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看,开泰帝那一脸想把他们扔出去的表情就有了解释。

  ……这位陛下是在嫌弃他们两个儿子儿媳太碍眼。

  姜若皎正考虑着要不要暗示太子殿下早些和自己一起告退,却听外头有人请示说有急事要禀报。

  作者有话说:

  太子:我的洞房呢?我那么大一个洞房呢?

  今天是蹲在洞房哀嚎的太子殿下.jpg

第69章

  都是自己人, 开泰帝没有避讳太多,直接把人宣进来询问是怎么样一回事。

  那位来传话的内侍声音直哆嗦:“陛下,外面、外面天狗食日了!”

  开泰帝拧紧眉头, 没像内侍一样失态,只是面色不太好。

  自古以来都有“日变修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之说,意思是天象变化象征着人间诸事的运转, 要是出现食日证明可能是君王德行有亏, 出现月食可能是君王滥用酷刑,出现星辰变位可能是君王妄动兵戈, 反正就是老天降下警示,你既然是天子就得好好听老天的话, 该反省反省,该改正改正, 不能当做没事发生。

  昨日太子才刚受封和成婚, 今天就出现天狗食日, 可以说是明晃晃地打了开泰帝和太子的脸!

  几人齐齐起身走出门外,果见天色突然转黑, 天上的日头正一点点被吞噬,仿佛当真有天狗妄图把整个太阳给吞进肚子里去。

  开泰帝面色十分难看。

  偏还没等开泰帝做出反应, 又有人带来了另一个坏消息:“陛下,有人抱着个刚出生不久的孩子敲响了登闻鼓!说是要状告太子殿下抛弃亲骨肉!”

  所谓的登闻鼓,就是供有冤屈的百姓上告的大鼓,一般悬于皇城之外、官衙之前, 鼓声一响, 官衙中的官员全都能听见, 有关衙门必然是要受理的。

  也就是俗话里说的“击鼓鸣冤”。

  太子殿下本来还觉得事情和自己没多大关系,听到后头这消息后登时就炸了,跳出来说道:“胡说八道,我还是童子身,哪里来的亲骨肉?”

  众人齐齐望向他。

  太子殿下见他爹娘都朝他看了过来,不甘不愿地小声嘟囔:“反正我没碰过外面的女人,不可能有流落在外的亲骨肉!”

  卢皇后道:“你说的都是什么话,去年你不是曾经夜宿青楼?这事知道的人挺多,可能有人拿这件事来做文章。”

  现在又是天狗食日,又是击鼓鸣冤,连向来爱把事情往好处想的卢皇后也察觉情况不太妙。

  怎么这些事早不来,晚不来,全在她儿子被册封为太子的时候来?

  太子殿下说道:“我那时候是心里不高兴,故意想气气阿皎才在那儿过夜的,我根本没碰过那个女人,她打地铺睡了一晚,就算她有孩子也和我没关系!”

  卢皇后瞠目结舌,没想到他竟为了气姜若皎硬生生扛了他爹的一顿打,还因着这事儿闹得满城风雨!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开泰帝也觉得自己怎么就生出这么个混账儿子,真亏了他媳妇儿没嫌弃他,还愿意嫁给他。

  就他这混账作派,搁谁谁不想打他几顿?

  开泰帝说道:“你知道你没碰,旁人可不知道,现在人家抱着孩子来击登闻鼓你说怎么办?”

  太子殿下觉得这可真是黄泥巴掉裤裆,有嘴都说不清。关键是他当时也没想着自己能当太子,就想在西南当个逍遥世子、逍遥王爷,哪里在意什么名声不名声的?

  姜若皎开口道:“如今这种情况,必然是有人在针对殿下。”她不闪不避地望向开泰帝,“我觉得应当先把钦天监全员拿下,分开审问,看看他们是否受人指使。”

  开泰帝道:“你的意思是天狗食日这事儿也是冲着瑞哥儿来的?可他们难道还能控制天狗食日不成?”

