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这么多,寇世子倒也没不由分说地发难,只拦下姜若皎开口问:“去哪呢你们?”

  姜若皎解释道:“我想去校勘馆那边看看,柳师兄正好也要过去,就顺便给我带个路。”

  寇世子听后收回拦着姜若皎的手,说道:“我们要去打驴鞠,一会不用找我吃饭。”

  姜若皎点点头。

  驴鞠和马球差不多,只不过用的不是马而是驴,大伙骑着驴在球场上逐球奔跑,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以前寇世子交的都是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酒肉朋友,哪曾和这么多精神勃发的同龄人一起玩过,看着样样都觉得新鲜得很,别人一说有什么新玩法他都乐滋滋地跟去玩了。

  两边分别之后,柳春生忍不住感慨道:“你们表兄弟俩感情真不错,寇师弟很关心你。”

  姜若皎想起寇世子那狗脾气,心道这可不是什么关心。

  只能庆幸寇世子交到了新朋友,一心想和新朋友玩儿,要不然指不定要当场发飙。

  那天寇世子不让她给柳春生送吃的就有这个苗头。

  这根本不是喜欢不喜欢关心不关心的问题,而是会不会让他面上无光的问题。

  姜若皎随着柳春生去了趟校勘馆,询问校勘馆有没有空缺职位,得到的答案却是否定的。

  柳春生在旁宽慰道:“你就是不在这边帮忙做事,平时也可以过来查阅邸报。”

  邸报上一般抄录着各方传递到京城的消息,朝廷汇总后会把邸报贴在宫门口供人抄阅,不少商人嗅见其中商机,每日都会定时去抄录一份卖给有需要的人。

  鹤庆书院虽不在京城,却也定时从商贾手里购入近期的邸报以便了解各地的情况。

  以前女子学堂却是没有邸报这东西,姜若皎听柳春生这么一讲就放下心来。

  岑夫子应当是赶着归家懒得和她细说,果真不愧是“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男人”。

  姜若皎在柳春生的指引下找到收藏邸报的地方,拿起近期的邸报飞快地读了起来。

  等柳春生去取了书回来,就发现姜若皎已经把新送来的邸报看了大半。他颇为佩服姜若皎一目十行的本领,见天色不早了,开口邀请道:“食堂快关门了,要不先去吃个饭,有什么想看的明儿再过来看。”

  姜若皎从善如流地搁下手里的邸报,与柳春生一起去食堂赶了个饭点的尾巴。

  饭后姜若皎回了青云舍,听到寇世子在井边那边哗啦哗啦地洗澡。

  青云舍是个单独的院子,不仅有小厨房,澡房也是齐备的,只不过现在正值炎夏,寇世子懒得用热水洗澡,所以直接打了井水就往身上冲。

  姜若皎带上院门,本想绕过庭院回房去,寇世子就眼尖地瞧见了她。

  寇世子把木桶搁下,赤着上身堵住姜若皎的去路,身上、发上都还湿漉漉地淌着水。

  姜若皎上回也见过寇世子赤膊躺床上的模样,不过那会儿他蔫耷耷地躺着不说,身上还全是伤,瞧着没什么冲击性。

  眼下寇世子把自己整个人弄得湿淋淋,浑身上下还带着刚从鞠球场上下来的阳光味道,倒是让姜若皎觉出些男女之间的不同来。

  “虽然天气热,可世子还是早些洗完穿上衣服为好,要不然入夜后天气凉了,乍冷乍热的容易生病。”姜若皎强作镇定地退了一步,仰头劝诫逼近到自己跟前来的寇世子。

  寇世子见她悄悄往后退,觉得很有趣,兴致盎然地一直逼着她退到柱子前,伸出手把她困在自己与柱子之间,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不施脂粉的脸庞。她的肤色不是雪那样的白,却一点都不粗糙,越是凑近看越觉细腻好看。

