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个为民请命的人被抓,他们走得比那小厮怀安晚一些,还特意去打听清楚被抓走的人是谁,命留守的人好好看照,不能让好心人蒙冤受难。

  不打听还好,一打听那可真是吓了一跳,这不是太子殿下的亲表哥吗?

  这可是国舅卢重英的独子啊!

  于是他们赶忙派人回东宫禀报此事,免得耽搁太久让卢应巡白白受那牢狱之苦!

  太子殿下得知被抓的人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表哥,顿时让对方带着东宫令牌去把人结出来,免得卢皇后和卢重英知道后担惊受怕。

  “也派人去和舅舅说一声吧。”姜若皎提醒道。

  太子殿下连连点头,又派人跑卢家传话去。

  没过多久,派去的人就回来了,说卢重英也已知晓卢应巡被抓的事,还让太子殿下让人盯着点就行了,不必急着把他捞出来。

  太子殿下纳闷得很,和姜若皎嘀咕起来:“舅舅这是什么意思?也想表哥和我一样在牢里多反省几天吗?”

  姜若皎道:“舅舅应当是信任表哥的能耐,知道他肯定不是束手就擒,而是有旁的打算。你让人追上刚才回来报信的人,让他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太子殿下没听太懂,不过姜若皎和卢重英都说不用管,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照着姜若皎的提议派人追去传令。

  太子殿下安排完了,又惦记起姜若皎刚才喊的那声“表哥”来。

  才送走一个表哥,又来这么一个表哥,怎么这世上表哥就这么多呢!

  好在太子殿下心里挺亲近卢重英这个舅舅,对卢应巡这个素未谋面的表哥倒没太大的恶感,只说道:“听说表哥在应天书院读书,也不知那应天书院好不好,有没有什么能人。”

  姜若皎道:“想来应该是有的,今年秋闱的文章我们不都看过了吗?北边诸州显然是应天府的最为出挑。”

  太子殿下道:“等表哥到了京城我们再问问看,要是好玩的话我们也找时间去应天府看看。”

  姜若皎应和道:“可以,我们合该趁着你还只是太子多去外面看看。”

  太子殿下见自己的提议得到认可,高兴地抱着姜若皎啵啵啵地亲了起来,那模样活像抱着自家宝贝玩具的小孩儿。

  姜若皎嫌弃地把他推开,让他别整天捧着她脸到处瞎亲。

  另一边。

  一夜过去。

  卢应巡坐在牢中,看着牢房里仅有的小小高窗。

  他衣衫未乱,气度泰然,不见半分沦为阶下囚的慌乱。

  早饭送来了,是硬得难以下咽的窝窝头,他也不嫌弃,一口接一口地啃完,又坐在那里看光。

  事实上现在该慌乱的确实不是他,而是当地县令。

  本来百姓心里总有几分畏惧官府和权贵,很犹豫要不要把状纸递上去,现在帮助他们的卢小先生在他们眼前被抓了,反倒把他们的胆气激了起来。

  卢小先生说得对,他们这次要是再退让,旁人都当他们软弱可欺,他们不仅要不回自己的田地,还会被权贵变本加厉地欺压。

  面对眼前的困境,他们不能束手就缚,必须要行动起来,把事情闹大到官府害怕!

  当今陛下是个明君,登基后励精图治,救灾很及时,惩治贪官污吏也从不手软,县令即便畏惧赵王的权威,也得考虑自己的项上人头!

  何况卢小先生还说,这两天会有钦使过来巡察,只要他们闹出的动静足够大,一定会把钦使吸引过来!

  到时候他们的田地能要回来不说,也能让那些个可恨的权贵知道他们不是只知道忍气吞声、任人揉圆搓扁的懦夫!

  这日一大早,天才蒙蒙亮,县令就被衙役从睡梦中喊醒。他昨天参加了赵王家管事设置的酒宴,喝到醉意熏熏才回家,一觉睡到天色发亮,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不免对外面吵嚷着扰他清梦的家伙很不耐烦,迷迷糊糊地大声喝骂:“吵什么吵,天都没亮吵什么?”