  早些年天文天象这些学问是民间禁学的,只有官府选拔出来的人才才有资格走这条路。

  不过随着前头出了两位昏庸好色的昏君,许多法令都渐渐松懈,许多过去被朝廷截留的学问和书籍都流向了民间。

  姜若皎在鹤庆书院一边不断了解外面的消息,一边不断研读自己没读过的书,天文历算这些她也读过几本。

  姜若皎道:“据我所知,先汉时期便有人研究过天狗食日的规律,可惜那时候记录还少,算得不是特别准确。后来世世代代都有相关的记载,推演起来也就简单多了,甚至可以推算出几种不同类型的‘天狗食日’具体会发生在哪一天。”

  开泰帝常年在外打仗,现在又不能和过去一样召幕僚过来商量,自然是不知晓这些的。

  他说道:“所以钦天监那边是故意的?”

  姜若皎不慌不忙地道:“如果他们不是故意的,那就是学艺不精或者尸位素餐、消极怠工,不然怎么会千挑万选选出这样的‘好日子’。不管是哪种原因,将他们关上几天总不算冤枉。”

  开泰帝一下子拿定了主意:“好,我这就去下令。”他看了眼自己儿子,又确定般追问,“你当真没碰过外面的女人?”

  太子殿下恼羞成怒道:“都说了没有,我就没遇上过看得上眼的!”

  开泰帝没再多言,大步迈了出去。

  卢皇后见开泰帝走了,又想起儿子刚才嚷嚷什么自己还是童子身,忍不住拉着姜若皎道:“你们昨晚没有圆房吗?莫不是不懂怎么圆房?要不我派两个人教导教导你们……”

  姜若皎还没说什么,太子殿下就觉得自己被瞧扁了,抢着拒绝道:“才不要,都多大的人了,谁会不懂怎么圆房啊,我会着呢!就是阿皎她月事突然来——”

  姜若皎暗暗掐了他一把。

  太子殿下嗷呜地叫了出声,当场跟他娘告状:“你看看她多凶,你当婆婆的得好好教育她!”

  卢皇后看着他俩这样闹腾,知晓小夫妻之间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无奈说道:“行了,都多大的人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是谁心心念念要把人娶回家的?”

  她想到有人针对儿子,心里又忧愁起来,现在开泰帝没别的儿子都这样了,真要有了别的孩子还不得直接动手刺杀?

  权势地位谁都想要,她们要是保不住皇后和太子之位,母子俩怕是要命丧九泉了。

  卢皇后心中忧虑,不免又旧话重提:“你们可要加把劲早些生下皇长孙,省得出什么变故。”

  卢皇后是兄长教导着长大的,想法上不像父母那样跳脱和洒脱,考虑事情十分循规蹈矩,很难跳出常规。

  在她看来还是儿子早些生下皇长孙更有优势,哪怕开泰帝有了别的孩子,也会看在皇长孙的份上多考虑考虑儿子的处境。

  太子殿下说道:“我们当然会加把劲,不过这种事又强求不来。我听高驰他们说,以前有个人一心求子,所有神仙都拜过了,还纳了一大堆姬妾,还是求不来半个儿女。他年过半百,想到日后膝下空虚,没有儿孙承欢膝下,一时想不开吞药自尽了。结果就在他蹬腿当天,他家几房妾侍齐齐被诊出怀了身孕,你说是不是造化弄人?”

  卢皇后:“…………”

  让他早些生孩子,他竟是提这么个荒唐例子,哪有这么咒自己的?

  卢皇后脑仁疼,让他们先回东宫呆着,最好哪都不要去,省得有人起了歹心直接对他们动手。

  姜若皎两人起身告退。

  回东宫路上,太子殿下继续和姜若皎讨论起生孩子的问题来:“我觉得还是先别生比较好,我听蒋玉泉说他家媳妇儿生孩子后就把他踢出房门,不让他一起睡觉了。我好好的床,做什么要分给个小屁孩?等我们玩够了再随便生个糊弄一下父皇母后他们好了!”

  姜若皎一阵无言,高驰和蒋玉泉讲的都是什么反育教材。

  她说道:“出了这么多事,你就别琢磨这些事了。我们回去后让高驰他们来东宫一趟,叫他们一起来商量商量要如何应对。你身为太子,总不能什么都不做,任由别人把污水往你身上泼。”

  太子殿下的优点就是听媳妇的话,回去后就和姜若皎分头邀人来东宫。

  天狗食日人人都能看见,这会儿传言已经满京城飞了,再伴随着有人击登闻鼓状告太子,不少人都开始悄悄议论起“太子失德”的事情来。

  有些人还言之凿凿、绘声绘色地讲述起太子在西南的种种荒唐举动,暗示要不是开泰帝只有这么一个独子绝对轮不到这位无德无能的太子上位!

