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若皎道:“那是我想错你了。”

  太子殿下听她承认自己错了,心里美滋滋的。他一脸骄傲地说道:“那是自然,你不能觉得随随便便来个什么人都能把我勾走,要对我有信心。”

  姜若皎见太子殿下明显是说他胖他就喘上了,一点都不想搭理他。

  “这次的事虽然查到卢家上面就断了,但也不是没有收获。”姜若皎道,“至少我们可以确定,背后的人恐怕对宫中情况十分了解。此人习惯躲在后面操纵别人,一击不成可能又会蛰伏许久,我觉得我们也不必浪费时间接着盯她们了。”

  太后说道:“是这个理。”

  她派人去把尚宫局的人喊来,把各宫的人手从上到下都给筛一筛。

  他们一家子人口简单得很,宫里就那么四个人,和废帝他们的奢靡铺张截然不同,生活可以说是十分节俭了。

  即便开泰帝登基时已经放走过一批宫人,给了安置银让她们出宫去找个好归宿,现在宫中的人手依然十分充裕,从中筛选出一批信得过的宫人并不难,剩下那些集中管理、集中干活、相互作保,稍作整顿便不会有太大问题。

  太后把事情吩咐下去,等众人都领命退下才拉着姜若皎感慨:“幸好你们父皇没纳妃,要不然宫里人一多,就没那么容易管了。”

  姜若皎道:“辛苦祖母了。”

  太后笑道:“也就辛苦这么一两年了,等你与你母后都生了孩子,这些事就交回给你们去操心了。”

  对上敬爱的祖母,太子殿下没把自己那惊世骇俗的“等我想要孩子再要”这种想法说出来,从太后处离开后又开开心心地拉着姜若皎去看卢皇后。

  没想到开泰帝也在。

  开泰帝正摸着卢皇后肚子,有点嫌弃地感受着隐约透出来的胎动,心里想着“这小兔崽子这么好动出生后莫不是又是个小混账”。

  卢皇后连开泰帝脸色不太好看,一副想隔着肚皮把孩子捂没了的架势,很想把他手挪开。

  唉,他怕是没想过老夫老妻的还再生个老二。

  瑞哥儿他就不太喜欢,老二怕是也不得他喜爱。

  卢皇后心里有些忧愁,只能盼着孩子平安出生,以后能和哥哥相互帮扶。

  太子殿下迈步入内,见到的就是他爹一脸凶相地摸着他娘肚子,他娘则是满面愁容地僵坐在那。

  都什么人啊!

  太子殿下一屁股在卢皇后身边坐下,朝着开泰帝直龇牙:“您摆着凶神恶煞的脸色吓唬谁呢,小心弟弟妹妹没出生就给你吓着了。”

  开泰帝:“…………”

  开泰帝哪里知道自己的脸色有多凶?他平时上朝都是这个脸色,要不然早被那些天天吵来吵去的文臣给骂惨了。

  这不是一想到还会有另一个小兔崽子出生就不爽吗?

  卢皇后见太子殿下一坐下就和开泰帝杠,忙拉住他的手示意他别和开泰帝争执。

  卢皇后有孕在身,太子殿下也不好拿外头的事烦扰她,只简单地与她说起卢家兄妹俩私下收买东宫宫人,让她别经常召见卢家二房的人了,他不爱与这种居心不良的人往来!

  卢皇后听说卢家二房干出这样的事,不由得看了眼开泰帝。

  她怕开泰帝不喜她娘家,不由给卢家二房辩解道:“也许侄女她们只是想多了解了解你。”

  太子殿下道:“她了解我做什么?我就算是她表哥,也轮不到她通过这种方式来了解我。别说什么她恋慕我,要是回头她恋慕不成、因爱生恨,铤而走险让人给我下药或者投毒呢?不当做的事不管怎么样都不当做,理由再冠冕堂皇都没用!”

  卢皇后有些怒其不争,想说东宫只一个太子妃,便是再纳几个人又如何?

  姜若皎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女孩儿,家里又无依无靠,朝堂上的事她根本帮不上忙,他卢家二舅可是靠着自己成了朝官的!

