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半个月的功夫,卢氏就被折磨得消瘦了一圈,弄得赶制好的皇后礼服又得改小了。

  开泰帝忙于朝政,没理会后宫的事。

  等尚衣局的人过来复核他的尺寸时提了一句“娘娘却是消瘦了不少”,他才想起自己自从那日争执后就鲜少私下去卢氏那边。

  他觉得孔夫子说得一点不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

  这女人嘴里说着让他纳妃嫔,他不过是忙于处理各地叛乱没去中宫,她便把自己弄得消瘦憔悴。

  开泰帝挥退众人,转身去了中宫。

  卢氏正在担心父母的病情,叹着气对身边的嬷嬷说道:“太医说爹娘他们的病得慢慢养着,也不知得养多久。可惜我如今出不得宫,每天还得和瑞哥儿他们一起学规矩……”

  开泰帝迈步走了进去,就见卢氏果然瘦了一圈,原本还算丰腴的身材瞧着竟有些弱不禁风了。

  “你想出宫?”开泰帝问道。

  卢氏没料到自己的话会被开泰帝听了去,忙站起来朝开泰帝行礼。

  开泰帝伸手按住她的腰不让她把礼行完,入手只觉那腰细得不像样,哪有皇后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她少女时那一折就会断的模样。他语气不善地道:“说了不用这些虚礼,还要我每次都讲一遍吗?”

  卢氏僵在原处。

  到开泰帝把搁在她腰间的手挪开,她才缓过神来,回起了开泰帝最初的问话:“我就是说说而已,我也知道我不能随便出宫……”

  “谁说不能?”开泰帝说道,“以前离得远也就算了,现在离得这般近,岳父岳母生病了你哪有不能去探望的道理?左右我今天也没什么事,你换身寻常衣服,我和你一同去看看岳父岳母。”

  卢氏没想到开泰帝会这么说,既惊又喜地问道:“真的可以吗?”

  开泰帝说道:“你不想去就算了。”

  卢氏忙道:“想去,想去。”

  她立刻叫人去准备夫妻二人的常服,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

  开泰帝没说什么,由着底下的人替自己换上微服出宫用的常服。

  两人没有劳师动众,打扮成寻常夫妻出了宫。

  他们抵达卢家门前时吓了门房一跳。

  门房哪里敢阻拦,连忙把他们往里领。

  卢氏随着门房去了父母所在的院子,因着担心父母的病情,脚步都不自觉地加快了不少。

  结果等他们抵达院门外时就听到里头传来她娘的声音:“好烫,好烫,这叫花鸡怎么这么烫?”

  “刚从火里挖出来的当然烫!烫到哪儿了?来,我给你吹吹。”她爹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卢氏:?????

  开泰帝:?????

  卢氏转头看了眼开泰帝,见开泰帝脸色没什么变化,才艰难地迈步走进去。

  此时此刻,她爹娘毫无形象地坐在那儿,面前摆着个刚敲开的泥球,应该就是他们刚才说的叫花鸡。

  而她爹正拉着她娘的手小心翼翼地吹气,年纪分明已经不小了,相处起来倒像两小孩似的!

  等后知后觉看到卢氏两人来了,卢父一下子站了起来,麻利地把妻子掩护在身后。

  为了不让开泰帝开口问罪,卢氏抢先问道:“兄长不是说你们的风寒一直没好吗?”

  卢父苦着一张脸看了看旁边威仪十足的开泰帝,不知该不该出卖儿子。

  也不是他们自己想称病的,这不是被禁足了吗?

  更不是他们想露馅的,他们闷在院子里太无聊了只能自己找找乐子,哪里知道女儿女婿会突然出宫来?

