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朋友挺多,大多都是文人墨客,太子殿下还在其中看到了明湖先生。

  他麻溜地坐了过去,和明湖先生交流起最近的作画心得来。

  如今他忙得很, 每日留出来作画的时间太少了, 逮着机会可不得和同好好好交流交流?

  姜若皎去了女眷那边,她执掌凤印这段时间也见了不少外命妇, 相熟的人也不少,旁人又都有意讨好她, 气氛自然其乐融融。

  聊了一会,就听人传报说赵王儿媳来了。

  姜若皎抬头看去, 瞧见了抱着彦哥儿入内的张家娘子。

  姜若皎招呼张家娘子到近前坐下, 笑着问道:“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张家娘子道:“也就今儿一早, 我还想着婚宴结束去见娘娘一面,没想到娘娘也在。”

  姜若皎并不藏着自己与张家娘子的亲近, 与旁人介绍起张家娘子和彦哥儿的身份来。

  彦哥儿年纪虽小,论辈分可比太子殿下要高一辈!

  只不过皇室之中这样乱来的辈分不在少数, 自然也没人在意。

  毕竟要是论起来的话,今儿可是太子殿下的表妹嫁给当今陛下的弟弟,怎一个乱字了得!

  提到这一点,众命妇看向姜若皎的眼神又多了几分羡慕。

  听闻卢家二房起初是走卢皇后的路子, 想给太子殿下当个侧妃的, 谁曾想太子殿下被太子妃管得死死的, 压根不接这一茬,卢家这娇滴滴的小表妹就只好改嫁楚王了。

  京城里头可没有傻子,别以为没明说就没人看得出来,都是看破不说破罢了!

  楚王一直没有再娶,没想到居然看上这么个年纪可以当他女儿的小女娃,真是叫人意外不已!

  既然楚王都再娶了,说不准接下来也会打破不入朝的誓言进朝中争取个一官半职?

  听说如今户部尚书还没定下,照开泰帝与楚王的交情,说不准会把这个肥差留给楚王,给大伙看看他们老寇家的兄友弟恭。

  毕竟,开泰帝可是逼废帝退位得来的皇位,要是不想被后世说三道四,可不就得挑个靠得住的兄弟来演出戏给天下人看!

  即便人人心里各有各的想法,面上还是聊得十分投契。

  很快地,迎亲队伍回来了,众人一起到外头去看新郎和新娘。

  楚王今年不过三十出头,穿着一身新郎喜袍更是年轻了许多岁。

  不过送亲队伍之中有两个人也很显眼,那就是工部尚书卢重英和他儿子卢应巡。

  这两人到底也姓卢,这会儿卢家二房有喜,他们也混在送亲队伍里帮着热热场子。

  卢重英父子俩姿仪出众,立在新郎官不远处都引得不少人的目光往他们身上瞟,只觉卢家虽然败落了,后代之中却仍不乏姿容秀美之人,无怪乎开泰帝当众说往后守着卢皇后一个!

  两个新人归府,喜宴上顿时就热闹起来。

  赵王小儿子和楚王玩得挺好,一直陪着楚王去敬酒,没一会儿就喝得醉醺醺。

  他临时起了尿意,摇摇晃晃地跑去找茅厕。

  赵王小儿子撒完尿,有些搞不清方向,一步一踉跄地到处走,不知怎地走到处偏僻的院落。他看到个姣好的背影在那给花除草,嘿笑着上前摸了对方腰身一把,说道:“小娘子,这大喜的日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干苦活?来,给爷香一个,爷带你回去吃香的喝辣的!”

  那小娘子闻言转过头来,张嘴欲言,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啊啊呀呀地向赵王小儿子比划起来。

  赵王小儿子见那小娘子张口之后口中空洞无物,竟是被人割了舌头!

  赵王小儿子顿时一激灵,被吓得酒都醒了大半,只觉自己接下来可能好几个月都不想和人亲嘴了。

  割了舌头的嘴巴可真是太难看了!