  偏偏开泰帝和姜若皎都在,卢皇后又没法和太子殿下说起这些考虑,只能默默听着开泰帝点头赞同太子殿下的话:“没错,不管有什么原因,都不能让外人肆意收买宫人。何况就你这德性,我看人也不是真心喜欢你的,估计就是看你成了太子想攀附你。”

  卢皇后想说这样刻薄地评价一个小姑娘不太好,见父子俩都一副深以为然的样子,也就闭上了嘴。

  一家人吃过饭,开泰帝要处理政务去了,姜若皎两人倒是多留了一会。

  卢皇后见开泰帝走了,才对小夫妻俩说道:“你表妹她们也不一定是有心要做点什么,你们莫要太往心里去。”

  太子殿下也没和卢皇后说起这些天他们小夫妻俩闹的别扭,只说道:“那可不行,真要是表妹觊觎我这个太子也就罢了,横竖我也不会上当吃亏。可要是表哥觊觎阿皎怎么办?”

  卢皇后愣住。

  姜若皎暗暗掐了太子殿下一把。

  太子殿下继续发表高论:“你说要是随便来个表哥表弟都能随意收买我们东宫的人,以后他们图谋不轨怎么办?东宫的男女之防没后宫这边森严,时常会有外臣往来,发生了这种事可绝对不能纵容!”

  卢皇后听太子殿下这么说,也觉自己思虑不够周全。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可不能让人有机可乘闹出什么丑闻来。

  看前头那几次算计,很多人都是宁愿死也要给人当棋子,说不准真有人会丧心病狂地想来个以一换一。

  卢皇后思来想去,只能道:“我怀着身孕,也不怎么管事了,你们自己拿主意就好。”

  太子殿下连连点头:“阿皎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女孩儿,平日里我让着她她才能朝我凶,我真要是耍起横来,她根本不是我对手!可不能因为阿皎聪明就让人有可乘之机!”

  两人陪卢皇后聊了一会天才离开中宫。

  相携走出一段路,姜若皎笑盈盈地问太子殿下:“我看母后似乎挺喜欢卢家表妹,要是母后让你纳了她,你这个孝子是纳还是不纳?”

第96章

  太子殿下满心警惕。

  上回他没找着那封契书, 现在也找不到由头再翻出来,要是他们之间有了别人姜若皎可就光明正大跑了!

  太子殿下道:“我又不喜欢她,只要我说了不要, 母后肯定不会逼我。”

  姜若皎笑眯眯:“父皇他们当初不也逼你娶我了?”

  太子殿下反驳道:“那会儿我本来就喜欢你的,只是他们逼我我才说不喜欢你而已,要是他们好好和我说,我早就欢天喜地把你娶进门了!”

  姜若皎转头望着他。

  太子殿下拉着姜若皎的手,一脸警惕地说道:“我没有喜欢过别人, 你可不能当个没良心的负心人。”

  姜若皎道:“你若不辜负我, 我做什么要辜负你?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个太子不知多少人盯着,都想当你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哼哼唧唧地道:“别人想要的, 你又不一定稀罕。你要是真稀罕的话,就不会在成婚前要我给你写那么一份契书了。”

  姜若皎见他一直惦记着那份契书, 大有要她拿出来撕毁的架势,立刻转移了话题:“明天舅舅就回来了, 你下个帖子邀他们到东宫说说话, 问清楚卢家二房的事。”

  他们在西南山长水远, 对卢家本家的事了解不多,还是得听听卢重英的说法才行。

  太子殿下道:“行, 我派人去递个信。”

  两人回了东宫,又相携去听太傅讲课。

  比起鹤庆书院里头的课程, 太傅他们讲的大多是治国之道,太子殿下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到了具体的事情上却能说出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

  他的许多主意乍一听有些离经叛道,仔细琢磨竟有切实可行。

  更难得的是他没什么天潢贵胄架子, 每到休息时间便又是好茶又是好点心地送上来, 相处起来着实舒服得很。

  许是因为从开泰帝到太子殿下都不是为皇位而培养出来的, 所以即便他们行事少了几分帝王应有的威仪,却多了几分长在深宫中无法得来的赤诚。

  别的不说,就说太子与太子妃夫妻俩之间的感情便是寻常人家都很难看到的。

  太傅起初也觉让太子妃一起听他们讲学很不妥当,后来发现有太子妃在反而更能激起太子的好胜欲,让他卯足劲跟着学,才渐渐接受多了这么个学生的事实。

  再后来教得多了,便有些见猎心喜。

  后宫干政固然要防着,可若是将来出了什么不得不让后宫垂帘听政的意外,那是要个废太后那样的蠢妇搅乱朝堂好、还是要个聪慧机敏能决断的皇后或者太后好?