  哪怕现在她是男孩儿打扮,这么凑近仔细瞧依然处处是破绽。

  寇世子想到那日在梦中他将姜若皎堵在巷子里,似乎也是这个角度,也是这样半明半暗的余晖。他用目光描画着姜若皎的眉眼、鼻梁,最后流连在她的唇上。

  她的唇乍一看偏薄,细看却觉唇珠饱满,唇色也好看得很,叫寇世子很想亲亲看,瞧瞧是不是和梦里一样软乎好亲。

  寇世子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既然都堵到人了,他自然就毫不客气地欺了上去。

  他没与人亲过嘴,碰到姜若皎柔软的唇后却没来由地觉得光是亲到一起还不够,忍不住像小狗一样往里舔了舔。

  姜若皎浑身僵住。

  寇世子好奇地舔了几下,发现姜若皎明显不适应这样的亲近,才伸手钳住她的腰说道:“我们都定亲了,亲一下又没什么大不了。”见姜若皎连腰背都绷紧了,寇世子只觉终于抓住了她的弱点,牢牢地将她抵在柱子上,“我知道你这么聪明,肯定不会做出让王府蒙羞的事,可看到你与别人走得太近我还是不高兴。下次你再让我不高兴,我还得再亲你!”

  姜若皎想推开寇世子,却发现寇世子挨得太近,两个人仿佛连呼吸都交缠在一起。她闭起眼说道:“柳师兄只是给我带个路。”

  寇世子意外发现她的睫毛长长的,忍不住凑过去亲了亲那颤动着的眼睫。

  姜若皎睁眼看他。

  寇世子道:“可我就是不高兴。你想想看,自从到书院来,每天我都能在你身边看到他!要不这样好了,以后看到一次,我就亲你一次。”他觉得这个约定很不错,又凑近啵地亲了下姜若皎的唇角,自顾自地给姜若皎算起账来,“你现在至少欠了四五次了,用不了多久你就会负债累累!”

  姜若皎就没见过寇世子这种自说自话的人。她说道:“我和柳师兄同在上舍,怎么可能不见面?”

  寇世子理所当然地道:“这多简单,你每天让我亲一下不就好了。”他觉得世上再没有自己这么聪明的人了,假以时日姜若皎这母老虎一定会对他服服帖帖!他美滋滋地道,“来,你要是主动亲我一下,就算你抵两次的债。”

  姜若皎抬起脚狠狠踩了他脚背一下。

  寇世子猝不及防被踩了个正着,哪还顾得上堵姜若皎,一屁股坐地上边捂着自己被踩痛的脚边瞪姜若皎怒道:“你都要嫁我了,怎么还是这么凶?!”

  姜若皎也来气了,回瞪着他骂道:“书院是读书的地方,哪有你这么乱来的?”

  寇世子知晓女孩子脸皮薄,母老虎再凶也是个女孩儿,自己都亲到人了,得让着她点。他自认为很讲道理地说道:“那好,我先记着,等休沐后我再找你讨。你别想赖账,我记性好得很!”

  姜若皎一听就知道和这家伙根本说不通,索性不理他了,绕过他回自己房间去。

  寇世子没去追,他澡才洗到一半呢,想到自己刚才借题发挥尝到了梦里的滋味,心里美得不行,又回到井边哗啦哗啦地冲完上半身,才提了桶水去澡房里头一鼓作气地把澡洗完。

  另一边的姜若皎关上房门,心气还有些不顺。

  她虽没好好了解过男女之事,却也知道成亲以后夫妻之间肯定要做些亲密的事。

  可这不是还没有成亲吗?

  被寇世子胡搅蛮缠、没脸没皮地定下这么个“约定”,她倒是挺希望寇世子别忘记自己撂下的狠话,一辈子都别和她同房了!

  要不下次她给他提个醒?