  不等赵王小儿子反应过来,那小娘子已经被人拖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个谄笑着上前扶人的小厮。

  “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小厮边扶着赵王小儿子往回走边问。

  赵王小儿子喝酒喝到脑子一片混沌,刚才虽然短暂地清醒了一下,却也只记得那被割了舌的丑陋嘴巴。他冷哼着喝骂道:“爷要去哪,还用和你报备?爷就是去了皇宫,也能横着走!”

  那小厮一听便知赵王小儿子是喝糊涂了,要不怎么连这种话都敢大声嚷嚷。

  小厮谄笑道:“我这就扶您去歇息。”

  赵王小儿子道:“不要,爷不要你扶,去把爷媳妇叫来,你们把爷媳妇藏哪去了?!”

  小厮道:“夫人在太子妃身边,小的这就扶您过去。”

  赵王小儿子骂:“说了不要你扶,我最不爱你们这些满身汗臭的混账伺候!”

  “你这家伙,跑我府上耍横来了?”楚王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喜宴上出来了,听了赵王小儿子的撒泼后不免无奈地叹气,“行了,我亲自把你送去你媳妇身边总行了吧?”

  赵王小儿子反应慢半拍,等楚王走近才把人认出来,又嘿笑道:“好侄儿,你怎么不接着敬酒?”

  楚王道:“都敬完了,听说有人成了醉鬼在撒泼,就出来看看。”

  赵王小儿子矢口否认:“我没醉,我哪里醉了?”他一把推开旁边的小厮,摇摇晃晃地走向楚王,嘴里还遗憾地说道,“我刚才还见到个忒好看的小娘子,要不是你们跑来搅局,要不然我现在都快活上了!”

  楚王知晓赵王小儿子风流好色,要不然刚才也不会上手就去搂别人腰。

  见他脸上醉醺醺的,还一脸对美貌小娘子念念不忘的痴相,心中的猜疑少了大半。

  楚王道:“我府上的丫鬟签的都是活契,全都是来去自由的良家子,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子。你可莫要在我府上乱来,要不然弄得人家寻死觅活闹出人命来,我可不帮你顶罪。”

  赵王小儿子道:“那算了,天涯何处无芳草。”他软趴趴地和楚王勾肩搭背起来,“好侄儿你终于要重新开荤,想来很快就能觉出那事儿的快活了,等过些时候叔带你出去潇洒潇洒。”

  楚王听着赵王小儿子的口没遮拦,有些无奈地把他送去张家娘子那边。

  张家娘子还抱着彦哥儿呢,突然被塞了个丈夫,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好在他们出门也是带了人的,左右忙上前伺候起醉鬼来。

  等到喜宴结束,赵王小儿子领着妻子儿女回到落脚处,立刻躺上床呼呼大睡到天亮。

  第二日天还没亮,赵王小儿子就醒来了。他坐起身看了眼旁边被自己吵醒的妻子,问道:“虽然你昨儿已经见着太子妃了,但回去以后可能就得挺久才回京城,要不我陪你再去趟东宫?”

  张家娘子没想到丈夫会这么说,不过听到能去和好友见面她自然是欣然答应。

  一家人收拾收拾,便递了帖子去求见太子妃。

  姜若皎昨儿没在楚王府看出什么不妥来,有些怀疑是不是他们把人想得太坏了,没有证据便都在心里定了楚王的罪!