  这样的说法伴随着天狗食日这种不吉天象传开,无形中就让人更容易信服:连老天都降下警示了,难道还不足以证明这些说法的真实性吗?

  人都到齐了,杨峰清、柳春生都眉头紧锁,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高驰他们则是有些忐忑,要知道那些混账事他们都有参与其中,甚至还有好几次都是他们领头起哄的,算下来绝对是他们的锅。

  姜若皎说出自己的想法:“光去澄清谣言是没有用的,就算殿下告诉所有人他没有狎过妓,也不会有人信他。当初他也确实是秦楼楚馆的常客,知道的人太多了,别人听了只会觉得殿下在狡辩。”她抬眼望向柳春生等人,“所以接下来可能得你们帮个忙。”

  柳春生说道:“娘娘尽管吩咐。”

  杨峰清看了太子殿下一眼,没有应声。

  高驰他们没想太多,摩拳擦掌地说道:“有什么事要我们办的,只管交给我们!”

  姜若皎在众人过来前已经和太子殿下商量过,太子殿下接过她的话头兴致勃勃地说道:“我们办个画展好好热闹热闹,就展出我以前画的那些画!就是我们不能天天往宫外跑,得你们出个人来负责跑动。”

  岑宣首先开口:“我来吧,正好我已经盘下店面筹备酒楼,场地都是现成的。要是以后殿下能把画留在酒楼里就更好了,肯定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

  高驰等人一脸幽怨地看着岑宣,只觉他不愧是个奸商,一转眼的功夫就想出这么个由头来,还光明正大拍起了太子殿下马屁!

  真是可耻啊!

  这叫他们怎么办?

  姜若皎道:“光有画不行,还得有柳师兄和高师弟你们合力写些故事出来。高师弟你们以前一直和殿下一起玩儿,肯定知道画中人的来历,你们给柳师兄他们讲讲。”她专心柳春生等人,“柳师兄你们负责将这些来历编成适合说书唱戏的话本子,不用太长,够讲个一刻钟就差不多了。最好带些离奇和凄惨的桥段,到时候我们只需要找人到外面讲讲这些画中故事,百姓自然会一传十十传百。”

  她还给众人举了个例子,比如高驰说的那个求子多年无果、饮药自杀后妾侍纷纷怀孕的故事就叫人印象深刻。

  杨峰清说道:“为什么要传播这些青楼女子的故事?”

  姜若皎道:“近几年兵乱不断,连年的兵灾人祸弄得民不聊生,百姓的日子过得苦不堪言。

  “很多人都觉得新朝初立,该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了,可如今内忧外患并没有解决多少。对于百姓而言,只是上面换了个皇帝而已,并没有真正改变什么。”

  “乱世之中女子命运尤其凄惨,这些青楼女子里面就有不少是被权贵豪强逼得家破人亡而沦落风尘的,也有不少是因为饥荒或战乱活不下去不得不出卖自己的。”

  “过去这些秦楼楚馆开得如火如荼,一来是因为先皇与废帝皆是荒淫误国,连带底下的官员也把广纳姬妾、视狎妓为常态;二来是因为打仗多了,那么多军汉一离家就是十年八年,禁止他们去找妓子可能会引起军中哗变。”

  “如今陛下登基了,自然得让百姓安心过日子,难道不该将这些女子解救出来、让她们正常婚配?”

  姜若皎不疾不徐地说出自己的打算:“所以我们办这个画展、讲这些故事,为的就是让人知晓放任这个行当下去百害而无一利,须得将需要解救的姑娘解救出来,而后一步步收紧这个行当。就算不能一下子禁绝,至少要从禁止官员以及生员狎妓,但凡发现有喜欢流连秦楼楚馆的,科举一概不录取,升官一概不考虑。有上头的人以身作则,底下的人自然慢慢就歇了这个心思,安心回归自己的家庭。”

  “齐国先齐家,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吗?”

  柳春生等人也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既然肯定澄清不了,那就大方承认他确实做过那些荒唐事好了。

  只不过事情可以承认,原因得好好做做文章!