第40章

  接下来一段时间, 姜若皎每天边上课边了解外面的情况,恨不得把一天掰成两天用。

  寇世子倒像是真把她的话听进去了,没再试图堵着她讨亲亲, 只是每次路上撞见后他总要看两眼她身边的同窗,接着意味深长地朝她挤眉弄眼一番。

  姜若皎只恨自己能看懂他那怪模怪样的表情是什么意思。

  好在除去寇世子不时添点乱外,还是有不少好消息的,比如他们第二次结伴去看陈夫子时陈夫子精神好多了,也表露了要回书院讲学的想法。

  据说主要原因是岑夫子这位“绝不会为任何人停留的男人”难得地绕路去看了次陈夫子。

  也不知他到底给陈夫子讲了什么, 反正气得陈夫子垂死病中惊坐起, 每顿多吃了半碗饭,身体竟是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了。

  陈夫子不是那种没病装病的人, 眼看自己身体有所好转,哪还躺得下去, 拿出书连看好几天,就准备回书院开讲。

  听了陈夫子返校的打算, 柳春生他们自然都欢欣鼓舞, 又在陈夫子处蹭了顿姜若皎做的饭。

  不过这次大家没再忧心忡忡地围着陈夫子, 不少人自发地给姜若皎打下手,姜若皎张罗起来轻松得很, 没一会就摆满了一桌子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陈夫子此前没教过姜若皎,见姜若皎随柳春生他们来看自己两次了, 吃过饭后便让姜若皎回头拿几篇文章给他瞧瞧,等他返校上课时也好把握她的学业情况。

  对于这位颇受柳春生他们爱戴的夫子,姜若皎心中自然也敬重得很,一口答应下来, 回去后就着手挑选自己觉得写得还行的文章, 准备誊抄一份送去给陈夫子看看。

  寇世子从外头回来, 看到的就是姜若皎在那勤勤恳恳誊抄文章的模样儿。他溜溜达达地跑过去,一屁股坐到姜若皎桌案上,先把拎回来的吃食往旁边一放,而后饶有兴致地俯身亲了亲她的唇。

  自打上回亲着了人,寇世子有事没事就喜欢逮着姜若皎亲上一口,还总是冷不丁地亲上去,说什么碰一下不算讨债,只算是收些利钱。他到书院别的没学到,乱七八糟的东西到了解了不少,这几天还弄了个算盘噼里啪啦地学人算账。

  这不,都懂得放债要收利钱了!

  姜若皎看着自己被寇世子跑过来搅黄掉的文稿,无奈地搁下笔把他推开,说道:“世子这是又到外面去玩儿了?”

  “才不是去玩儿,我是去与人谈生意去了。”寇世子提起这个来就很有劲头,兴致勃勃地与姜若皎说道,“我与那岑宣说好合作,我给他们家画图样,他们买好了分我钱,回头我就给大伙加餐去!”

  请大伙吃肉的事他都在姜若皎面前放出话去了,自然得说到做到,于是岑宣一提合作他就动了心。

  寇世子手头虽有卢氏塞的钱,可俗话都说救急不救穷,断没有掏家里钱长期补贴外人的道理,自己赚的就不一样了,想怎么花就怎么花,用不着考虑太多。

  姜若皎现在也摸清了岑宣与岑夫子的关系,他们不是父子,只是叔侄。

  岑宣家中是经商的,没打算考科举,来鹤庆书院只是想学点有用的东西。他也才十来岁,手头却已经掌握了不少家中的生意,是个实打实的少年富翁。

  说起岑夫子,那也是令人叹惋的痴情人。

  他妻子生孩子时出了意外,孩子没保住,自己腿脚也出了问题,走不得路了。岑家要岑夫子休妻再娶,岑夫子不乐意,带着妻子出来投奔他老师鹤庆先生,从此便留在书院当个教书先生。

  哪怕请了个能干的仆妇在家中照看妻子,岑夫子还是每日一下学就急匆匆赶回家中去陪伴妻子,推着她出去看看夕阳看看花,与她一起讨论天下大势。

  于爱妻这一点上,岑夫子与陈夫子两人还真有点相似,很难想象两人同在上舍授课居然时常针锋相对。

  岑宣年纪轻轻就崭露头角,想来不是什么单纯人,姜若皎怀疑他怕是知道寇世子的身份,所以才有意引寇世子上钩。

  不过有汪鸿才他们在前做比较,岑宣瞧着也算年少有为了,寇世子与他交个朋友也算不得什么坏事。

  姜若皎道:“世子心里有数就好,可别回去就挨王爷打。”

  寇世子撇撇嘴,对姜若皎的乌鸦嘴很是不满,嘀咕道:“我又没干什么坏事,他凭什么打我?”他把从外头带回来的糕点推到姜若皎面前,“今天这顿饭觉得最好吃的就是它了,特地捎了份回来给你尝尝看,还热乎着呢!”