  听人说好友一家来了,姜若皎暂且放下心底的思量,笑着让人把好友一家领进来。

  太子殿下听说赵王小儿子也陪着过来,也不去别处玩儿了,留下一起见客。

  因着是好友见面的缘故,姜若皎把无关人等都屏退了,好让好友能自在些。

  见了人,姜若皎就邀她们坐下,笑着说道:“我正想派人去请你们入宫,没想到你们就来了。昨儿人太多了,我们都没能好好说话。”

  赵王见东宫内外井井有条,宫人们都离得挺远,憋了一晚上的话终于没忍住说了出口:“殿下,我觉得楚王有点不对劲。”

  太子殿下本来还在旁边盯着自家媳妇和张家娘子,冷不丁听到赵王小儿子这句话,有些吃惊地看向赵王小儿子。

  姜若皎也没再和张家娘子叙旧,与太子殿下一起齐齐看向赵王小儿子。

  赵王小儿子回想起昨天的经历还有点心有余悸,总感觉楚王和那小厮都想把他扛去灭口,让他来个醉后栽进池塘什么的。

  他一五一十地把自己醉后误闯别院、调戏小娘子受到惊吓的事儿给讲了出来。

  重点讲述那小娘子舌头被割了,把他吓得兴致全无的事儿!

  楚王府这么的地方,怎么会招收身有残缺的丫鬟?

  所以赵王小儿子第一时间就觉得楚王这家伙不对劲!

  太子殿下道:“还真有,听说楚王叔早年遇过灾,吃过许多苦头,所以格外悲天悯人,府中收留过许多伤残老兵,想来收留几个聋哑姑娘也很正常。”

  赵王小儿子吃了一惊:“那我还真没听说过。”

  张家娘子道:“你不是和他玩得挺好吗?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赵王小儿子道:“我和谁玩不好啊,只要能和我一起吃喝玩乐的,都是我的好朋友来着。这不是最近看了许多新戏,一下子就想到很多糟糕的事,在家都没敢和你说。”

  姜若皎和太子殿下对视一眼,总觉得这事没那么简单。

  姜若皎道:“这事我们记下了,你们回头早些回去,别在京城多留。”

  赵王小儿子一听就明白了,他左顾右盼,见没人看过来,才压低声音问道:“你们也觉得那家伙不对劲?”

  姜若皎道:“是有这种感觉,不过暂时还没发现什么证据。你们往后要是有什么消息,可以悄悄派人送到岑家酒楼去,岑宣会把消息捎进东宫来的。”

  赵王小儿子一听,顿时就来劲了:“这个好,我会好好留意的!”瞧他那摩拳擦掌的模样,显见是觉得这事非常好玩。

  姜若皎留张家娘子小半天,还让他们用过午膳才走。

  等人离开了,太子殿下才问:“你觉得他这些话可信吗?”

  姜若皎道:“他不太像是会说谎的人。昨晚他应该是真的察觉到了危险,才会进宫和我们说这事儿。”

  赵王父子俩看起来都不太靠谱。

  不过赵王显然是个大智若愚的人,他这小儿子虽整日在外风流快活,想来也学到了他父王的几分本事。

  要不他怎么流连花丛、到处留情这么久都没被人打死?

  太子殿下道:“我找机会和舅舅他们说说,看看能不能盯一盯楚王府这些下人。”

  至于开泰帝那边,太子殿下一时半会还没想好怎么说。

  他爹这么看重楚王这个兄弟,他们没凭没据的就跑去说楚王有问题,怎么看他爹都不会信。

第118章

  卢重英得知赵王小儿子跑去楚王府拈花惹草, 也是捏了一把冷汗。

  兴许是这家伙惯是爱偷香的,遇着危险也十分敏锐,竟叫他装疯扮傻蒙混过去了。

  起初没怀疑楚王的时候, 卢重英也觉楚王接纳那些个伤残之人是善心大发,如今听说赵王小儿子遇着个被割掉舌头的妙龄少女,他不免心生疑虑:楚王招揽这些人莫不是别有用心?