  此时卢母已经躲在卢父身后整理好因为捋起袖子做叫花鸡而显得有些凌乱的衣衫。

  相比在考虑出卖儿子的卢父,卢母明显能说会道多了。

  她对着女儿女婿随随便便地睁着眼说起了瞎话:“是一直没好,今天才好的,这不就想吃只鸡补补。”

  卢氏一阵沉默。

  开泰帝说道:“这吃法军中也有人试过,吃着确实挺香。我也很久没吃过了,岳父岳母给我们也分点。”

  卢母听了很高兴,觉得这个女婿够上道。

  她吩咐底下伺候的人把叫花鸡取刀来就地切好,热情地引女儿和女婿坐到旁边的亭子里坐着分吃自己和丈夫亲自折腾的新鲜吃食,口中还说道:“你们今天也是来得巧,今儿的叫花鸡闻起来就香得很,前两天我们劈竹子做的竹筒饭就不行,打开时里头的米饭都焦了……”

  卢父忙拉拉她,让她别露陷。

  卢母也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赶忙闭了嘴。

  卢氏:“…………”

  开泰帝:“…………”

  作者有话说:

  舅舅:好累,不想带了。

第65章

  卢重英下衙回到家, 感觉底下人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

  卢重英不明所以,想到家中二老前两天把自己院子的竹子都劈了的造作劲头,他朝服都没换就先去二老的院子里看看。

  结果才刚踏入院门, 就看见他爹在拉开泰帝啃鸡腿,黄澄澄油汪汪的鸡腿就那么被他塞到开泰帝手里,翁婿俩人手一只,看起来十分融洽。

  卢重英忍不住退回院门外,思考着自己刚才是不是看错了。

  他做好思想准备再迈步入内, 赫然发现刚才的画面并没有消失, 他们还是跑凉亭里聚在一起吃吃喝喝。

  连他妻子都在。

  卢氏注意到卢重英一脸震惊地立在那,立刻招呼道:“哥哥, 你也快过来吧。”

  开泰帝听到卢氏这声“哥哥”,眉头动了动, 转头见卢氏一脸欢欣地望着卢重英,不知怎地想起卢重英把她背上花轿的那一幕。

  那时候他在马上看着, 只觉这么小一姑娘哪里经得起折腾, 等看到她哭着牵住卢重英的衣角一副不愿离家的模样, 他就有些不耐烦了,直接叫人抬轿出发。

  都三十多岁了, 也好意思和当年一样腻腻歪歪地喊哥哥。

  卢氏没察觉开泰帝脸色变得不太好,就算知晓了他心里的想法也只会觉得莫名其妙:卢重英本就是她兄长, 她不喊哥哥还能喊什么?

  卢重英却敏锐地发现开泰帝情绪不佳,他恭恭敬敬地朝开泰帝行过礼后才在妻子身边落座,不动声色地问起卢氏二人怎么出宫来了。

  开泰帝意味深长地扫了卢重英一眼,说道:“阿乔担心岳父岳母的身体, 想出宫来看看, 我手上也没什么事, 就陪她出来一趟。”

  卢重英乍然听到妹妹的闺名,眉头又是突突直跳。

  他与妹妹的名字都取自《诗经》里的《清人》,单独拿出来时挺好听的。

  后来卢重英自己读了书,才知晓这首《清人》讲的是某地驻兵每天逍遥度日,根本不好好训练,导致大军溃败逃亡。

  他父母倒好,起名时翻到这一页,瞅见诗句里写什么“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顿时大喜过望:这又是翱翔又是逍遥的,得劲!就它了!还是出自《诗经》,多有文化,多有底蕴!这名字起得多妙哇,往后谁还能笑他们不学无术?

  ……就真的是很不学无术。

  卢重英知晓父母肯定已经露陷了,只得诚恳认错:“请陛下恕臣欺瞒之罪,爹娘他们并没有生病,是臣把他们拘在家中不让他们出去。”

  卢氏怕开泰帝生兄长的气,赶忙替卢重英转圜:“哥哥这么做一定有原因的吧?”

  开泰帝又看了卢氏一眼,才抬眉说道:“舅兄是觉得我容不下岳父岳母这般真性情的人,才不让他们进宫面圣?”

  卢重英立刻道:“臣怎敢这么想?着实是小半个月前他们做了件——”

  卢父见儿子要揭自己夫妻俩的底,急吼吼地拦着不让说:“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乖乖待在院子里禁足,你就再也不提那件事的!”