  如果是早个几十年,太傅可能还会生出点野心来,觉得皇室全是蠢货才好,他们一个两个都是没主意的蠢货,朝中可以让他们这些文臣说了算,岂不美哉?

  可经历了几十年的动乱,太傅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天下早日安定下来。

  毕竟比起祸国殃民,他们这些文臣心里还是多了那么一点底线,上头真要换成不愿听他们说话的昏君,他们即便有满腹经纶也毫无用武之地。

  要是没有开泰帝横空出世,他们怕是要老死他乡、永不复用!

  为此,他们觉得还是该做好万全的准备比较好。

  开泰帝和卢皇后他们鞭长莫及,可东宫这边明显是两个可塑之才。

  太子要教好,太子妃也要教好!

  姜若皎自是不知道太傅的想法,只是觉得太傅他们对她的要求越发地严格,不再和开始时那样把她当做来陪太子读书的。

  最好的证据就是,现在她到了夜里得和太子殿下一起挑灯做功课。

  两个人的功课还不一样,全是太傅他们按他们的完成能力来安排。

  太子殿下以前就很不服气,觉得两个人一起读书,凭什么自己经常要熬夜赶功课姜若皎却那么轻松!

  如今见姜若皎陪他一起挑灯夜战,心里就舒坦多了,乐滋滋地拉着姜若皎并肩坐着写功课,不时还拿着自己不懂的问题骚扰姜若皎,轻轻松松把姜若皎拖到耗时和自己差不多。

  两个人写完功课,都少了几分世俗的欲望,晚上什么都没做,拥在一起入睡。

  姜若皎到后半夜醒了一次,侧过头望向太子殿下安静的睡颜。

  也许是因为他把许多她想要的东西都捧到了她面前,她一想到这些东西可能没法长久,便觉得还不如没有的好。

  世间多少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终其一生都囿于后宅,无缘窥见外面的天地,所以她们都觉得那是自己该过的日子,也觉得自己所拥有的已经很多了,每天并不怎么烦忧也并不怎么痛苦,只需要守好后宅就可以平平顺顺过完一生。

  只有拥有过又失去,才会发现许多人习以为常的一切竟是那么地难以接受。

  姜若皎凑近亲了太子殿下的脸颊一口,心里想道,她给过他机会的,他自己不愿意要,那么他就要接纳全部的她。

  眼里揉不进沙子的她。

  有着许多想做的事的她。

  不温柔也不擅长忍耐的她。

  姜若皎躺回自己枕上,很快又沉沉地进入梦乡。

  姜若皎不知道的是,在她重新入睡以后,太子殿下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他在姜若皎转醒的时候就注意到了,等姜若皎亲过来时心里得意得不得了:他媳妇儿果然喜欢他喜欢到不行,半夜睡醒都要偷偷亲他一下!

  不过女孩儿脸皮薄,他就不当场拆穿她了!

  太子殿下等姜若皎的呼吸变得均匀又绵长,才凑过去啵啵啵地亲了个过瘾。

  到第二日一早,太子殿下还没得意完,边穿衣服边煞有介事地和姜若皎说道:“我跟你说,我昨晚梦见有人亲我了,也不知是哪个不知羞耻的小姑娘,居然对我图谋不轨!”

  姜若皎也刚醒,见太子殿下在那说什么有人对他图谋不轨,残余的睡意都被他给弄没了。

  瞧见太子殿下一脸的得意,还朝着她一个劲地挤眉弄眼,姜若皎哪会不知道自己昨晚亲他一口的举动被他逮了个正着。

  这家伙居然能装睡忍到早上才能嘚瑟,长进可真不小!

  姜若皎坦然承认:“是我亲的你,我不能亲吗?”

  太子殿下一下子没声了。他麻溜地把最后一根系带系好了,跑到梳妆镜前抱着姜若皎又是啵啵啵几口,才不满地抱怨道:“你就不能再让我多得意一会?”