  要知道这些人本来在别处饱受排挤,受到楚王礼遇后必然对楚王死心塌地,什么事都愿意为楚王去做。

  再加上有这些人打掩护, 那楚王府上出个什么意外都很正常——

  以如今的医治水平, 这种伤残人士离开人世的概率太大了。

  这样一来,就算是楚王府不时抬出一两句尸体, 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不过他们盯着楚王府这段时间以来,楚王府也没抬出过什么尸体来。

  卢重英思来想去, 只能让万子兴那边盯紧一些,同时也要小心行事, 不要叫楚王发现了端倪。

  卢重英暂且搁下此事, 没想到三日后竟意外收到了楚王的帖子, 说是请他过府赏雪。

  卢重英收了帖子,心中有些莫名, 不知楚王这刚陪王妃回完门怎么就给他送帖子来了。

  赏雪倒是权贵人家的习俗,每到雪天各家便会设宴款待亲朋, 作为入冬后的消遣。

  相熟的人家会相互邀请,借此走动走动,好好联络感情。

  左右无事,卢重英第二日拾掇拾掇, 应邀去了楚王府。

  楚王这次只请了卢重英, 刚成为楚王妃的卢家表妹自然顺理成章地出来作陪。

  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成了亲, 瞧着便像花儿般娇艳。她见到卢重英后款款行了一礼,柔声喊了人,看起来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新嫁娘的幸福与欢喜。

  卢重英见到侄女这模样,便知她新婚这几日过得很好。他应邀坐下,笑着问楚王:“怎地只请了我一个?”

  楚王道:“有些话外人不好听。”他叹起气来,“我知道你与你二伯家有嫌隙,如今我娶了你二伯家的孙女,你心里肯定在怪我。”

  卢重英道:“怎么会?你能放下对先王妃的念想再娶,我只有替你高兴的份。”

  楚王神色惆怅:“那时候你把我们救了出来,她却没能撑过那场病,我心里一直难受得很。这些年来旁人照顾我的心情,从不在我面前提起她们母子俩,我连和人诉说的机会都很少。”他伸手握住卢家表妹的手,“直到上回我喝醉了,阿淑她一直在旁边劝我,我才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我把话说出来以后,心里就好受多了。所以即便明知道你会不高兴,我还是想娶阿淑。”

  卢重英道:“我没有不高兴,不管你想娶谁,我都会赞同。”

  楚王既不是他兄弟,也不是他儿子,说实话,卢重英并不在意他和谁成亲。

  只不过这话就不好说出口了,说出来有点伤人。

  楚王话说得差不多了,就有人上来给卢重英倒酒。

  许是因为赵王小儿子那些话的缘故,卢重英不免多看了倒酒的侍女一眼。

  那侍女约莫十七八岁,面容偏瘦,五官姣好,身形也婀娜多姿。

  卢重英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并没有表露出多少在意。

  楚王道:“我这次请你来,赏雪还是其次,更要紧的是想当个中间人为你们说和。我听阿淑说了你们以前的事,那时阿淑家里人都还年轻,眼里都只看到那么点东西,不知道后来会有这样远大的前程,所以不免做出些不好的事来。如今你们都在朝为官,理当放下嫌隙、同心协力光耀门楣才是。”

  卢重英笑道:“你要是还想我认你这个朋友,就莫要说这样的话了。”他看了眼旁边的卢家表妹,“我侄女既然已经成了楚王妃,我便不与她计较以前的事,可我与二房的人必然不可能冰释前嫌。”

  楚王苦笑。

  “我也知道‘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是我多事了。”楚王叹着气说。

  卢重英道:“你也是好心。不过我永远不会容忍对我家里人下手的人,他们曾经做过伤害我家里人的事,我却和他们握手言和、把酒言欢,那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楚王道:“那就不提了,来,喝酒。我错了,我先自罚三杯。”

  卢重英看着楚王眼也不眨地连喝三杯,也很给面子地饮尽杯中酒。

  侍女又上前为卢重英倒酒,只是始终都一言不发。

  三杯酒下肚,楚王面上微醺,又向卢重英告罪道:“你不要怪罪这丫鬟一直没开口说话,她啊,小时候被后娘割了舌头,一直不能说话,不过她比寻常女子要聪慧许多,识文断字不在话下,照顾起人来也细心得很,我向来爱让她在跟前伺候。”

  卢重英听了楚王此言,感慨道:“你向来心善。”

  这种身体残缺的女子,在别处是找不到好差使的,更别提读书识字了。

  楚王道:“我哪里算得上心善,不过是物伤其类罢了。”他神色怅然,“世间的父母若不喜欢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要把他们生下来?生下来不仅漠不关心,还任由旁人欺他辱他,让自己的亲生骨肉备受折磨。这样的人,如何配当父母?”