  他们也很无奈啊,身上弄得又脏又臭还硬生生扛了一个早上,想起来就郁闷得很!

  他们都那么惨了,回来后来挨了儿子一顿臭骂!

  多不容易!

  卢氏听不下去了,插嘴问道:“爹,娘,你们做了什么不能让我们知道的事?”

  卢父卢母这才想起还有女儿女婿在。

  女儿女婿也算不得外人,卢父想了想就主动把自己做的事给坦白了。

  “我们就是在家里待着无聊,一时兴起就去做了,真没想太多。”卢父给自己和妻子辩解了一句。

  开泰帝和卢氏都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这禁足禁得还真够活该。

  如果两老不是长辈而是晚辈的话,卢重英估计就该抄起家伙揍了!

  卢氏说道:“你们可千万别让瑞哥儿知道这事儿,你不知道他把他媳妇儿当眼珠子一样护着,要是知道你们这么干一准不亲近你们了。”

  卢父听了不恼反乐:“不错,我们这外孙像我,知道爱护媳妇儿。”

  两家人一起吃了顿饭,卢父卢母小心试探,看看自己能不能提前解除禁足,好生去看看外孙和外孙媳。他们手头可是有不少宝贝准备送给两小孩的!

  所有人听到他们说什么“有大宝贝要送”都如临大敌,当即决定把他们禁足到册封当天再放出去,省得中间生出什么变故来。

  眼看没有一个人站在他们那边,卢父卢母只得无可奈何地叹气。

  都活到这岁数了,他们也知道自己比城府比心智肯定比不过别人,大多时候都会听儿子的安排。

  既然现在连女儿女婿都不让他们出去放风了,他们也只能继续闷在家里联手拆院度日了。

  开泰帝与卢氏回了宫。

  到了中宫前,卢氏本要恭送开泰帝,开泰帝却率先迈步进了中宫。

  卢氏一愣,抬脚跟了进去,总觉得今天的开泰帝不太对劲。

  开泰帝让人伺候着洗漱了一番,见卢氏有些紧张地坐在那,想到量体的宫人说她清减了不少,坐过去问道:“可是来了京城不习惯?”

  卢氏听开泰帝这么问,摇着头违心地说道:“没有不习惯。”

  开泰帝心里觉得她是惦记着自己才瘦了,口里却还是追问:“那你怎么瘦了一大圈,尚衣居给你改礼服都改多少回了?就你现在这吹阵风都能刮跑的身板,哪有什么母仪天下的样子?”

  这段时间隔几日就有人来给自己量尺寸,卢氏也只当是宫里讲究多,没想到是自己瘦了要改礼服。

  卢氏自己天天照镜子,根本不觉得自己清减了。听了开泰帝兴师问罪般的话,她一下子慌了,同时心里还有点儿迷茫:母仪天下还得丰腴些吗?

  卢氏忙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开泰帝见她诚惶诚恐地辩解,皱了皱眉,叫来伺候卢氏起居的嬷嬷,询问起卢氏平时都吃些什么。

  嬷嬷得以面见新君,自是想好好表现表现,立刻精神抖擞地讲起了自己教导卢氏种种规矩的事。

  在她看来,卢氏虽然出身世家大族,礼仪规矩却确实不像样,需要改正的地方实在太多了。

  这些嬷嬷久居宫中,刚经历改朝换代之事时也曾忐忑不安,现在眼看自己又要被重用了,自然又抖起来了。她们冷眼看着新皇小半个月都没到中宫来,显见是老夫老妻没什么感情了,自然就想在新皇面前表现表现自己的能耐。

  不想开泰帝越听脸色越沉。

  等听到她们连吃饭都给卢氏立一堆规矩,开泰帝勃然大怒,拍案说道:“来人,马上把这群刁奴拖下去,再不许她们踏入中宫半步!”

  卢氏被开泰帝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赶忙拉住开泰帝劝道:“陛下为何大动肝火?这些规矩都是臣妾该学的……”

  开泰帝看向明显被吓着了还上前拦着自己处置宫人的卢氏,心里更气了。

  就她这性情还敢叫他多纳几个妃嫔,到时她怕是被人骑在头上还一无所察!