  姜若皎顿住。

  寇世子喜滋滋道:“不用太感动,你要是实在觉得我对你太好你无以为报,就亲我一口好了。”寇世子凑到姜若皎近前,嗅到她衣上熏着的淡淡玉兰香,觉得心头也香气氤氲,不等姜若皎反应又往她唇上啄吻了一下。他得逞后心里更美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地补充道,“知道你肯定不好意思,还是我自己来亲吧。”

  姜若皎没喜欢过什么人,更没有闲暇想这些事。

  她有时候不太明白寇世子莫名其妙的欢喜,一如她不太明白他突如其来的怒火。

  大抵是他做事从不需要考虑什么后果,最坏也就是被亲爹打一顿,所以他想对谁好时便全无戒备,高兴了不高兴了都会直接说出口,想要什么时毫无顾忌直接要,不想要时谁的面子都不必给。

  而且在这种事上,男子总是比女子占便宜,他们可以放纵肆意、游戏花丛,旁人听了也只会觉得他风流多情,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比如寇世子这种出身好、模样俊朗、出手还大方的公子哥儿,即便他自己没那种心思,怕也会有不少人上赶着要与他欢好。

  要是他的妻子不识好歹,还跟这些女子拈酸吃醋,就会落了个善妒的恶名;倘若还敢学男子出去风流快活,那是要治个通奸罪名坐牢去的。

  姜若皎生性好强,如今被寇世子步步紧逼,时不时凑上来亲一亲抱一抱,好似抓住了她的弱处似的,心里倒生出些不平来。

  难道男女之事上,她就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吗?

  她仰头看向得意洋洋的寇世子,忽地伸手环住寇世子的脖子,亲上寇世子还没离远的唇。

  寇世子整个人都僵住了,只觉脑袋有些懵,心跳也一下子快到没边,砰砰砰地像是要从胸腔里跃出来。

  他亲姜若皎时只觉得好玩,可这会儿姜若皎主动环上来亲他,他却感觉整个人都要热化了,恨不能抱住姜若皎狠狠亲回去。

  姜若皎也觉得两人挨得太近,耳根有些燥热,只不过她都迈出这么一步了,哪里愿意露怯,愣是紧搂着寇世子没放开,反倒是唇齿轻启,与寇世子笨拙的舌勾缠在一起。

  寇世子便是在梦里也不曾尝过这样的滋味,又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哪里禁得住这样的刺激,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有把火在烧。

  寇世子慌忙把姜若皎推开,赤红着脸说道:“你,你怎么懂这个?”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当即也顾不得逃跑了,一脸凶狠地攥住姜若皎的手逼问道,“你上哪学的?!”

  她一个女孩儿,怎么可能懂得比他多?

  他都不知道该是这样亲的,姜若皎怎么会知道?

  一想到姜若皎可能跟别人做过这样的事,寇世子就要气疯了。

  姜若皎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心跳同样有些紊乱。她骤然对上寇世子凭空多了几分凶意的眼睛,一时间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恼怒地说道:“你倒说说,我能上哪学?”

  寇世子很想给姜若皎列个名单好好说道说道,可见姜若皎当真恼了,他顿时就没声了。他哼哼两声,警告道:“你以后不许和别人这样,要是让我知道谁敢亲你,我就打断他的腿再把他扔去挖煤!”

  姜若皎气乐了,也横着他说道:“好,你以后要是亲别人,我打断你的腿再把你扔去挖煤。”

  寇世子忍不住和姜若皎较起真来:“你个母老虎!我打的可是奸夫,你做什么打我?”

  姜若皎道:“因为‘夫为寄豭,杀之无罪’。”

  寇世子没听懂,杀之无罪他知道,前面那句他就不明白了。他不懂就问:“‘夫为寄豭’是什么意思?”

  姜若皎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豭是指公猪,寄豭指的是跑去别人家配种的公猪。意思就是自家丈夫要是跑去别人家胡来,杀了他是没罪的,只管动手!”