  倒是县令妻子醒得早,她竖起耳朵听清外头的衙役在喊什么,立刻紧张地推醒丈夫:“夫君,快醒醒,我们县衙被人围起来了!”

  县令一激灵。

  他对围城以及围县衙这事儿很有阴影,开泰帝没举事前他们这些地方上的小小官吏都整天提心吊胆,觉都睡不好,生怕一觉醒来自己就被乱军包围了。

  县令一骨碌坐起身来,下床时还不小心踩了妻子一脚,疼得妻子哎哟一声凄厉地喊疼。

  县令顾不得那么多,胡乱套好官袍,打开房门一问,才知道外头围着县衙的都是县里的百姓,里一层是手拿状纸的村民,约莫有几百个,不仅有村中青壮,连老弱妇孺都来了。

  外一层则是闻讯起来看热闹的县中居民。

  如今县衙外头早被围得水泄不通。

  县令昨天自己还跟赵王府的管事夸下海口,说是一定会妥善解决掉闹事的刺头,没想到这些平日里唯唯诺诺的百姓不仅没有被他们抓人的举动吓到,反而越发大胆起来。

  牢里那小年轻到底给这些百姓灌了什么迷汤,竟叫他们一点都不畏惧官府了!

  听衙役说外面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县令顿时慌了。

  本来抓一个人杀鸡儆猴没什么,现在抓一个人导致百姓围衙,问题可就大了。

  难道自己还能把老弱妇孺全部抓起来不成?

  县令一时有些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局。

  真要闹开了,那可就不仅是好处不好处、升官不升官的问题了,他项上人头怕都保不住!

  当今陛下登基后可没少杀地方官!

  县令背脊渗出一阵冷汗,很想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等外头的百姓散去。

  许多事都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只要他躲得够久,百姓们很快就会失了胆气!

  可听说这几日有钦使在周围巡查,要是这些百姓聚个三五天都不走,他就完了!

  县令犹豫再三,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亲自去监狱找卢应巡让他出面劝退百姓。

  卢应巡坐在牢中,正对着牢房里的小窗,身上沐浴着淡淡的晨曦,整个人看起来与阴暗肮脏的牢房格格不入。

  县令只叫人把卢应巡抓起来,还没亲自审问过卢应巡,这会儿见了卢应巡的气度,心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这小年轻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他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上了!

  县令脸上堆起了笑容:“小兄弟,是我们的衙役没弄清楚情况就把你抓进来,你看要不这样,我这就送你出去,你顺便把外面的百姓劝回家。”

  卢应巡也笑了起来。

  他敢跟着衙役进牢房,就不怕自己吃什么苦头。

  即便他自己出不去,他父亲总会想办法来捞人,绝不至于叫他在牢里待太久。

  之所以到现在都没人来救他,应当是父亲知道他有事情要办,所以才没让人来接他回京城。

  他们父子平日里相处起来虽不怎么亲厚,这点默契却还是有的。

  卢应巡抬眼看向县令,一双遗传自他祖母的丹凤眼噙着浅淡无比的笑意:“我听说民间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不知县尊听说过没有?”

第102章

  县令很快知道这句“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含义。

  卢应巡表示自己不会走, 还给县令透露了一件事:他爹是朝廷四品大员,官不算太大,只不过他还有个皇后姑母和太子表弟。

  卢应巡还很遗憾地感慨:“我本来也不想惊动他们的, 可我的小厮似乎没被抓进来,现在怕是已经跑去京城找人求援了。”

  县令没想到自己随便抓个刺头,竟还抓到个这么棘手的家伙!

  这是实打实的皇亲国戚啊!

  赵王虽然是藩王,可手里到底没实权,哪里比得过新皇和太子?