  按照姜若皎的办法一操作,太子过去老往秦楼楚馆跑的事也可以解释得通了:他并不是去狎妓,只是对这些可怜人心生怜悯,想把她们花儿一样的美貌以及凄楚可怜的身世记录下来而已!

  过去他只能解救西南一地的青楼女子,如今开泰帝登基了,他总算可以把全天下的可怜女子都解救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皎皎:天凉了,我们扫个黄吧!

  小寇·救风尘·太子:原来我竟是这样想的!

  *

  注:

  日变修德,月变省刑,星变结和:出自史记

第70章

  要说读书写文章, 岑宣和高驰他们自然比不过柳春生等人。

  不过论会玩会经营,他们自信可以甩出柳春生等人好几条街。

  他们各自挑好自己能负责的内容,便壮志踌躇地离开东宫准备大展身手。

  在此之前谁都没想过他们的玩伴会变成太子, 可现在事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了:寇时瑞这家伙就是成了太子!

  他们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抓紧机会啊!

  以前高驰他们家里人瞧不上他,觉得他们和个纨绔世子混在一起没什么前途。

  如今不一样了,家中之人要想来京城,还得问问他们的意思!

  要是没享受过这种翻身的快乐, 他们知道要自己干活时也不会这么起劲。

  现在他们享受过了, 只觉得抱紧太子殿下大腿感觉真是好极了,他们一定要好好抱、认真抱。

  他们身上基本已经打上“太子党”的烙印, 太子地位稳固,他们的地位也稳固!

  如果是要他们做什么正经事, 他们可能还得犹豫一下自己会不会搞砸,可只是让他们热热闹闹地开个画展, 那对他们而言不是易于反掌吗?

  每个人都忘了刚进东宫时的忧心忡忡, 只想着怎么大展拳脚, 好叫京城百姓都知道他们的太子殿下是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不止是高驰他们兴奋不已地走了,连太子殿下本人也还沉浸在自己马上要让耍阴谋的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快活劲里头。

  他等人都走了以后, 忍不住抱着姜若皎用力吧唧一口,激动地说道:“我媳妇儿怎么这么聪明!我可太喜欢我媳妇儿了!”

  姜若皎嫌弃他把口水都亲到自己脸上来了, 抬手推开他。

  她在西南时便关注过青楼女子的事,那时候还是平西王的开泰帝也听从她的建议小范围整顿过那些个秦楼楚馆。

  眼下太子陷入舆论风波,西南那边用过的资料正好可以再一次派上用场。

  哪怕是为了太子的声誉,开泰帝应当也会配合着下令来个全面整顿。

  东宫这边很快忙碌起来, 开泰帝那边也没好到哪里去。

  天狗食日这种事经常会被朝臣拿出来做文章, 何况还有人要来状告太子说自己生下了皇室血脉, 因为出身低贱怕被灭口所以才敲响登闻鼓!

  有了这件事起头,众人也都听说了太子在西南的所作所为。

  如今太子已经立了,开泰帝又没别的儿子,换人是不可能换人的,可他们身为朝臣也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文武百官之中有不少是以前因为说话不中听被先皇和废帝贬谪去外地的,这么些年的苦日子熬过来也没磨平他们的棱角。

  就在开泰帝下令将钦天监诸官下狱的时候,一群朝臣齐齐过来跪到勤政殿外,要求开泰帝让太子殿下写自省帖祭告先祖,公开承认自己过去犯下的过错,正式与过去那个荒唐不堪的纨绔世子割席,表达自己以后必然会改正的决心!

  如果那位女子带回来的当真是皇室血脉,那无论对方出身如何卑贱,也不能让天家子嗣流落在民间!

  开泰帝正在琢磨谁想害自己儿子,就听到外头闹起了这么一出。

  他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有些懊悔自己太早把这些铮臣弄回京了。

  太子是未来的君主,要是他把外头传的那些过错都揽下了,还承认自己多了个妓子所生的长子,那怎么看都是个妥妥的昏君苗子。

  这让太子以后如何立足?

  开泰帝眉头紧锁,只觉这两天的事儿一桩接一桩,桩桩件件都是冲着卢皇后和太子来的。

  难道当真有人觉得把卢皇后和太子拉下马,他就会广纳后宫,改立其他人为太子?