  姜若皎把他有点歪的衣领理了理,让他赶紧上早朝去。

  太子殿下恶狠狠地把她唇上刚抹上去的薄薄红脂给亲掉了才心满意足地赶去上朝。

  姜若皎对着镜子看了看,察觉涂不涂口脂都没多大区别,也就没再忙活了。

  等太子下朝回来,一起过来的还有舅舅卢重英。

  卢重英得知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卢家二房进京了,还频繁进宫,哪里坐得住,家也没回,直接跟着太子来了东宫。

  “我跟娘娘说,本家那边的人一个都不可信。”卢重英本来是个稳重人 ,提起过去的事语气里却不免气闷,“他们以前想合力把爹娘赶出家门,若不是爹娘生来运气不错,祖父和外祖又特意给爹娘留了不少好东西,就爹娘那性情怕是根本活不下去。”

  这一点太子殿下也是听过的,就是因为兄弟容不下卢父这个幺儿,他们才与本家没什么往来。

  卢重英又给姜若皎两人讲起卢家其他几房的做法。

  卢家大房明摆着不喜欢卢父这个弟弟,直接就把他边缘化了,三房、四房、五房都唯大房马首是瞻,光明正大地排挤卢父。

  这也无可厚非,毕竟自己各种努力都得不到父亲的认可和看重,卢父占着个幺儿的名头就各种被宠爱,谁看了心里都得不平衡。

  可二房不一样,二房表面上看起来光风霁月,实际上行事阴毒得很。

  卢重英小时候时常得拦着卢父卢母别着他们兄弟姐妹的道,小小年纪就心累得很,还天真地曾觉得卢家二房与其他几房不一样。

  结果有次二房找人到赌坊做局要把他们分走的家产套走。

  那次卢父卢母本来都上钩了,摩拳擦掌要去赌坊大显身手。

  没想到卢母半路上看见只蛐蛐拉着卢父追了几条街,追到城外后那蛐蛐就跑没影了,气得他们在城外找了户卖蛐蛐的人家把他们的蛐蛐给包圆了!

  赌坊么,最后他们也没去成,倒是赌坊那边拿着做好的局坑了个纨绔,导致那纨绔家里大发雷霆直接把赌坊给端了!

  有权有势就是这么输不起。

  你敢坑我儿子,我把你这吃饭的生意直接踹翻!

  卢重英会知道这事儿,还是后来卢父卢母跑去斗蛐蛐时和那纨绔玩熟了。

  那纨绔偶然和卢重英提了一嘴,说对方求饶时说本没想着设局坑他的,都是卢家二房准备坑卢父,结果卢父没去就顺手坑了他!

  卢重英当时听了,对卢家二房就越发警惕起来。

  明刀易躲,暗箭难防!

  不怕卢家大房他们这种明摆着不待见你的,最怕卢家二房这种面上笑脸相迎背地里却什么阴招毒赵损招都使得出来的伪君子!

  还是多亏了卢父卢母运气足够好,要不然估计会被算计得渣都不剩。

  太子殿下听了卢家二房做的事,只觉熟悉得不得了。

  再仔细一琢磨,这种暗中派人去引导卢父卢母堕落的手段,那不是汪鸿才和他使过的套路吗?

  太子殿下眨巴一下眼,决定当做没想起来。

  姜若皎问道:“舅舅可知道卢家二房有没有与哪个藩王打过交道?”

第97章

  卢重英听了姜若皎的问题, 也意识到此事与前面那两次算计许是有关联。

  卢重英道:“我因为提防着他们,这些年也有关注他们都与什么人往来。”他斟酌片刻,才说出一个可能性, “要说与哪个藩王交好,首先可能得数赵王,这次他回京走的就是赵王的路子。”

  姜若皎眉头一跳。

  这是个她没注意过的人,赵王辈分高,连开泰帝见了都要喊一声叔祖父。

  皇室之中辈分这么高的人已经不多见了, 开泰帝对他也算优待, 由着他闲居京畿。

  姜若皎奇道:“他们怎么会与赵王有联系?”