  哪有宫人用这种倨傲不屑的态度教导皇后规矩的?

  开泰帝冷声问道:“怎么?让你一顿饭只吃那么几口还成规矩了?”

  卢氏对上他冷意森森的眼睛,顿时不敢吭声了。

  开泰帝见她瑟缩地把手收了回去,越发感觉满腔怒气没处可撒,气闷不已地拂袖而去。

  开泰帝在中宫发作了这么一通,尚宫局那边很快换了批新人过来。

  这次派来的新人吸取前头的教训,规矩只用讲的,说是以后宫宴之类的场合注意一下就可以了,没谁敢让卢氏天天抱着规矩过活。

  卢氏初时还不觉得有什么不同,几日下来便觉浑身轻松,与伺候的人相处起来也舒坦了许多。

  她想到那日开泰帝大发雷霆应当就是因为这个,顿时知道自己当时没明白丈夫的好意。

  卢氏有些坐不住了,叫人做了些补汤,趁着吃饭的点去寻开泰帝道谢。

  开泰帝气了几天,见卢氏提着汤过来却还是招呼她坐下一起吃。

  听卢氏终于明白了自己在气什么,开泰帝自是又顺势教训了她一通,让她要有点皇后的样子,别被人骑到头上来都没发现。她再这样下去,怎么可能把后宫打理好?

  卢氏还不知道开泰帝不准备纳妃,听了这些话心里又有些惶惶然,顿时就食不知味起来,草草陪着开泰帝用完午膳便回中宫去了。

  兄长会有自己的妻儿,丈夫也会有别的女人。

  她总不能一辈子都靠别人替她出头,她自己也得立起来才行。

  四月将近,姜若皎姐妹俩都有些紧张。

  裴徵说虽然姜映雪年纪还小,可姜家家中没了长辈,姜若皎出嫁后她不免孤单,不如同时嫁进来让她和裴柔两姑嫂作伴好了,免得她独居家中心里彷徨。

  他们的吉日既然是钦天监选的,想来是古往今来少有的好日子,他们正好可以趁着这个良辰吉日一并成亲。

  姜若皎听了裴徵的考虑也觉有理,她和寇时瑞这位准太子的婚事自有礼部官员负责筹备,用不着她自己操心,她可以专心为妹妹出嫁做准备。

  这段时间姜若皎每日不是学礼仪就是清点姐妹二人的嫁妆,越是逼近婚期就越是惆怅。

  尤其是看到脸庞仍带着几分稚气的妹妹,她更是担心她不习惯成婚后的日子。

  这段时间卢家舅舅夫妻二人相携来过几回,卢家舅舅受卢父卢母的嘱托搬了不少好东西到姜家,说是给姜若皎两人当添妆赔不是。

  姜若皎本不想接受,卢家舅舅就给姜若皎姐妹俩讲起卢父卢母的传奇经历。

  先说他们曾捡到只小老虎养了几个月,后来小老虎归山去了,数年后报恩般带他们发现了一处不知哪个倒霉蛋留下的隐秘宝藏,一大山洞都是金银珠宝,怎么花都花不完。

  他只能悄悄用船运了大半去西南给妹夫当造反资金(由于钱太多了卢父卢母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后来还有一次,他们救了个落魄商人,供对方白吃白住很长一段时间,对方自己都没脸待下去了,拿了他们提供的盘缠重新振作出去闯荡。结果闯荡了几年后对方风光归来,说是自己搞海运赚了大钱,给了两老好几船的金银珠宝,怎么花都花不完。

  他只能悄悄用船运了大半去西南给妹夫当造反资金(由于钱太多了卢父卢母并没有发现这件事)。

  姜若皎:“………………”

  姜映雪听得目瞪口呆,没想到世上还有这种离奇的际遇了。

  这不比话本子跌宕起伏多了?

  卢重英叹了口气,说道:“所以你们就收下吧,反正他们最不缺的就是这些。”

  人和人的运气就是这么不一样,有时卢重英都忍不住想自己那么兢兢业业地读书当官做什么,不如和父母那样躺着等天降奇遇!