  寇世子涨红了脸,怒道:“你居然说我是公猪!还说什么配种,你简直不要脸!”

  他连别人的手都没碰过,哪里就成什么寄豭了,他就没见过姜若皎这样的女孩儿,她一点都不知道害臊的吗?

  姜若皎见寇世子直接炸了毛,顿觉掰回一城,唇角不自觉地扬起。她坦坦荡荡地说道:“我听夫子讲学时学到的,哪里就不要脸了?”

  寇世子才不信:“夫子讲学哪会讲这种玩意。”

  姜若皎道:“你自己去读读《史记》,这是《史记》里讲的。”

  寇世子还真不信邪,跑去找了本厚厚的《史记》,坐到姜若皎不远处看了起来,暗暗发誓要是没找着这句话一定要让姜若皎好看!

  姜若皎被寇世子这么一闹腾,也没什么心情誊写文章了。

  她打开寇世子带回来的点心,发现确实还热乎着。

  想到寇世子这么挑嘴的人都说好吃,姜若皎拿起来尝了一块,在心里琢磨起里头用了什么材料、具体是怎么做成的。

  寇世子看了几行《史记》,余光扫见姜若皎在吃他捎回来的吃食,还吃得那么认真,尾巴顿时又翘了起来。

  她还敢说不喜欢他,她要是不喜欢他,怎么会主动亲他!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得意洋洋的世子.jpg

  *

  注:

  夫为寄豭,杀之无罪:出自《史记·秦始皇本纪》,秦始皇会稽刻石的内容:饰省宣义,有子而嫁,倍死不贞。防隔内外,禁止淫佚,男女絜诚。夫为寄豭,杀之无罪,男秉义程。妻为逃嫁,子不得母,咸化廉清。