  县令哭丧着脸问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卢应巡没看县令, 仍是端端正正地坐在稻草床上看着从小窗倾泻进来的天光。

  听出县令话里的急切, 卢应巡叹息着说道:“难道你不该问自己,拿着朝廷的俸禄、当着一方父母官, 应该做的是什么吗?为什么要来问我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你该去问你治下的百姓,该去听听他们都遭遇了什么, 该想想你身为父母官该为他们做点什么。侵占百姓田地的不是我,逼百姓走上绝路的不是我, 你来问我又有什么用处?”

  县令明白了, 卢应巡束手就缚, 就是在拿自己当筹码逼他做出选择:是庇护赵王府管事到底,还是着手解决百姓的问题?

  本来这两个选择毫无可比性, 谁会傻到选后者?

  现在卢应巡杵在牢里表示不妥善解决此事他就不走,仿佛在进行一场疯狂的豪赌:他把自己当成筹码押到了百姓那边, 看看县令会如何选择!

  县令见卢应巡不动如山,只能迈步离开大牢。

  卢应巡听见外面静了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

  父母任地在东南,他独自留在应天府读书, 见识了不少乱象, 也与同窗一起帮过不少百姓。

  要是可以, 他还是更想待在书院里当个教书先生,只是有时候看见的东西多了,想做的事情也多了。既然要走到更高的位置,才能让一切做出更多改变,那就去试一试好了。

  大不了以后要是把满朝文武都得罪了,就去找他祖父祖母开个书院给他当山长。

  祖父祖母总不会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孙儿沦为无业闲汉才是!

  卢应巡这般想着,心里一片宁定,丝毫没有为自己掀起的风雨担忧。

  县令却忙得焦头烂额。

  他一边安抚围拢在县衙外的百姓,一边派人去赵王府求助。

  此事因赵王府而起,赵王府可不能让他一个人背锅!

  赵王年事已高,一般事务不会打扰他,可这次有几百名百姓围了县衙,事情闹大了怕是会牵连甚广,府里的大管事不敢托大,赶忙找赵王陈明事情原委。

  赵王吃着美姬喂来的果子,眉头都没动一下,随意地说道:“既然闹出事来了,你马上把府上整顿整顿,将犯事的管事都揪出来绑好送到钦使面前去,随他们怎么处置,该抄家抄家,该砍头砍头,我们绝不包庇任何人。”

  反正他只管吃喝玩乐,外面的事情他可不管,平时没什么事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真闹出大事来那自然是谁干的谁承担,难道还要他替他们扛下来不成?

  他是他们东家,又不是他们爹娘。

  大管事闻言心中一凛,压根不敢替相熟的人求情,毕恭毕敬地应下。

  赵王想到大管事提及卢应巡的事,忽地想到自己有个儿媳和太子妃是好友,上回孙子偷跑出去的时候还随着太子他们在清平县玩了一段时间。

  他们这位太子殿下,瞧着倒是和许多人都不一样。

  赵王多吩咐了一句:“既然那是东宫的外家,那就派人去好生伺候着,别让人在狱中受了委屈。”

  大管事喏然退下。

  赵王府一阵鸡飞狗跳,赵王全然没放在心上。

  没一会,赵王的小儿子从外头喝完酒回来了,见府中乱成一团,不由找上他爹追问:“父王,怎么府中这般热闹?”

  赵王道:“没什么,府里养肥了几只耗子,我让人抓耗子去了。”

  赵王小儿子说道:“几只耗子而已,哪用得着这么劳师动众,找几个捕鼠能手弄死就是了。”

  赵王看了年过弱冠还有些不经事的小儿子一眼,说道:“好,你去找张伯,跟着他办这事儿。”

  赵王小儿子不知他爹什么个意思,不过他还是挺听他爹话的,立刻溜溜达达地去找大管事。

  等知道赵王所说的“几只耗子”是什么,赵王小儿子都呆住了。

  他翻看着大管事抄没出来的房契地契,震惊地说道:“他们胆儿居然这么肥?这比我都富了吧?谁给他们这样的胆子啊?”