  作者有话说:

  舅舅:社畜の凝视.jpg

第66章

  姜若皎听着卢重英讲起卢父卢母的过去, 不知怎地想到了寇世子。

  他与他外祖父外祖母虽没怎么见过面,性情却出奇地相像,也不知他有没有他外祖父那样的运气。

  自从上回偷跑出宫来争夺避火图的所有权, 寇世子就没能再出宫来了,不过倒是每天都有让人送信出来,和姜若皎念叨他爹给他找的老师都老胳膊老腿的,他真怕把他们气出个好歹来,无可奈何之下只得乖乖读书了。

  这家伙要是学得太苦闷了, 还会给当天学的东西配图一幅, 古来圣贤大多遭了他毒手。

  什么孔圣人饿到瘦骨嶙峋还被乱兵围堵、什么屈大夫伤心欲绝含泪跳江、什么屋漏逢雨诗圣一脚踢破破烂被子,每一幅都画得惟妙惟肖, 让人忍不住想……打他一顿。

  姜若皎只能庆幸他画的这些玩意没让那些老臣看见,要不然真得乞骸骨回乡去!

  姜若皎不知道的是, 寇世子最近还萌发了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不能把市面上的避火图都弄一本回东宫,那他搞一本回来观摩一下, 而后自己大胆想象自由发挥一样, 弄一本适合他们自己用的不就成了!

  寇世子有了这么个绝妙计划, 立即让兴福偷渡了一本避火图回来让他探究学习。

  兴福自然只能依言照办。

  寇世子的学习能力很强,拿到避火图怀揣着认真揣摩的态度仔细研究了一番, 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弄懂了。

  这个不难画,他保证可以画得比外面的避火图好多了, 不仅人会画得好看,姿势也可以更加多元化!

  寇世子说干就干,立刻就把自己的大胆想象付诸行动。眼看婚期将近,他偶尔连听课时也会拿出自己的神秘图册来勾画几笔, 赶工赶得非常投入。

  对于自己马上要成亲了还要天天上课这件事, 寇世子心里是不大满意的。

  就算要他尽快适应太子身份, 也不急在这几天啊,本来他们婚期就紧,还得天天听这些老头儿给他补充什么太子必备知识。

  简直不合时宜!

  这日寇世子在课本的遮挡下画得十分入神,结果正在开讲的准太子太傅悄悄迈步走近,正好把他正在画的不堪入目的玩意看个正着。

  这可把准太子太傅气得毛发直竖,当场没收了他精心绘制的画册去向开泰帝告状。

  你学问上有再多的不懂大家都可以教,可你要是根本不打算好好学,谁能教得动你?

  寇世子一下子慌了,压根反应不过来。

  等他回过神才发现那位老迈的准太子太傅已经走出老远!

  那健步如飞的模样,瞧着竟是把困扰他老人家多年的老寒腿都气好了,走得那叫一个大步流星!

  寇世子一琢磨,强行把人拦下是不可能的,自己追过去等同于送上门挨揍。

  这么傻的事,他可不会干!

  寇世子索性躲回东宫给姜若皎写信说起这事儿,哀叹自己精心绘制的避火图落入未来太傅的魔爪,想来肯定是有去无回了!

  那可是他花了那么多功夫绘制的!

  不幸中的万幸是他都已经记下来了,就算没法一起欣赏,一起实践却是完全没问题的。

  多亏他聪明没把他们的脸给画上,用的都是想象出来的小人儿,要不然可就白白让未来太傅和他们父皇给看去了!

  寇世子写完这番感慨,又和姜若皎讨伐起目前这不合理的课程安排来。

  要不是课程安排得不合理,他哪里需要上课赶工?

  思来想去,这都是他父皇的错,和他这个当儿子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要是他父皇要打他一顿,他一定和他父皇理论到底!

  姜若皎收到兴福送来的信时脸都木了。

  希望这家伙能够全首全尾地活到成婚当日吧,要不然她可能年纪轻轻就得守几年寡了。

  兴福见姜若皎看完信没有动笔写回信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姑娘不给殿下回信吗?”