第41章

  书院的日子过得飞快, 转眼到了休沐日,虽只有短短两天,姜若皎还是打算回食肆那边看看。

  她休沐日前一天早早睡下,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喊上寇世子一起回城。

  寇世子打着哈欠牵出他们寄养在书院驴棚那边的驴子,与姜若皎一同骑驴出发回家去。

  他们回去路上又看到那位杨婆婆摸黑出来张罗茶摊,见他俩经过,又招呼他们坐下喝口茶再赶路。

  姜若皎与寇世子对视一眼,说最近书院事情多, 老生都忙得很, 不过鞋子已经带给杨峰清了。

  她这也不算说谎,柳春生确实已经托人把鞋子送去京城那边。只是营救杨峰清的事, 还需要慢慢筹谋,一时半会怕是没法把人救回来。

  姜若皎两人喝了茶, 别过杨婆婆回城去。

  她们出发得早,抵达城门时才过晌午, 街头巷尾飘着熟悉的叫卖声, 酒楼茶肆也还热闹非凡。

  寇世子把姜若皎送回姜家食肆, 磨磨蹭蹭想跟进去,被姜若皎赶走了, 说卢氏她们还在家等着他。

  寇世子只能骑着驴儿回府去。

  姜若皎拴好驴,迈步进了食肆。相比适合消磨时间的酒馆茶肆, 食肆这边的客人一般也就饭点过来吃了就走,这会儿店里安安静静的,没多少外人在。

  两个伙计见姜若皎归来,还是一身读书人打扮, 围着她说了好一会的话。

  清平听到动静, 擦干净手从厨房走出来, 见姜若皎宛若个清俊秀逸的潇洒少年,目光不由动了动。

  姜若皎与清平打了招呼,径直入内寻姜映雪说话去。

  姜映雪见姜若皎回来,自然高兴得很,她不是头一回看到姜若皎的男装打扮了,再次瞧见还是觉得新鲜得很,绕着姜若皎转了两圈,才拉姜若皎坐下聊各自在学堂和书院里遇到的事。

  姐妹俩说了好一会话,姜若皎才去洗了个澡换回女装。

  她考校了一下妹妹的功课,见妹妹并没有松懈下来,便去前头找清平探讨最近学来的新菜色。

  姜若皎在书院遇到什么好吃的都会多吃几次,琢磨一下适不适合学过来在食肆里卖。她先尝了尝清平现在的手艺,见他大有进益,才放心地教他做新菜。

  两人正在厨房忙碌,寇世子就跑过来找人。

  他不请自来地闯进厨房,见姜若皎又在带那还俗的和尚做菜,心里有点酸溜溜的,不过他来是有事要找姜若皎,也就没立即找茬。

  寇世子跑到姜若皎身边亮出带来的新佩剑:“你看,上回我说要给你弄一把,那边才做好我们赶巧就回来了,倒省了让人送去书院的功夫!”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清平,伸手拉姜若皎随自己去后庭里试剑去。

  姜若皎知道寇世子兴头上来了,不跟他去他肯定不肯干休,只得让清平自己先试做新菜。

  她随着寇世子到了后庭的空地上,就见寇世子把佩剑抽了出来,露出雪亮雪亮的剑身。

  寇世子兴致勃勃地向姜若皎介绍道:“这佩剑是帮我打佩剑的大师给做的,一般人想让他出手可得等上一年半载,现在你一个月就能拿到手全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他先说完铸剑大师的来历,又给姜若皎看剑柄的纹理,说这都是他亲手所画,这位铸剑大师做出来勉强有那么几分神韵,别的师傅可做不到。

  姜若皎接过剑细看,果然见剑柄上的纹理栩栩如生、十分精致,一看便知铸剑师傅手艺不凡。她抬眸看向寇世子:“世子费心了。”

  寇世子嘴硬道:“哪里费什么心,我就是随手画好了,可不是特意为你弄的。”他很少遇到自己懂姜若皎不懂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给姜若皎当一回先生,“你连握剑都不会吧?我来教你!”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可能连握剑都不会?”姜若皎不服气。

  寇世子不信,让她握好让他瞧瞧,说怕她握剑姿势错了出去后给他丢人。

  有时候本来会的东西被人正儿八经地盯着看,很可能会突然忘了手脚到底该怎么摆。

  姜若皎本来拿剑拿得好好的,经寇世子这么一说,竟真的觉得怎么拿都不太对。

  寇世子一看自己机会来了,立刻兴致勃勃地伸手去摆正姜若皎的握剑姿势,狠狠满足了自己好为人师的趣味不说,还趁机抓着姜若皎的手瞎摆弄她修长好看的指头。

  姜若皎不知道这么一个简单姿势有什么好教的,剑能拿稳不就好了?她望着寇世子说道:“你还是教我一套基础的剑法,让我平时照着练吧。”

  难得碰上自己胜过姜若皎的时候,寇世子一脸骄傲地说道:“既然你开口了,我就给你演示演示,你可得记好了,别让我教第二回 !”

  哪怕姜若皎早习惯他的性情,瞧见他那模样还是忍着笑道:“好,我会好好记。”

  寇世子让姜若皎退开点,拿过佩剑给姜若皎演示起适合入门的基础剑法来。

  寇世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去年瞧着还稚气未脱,今年却突飞猛进,一下子长高了不少,身姿挺拔出众,眉宇也添了几分俊朗。他从小便跟着府中教头习武,耍起剑来竟是有模有样,很有些英姿飒爽、意气飞扬的味道。

  姜若皎不是头一回看寇世子舞剑,只不过换成在自家后庭感觉总不太一样。她们庭院中的一花一草都是她们姐妹俩亲手栽下的,本来鲜少外人能进来,更别提像寇世子这样跑到庭中舞剑。

  以前姜若皎总觉得自己能冷静理智地对待这桩婚事,心里永远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定,也许寇世子遇到真正想娶的人要她退位让贤,也许平西王举大计事成看不上她这样出身的儿媳,也许她自己受不了这样的婚姻自请下堂。

  总之,他们之间有着太多的变数,所以她永远不会完完全全地把自己交付出去。

  只是他们都不知不觉地越了线,不知不觉地踏入到对方的生活里面去。

  寇世子把一套剑法耍完了,转头对上姜若皎直直注视着自己的双眼,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他收了剑上前往姜若皎唇上啄吻一下,见她被惊得回过神来了才问道:“看得这么入神,你是在看我,还是在记剑法?”