  大管事见他咋咋呼呼的,只得解释道:“他们都是打着赵王府的旗号出去欺横霸市,其心可诛啊!”

  赵王小儿子气愤地说道:“怪不得我有次出去打猎还有几个小孩骂我,原来是他们干的好事!”

  赵王小儿子亲自把人捆了,麻溜领着人去找钦使。

  等见着了朝廷派下来的钦使,赵王小儿子立刻嚷嚷道:“钦差大人,你可要给我们赵王府做主啊,这些刁奴实在太过分了!我多俊俏潇洒一个人,出去理当是很受欢迎的才是,都怪这些刁奴在外头败坏我的名声!您可千万要还我们赵王府一个公道,把他们干过多少坏事算个清清楚楚、让他们把偷吃的东西统统给吐出来!”

  刚得了消息正想着怎么和赵王府掰扯的钦使:“………………”

  总觉得赵王家这幺儿的性情有点熟悉。

  不要怀疑,这正是一位从开泰帝幕僚荣升为三品朝官的钦使。

  听完赵王小儿子叫嚷的话,钦使感觉老寇家莫不是容易出这种憨货。

  他们那位太子殿下就不说了,从小就是这性格。

  连他们那位陛下偶尔也会做出许多让他们心累不已的事。

  赵王这边这么配合,半日功夫就把人赃都囫囵着送过来了,钦使办起事来自然毫不含糊,二话不说就带人赶去那处被百姓围起来的县衙。

  见到钦使来了,百姓们振奋不已,七嘴八舌地和钦使说起自己家的惨况来。

  钦使叫人挨个收起他们手中的状纸,见上头的字迹刚劲俊逸,眉头微微一挑,想到至今还在狱中的那个“刺头”。

  钦使道:“诸位且放心,我们已经把罪魁祸首都抓起来了,接下来会有人核算清楚他们到底侵占了多少田产逐一造册归还。”

  百姓见钦使面庞方正,神色清明,觉得他是个好官。他们围了府衙大半天,也有些乏了,不少人心中都有了退意,犹豫着说道:“若是你说话不算话,我们还能往哪讨回公道去?”

  钦使解下腰间的佩剑,逡巡一圈,找到其中最年长的一位乡老,正色说道:“这把佩剑是御赐之物,劳烦这位老人家先帮我保管着,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还我。”

  一听是御赐之物,那乡老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紧张地接过那把佩剑,仿佛那剑有千斤之重!

  见钦使把随身携带的御赐佩剑都交了出来,围住府衙的百姓们才终于信了他。

  要知道如非情况危急,弄丢或者弄坏了御赐之物可都是要被问罪的!

  百姓们陆续退去。

  县令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珠,堆起笑脸迎上钦使,正要笑着逢迎几句,却见刚才满面和煦的钦使对上他时脸色冷冽无比。

  “带我去大牢。”钦使没和县令说半句闲话,直接吩咐县令给他带路。

  县令见钦使脸色奇差,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毕恭毕敬地领着钦使前去大牢。

  不用问他都知道该把钦使往哪领。

  钦使跟着县令走进散发着难闻臭味的监牢,前行数十步,便见一个青衣青年坐在那里静静仰看墙上的小窗。

  牢房的情况并不好,又脏又乱,那年方弱冠的青年看起来却像是安坐静室、一派悠然。

  “你在看什么?”钦使命人打开老房门,迈步走了进去,口中不免好奇地询问。

  卢应巡道:“我在看这窗。您看这窗开得这么小,外面太阳升起后却能让整个牢房都亮堂起来,月亮升起来后也能让整个牢房落满霜华。要没有它,哪怕天上的日月再如何光亮明耀,也分毫都照不到我们身上。所以,能给大伙开个窗可真好,再小再窄都好极了,您说对吧?”