  姜若皎道:“不给,你回去吧。”

  她难道还能写信和他探讨避火图绘制心得不成?

  兴福苦着一张脸走了,只觉自从来了京城,这差使是越来越不好干了!

  另一边,寇世子正忐忑地琢磨着悬在头顶的大棒什么时候会落下来,开泰帝却在好言安抚气得不轻的未来太傅。

  开泰帝道:“朕年轻时常年在外征战,没怎么教导过他,所以他才这么不像样。养不教,父之过,朕回头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眼下他马上要成婚了,带着伤成亲不吉利,且先把这顿打记着,等他成婚后朕再收拾他。”

  开泰帝都这么说了,准太子太傅也不好再发作,只得黑着一张脸留下寇世子的“杰作”走了。

  开泰帝本以为寇世子只是在准太子太傅讲学时乱涂乱画,本也没打算细看,不想随手翻开一页,他的目光就凝在了上头——

  怪不得刚才准太子太傅那小老头儿一副要告老还乡的架势,课上抓到学生这种画搁哪个老师身上能受得了?!

  开泰帝起初准备不管什么大婚不大婚,先把人提溜过来打一顿再说,可想到刚才匆匆一瞥的画面,又忍不住皱了皱眉,打开画册从第一页看了起来。

  周围的内侍很快就看到他们的新皇陛下拿着准太子太傅没收来的画册,一脸严肃地看看又停停停停又看看,最后默不作声地把画册合上亲自收拢到隐秘处。

  照理说皇子成婚之前会有专人教导这些事,可他成亲前到处浪荡,太妃觉得他不需要这个,就替他给拒了。

  开泰帝是个好面子的,如何能说自己不懂这个,就直接去迎亲了。后来两人床笫上不太和睦,有了孩子后又有个儿子在中间横着,他便每天专心琢磨打仗和造反去了,哪有心思琢磨这些玩意。

  现在看了他儿子画的这些糟心玩意,他只觉这小子过去果真太放纵了,居然研究过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花样!

  于是等到卢氏犹豫着来和他商量怎么派人给儿子搞婚前教育的时候,开泰帝没好气地道:“他哪里需要人教,他自己都能开班授课了!”

  卢氏不免为自己儿子辩解几句:“他这么多年来,也就在外头留宿过那么一回……”

  卢氏还不知道自家儿子连那一回都是在和姜若皎置气,被人怂恿着假装留宿的。

  开泰帝可不信儿子当真清清白白这种鬼话,别说什么只留宿了一次,真要有心风流快活难道必须得留宿吗?他真要没开过荤,怎么能画出那么多荒唐玩意!

  开泰帝想到白天看的那些画,不免看向还想再给儿子辩解的卢氏。

  他还真不知道除了生孩子那步骤之外,还得先做点别的,不能直奔最后那一步……

  只是他们夫妻俩许多年没真正同过床了,他就算有心想拉卢氏再试试看,一时半会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开泰帝只得说道:“反正你别管他了,他可能懂得比你还多。他以前有事没事就泡在秦楼楚馆里,能不懂这些?”