  卢重英娓娓说道:“我们那位堂哥的任地本就在赵王封地那边,与赵王诸子往来密切, 到了京城自然要去拜见赵王。”

  姜若皎拧紧眉头,想到了自己的好友还实验是赵王儿媳, 不由有些担心。

  她倒不觉得背后之人就是赵王,只是担心有人想利用好友而已。

  毕竟背后之人显见是擅长挑弄人心的存在, 要是再躲在背后耍什么阴招就不好了。

  姜若皎道:“父皇已经派人暗中盯着诸王, 既然赵王有可能牵扯进来, 我们可以先让父皇派去的人盯紧点。”

  卢重英点了点头,又皱着眉道:“我去求见皇后娘娘, 与她说清楚卢家二房的事,免得她误信她们酿成大祸。”

  姜若皎道:“我派人去中宫说一声, 一会我们直接过去就好。”

  卢重英便在东宫候着了。

  卢皇后那边得知兄长归来,心里也很高兴,忙派人过来接他过去。

  太子殿下本来想一起过去的,又被姜若皎拉住了。

  有些事卢皇后兄妹之间说说就得了, 她们小辈跟过去不太好。

  要是当着小辈的面被点出错处, 卢皇后的面子还要不要?

  卢重英到了中宫, 才发现卢家二房的人也在。他神色淡淡地走进去,规规矩矩地向卢皇后行了礼。

  “堂弟,许久不见了。”卢家嫂嫂笑着和卢重英打招呼,还让两个孩子喊人。

  卢重英扫了她们一眼,并不打算对妇孺和小辈横眉竖目,只是态度冷淡得很。他对卢皇后说道:“我有些话想单独和娘娘说,嫂嫂你们若是没什么事可以先回去。”

  卢皇后从小就有点怕卢重英,见卢重英神色不对,本来想让他和卢家二房好好相处的心思一下子就没了。

  卢皇后还是分得清亲疏远近的,卢重英开了口她便对卢家二房的几人说道:“哥哥出去这么久,我也想念得紧,嫂嫂你们下次再进宫来吧。”

  卢家二房几人对视一眼,都觉自己的谋算怕是要落空了。

  不是说卢重英这次出去办差,没个一年半载回不来吗?

  卢皇后都这么说了,她们也不好赖着不走,只得讪讪然地退下。

  等人都走远了,卢皇后才忍不住问:“哥哥,你不喜欢她们吗?”

  卢重英瞧见卢皇后小心翼翼看着自己的模样,知道自己以前对她可能太严格了。

  卢重英叹着气说道:“我和你说过,不要相信本家的人,最好别和本家的人往来。”

  卢皇后犹豫着把卢家二房的说辞与卢重英讲了。

  她也知道爹娘和本家不和,可卢家二房在她面前主动和长房那边撇清关系了,她也是考虑到东宫不稳才想着多一个助力总比没有好。

  卢重英听了卢皇后的这些考虑,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我看外甥长进不小,上次先是祈雨成功,百姓交口赞誉;后来又让人种出苞米这种高产粮食,声誉已经越来越好了。你还想让他有多少助力?”

  卢皇后哑然。

  “外甥现在要考虑的不是拉拢哪个官员,而是做好他作为太子该做的事。”卢重英耐心地给卢皇后分析起来,“他是太子,要办正事自然有的是人可以调遣,那些个上赶着靠上来的都是趋炎附势之人,你能指望他们真心为太子办事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外甥耳根子软,容易听人怂恿,好不容易他现在学好了,要是再来几个别有用心的人把他给带歪了,那才会动摇他的太子地位。”

  卢皇后哪里能考虑得那么长远,她听卢重英这么一说,也想到儿子在西南时确实有些荒唐,很多事情都是别人起哄他就去做。

  卢皇后一阵后怕:“是我没想明白。”她说完后又皱着眉叹气,“我也是不放心瑞哥儿,他的太子之位要是没了,哪里还有命可活?你不知道,他们父子关系一直不太好,陛下举事前还曾想过要把世子之位给别人。”

  怀着身孕的人本就敏感,卢皇后说到此处不免红了眼眶。

  “那会儿你们离得远,我也不好在信你给你说这些。我当时看着瑞哥儿失魂落魄的模样,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卢皇后哭着说道,“我对京城的情况一知半解,也不知谁可信谁不可信,不好随便和外命妇接触,这才想帮瑞哥儿拉拢二房的人。”

  卢重英见妹妹哭了,哪里还说得出什么重话。他宽慰道:“你们才刚到京城不久,不了解外头的情况也很正常,慢慢来就是了。你是母仪天下的皇后,不必想着去笼络谁,挑处着舒服的人召见、多从她们那了解了解外头的事就成了。”