  卢重英听出楚王的言外之意,他说的物伤其类,无非是指当年先皇偏爱新人,对他们这些不受宠的皇子不闻不问。

  当年楚王要不是和开泰帝玩得好,估计连处像样的封地都捞不着。

  不过他着实是时运不济,即便得了处不错的封地,运气也糟糕得很,竟碰上了百年难遇的大灾害,封地上闹起了叛乱!

  卢重英道:“殿下你喝醉了。”

  要不是喝醉了,怎么会向外人说出这样的不平之语?

  楚王道:“我没醉,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阿英,我没把你当外人,我看似朋友遍天下,但我最在意的还是你。”

  卢重英道:“某愧不敢当。”

  楚王一笑,又邀着卢重英喝酒。

  卢重英喝到半醉才离开楚王府。

  卢重英走后,卢家表妹挨在楚王身边一脸郁闷地说道:“夫君这样爱重九叔,九叔怎么一点都不领情?”

  楚王抬手轻抚她发旋,叹着气道:“他若领情了,那便不是他了。你是他亲侄女,应该也知晓他的脾气才是。”

  卢家表妹不再多说,她现在刚嫁入楚王府,不好在这时候就管东管西。

  当务之急,还是想怀上个孩子再说!

  另一边,卢重英出了楚王府,天上仍飘着小雪。

  本来正月天气转暖了,这两日突然下了场雪,又冷了回去。

  好在雪不大,不至于影响春耕。

  卢重英心里想着刚才的事儿。

  楚王大大方方地让那哑女出来倒酒,还跟他回忆往昔、痛骂先帝,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这是知道赵王家那小儿子和他们说了哑女之事吗?

  楚王今日邀他来是不是为了试探他?

  卢重英路上也没想明白,回到家便把儿子卢应巡喊到书房说话。

  卢应巡得知楚王光明正大地把哑女喊出来,还隐晦地骂了先帝,眉头皱了皱。

  卢应巡说道:“看来他已经提前把破绽都堵死了,所以就算被人发现他府上有哑女,他也能解释过去。不过他特意邀你去这么一趟,堂而皇之地玩这种欲盖弥彰的把戏,显然是已经怀疑上你了,你得让万叔的人小心些。”

  卢重英道:“我已经叮嘱过你万叔了,不会让底下的人出意外的。”

  卢应巡点点头,觉得楚王这人着实狡猾得很,竟能用做善事掩盖自己的野心!

第119章

  楚王大婚之后, 就有人开始为他旁敲侧推,说既然楚王已经成家,想必也愿意为朝廷做事, 可以给他弄个实职干干,毕竟楚王那么有才华,有那么有能力。

  这个提议遭到开泰帝当初那群幕僚的一致反对,早朝后接连找上开泰帝,让他务必不能开这个口子。

  藩王要么安排回封地圈起来, 要么就地圈起来, 绝不能叫他们生出别的念想来。

  还有更激进些的,提出彻查这些为楚王说话的人, 再列个名单看看哪些家伙和藩王往来甚密,绝不能叫他们暗中使坏。

  开泰帝听得一阵头疼, 只得替楚王做担保:“九弟他不是那样的人。”

  众臣才不管楚王是什么想法,反正有这个苗头就得摁下去。

  卢重英这个外戚看着还算是踏实做事的, 也没有因为外戚身份作威作福过, 再加上他们家确实有从龙之功, 他们也就捏着鼻子认了。

  可楚王算什么?他当初确实给开泰帝让了路,但是他要是不让路, 大军不就直接碾着他封地过去了?这可算不得什么功劳,更算不得什么兄弟情深。

  这么一瓢瓢冷水泼下来, 开泰帝心里都有点郁闷了。

  见着卢重英后,开泰帝不免和卢重英说了几句,大意就是“这些家伙越来越过分了我就这么个说得上话的兄弟他们都容不下”。

  卢重英闻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他拿捏不到楚王干过坏事的证据,又不知道楚王到底藏着什么后手, 只凭直觉便判定楚王不对劲着实难以说服别人。