  钦使顿住。

  他的目光落到坐在青年清俊的侧脸上。

  聪明人说话不用说得太明白。

  卢应巡口里说的是日月天光,实则另有所指。

  即便他们千挑万选将一位他们认为圣明的君主推上帝位,也远远没有到可以坐享从龙之功的时候。

  他们想要的并不是荣华富贵,而是想实现许多他们过去讨论出来的构想。

  就如卢应巡所说的,就算他们有了一位还算英明神武的君主,要是他们的政令推行不下去,天下百姓的生活依然不会有太大改变。

  最终也不过是皇帝换了个人而已,该欺压他们的人依然会欺压他们,该他们受的苦他们依然要受着。

  他们要做的,就是要让寻常百姓知道他们如今拥有一位圣明之君,让他们可以把自己的冤屈说出来,让他们可以不用像过去那样忍气吞声。

  这并不容易。

  这次赵王虽有失察之过,却也还算配合他们处置祸首,可更多地方可能是乡绅豪强相勾连,达官显贵层层相护,可以预想到会有多少麻烦在等着他们。

  钦使笑骂道:“你连功名都还没有,考虑这么多作甚?快随我离开这腌臜地方给我打个下手,早些把事情处理完,也叫百姓们能早些睡个好觉。”

  这话虽含着责备之意,更多的却是长辈对晚辈的亲厚。

  卢应巡也不是爱自讨苦吃的人,既然钦使都这么说了,他便起身跟着钦使走出县衙大牢。

  作者有话说:

  钦使:我单知道太子是这样,没想到老寇家全家都这样

第103章

  卢应巡回到京城, 已是五日后的事了。

  他踏入家门,迎来的就是他娘关切的泪眼,以及他爹等候已久的棍棒。

  卢应巡:“…………”

  卢应巡三步并两步地避开, 甚至一举蹿上自家院墙,坚决不叫他爹蓄谋多时的棍棒落到自己身上。

  卢夫人见卢重英一见儿子就要打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上去把卢重英不知从哪弄回来的棍棒抢走,不满地说道:“儿子好不容易才回来, 你逞什么威风?敢情不是你肚皮里出来的, 你就不知道心疼!”

  卢应巡见形势大好才从院墙跃下,显见从小躲起打来就很熟练, 都练出这般敏捷的好身手了!

  卢应巡吃过卢夫人精心张罗的好午膳,才与卢重英去了书房。

  打儿子这种事须得一鼓作气, 后头再想抄棍子就不容易了。

  卢重英平日里也是个温文尔雅的读书人,出师不捷便没再动手, 只问道:“说说, 你跑去让百姓围衙是怎么个想法?”

  卢重英为人向来圆融得很, 到了地方上能把各方关系处理得万般融洽。

  像卢应巡这样搞出大动静、上来就对上皇亲国戚的鲁莽做法,卢重英打心里就不赞同。

  卢应巡微笑着说道:“我听人说, 本来京城今年秋闱的解元文章写得不算最好,但因为他进过大牢所以才被考官点为解元。我觉得吧, 要是我写出能当状元的文章却因为没坐过牢而被压名次岂不是很亏?所以,我就路见不平去坐个牢,趁着回京赶考这当口弥补弥补这方面的空缺。”

  卢重英:“…………”

  卢重英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怎么生了个这么胆大包天的儿子?

  这种狗屁理由, 他居然说得出口!

  卢重英道:“你去应天府读了这么多年书, 就学到这些玩意?但凡你动动脑子想想都知道你这出身, 考官根本不会考虑让你当状元。”

  朝廷里可是有不少人对他们这些外戚严防死守,岂会让卢应巡占了魁首?