  寇世子整个人都洋溢着藏不住的得瑟,像极了开屏的孔雀。

  姜若皎哪里会把心里想的事说出口,面对寇世子得意洋洋的问题只能强辩道:“我在记剑法。”

  寇世子道:“那你练一遍给我看看。”

  姜若皎道:“我又不是天才,看一遍就会!等我自己多练几回,练好了再给你看。”

  寇世子才不信她,只当她是在嘴硬。

  看着他出神就对了,看着他出神才不枉他特意换了身新裁的衣裳来给她耍剑。

  寇世子开始索要报酬:“我教了你怎么用剑,你是不是要报答报答我?”

  姜若皎见寇世子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想到他刚才冷不丁啄吻上来,那会不知道他脑子里又在想什么。她挡住凑上前来的寇世子,警惕地说道:“映雪在家,你不要胡来。”

  寇世子都许久没想起过姜映雪了,自从他画过姜若皎,莫名就对画姜映雪失去了兴趣。他见姜若皎那副生怕被她妹妹撞见的模样,不以为然地说道:“在家又怎么样?我们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姜若皎道:“映雪还小。”

  “哪里小了,她都定亲了。”寇世子还以己度人起来,开始振振有词地指出姜若皎在教养妹妹上的不足来,“你难道要一直把她当小孩护着不成?你觉得那是对她好,我看她未必会开心。”

  姜若皎哪会听不出这是他自己的心声。

  这家伙分明还幼稚得很,偏就想让别人不要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他爹教训他时他还总不服气,一天到晚上蹿下跳想反抗平西王来着。

  不过他的话也不无道理,她们母亲不在了,很多事她现在就要开始慢慢教给妹妹,不能指望妹妹事到临头能一下子弄懂。

  当然,这不包括配合这家伙在妹妹面前亲热。

  除了寇世子这种臭不要脸的家伙,还有谁会在这种事上面来个“言传身教”?

  姜若皎道:“你说得有理,我会好好想想。”她攥着重新回到手里的佩剑逐客,“一会食肆该忙起来了,我得去帮把手,世子你还是先回去吧。”

  寇世子不甘不愿:“你可真是过河拆桥。”

  姜若皎无奈地道:“明日一早我会去拜见太妃和王妃。”

  寇世子这才走了。

  姜若皎把寇世子送来的佩剑收回剑鞘中,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知怎地想到自己若当真是个男子,说不准会和寇世子成为真正的朋友。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没有过去一年的际遇,她即便是男孩儿也和寇世子交不上朋友。

  不管什么时候,身份永远是天然的鸿沟,鲜少有能跨过去的可能性。

  姜若皎抛开纷杂的思绪,拿着佩剑回屋准备找个地方挂起来。

  姜映雪一直在偷偷看姜若皎与寇世子的相处,见寇世子又是给姜若皎耍剑又是凑过去亲姜若皎,对寇世子又有了新的认知。她本来很担心姜若皎嫁入王府会受委屈,看到寇世子这番表现后倒是放心了不少。

  至少寇世子看起来改变不小,没再和以前那么荒唐了。

  就是不知道他以后还会不会变回去。

  姜映雪跑到姜若皎身边看她手里的佩剑,好奇地问道:“阿姊,这是世子送你的吗?他倒是很支持你女扮男装去鹤庆书院念书。”

  这不,看姜若皎缺了把佩剑还特意给她添上。

  姜若皎顿了顿,说道:“他一向不太在意旁人的眼光。”

  寇世子自己就是荒唐放肆、离经叛道的代表,想法自然是和别人不同的。

  姜若皎没再多谈寇世子的事。

  她把佩剑挂了起来,又问妹妹晚上想吃什么,记下来后就去厨房张罗起来。

  这天夜里姐妹俩又和过去一样窝在一起,说了半晚上的话才沉沉睡去。

  即便她们都有点担心彼此的未来夫婿不是良配,她们眼下的日子依然算是越过越好了,说出去谁都会眼红羡慕。

  姜若皎一觉睡到天色将明,梳洗打扮之后和姜映雪说了一声就出门去。

  不想她刚打开食肆门,就瞧见寇世子从旁边冒了出来。

  这厮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跑来的,嘴里还煞有介事地说道:“我出来溜达溜达,刚好路过你这边。既然这么巧碰上了,我就顺便接你回府好了。”