  更难以说服最重情义的开泰帝。

  卢重英只能笑道:“左右他也不想入朝为官, 陛下不必如此为难。”

  开泰帝却有不同的看法:“以前九弟孤家寡人也就罢了, 现在都娶了新王妃,肯定会愿意入朝为官。他这人心气高,要是一直靠赏赐过活肯定受不了。”

  卢重英听出开泰帝话里的意思,脸上仍是带着笑,口中应和道:“陛下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楚王新婚燕尔的,目前最要紧的是生个孩子,要不然楚王的爵位将来给谁去?”

  开泰帝听卢重英这么一劝,也觉得有道理。

  刚才那些家伙不肯让楚王入朝都是在对楚王严防死守,卢重英不一样,他和楚王过去有那样的渊源,说的话自然都是为楚王着想。

  开泰帝道:“那就先缓缓,以后再说吧。”他一琢磨,又对卢重英道,“回头得劝瑞哥儿早点要个孩子,别真让他九皇叔给抢了先。他这成亲都大半年了,是该有点动静了。”

  卢重英道:“儿女这事儿得看缘分,急不得的。”

  开泰帝便把太子弄的那些避子之法说给卢重英听,一脸嫌弃地说道:“别的事他一窍不通,到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他倒是想法多多。”

  卢重英没想到太子殿下才刚新婚就有这样的想法。

  卢重英笑道:“没准备好当父母之前避一避也是好的。”

  开泰帝想到卢重英只一个儿子,顿时来了兴致,好奇地问道:“阿英你莫不是也用了那些法子?”

  卢重英不介意和开泰帝聊聊私事拉进关系,便与开泰帝讲了讲自己成亲后的种种准备。

  首先要孩子那段时间得修身养性,据说喝酒吃药都可能让孩子身子不好或者不聪明,所以他是特意戒酒养生一段时间才要的卢应巡。

  后来妻子生儿子是难产,他便将许多避子之法换着用,反正不想要就绝对不要,坚决杜绝意外来个孩子。

  开泰帝听得一愣一愣,深觉要是早些和大舅哥多多交流,何至于又来一个小兔崽子。

  开泰帝又回忆了一下,发现怀上太子的那一晚他确实喝了不少酒。

  好了,太子这么操蛋的原因找到了。

  开泰帝道:“你说得也对,瑞哥儿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小子,那性子哪里是能当人父母的。可别孩子生下来了,父子俩一起折腾他媳妇!”

  卢重英笑了笑,与开泰帝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才退下。

  开泰帝这边不说赐官,那群提出让楚王入朝的人也消停了。

  这些人本来就和楚王非亲非故,他们是其他藩王推出来试探开泰帝的。

  要是开泰帝重用了楚王,代表着他们以后也可以有机会往上爬!

  一击不成,他们自然就直接退了。

  倒是有个异类,别人都在琢磨藩王的事,只有他哼哧哼哧写了道折子,洋洋洒洒地夸了太子一通,表示太子有经天纬地之才,可以入朝任实职。

  这异类就是户部侍郎。

  户部尚书一直没就位,户部就由他这个户部侍郎扛着。

  户部侍郎年纪轻,又没什么背景,不可能连跳多级直接当尚书。左右都是要空降个人下来的,他觉得太子会是个不错的上司。

  说干就干!

  户部侍郎捋起袖子直接开写,第二日便把折子递了上去。

  户部侍郎这一出手,让不少人都有点懵。

  不是,大伙还在激烈讨论藩王的问题,你小子怎么搞这样的小动作?