  开泰帝本想直接说不见,让人把外头跪着的那群大臣给赶走,想了想又起身走了出去。

  正值夏日,又是正午日头最毒辣的时候,开泰帝见诸官齐齐跪在灼热的地面上都替他们的膝盖心疼,何况里头还有几个白发苍苍的老臣。

  开泰帝上前要扶起为首的老臣,见对方岿然不动,不愿就此放弃自己的诉求,便撩起龙袍一屁股坐到台阶上,惊得众人都忘了维持坚定的表情失声喊道:“陛下……”

  开泰帝摆摆手说道:“当年朕去西南前也觉得自己是天潢贵胄,得吃最好的,穿最好的,绝不愿意吃半点苦头。”

  “后来去了军中,朕才发现老天生给朕这么一把子力气,绝不是为了让朕每天坐享祖宗余荫。”

  “朕知道你们担心太子走歪了,朕也担心过,每次他犯了错我都会严惩一番,外头传言的那些事有些他确实做错了,有些却是子虚乌有的污蔑。”

  “你们要朕下令让太子照单全收,朕做不到,太子是朕的儿子,他做错了,他理当受罚;他没做错的,朕不能让他受委屈。”

  “皇后便十三岁嫁给朕,直接随朕去了西南。”

  “那时候的西南你们是不知道,到处都是盗匪横行不说,地方上的士族豪强也看不上我们。还是太后搬出祖上的威名来,才堪堪让平西王府在西南站稳脚跟。”

  “可以说当年要是朕去求娶,怕是没多少人愿意随朕到西南去。如今朕登基了,倒是有人看朕和皇后的儿子不顺眼,想把他从太子之位上拉下来!”

  开泰帝分明坐在众臣对面,摆足了礼贤下士的姿态,说到这里气势却一下子变得慑人起来:“你们都是朕千挑万选选上来的肱股之臣,你们的话朕愿意听,可朕也希望你们能听听朕的话,不要逼迫朕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太子定下罪名,容朕好好把此事彻查清楚再做定夺!”

  听了开泰帝这么一番掏心窝子的话,众臣你看我我看你,最终为首的老臣先伏地朝开泰帝一拜,接着便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其他人见几位老臣都起身了,也跟着站起身来。

  开泰帝都把话说到这种程度了,他们要是再跪下去可就坐实了开泰帝所说的逼迫了!

  开泰帝见众臣愿意起身离去,也从台阶上站起身来,客客气气地把众臣送走。

  开泰帝正要回勤政殿处理政务以及等待审问结果,一转身却见不远处一根柱子背后躲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

  不是他那混账儿子又是谁?

  躲就躲了,偏这小子还时不时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仿佛生怕别人发现不了他。

  “来了就出来,躲在那儿像什么样?”开泰帝骂道。

  太子殿下也不想躲,他本来是来找他爹讲讲姜若皎出的主意,炫耀炫耀自己的媳妇聪明绝顶,结果远远就撞见几个小老头儿领着一群准老头儿气势汹汹地跑来往地上一跪,非说什么要他向老祖宗和老百姓认罪。

  太子殿下心里那叫一个气,可瞅着对方人多势众还携带几个白发老人,他又不敢出去和他们理论。

  以他多年的为非作歹经验来看,遇到老弱病残一定得躲远点,要不然不管有理没理最后挨打的只会是自己!

  惹不起惹不起。

  没想到他悄悄挪到离得最近的那根柱子后准备偷听一下这些朝臣准备怎么找自己茬,竟听见他爹那么一番了不得的话。

  太子殿下听得又感动又生气。

  感动是他居然能从他爹口里听到维护他和他娘的话。

  气的自然是如果他爹以前能这么对他说话,他哪会整天和他对杠?

  这个当爹的,对着外人倒是能掏心掏肺,对着儿子只有乱棍揍趴!

  就很气。

  太子殿下跑到开泰帝近前,得意洋洋地学开泰帝说话:“‘太子是朕的儿子’‘朕不能让他受委屈’!”