  卢皇后转过脸去擦了泪,才认真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卢重英见卢皇后在自己面前一如年少时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

  “你说陛下曾提过改立世子,是什么情况下发生的?”卢重英追根究底,“若是在盛怒之下说出口的话,兴许就是一时气话,你不要耿耿于怀,我看陛下如今对外甥颇为看重。”

  卢皇后想到儿子当时做的混账事,一时有些说不出口。

  卢重英一看卢皇后那表情,就知道当时太子犯的错肯定不小。

  “我们兄妹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当时你没在信里跟我们说就算了,现在还要瞒着?”卢重英追问。

  卢皇后只能把当时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卢重英。

  卢重英越听眉头皱得越紧。

  他叹着气说道:“都差点闹出人命了,无怪乎陛下勃然大怒。他用船撞人就是没把别人的性命看在眼里,那几个士兵没事是因为他们命大,你怎么能用‘又没闹出人命’给外甥开脱?那不是火上浇油吗?难怪陛下盛怒之下会说出那样的话。”

  卢皇后不敢说话了。

  卢重英想到外甥的婚事就是那时候定下的,越发觉得见到姜若皎这个太子妃时莫名的熟悉感不是错觉。

  看来是妹夫一家都觉得拴不住他那外甥了,所以给他娶了个栓得住他的媳妇。

  卢重英道:“你还让二房那边没出嫁的侄女频繁往东宫跑?”

  卢皇后道:“我看瑞哥儿挺喜欢她……”

  卢重英道:“我看太子妃是个聪慧骄傲的,要是你存着让外甥享齐人之福的心思,她怕是直接不当你们这太子妃了。到时候外甥没了媳妇,不得恨上你这个当娘的?”

  卢皇后吓了一跳,呐呐说道:“哪有那么严重?他们夫妻俩要是不愿意,我也不会逼着瑞哥儿纳新人,怎么就到了不当太子妃的地步?”

  世间有几个人愿意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难道跟着丈夫大富大贵了,还想追求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不成?

  那都是话本子上才有的傻话。

  卢重英道:“你可知道先帝和废帝在位期间,有多少人挂冠而去,辞官罢职归隐山林?旁人看重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对于有些人来说远远抵不过心中的追求与坚持。即便他们与寻常人一样有许多牵挂、有许多不舍、有许多挣扎,只要越过了他们心里那道底线,他们便会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我这些年见过的人不少,看人鲜少出错,太子妃明显就是这类人。”

  卢皇后道:“这事儿哪能和朝臣比?”

  卢重英道:“你难道觉得当初太子妃嫁给你儿子,当真是当时就看上了你儿子不成?”

  卢皇后语塞。

  卢重英道:“想来太后娘娘和陛下当初选中太子妃,也不是因为她与外甥两情相悦,而是因为她能让外甥别继续走歪路。”

  在卢重英看来,这桩婚事一开始就不是单纯的婚事。

  只不过人心都是肉长的,两小孩处着处着生出真感情来很正常,眼睛里渐渐开始容不得沙子也很正常。

  他们当长辈的还是不要添乱为好。

  卢皇后想到了总是浅笑盈盈着把儿子哄得服服帖帖的儿媳,又是一阵沉默。

  哪怕总对姜若皎把她儿子的心给笼络走这件事耿耿于怀,卢皇后也不得不承认姜若皎比她会教人,不到一年多的功夫就把她们家瑞哥儿给引上正道了。

  即便她很不愿意都好,还是得承认太子如今长进这么大少不了姜若皎的功劳。

  那么有主意的女孩儿,会要求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很正常。

  卢皇后说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再干涉东宫的事了。”她摸着隆起的肚子叹息,“希望我这次能给瑞哥儿生个弟弟,让他有个兄弟可以相互帮扶。”

  卢重英正要说话,就听有人通报说开泰帝和楚王来了。

第98章

  卢皇后听说开泰帝两人来了, 忙打起精神起身相迎。

  开泰帝大步迈入内,见卢皇后起来迎接自己,上前把她按回原位, 自己顺势在卢皇后身边坐定。

  “皇嫂,叨扰了。”楚王仍是一如既往的风度翩翩,说话时未语先含三分笑。他看了眼恭恭敬敬朝开泰帝和自己行礼的卢重英,笑着说道:“我还以为阿英你这次出去办差,少说也得一年半载才回来, 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把差事办完了, 你果然还是像少年时那样能干。”

  卢皇后好奇地问:“你们以前还认识?”