  户部侍郎给你这样的小年轻上就算了,还弄个没到弱冠之年的太子来当户部尚书算什么事?

  国库让太子管,你胆子可不小!

  拍马屁也不是这样拍的吧?

  众人再一深挖,你小子居然和太子是师兄弟,这事儿莫不是太傅在给太子揽权?

  你们师徒二人打的是什么主意?

  当今陛下正当壮年,你们就忙着给太子铺路了?

  朝中顿时群情激奋,表示不仅不能让太子上,还要把户部侍郎给捋了。

  太子殿下起初还不知道有人举荐自己当户部尚书,他就没想过要去弄个一官半职。

  结果朝中那么一吵,说得好像他不配当个户部尚书似的,太子殿下就不服气了。

  太子殿下气闷不已地跑回东宫和姜若皎埋怨道:“他们什么意思?又不是我让人举荐的,闹得好像是我求着去当那户部尚书一样。”

  姜若皎道:“他们毕竟经历过废帝那么乱来的皇帝,现在自然是有点风吹草动就紧张。不说帝王家,就说寻常百姓家有多少是让十几岁的孩子当家的?许多人怕是百八十贯钱都不敢让孩子自己拿着。”

  太子殿下还是不大高兴:“又不是我说要当家,他们骂我做什么!”

  姜若皎道:“那你就去问问父皇愿不愿意让你当,父王要是愿意你就去当个‘试户部尚书’好了。”

  选任朝官,有一样就是“试任”,主要用于低品阶官员升迁为高品阶官员。

  这种低品进高品可能对职务不太熟练,所以没上任之前回去试任一段时间,一来是熟悉熟悉各项事务,二来是看看他的能力道理能不能胜任。

  平调的官员就不需要通过试任这一步骤。

  太子殿下一听,觉得有理。不过他旁听政务这么久了,也知晓朝廷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他能够胡来的。

  要是他在试任期间捅了娄子,影响可就大了!

  太子殿下道:“那你到时可得帮我,不能让我一个人抓瞎。”

  姜若皎道:“不是还有舅舅和表哥他们在吗?”

  太子殿下道:“那不一样,我又不能经常找他们,到时我们一起过去!”

  姜若皎见他已经跃跃欲试要给那些个说三道四的家伙一个教训,只得摇着头说道:“你得说服父皇再说。”

  太子殿下风风火火地说道:“我这就去找父皇!”

  姜若皎只得目送太子殿下跑远。

  开泰帝最近被朝臣吵得头疼。

  先是藩王推楚王出来试探了一轮,还没试探出个结果来,竟又扯到了太子身上。

  就他家那混账小子,还能当什么户部尚书?

  那不是开玩笑吗?

  倒不是开泰帝看不上自己的儿子,而是得尊重事实。

  他家那小兔崽子就是个半大小子,上战场活不过三天的那种,哪里就有户部侍郎吹得那么了得?

  这下好了,就举荐这么一回,许多人都跑来说太傅有问题,不能让太傅再继续教导太子。

  真是一团乱麻!

  开泰帝正愁着,就听人说太子来了。

  太子殿下这人一向不爱拐弯抹角,见了开泰帝便说出自己的新想法:他们都骂他想当户部尚书,他觉得太亏了,所以他想当几天试试看!

  太子殿下又把姜若皎提的“试任”搬出来给开泰帝讲了,说他不多当,就试任一两个月,等卢皇后生了,他就不陪他们玩了!

  开泰帝道:“朝堂之事,岂能儿戏!”

  太子殿下道:“我就是气不过他们逮着我骂!我又没得罪他们,他们凭什么那么骂我啊!他们还骂太傅,太傅都那么老了,凭什么站着挨骂?他们没事找事,我偏就要干几天给他们看看,让他们瞅瞅太傅教我的本事管不管用。”

  开泰帝听太子殿下发表了这么一番豪言壮志,也觉这些天天追着他进言的家伙太烦人了,是该让他们消停消停。