  开泰帝:“………………”

  手痒了,想揍儿子。

  偏偏现在想揍儿子,还得想想皇后会不会哭。

  就很烦。

  太子殿下丝毫没发现自己和挨打只差那么一点点距离。他兴冲冲地把自己要开画展的事给开泰帝讲了,一脸嘚瑟地炫耀道:“这是阿皎想出来的,怎么样?父皇你说我媳妇儿厉害吧?真不知道她怎么能想出这么好的办法来,有了这个主意,我们又能开开心心地玩,又能解决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他摩拳擦掌地说道,“最重要的是,会有很多人来看我画的画!去年我娘还说什么别人买我的画都是看在我是您儿子的份上,这次我倒要看看有没有真正识货的人!”

  开泰帝听到太子转述的计划以后眉头一跳。

  过去平西王府的幕僚都已入朝为官,他没法再一声令下就把他们找过来商讨诸事。

  只不过他好歹养了那么一群智计百出的幕僚许多年,要他自己想计策可能不容易,要他判断一个计策行不行得通还是没问题的。

  姜若皎这个办法简单易行,而且几乎把每一个人都考虑到了,不仅她自己的人手能够参与其中,连太子那群狐朋狗友都能在其中起到一定的作用,算是东宫这些党羽的第一次共同行动!

  更难得的是,每一个人可能都会和太子这样兴高采烈地去筹备此事。

  这种笼络人心的手段、这种把坏事变好事的能耐,着实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开泰帝看着一脸得意之色的儿子,虽觉得自己没挑错儿媳,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不管日后太子是不是能现在这样全心全意喜欢以及信任太子妃,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若是太子一如既往地傻下去,说不准皇权会旁落到太子妃手上;若是太子以后不再喜欢或者不再信任太子妃,那么眼下这对恩恩爱爱的小夫妻兴许会反目决裂……

  其实要是夫妻俩能始终亲如一体,这小子一直这么傻乎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开泰帝说道:“行了,你们的计划朕知道了。你们放手去做就是了,到时我会把禁令颁发下去,约束好文武百官和天下士子。”

  太子殿下不知他爹刚才在琢磨什么,得了他爹这句话就一蹦三尺高,高高兴兴地跑了。

  他还得回去和姜若皎表演表演他爹刚才说动群臣的那番说辞!

  他爹,也不是不喜欢他这个儿子的!

第71章

  太子殿下回到东宫, 立刻绘声绘色地把在勤政殿前看到的事给姜若皎复述了一遍,重点讲述他爹是如何维护他这个亲儿子的。

  没办法,太子殿下过去最气闷的就是他爹不喜欢他, 仿佛他身上没一处是让人满意的。

  他爹越是对他动辄打骂,他心里就越是不平,觉得他爹不懂他也不了解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否定他的一切。

  这种情况下,开泰帝越是不许他做什么, 他就越想做什么, 恨不能把开泰帝气个七窍生烟,父子之间的关系也就陷入了越变越糟糕的恶性循环之中。

  如今亲耳听到开泰帝那番话, 太子殿下心里那叫一个高兴,第一时间就和姜若皎分享起自己的喜悦来。

  他抱着姜若皎亲了一口, 又拉着姜若皎跑去他祖母那边撒欢,恨不得直接把这件事昭告天下。

  太后听了孙子兴冲冲转述的话微微一愣。

  兴许她应该给儿子一点信心, 说不准京城和皇位也有改变不了的东西, 权势、地位并不是唯一, 她的儿子不会为了稳固皇权而辜负自己的发妻。

  等孙子孙媳手拉着手跑走了,太后拿起一本游记随手翻看起来。

  要是自己十四五岁的时候有人说她以后会自己拿起书来看, 她一定会嘲笑对方异想天开。

  可世事就是这么奇妙,她确确实实养成了闲暇时放本书在手边的习惯, 即便还是不爱看那些写满大道理的经义典籍,游记话本这些闲书却看了不少。

  当然,这在真正的读书人眼中或许依然是不学无术。上回她命人买了本鹤庆先生注解的《孟子》,看了几页便看不下去了, 着实不能理解他们这些人怎么能一辈子翻来覆去地把那么几本书翻来覆去地研读。

  太后掩卷叹息。

  一眨眼的功夫,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啊……

  另一边, 姜若皎被太子殿下拉着去了卢皇后那边,听太子殿下兴冲冲地再一次复述勤政殿那边的情形。

  有了前两轮打底,太子殿下已经对开泰帝那番话倒背如流,复述起来不仅没有半分卡顿,连开泰帝的动作和语气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卢皇后听得一愣一愣的,从未想过开泰帝会说出这么一番维护他们母子二人的话来。