  姜若皎:“…………”

  作者有话说:

  世子:顺便,真的就是顺便

第42章

  寇世子一口咬定是顺便, 姜若皎没拆穿他。

  过去一个多月来两人朝夕相处,即便分了斋,一早一晚也会打个照面, 要赶功课时也会凑在书房一起赶,早就熟稔得不得了。

  天色还早,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摆早餐摊子的摊贩们早早起来忙碌。

  寇世子做事是没避忌的,自觉与姜若皎关系突飞猛进, 过拱桥时便趁机去拉姜若皎的手, 乐滋滋地牵着姜若皎上桥,接下来便拉着不放了。

  姜若皎感觉沿街的摊贩都悄悄朝她们望来, 心里有些无奈。

  她知晓以寇世子的脾气估计是越劝他就越起劲,也就没有做无用的挣扎, 由着寇世子牵着自己走下长虹似的拱桥,踏着明媚的晨曦转到另一条街上。

  正是夏末秋初, 还没到叶落的时候, 沿街的花木倒还挺繁茂, 只那零星的黄叶和探出墙外的果枝染了几分秋意。

  姜若皎嗅着不知谁家院子飘出的桂花香,心情渐渐宁定下来, 面对众人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也变得坦然。

  她回握寇世子的手,与寇世子一起溜溜达达地穿过两条街抵达王府前。

  门房远远见了他们, 心道这位未来世子夫人可真得世子喜爱,世子一大早便去接人。他心里这么想着,面上自然堆满了笑,恭恭敬敬地开了门迎他们二人入内。

  不想寇世子对府里熟悉得很, 拐着弯儿把人领到僻静处就堵着人不放, 非要姜若皎把债还了才带她去见祖母。

  姜若皎没想到他竟真的惦记着这事儿, 还在王府里头朝她催债。她觉得寇世子简直荒唐,推开他道:“别人看见了该怎么看我?”

  寇世子顿时就不乐意了:“叫人看见了又怎么样,我们在自己家亲上一口碍着谁了?书院不行,你家不行,我家也不行,你说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定主意想赖账?”

  姜若皎觉得就算是她父母那样恩爱的夫妻,也没像寇世子这样满脑子都是什么亲不亲的。

  大概是十来岁的少年人气血旺盛,才对这种事格外热衷吧?

  姜若皎说道:“我们还没成亲,旁人看见了不会觉得你怎么样,只会说我恬不知耻在未婚夫家乱来。说不准他们会说我就是这样攀上你的,以后他们都有样学样地教唆自家女儿来给你投怀送抱!”

  寇世子道:“又不是谁对我投怀送抱我都会搭理。”

  他也是很有原则的,平日里都不让侍女近身伺候,要不是已经和姜若皎定了亲,他也不会这么闹姜若皎。

  不过姜若皎的话倒叫寇世子想起过去一桩事来:“你说的也有道理,前几年就有个侍女想钻我被窝,我让我娘把我院子里的侍女全部调去别处了。要是整天有人投怀送抱,确实挺烦人的!”

  姜若皎倒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寇世子身边确实只有小厮跟着。

  姜若皎问道:“你不是说男人风流很正常,怎地别人都到你床上去了,你居然要把人调走?”

  “我又不喜欢她。”寇世子道,“她既不能陪我玩,也不懂我的画,我们连话都说不上来,显见她也不是真心喜欢我这个人的,只是图我是王府世子罢了。我为什么要弄个我不喜欢的人一天到晚在我眼前晃悠?我是那种助人为乐的大善人吗?你不知道,当时大冷的天,我正要钻被窝里暖和暖和,掀开被子就瞧见个光溜溜的人躲里头,老吓人了!”

  “所以你图个清净,就把侍女都调走了?”

  “对。”寇世子说着又得意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很妙,再没有他这么聪明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