  开泰帝想说的是他要不懂这些,哪能画出那种玩意?不过想想不好给卢氏看她儿子画的那种画册,他也就没有和卢氏提。

  卢氏一僵。

  开泰帝说得不错,她还真不是特别懂。

  卢氏只得起身告退。

  开泰帝没找到开口的机会,暂且作罢。

  寇世子可不知道自己的避火图巨作完成了给亲爹启蒙的伟大贡献。

  他左等右等,既没等到亲爹的一顿揍,也没等到他媳妇儿的回信,只得百无聊赖地睡觉去了。

  没过几日,就到了太子受封以及大婚的日子。

  不少人早早得知太子要在这天成婚的事,都和裴徵一样想要蹭蹭钦天监选出来的黄道吉日。

  于是这天的京城分外热闹,每条街都能看见不少因为要娶妻嫁女而张灯结彩的人家。

  姜若皎她们的形成就安排得比较密集了,早上起来先去祭告太庙,通知老祖宗他们多了个正统太后、正统皇后、正统太子以及正统太子妃。

  老祖宗认不认可是一回事,说总是得说的,一口气全部册封完也省得反复来惊扰祖宗。

  一套册封流程走完了,又紧锣密鼓地进入大婚流程,帝后回宫等着光荣升位的太子殿下去把他心心念念的媳妇儿迎进宫拜堂开宴。

  姜若皎先让樊延把姜映雪背上花轿。

  姜映雪真到了要嫁人的时刻,心里紧张万分,抱着姜若皎好一会儿才撒手趴到樊延背上去。

  樊延把姜映雪交付给来迎亲的裴徵,正要和姜若皎一起入内等着新郎过来接人,就猛地见他们新晋的太子殿下一马当先骑着马儿来迎亲。

  后头还跟着太子妃才有资格用的华贵婚车。

  刚才还在看太子妃妹妹出嫁的众人立刻被那富丽堂皇的婚车吸引过去,心道不愧是太子娶亲,光看这婚车就很不一般。

  不过,太子娶亲也要出宫相迎的吗?

  马上要当新郎官的太子殿下才不管这么多,他甚至比婚车快出老长一段路,害得后头的礼仪官追得满头大汗。

  太子殿下到了近前,瞧见姜若皎在门口,顿时大喜过望地翻身下马,冲上去一把就将人抱住:“你也迫不及待想要嫁我,所以提前到门口等我吗?我这就抱你上婚车去,我们立刻回宫成亲!”

  这会儿礼仪官终于追了上来,且正好听到他们不着调的太子殿下的话。

  礼仪官差点晕厥过去。

  一通好劝歹劝,他们的太子殿下就是不撒手,姜若皎说她只是出来送妹妹他也肯把人放下,非说他抱着了就是他的了,谁都别想拆散他们。

  别以为他没看见,樊延这家伙一直杵在旁边等着背姜若皎上婚车,他才不让樊延背她!

  义兄又不是亲哥哥,背什么背!

  要想要哥哥背,她喊他一声哥哥不就得了!

  礼仪官不想自己刚上任就赔上乌纱帽,在旁边苦口婆心地想劝他们这位荒唐的太子殿下回心转意。

  周围的百姓哪里见过这样的迎亲?本来他们都觉得皇室子弟高高在上,离他们远得很,如今瞧见太子殿下牢牢抱着媳妇不撒手,倒觉得这位太子殿下着实亲切。

  要是他们成婚时能顺利抱到自家媳妇儿,那也是不愿再倒回去被她们娘家人为难的!

  直接抱着撒腿就跑多快活!

  百姓们纷纷笑着劝那礼仪官:“大人,您就让太子殿下把太子妃抱上婚车吧,都这样了,还回去做什么?误了吉时可不好!”

  刚刚读过书扫过盲的太子殿下见这么多人支持自己,也得意洋洋地说道:“听到没有?书上都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还有‘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们要多听百姓的话,不能老守着老一套去办事!”

  百姓们听不太懂前面那些文绉绉的话,不过太子殿下那句“我们要多听百姓的话”他们听懂了,当场高声喝起彩来,更多人加入起哄行列。

  外围的人没听见太子殿下的话,里头的人便转述给他们听,一传十、十传百,喝彩声越来越大,起哄声也越来越大,弄得跟浪潮似的,一浪更比一浪高!

  礼仪官眼看场面要控制不住了,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既然都这样了,殿下就快些把太子妃抱上婚车吧。”

  活学活用成功的太子殿下很有成就感,一脸“早这样不就得了”的得意表情,三步并两步地地把姜若皎抱到婚车上去,坚决不给樊延半点插手的余地。

  眼见自己顺利抢到了媳妇儿,太子殿下兴奋不已,叫兴福给百姓们多撒些喜糖和喜钱。

  迎亲队伍出发回宫的时候他还一路朝沿路出来围观的百姓招手个不停,说是多谢他们的仗义相助让他抱得美人归,欢喜之情可谓是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