  卢应巡道:“当不了也没关系,说不准考官会因为压了我名次心怀愧疚,回头给我安排差使时给我找个好位置。”他仿佛一点都感受不到他爹的怒气和无奈,慢悠悠地道,“即便不考虑这些,难道我看到百姓被欺压就能当做看不见?爹,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教我的。”

  卢重英立刻否认:“我可没教过你这一套。”

  卢应巡道:“你嘴上是没教,可我又不是没眼睛,你不说我难道就看不见学不着了吗?”卢应巡一点都不怵他爹,“我还记得我六岁那年你任地上遭了灾,当地大户不仅不配合赈灾,还蓄意抬高粮价。你可是抄起剑亲自带人去把别人家围了,扬言要彻查他们祖宗十八代。”

  卢重英老脸一红。

  那不是他气急了吗?

  卢重英骂道:“好的不见你学,光学这些没用的!”

  卢应巡道:“怎么能叫没用的,现在朝廷需要的不就是有这胆气、有这锐气的人吗?要不他们怎么格外欣赏那个坐过牢的考生?”

  卢重英道:“太锋利会招人恨。”

  卢应巡说出自己的打算:“我又不怕招人恨,大不了官当不成了我去找祖父祖母,央他们给我开个书院让我当教书先生。”

  卢重英一阵沉默。

  怎么办,他们父子俩的人生规划好像重叠了?

  他爹娘最近还有什么横财吗?

  没有的话经得起他们这样拖家带口地啃老吗?

  卢重英思忖片刻,决定劝他儿子放弃回家啃老这个人生规划:“你才几岁?连仕途都还没开始,想什么开书院当教书先生?你有多少东西可以教给别人?就你那点粗浅的学问,难道还想开宗立派不成?你给我安分点,别一天到晚瞎闹腾。”

  卢应巡一脸狐疑地看着他爹。

  “你不是想自己回去让祖父祖母养活你吧?”卢应巡一语中的,并对他爹的打算表示鄙夷,“你都当了这么多年官了,怎么好意思有这样的想法!你自己难道就没半点积蓄吗?”

  父子俩的谈话最终以卢重英抄起旁边扫尘用的掸子准备打人告终。

  卢应巡跑去找他娘告状:“旁人都说他温和儒雅,根本就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而已,娘你不知道,刚才我们没说几句话他又想打我!唉,我听人说有些人在人前装得人模狗样,到了家里人面前就原形毕露,甚至会拿没法还手的妻子儿女撒气,他平时不会对娘你动手吧?”

  卢夫人本来还有些气卢重英又想打儿子,听卢应巡这么一掰扯,又有些哭笑不得:“你爹哪会是那样的人?”

  卢应巡道:“知人知面不知心,我在应天府的时候可是专门研究过这类案子,还依靠敏锐的观察能力拆散过十来对怨侣,解救了好些个深陷苦海的妇孺。要不是府尹发现和离案子飞增,气怒交加地把我撵回书院,我还可以更上一层楼。”

  卢应巡要是没点经验,也不会随随便便路过一地就帮人写状纸。

  这玩意他在应天府的时候已经写得炉火纯青,不仅内容主旨明确、言简意赅,还不收穷人钱。

  就是比较招府尹烦。

  不过这些都是府尹的本职活儿,又不是他故意挑事,卢应巡干得心安理得,甚至还组织同窗一起干。

  顶多是不要求他们跟着不收钱而已。

  卢应巡表示要回京城备考的时候,府尹热泪盈眶地拉着他的手让他一定要好好考。

  估计是想着要是他也当官了,肯定就能明白当官的苦,可以好好反省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

  卢夫人听儿子说当真有那样的丈夫,而且还真不少,不由有些瞠目结舌,只觉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卢应巡挑拣着几个典型的案子给卢夫人讲了讲。

  他们家虽然没有女儿,可卢夫人平时肯定会和各家夫人往来,说不准回头能给人提个醒结个善缘。

  第二日卢重英去上朝时让卢夫人带儿子进宫拜见卢皇后,再去东宫见见太子。

  明年春闱选官会选不少人到东宫任职,把东宫的班底给凑起来。

  卢应巡去别处可能会因为外戚身份受到阻拦,去东宫却是顺理成章的事。

  表兄弟之间提前熟悉熟悉没坏处。

  卢夫人领着卢应巡到了东宫,卢皇后见到俊秀非凡的侄子,自是觉得哪哪都好。她关切地问:“巡哥儿可曾定亲?有没有心仪的姑娘?要不要姑母给你相看相看?”