  开泰帝道:“认识,九弟就是听说阿英回来了, 才特意跟着我过来的。要不然他这人忒讲规矩,不怎么乐意到中宫来。”

  楚王摇着头道:“我们虽是一家人, 可到底已经出藩了,再随意出入宫闱不好。要是人人都这样, 不得祸乱宫闱?”

  开泰帝道:“你啊, 就是顾忌太多, 明明早就和阿英认识了,还特意避着不往来。难道我还会猜忌你们不成?”

  楚王道:“皇兄你自然心里门儿清, 不会在意这点事儿,可旁人见阿英又是国舅又与我走得近, 不得把他当勋贵外戚来防备?这对阿英太不公平了。”

  卢重英在旁一直没怎么说话,听了楚王这番话后笑了笑,无所谓地说道:“有什么要紧的,以后要是陛下扛不住把我给除官了, 我便陪爹娘种地去。”

  开泰帝道:“我听着怎么感觉你巴不得被除官?”

  卢重英可不是办了事不吭声的人, 他顺势和开泰帝说起自己此行遇到的诸多艰难险阻, 直说自己只拿一份俸禄亏了。

  听听,楚王都说他得辛苦个一年半载才回来,现在他提前就把事情办好了,省下来的人力物力不得折换成赏赐犒劳他!

  卢皇后听卢重英自己讨赏,心里不由得捏了把汗,怕开泰帝会生气。

  开泰帝却朗笑道:“你还差这点赏赐?以前你可是看都不看一眼,就把一船船的钱粮往我们西南那边送。”

  卢皇后愣住。

  楚王也微微一顿,抬眸望向卢重英。

  卢重英被揭了底,一点都没慌乱,反而微微地笑道:“那都是爹娘得来的横财,算不得我靠真本事赚来的,送去西南自然不会心疼。可陛下你看我一把年纪了,一家老小还在吃二老的穿二老的,腰杆子都直不起来了,还是得跟陛下讨点赏赐好拿去孝敬二老供养妻儿。”

  开泰帝对自己人从来都不吝啬,听卢重英都开口了,当即就叫人拟旨往卢府送一笔丰厚的赏赐。

  卢重英一点都没客气,还在旁边补充道:“最好敲锣打鼓弄热闹点,让内子接旨受赏时面上有光。”

  这件建议就很对开泰帝胃口了,他就喜欢卢重英这有什么说什么、丝毫不和他不见外的态度,立刻道:“朕记得只有岳母得了诰命,嫂嫂还没有,这次就顺道给嫂嫂一个二品诰命。”

  卢重英得了便宜还卖乖:“这世道可真是太不公平了,她在家待着不用到处跑,平白无故就成二品诰命夫人了。倒是我,跑出去忙活几个月,人都晒黑了不少,离二品还十万八千里,在家里哪还抬得起头?”

  开泰帝道:“照你这意思,朕还得给你升个官才行了?”

  卢重英道:“那不行,我可不想当靶子,我就是说说而已。唉,反正就算她没诰命,家里也是她说了算。”

  开泰帝乐了:“没想到你还是个惧内的,真是看不出来。”

  几人说说笑笑地聊到用过午膳,楚王和卢重英才起身告退。

  两人出了中宫,相携走出一段路,楚王才开口:“没想到一直在帮着皇兄的人居然是你。”

  卢重英眉头动了动,转头与楚王对视。

  楚王在外向来表现得谦和有礼,对朝臣更是温和客气,整个人仿佛被磨平了棱角似的,从来不显露半点锋芒。

  卢重英与楚王对视片刻,没看出他神色有什么不对,似乎当真只是随口感慨一句。

  卢重英笑道:“陛下是我妹夫,我帮着他不是很正常吗?”

  楚王道:“说得也是,正常得很。东南那边配合发兵,也是你是劝的?你把身家性命都压上去,就不怕有个万一?”

  卢重英道:“那种情况下,要是不来个快刀斩乱麻,我们那点身家也不一定保得住,性命就更不用说了。世道一乱,人命如草芥,殿下难道不是亲自感受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