纪还很小,也像刚才那样,蘸了青苔上的露水,放到舌尖,淡淡的,喜人的甜味,让我像只欢乐的小兔一样雀跃。

  我以为我已经不太记得那种味道了。可就在刚才,打开窗户的一刹那,迷失许久的记忆被那阵纠缠在一起的风雨,惊醒过来。

  雨水的甜味,与记忆中那青苔上的水珠的味道,竟一模一样。

  这样清淡却隽永的甜,独一无二。

  砰!

  敖炽把我拉到一旁,粗鲁地把窗户关了起来,斥责道:“有病啊!下雨呢,还傻站在这儿干嘛!你到底走不走?”

  敖炽的手掌,在我眼前上下挥动,失神的我这才醒过来。

  “你觉得我们掉下去的那个湖,眼熟么?”我抓住他的手掌,很严肃地问。

  “每个湖都长得差不多,哪有眼熟不眼熟的。”敖炽一皱眉,怪异地打量我,摸了摸我的额头,“坠机的时候撞到头了吧?”

  “要走你走。我留下。”我直接拒绝,一屁股坐在床上,瞪着他,“你真的不觉得那片湖泊眼熟?”

  “我见过成千上万的湖水,真的差不多模样嘛!”敖炽被我逼得都快哭了,黑着一张脸使劲地挠着自己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