  看着儿子脸上那压抑不住的欢喜劲,卢皇后就知道每个孩子内心其实都渴望获得来自父亲的肯定。

  哪怕是普通家庭之中,孩子父亲同样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孩子父亲的成就往往代表着一个家庭的荣辱。

  所以对孩子来说光是有母亲的疼爱也是不够的,还需要父亲的认可与夸奖。

  别人家的嫡长子,大多都是父亲手把手地带、手把手地教,最后才对他们委以重任。

  可他们家的情况大不相同。

  他们父子俩小时候就没亲近过,后来又经历了许多年的分离,见面的机会并不多。

  偏偏他们爷俩还都是倔驴一样的脾气,一个动起肝火来就非打即骂,一个哪怕挨了打心里也不服气,这才导致他们一见面就剑拔弩张。

  不管怎么样,父子俩能够解开心结亲近起来都是件大好事。

  卢皇后说道:“我早跟你说了,你父皇也是很看重你的,你非得等亲耳听到才相信。”

  太子殿下当然不信,他觉得他娘自己也不信。

  毕竟要是他娘当真信她自己的话,就不会催他们早些生下皇长子了。

  她以前那些话明显都是宽慰他用的,她自己根本不相信!

  太子殿下跟他娘嘚瑟完了,又推说自己有事要忙,径直拉着姜若皎跑了。

  既然要开画展,那就得准备画,太子殿下以前卖掉了几幅画,不过一些得意之作他还是带了过来。

  夫妻俩转去库房清点带着北上的画作。

  其中有几幅是太子殿下以前拿给姜若皎品鉴过的,有些则是姜若皎以前没看过的。

  太子殿下对于美人神韵的捕捉确实很有一手,要说他画的每一个人都是绝色美人那也不至于。

  不过能入他眼的女子大多各有特色,光是看画便能看出美人入画时是眉目含愁还是眼波流媚。

  正是这种独特的神韵,叫他笔下的美人变得鲜活起来,透过画纸都能看出她们背后藏着的故事。

  要是以前没看过这些画,姜若皎也不会想出开画展这种主意。

  姜若皎一幅幅地欣赏着画上的女子。

  本来太子殿下还有些忐忑,担心姜若皎会不会翻他旧账,批判他以前老往秦楼楚馆跑。

  可眼瞅着姜若皎对画上的美人们目露欣赏,一副恨不得自己也亲自跑秦楼楚馆见见她们的模样,太子殿下登时就不开心了!

  太子殿下酸道:“这些有什么好看的!”

  姜若皎收拢手里的画卷,稍稍踮起脚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太子殿下哼哼唧唧地说道:“别想亲这么一下就蒙混过关,瞧你这么喜欢,是不是还想自己跑去看看?”

  姜若皎道:“我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要是没嫁你,那倒是可以去开开眼界,如今我这样的身份如何好去?”

  太子殿下一听,要是没嫁给他姜若皎竟还真想去?

  他不高兴地说道:“想都不许想!你一个女孩儿,跑去那种寻欢作乐的地方像什么样!”

  姜若皎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许你们男人去寻欢作乐,不许我们去听听曲儿看看美人?”

  太子殿下说不过姜若皎,顿觉姜若皎整顿秦楼楚馆的计划很不错。

  要是再让这些地方光明正大地开下去,她以后说不准正要找机会去听曲儿看美人。

  京城的秦楼楚馆通通关门才好!

  太子殿下用力把人抱怀里,低下脑袋去拱姜若皎颈窝,口里哼哼道:“你看我就够了,看别人做什么!”

  姜若皎抬手把他脑袋往后推让他别瞎闹腾,嘴里还故意气她:“同一张脸看多了会腻,我们东宫合该多选些貌美的宫女,每天换着看多赏心悦目。”

  太子殿下一听,那还得了,她竟连好看的宫女都不放过!

  怎么会有这么可恶的女人!

  他把姜若皎抱得更紧,就着环抱着她的姿势狠狠地亲了下去,恨不得直接把她拆吞入腹。

  两人在堆满宝物的库房里亲了好一会才分开,太子殿下就不想让姜若皎看别的画了。他取出装裱得最隆重的一幅,摊开来给姜若皎看:“你看,我还是最喜欢这一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