  卢应巡道:“姑母怀着孩子,还是不要操劳为好。婚姻之事侄儿暂时还不想考虑,等侄儿金榜题名了,想来会有不少人想把女儿嫁给我,到时候我再看看有没有缘分好了。”

  卢皇后不是爱为难人的性格,听卢应巡这么说便不再多言,只笑着劝道:“你爹娘只你一个孩子,还是要抓紧些的好。”

  卢应巡道:“他们夫妻俩要是还想要孩子,抓紧怀一个与姑母来个好事成双好了。”

  卢夫人剜了他一眼,让他别胡说八道。

  她生卢应巡时人险些大出血,卢重英便决定不生了,说有一个孩子就够了。

  这么多年过下来,他们当真没再要过别的孩子。

  现在他们都三十好几了,更不会去想孩子的事。

  卢重英两人怕卢应巡心里有负担,从未提及他出生时难产的事,卢应巡自然也不知晓。

  他也就是顺嘴把这个话题堵上而已。

  两人在中宫说了好一会的话,正好赶上开泰帝从勤政殿回来。

  开泰帝见着个出色的年轻人坐在卢皇后近前,第一想法是:这小子是谁?!

  接着他才看到旁边坐着的是卢夫人。

  开泰帝心里那点不快一扫而空,笑望着卢应巡说道:“这便是巡哥儿吧?朕刚看完赵爱卿上的折子,他可是把你好生夸了一通,说你做事颇有章法,要是没你帮忙可能没那么快把那一笔笔烂账理清楚。”

  卢应巡谦道:“是赵大人谬赞了,赵王那边主动把罪证都送了过来,本就不用费什么功夫。”

  开泰帝道:“你不必谦虚,赵爱卿什么脾气我还不清楚吗?能得他这么多句夸的人你是头一个。”

  卢应巡谦恭地笑了笑当是回应。

  开泰帝道:“你还没见过瑞哥儿吧?我让人领你去东宫转转,和瑞哥儿见上一面,好叫他以后能多跟你学学。”

  这种话卢应巡自是不能应的,又是一番自谦之后才跟着人往东宫而去。

  不想才刚踏入东宫,卢应巡就嗅到一阵香味。

  领路的内侍也吸了吸鼻子。

  他常到东宫跑腿,虽闻不出东宫又做了什么吃食,却知晓自己一会有口福了。

  知晓卢应巡是开泰帝他们看重的后生,内侍便给他介绍起来:东宫的小厨房吃吃喝喝的花样最多,太子与太子妃为人又和善,每次他们来跑腿要是碰上他们在吃好吃的,肯定会让他们拿一些尝尝鲜!

  卢应巡见小内侍一脸欢欣期待的模样,便知他姑母一家子待底下的人都极好。

  想来许多人就是看重他们一家人都重情重义这一点,才会把开泰帝推上帝位。

  卢应巡随着小内侍往里走,很快有人告诉他们太子和太子妃在小厨房那边试新糖。

  卢应巡没想着去花厅干等,而是让人把自己也领去小厨房那边。

  还没入内,卢应巡就看到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正蹲在那儿……给灶里添了两根柴。

  仔细一瞧,这少年郎身上还穿着太子才能穿的龙纹服饰。

  卢应巡:“………………”

  他这表弟烧起火来怎么这么熟练?

  作者有话说:

  卢舅舅:我们之中,有一个人必须努力奋斗

  卢表哥:你是当爹的你先奋斗

第104章

  卢应巡的目光从太子殿下身上挪开, 又看向那按着锅盖的太子妃。

  太子殿下正一个劲催促道:“好了没?好了没?刚才那锅你嫌弃太甜腻了,这锅总能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